第一章
一九四九年上海
金氏俱樂部從來不曾如此騷動過!
群眾的嘩然喧鬧如雷鳴,所有的人卯盡了全力拚命叫囂着擠向前,受推擠的驚叫聲和男人粗鄙的咒罵聲不絕於耳,但即使如此,仍有人死命的爭着想向前去,為自己衷心得一個可以窺得這場大賭注的好視野——
一場絕無僅有、賭注籌碼空前的世紀賭局!
賭桌上只有兩人個別。坐在左邊的是個硬朗結實、粗獷臉龐漲得通紅的大漢,他身上那件質料相當高級的衣衫早已濕透成一團,兩眼也因缺乏睡眠而充滿血絲,雖是乍暖還寒時節,豆大的汗珠仍然不斷由他的額頭冒出,滴落在賭桌上。坐在右邊的則是一位衣衫破爛的年輕男子,他和所有的群眾一樣屏息凝神,圍觀的狂熱群眾叫囂聲幾乎讓他手足無措。
睹局已經持續了二十四個小時!而這是賭場開張以來第一次,所有賭桌上的活動全部暫停,所有賭客全一窩蜂擠到這張牌桌前來,不為其他原因,只因為上海勢力最大的布莊老闆雲東龍,在一個晚上里幾乎賭掉了他的全部家當——
而他的對手,居然只是對面那個二十幾歲,幾乎衣不蔽體的乞丐小夥子!
“雲大老闆,這個……”賭場老闆金大成頻頻擦汗,幾乎不敢抬眼去看雲東龍身後那四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雲大老闆在上海呼風喚雨、威名顯赫誰不知曉?他喜歡到賭場來試手氣賭兩把早已是家常便飯,但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般晦氣到家,連續二十四小時連一盤都沒贏過。
“去你媽的!”一個體形魁梧的彪形大漢大吼沖向前去,一把揪起瘦小男子的衣領,那強勁的力道幾乎能令人立即斃命,“我這哪裏來的雜種龜孫子,居然敢對雲大老闆耍老千,你是活久嫌膩了?”
“我……我沒有!”瘦小男子聲音顫抖,脖子因承受巨大壓力而口齒不清。
“阿彪!”雲東龍的神情雖有些疲憊,但聲音仍是頗具力量和威嚴,“我相信他沒這個能耐敢在我面前搞鬼,放他下來!”
“可是大老闆……”阿彪還想說些什麼,卻還是在他警示的目光中放鬆了箝握。瘦小男子立即跌到地上去,揉着頓失壓力的脖子又嗆又咳。
雲東龍用手抹了抹臉,定定地注視着瘦小男子那張漲紅的臉。這小子很年輕,不會超過二十五歲。他雲東龍叱吒商場半輩子,憑的是精準的目光和頭腦,絕非靠運氣贏得一切,但是眼前這小子——這個和自己的兒子差不多的毛頭小鬼若不是個賭博天才,就是今晚手氣好得連上帝都擋不住。
這小夥子居然讓了雲某人在一個晚上,輸掉了半生的資產!他如何忍得下這口氣?
“呃,雲大老闆,我看今天就到此為止,您明兒個再來……”金大成連忙打圓場,生怕待會兒這一伙人惱羞成怒砸了這家店,那他還要不要做生意?
一面陪着笑,金大成一面用眼神示意賭場內的打手,將那位瘦小男子打發走。天知道這小子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得罪了雲大老闆這麼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金大成哪還有命在上海混?
“等一等!”雲東龍開口制止那幾名圍上來的保鏢,看着那名瘦小男子滿臉驚懾,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瘦小男子嚇了一跳,隨即不敢不依地坐下來,神情已緩和了些,大有豁出去了的堅決。而他那冷靜的神情令雲東龍不得有些佩服。
“你對賭相當在行?”雲東龍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你如何來到這裏?我不記得在這一帶見過你,你是誰?”
“我姓雷,雷力邦!”瘦小男子頓了頓,有些遲疑,“我只是個流浪的乞丐罷了,對賭根本一竅不通,會來到這兒是因為一位好心的大叔看我可憐,賞了我一碗飯吃,我因為瞧見這裏這麼多人就進來遛達遛達……”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像夢境一般。他在地上撿到了由一位賭客身上掉下來的十塊大洋,好奇地用它去換了籌碼。從最小的賭局玩起,沒想到手氣好得不可思議,幾個小時內,他贏得的錢幾乎足夠讓他半輩子活得安穩舒適。
他正對着那一疊鈔票發獃之餘,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子半開玩笑地告訴他,不防到賭注最高的牌桌上去試試手氣,或許能贏得讓他一輩子不愁吃穿的錢財,他沒有考慮就答應了。
就在幾位大亨因為他身上的破爛衣物和怪味發出嫌惡的目光時,雲東龍開了口:“他有足夠的錢上賭桌就有資格和我們平起平坐,拿個椅子給他!”
於是雷力邦坐了下來,在一個晚上內讓其他四位富商輸掉了所有的賭本,他的運氣好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一直到最後,整個賭桌上只剩下他和雲東龍。
再接下的幾個小時,雲東龍幾乎賭掉了他半輩子的家產,而賭局尚在進行中。
“簡直是見鬼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雲東龍喃喃地自語,完全未察覺到一位年輕人正排開眾人擠到他身旁來。
“爸?”年輕人的聲音有些遲疑地響起。
“辰岳?”雲東龍抬起目光,但沒回過頭,只是伸出一隻手,“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爸,別再玩下去了,要是讓媽知道了可就……”雲辰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父親平時雖喜歡小賭,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鬼迷了心竅般,將半輩子辛苦掙來的家產全當成了賭注,若不是賭場有人回去通風報信,他們根本不知道父親居然沉迷到如此地步。
“少廢話,拿來!”雲東龍彷彿沒聽到他的話一般,沉着的聲音鏗鏘有力。
“爸!”雲辰岳不死心,“你忘了爺爺說過的話嗎?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它離開雲家,它是雲家的傳家之寶啊!”
雲東龍猛然回頭,目光犀利地盯了兒子一眼,那讓雲辰岳不由得住了口。他咬着牙,將手上那個看來相當精緻的木盒子放到賭桌上去。
“我雲家三代在上海落地生根,做了幾十年生意,靠的不只是運氣而已!”雲東龍緩緩地開口,目光直直盯着雷力邦,“而我雲某人有個優點,就是什麼都信,但偏偏不信邪!”
雷力邦猛力吞咽了一口口水,用力到喉嚨咯咯作響。他看着雲東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信封丟到桌上去。
“這是一張瑞土蘇黎士銀行的本票,價值兩百萬美金!它是我接下來的賭本!”
兩百萬美金!人群起了一陣騷動。雷力邦瞪視着那個白色的信封,他這一輩子連想都不敢想過會有這麼一筆龐大的數目出現在他面前。
“還有這一件寶物,我想向各位介紹一下!”雲東龍的聲音繼續說著,一面用手慢慢打開那個精緻的木盒子,一道翠綠色光芒瞬間射出。
雷力邦呼吸一窒,在那一剎那間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顆貓眼石——一顆十分巨大,眼線銳利、色澤炫亮懾人的綠色貓眼石!有好一會兒,他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瞪視着那顆令人炫目、晶瑩剔亮得彷彿有生命般的翠綠色寶石,那閃爍着妖異又神秘的光芒讓他在一剎那間腦中完全空白,眼睛和身體完全被迷惑般吸住無法動彈。
“這件寶物有個名字,叫‘金綠玉貓石’,它是由錫蘭進口,完全未經過切割的天然寶石,也是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一顆!”雲東龍合上蓋子,聲音和緩沉穩,“重要的是,它有着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能讓人逢凶化吉、躲避災厄,保你一生平安無慮。這樣一件寶物,是我雲家的傳家之寶,就算擁有再多的錢我也不會出讓!”
雷力邦從呆愕中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嘴巴是張開的,所有的人和他一樣皆是靜寂無聲。
“那……那你為何要……要……”他吶吶地開口。
“因為我要用它做為賭注——賭你的運氣!我賭你的好運到此為止!”
雲東龍那冷酷的聲調令雷力邦連呼吸都不敢用力,這已經是個太離譜的賭博,賭資就高得令人無法接受。他緊張地環顧四周,所有的人都等着看這場好戲,他根本無法退出場。
“好!”他——咬牙,毫不畏懼的直視着雲東龍,“賭什麼?”
“這裏有四顆乾淨的骰子,我們就賭二十四點!每個人只能擲一次,點數大就算蠃!”雲東龍湊近他,咬着牙進出:“我就偏不信邪!我會把今天輸在你手上的一分不差要回來!”
就算雷力邦想打退堂鼓,他也沒有任何退縮的餘地了。以雲東龍的為人,他相信雲東龍不會在骰子上動手腳。他握緊了拳頭,冷靜地接口:“在開始這場賭注之前,我必須說清楚!我無所謂將我所有贏得的錢財全部奉還,反正那原本就不是屬於我的東西,這場賭注無論輸贏,我要你保證我能毫髮無傷地走出這個大門。我賭的是那些贏得的非分之財,不包括我的命!”
“那當然!”雲東龍目光炯炯,聲音清晰有力,“你們聽着,若這位雷先生贏得了這場賭注,你們誰都不許為難他,聽到了嗎?”
沒有人回答,也或者是來不及回答,因為雲東龍已經先搖了骰子,然後定住,在眾人屏息的目光下打開蓋子:六、六、五、五!
二十二點!人群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雲東龍原本繃緊的身體放鬆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釋然的微笑——今天晚上第一個笑容。這個點數讓他握有絕對的勝算,接下來,就得看這小子的運氣。
二十二點!雷力邦盯着桌上的骰子,他必須擲出比二十二點更大的數字。他接過金大成交給他的骰孔子,閉了閉眼睛,然後咬牙放手一擲——
深吸了一口氣,他睜開眼睛,目光由眼前一臉錯愕的雲東龍、四周鴉雀無聲的人們,一直到桌上靜靜躺着的四顆子:六、六、六、六!
二十四點!
絕對的二十四點!
四周是完全的寂靜,雷力邦張大了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
雲東龍跌坐在椅子上,臉上青筋暴露,手上的指節握得啪啪作響,全身的肌肉彷彿一碰便會噼啪斷裂。
“二十四點,這小子贏了雲大老闆!”一個歡呼由人群中傳出,緊接着所有人開始喧嘩着完全失去控制,淹沒了俱樂部老闆的哀叫聲。
“他奶奶的,狗娘養的龜孫子!”一直在旁觀看的雲東龍保鏢一擁而上,幾個人架起根本毫無招架之力的雷力邦就一頓揍,眾人的呼喊吼叫有如宗教的狂熱分子,所有賓客叫囂和大聲咆哮,酒杯和桌椅齊飛,一時之間亂成一團。
“住手!”好一會兒之後,雲東龍渾厚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壓抑的怒氣,“你們這是幹什麼?沒我的吩咐誰叫你們動手?”
“爸,這小子根本是個大老千,他一定做了什麼手腳!”雲辰岳氣憤地看着被打得不成人形的雷力邦,“這小子不被修理一下根本不知道咱們雲家是什麼樣的人物,居然敢到上海來找麻煩,簡直是不想活了!”
“統統給我閉嘴!”雲東龍大喝,那聲若宏鐘的咆哮不僅讓雲辰岳等人住了手,也讓整個大廳內喧嘩的人們安靜了下來。
雲東龍目光凌厲地掃過噤了聲的眾人,然後站起身來,看着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雷力邦,沒有人再開口,直到他重重地重新坐了下來,正值壯年的臉顯出一絲疲憊,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我雲東龍一向說話算話,絕不會承諾做不到的事!”他嘆了一口氣,疲倦的揉揉額頭,“我輸了,這筆錢和這顆寶石全歸於你,你走吧!”
“大老闆……”
“爸!”雲辰岳和保鏢們同時愕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罷了,這也許算是咱們雲家的一個劫數,讓雲家的傳家之寶被我睹輸在賭桌上。”雲東龍揮揮手,閉上眼,“你們誰都不許為難他,讓他走!”
所有人的目光皆掃向了正緩緩由地上爬起來的雷力邦。只見他勉強撐住不穩的腳步,一位身材相當瘦弱的男孩不知從哪裏拿來一個布袋,替他將桌上的物品全收進布袋裏交給他。
“雲大老闆叫你走就走,還待在這裏想挨揍是不是?”阿彪驀地一聲大喝。
雷力邦微微扯動嘴角:“謝謝你,雲老闆!”
他轉過身,卻沒有足夠的力氣扛起那個布袋,那位男孩連忙扶了他一把,他點點頭,“謝謝你!”
“沒什麼,雷先生!”男孩怯怯的低聲開口:“我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若你不嫌棄的話,就讓我跟着你好嗎?”
雷力邦微微一怔,望着那張有些稚氣且髒兮兮的臉龐。同是天涯淪落人呵,他想微笑着點頭,臉上的傷卻讓他連扯動嘴角都是一陣劇痛。
男孩攙扶着他往門口走,四周仍是寂靜無聲。人的命運是多麼奇妙啊!才不過一天的時間,他的人生卻已全非!他,雷力邦,一個流浪了二十年的潦倒乞丐,居然靠着運氣一夜致富。
他相當清楚雲東龍是什麼樣的人物,也相信他絕對有能耐天涯海角追回這筆巨款之後讓他身首異處,電許他無法帶着這一大筆財富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但是無所謂了。或許這是他命中注定,只是他尚不知道是福是禍……
“聽着,雷力邦!”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令他停下腳步。他回過頭去,開口的是雲辰岳,他聽到人群竊竊私語一談論這位雲家大少爺。
“我給你時間,好好保管我們雲家的傳家之寶!”雲辰岳上前一步,目光炯然有神的停在他臉上,“總有一天,無論你在天涯海角我會讓屬於我們雲家的寶物物歸原主!若它有什麼閃失,我會讓你們雷家人用生命償還!”
“辰岳,你……”雲東龍抬起眼來看他,默然不語。
總有一天!雲辰岳握緊了拳頭。“金綠玉貓眼石”是永遠屬於雲家的,在他雲辰岳有生之年!他非要再奪回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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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T市
雷徹懶懶斜倚在床上,任酒精的燒灼流人他的血液中。它讓他昏昏沉沉,但卻沒有腐蝕他的腦袋,也沒有干擾他依然清晰的思路。他手抓着酒杯,微眯着眼透過高腳杯中的褐色液體,注視着坐在鏡子前面梳頭髮的女人。
女人的身材相當好,未着寸縷的嬌軀豐滿渾圓,裸露的背脊雪白得連一點瑕庇都沒有!在過去,這樣的女人—一向符合他的喜好:只想要各取所需的關係,沒有任何負擔和責任!
他幾乎擁有了所有渴望的東西:財富、地位、名利,甚至女人!只要是他雷徹想要的,沒有一樣不如探囊取物般手到擒來,而他也習慣了這樣理所當然的情況!然而過去兩年來,他一向非得到不可的慾望沒有減少,但和女人的關係卻令他倍感興緻缺缺和無聊乏味。
而沈韻妃,他不否認和她曾經有過一段十分良好且滿意的關係,這種關係是十分快意的。他和她相識在一個慈善酒宴上,透過朋友介紹得知這個周旋在整個會場裏穿梭飛舞、圓滑老練的交際花,以二十八歲的年紀嫁給一位七十六歲的財團負責人。
沈韻妃憑着八面玲瓏的交際手腕和凹凸有致的身材,再加上天生一雙能勾人魂魄的桃花魅眼,一再挑起他許久不曾有過的興趣!那種興趣僅止於好奇和欣賞,但尚未強烈到足以引起他的追求。在某情況下他仍然有他的原則。他雷徹雖說是個聲名狼藉的浪蕩子,但他還不至於無恥到去勾引有夫之婦,讓人家七十六歲的老丈夫戴綠帽子。
只不過,沈韻妃似乎不這麼想。她在整場的宴會裏對他大拋媚眼,在晚宴結束前借口不勝酒力要提前離席,還體貼地要她的老丈夫繼續留坐,免得壞了主人的盛情邀請。就這樣,她在門口主動要求他送她回住處,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對他展開瘋狂追求。
她的熱情如火和狂野放蕩,讓雷徹覺有趣和刺激!
以沈韻妃的聰明和狡猾,她絕對清楚如何在玩偷情遊戲時讓自己居於上風。她的老丈夫所生的兒子年紀都還比她大,她絕不會用懷孕來破壞自己的身材!當然,雷徹不否認和她有過許多個有趣的夜晚,她讓他覺得自己在聲名狼藉的名聲之外,連靈魂電變得更墜落邪惡!要讓他覺得墜落和邪惡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追求的是刺激和時時會被捉姦的樂趣!而且十分快意地在享受着這種滋味。
他永遠不明白,沈韻妃那年齡足以當她祖父的丈夫,何以昏庸地不曾發現自己的小妻子是個不安於室的女人?在床上,她放蕩狂野得如同一頭未被馴服的美洲虎,但在激情過後,可以在一瞬間變回十足端的優雅,就像她在本市社交圈為自己贏得的封號,一隻漂亮的花蝴蝶……
雷徹冷眼旁觀,看着她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細細打量。他晃着酒杯,一絲淡得看不見的微笑泛上嘴角。他對女人的感覺應該再多一點的,而不是這樣維持三兩個月的興趣,之後毫不猶豫地說再見。他對她除了這些之處,還多了一絲冷靜的佩服。
他們是同一類型的人,同樣的下流無恥,都存在為了不計代價剷除人、追求自己慾望的滿足!
終於,沈韻妃像是打量夠了,從鏡子前轉過身來,毫不掩飾她的裸露。
“你在開玩笑!”她優雅地扭動嬌軀來到他面前,在他身前坐下,手指輕畫他微微汗濕的胸膛,給了他一個嬌媚的笑容,“你一向不是個幽默的人,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因為我一向不是個幽默的人,所以我不打算浪費時間和你開玩笑!”他握住她游移的手,聲音輕柔卻不帶——絲情感:“我不是在徵詢你的同意,而是告訴你,結束了!這段關係到此為止,聽清楚了嗎?”
沈韻妃臉色微變,但他的目光沒有再停留一秒鐘,他放開她的手站了起來,開始套上擱在椅背上的長褲。
“你不可能是說真的!”
她甜蜜地說,美麗的臉上仍帶着她慣有的輕柔笑意,“這回是出現哪只性感小野貓了?想想我們曾經有過的美好回憶,徹!想想我們在一起有多麼美好,沒有人比我更適合你和了解你,絕對不是你新看上的女人能夠取代的!”
“這一點我相信,沒有人,能比得上你的放縱和狂野,或許是因為其他女人沒有一個又盲又聾、連戴綠帽都渾然不知的老頭子!”他嘲弄地扯動嘴角,“你以為這是個十分了不得的技能嗎?說穿了咱們是同類的人,都只為了追求新鮮刺激和滿足。但可惜我的慾望到此為止,我不想再浪費時間!再者,少了一個我,你的床上也不會寂寞,不是嗎?”
沈韻妃那張艷麗的臉泛起怒火,“你這個無恥的下流混蛋!”
“如果這樣罵能讓你開心一點,我無所謂!”他扣上襯衫,對着鏡子整理衣服。
她盯着他面無表情的臉,然後緩緩下床走向他。
雷徹停下手上的動作,看着她在他身旁停下,恣意欣賞自己的赤裸和他衣裝整齊的模樣。他知道她的目的——在以前,赤裸的她對他的確有致命的吸引力,但現在,即使她的手挑逗地沿着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撫摸,卻再也引不起他一絲興趣!
“你仍然要我,徹!”她在他耳際低語,嬌軀靠着他強壯的軀幹磨蹭,“你是我遇過最棒的情人,又火熱又強壯,你怎麼捨得放棄我?記得我們有多契合嗎?你……”
雷徹推開她,力氣大得令她摔倒在床上,她的捲髮披散在床單上,雙眼期待的看着他,等着他隨之而來的火熱激情。等她發覺他那張俊美的臉龐燃起壓抑的怒氣時,她的渴望被訝異取代。
“我再說一遍,結束了!?他聲音平直地開口,眼神冷淡,“我們好聚好散,別再浪費彼此的時間,這段關係到些結束!你到公司去挑個喜歡的珠寶記在我的賬上,就當是我給你的禮物!”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結束我們的關係?你一直很享受不是嗎?是哪一個不要臉的臭女人居然敢從我身邊將你搶走?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沒有任何女人出現。”他回過頭來,聲音里有一絲不耐,“我和你的關係原本就是各取所需,你是個豪爽的女人,不要讓我覺得你和那些不懂遊戲規則的女人沒有兩樣!”
“給我一個理由!”她喊:“給我一個能接受的理由!”
“理由?”他攤攤手,“因為我們都得到了我們想追求的東西,所以我膩了,沒興趣了,不覺得這段關係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這個理由你還滿意嗎?”
“我說結束才結束,在我還沒厭倦這段關係之前,你仍然是屬於我的!”
“我不知道你對一個放蕩不羈的浪蕩子如此迷戀,看樣子你比我預估的要笨上許多了,韻妃!”雷徹嘲弄的睨着她,然後聳肩,“好吧,如果你無法接受由我來終止這段關係,那你大可放出風聲說是你甩了我,我不會反駁!”
沈韻妃氣得渾身顫抖,美艷的臉上不復平常的優雅,變得扭曲猙獰。
“你不是人,雷徹!”她咬牙迸出,“你把我沈韻妃當做什麼?你那些玩過就丟的女人?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會有感覺,是嗎?因為你根本沒有心!沒有什麼能傷害和擊倒你,因為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雷徹沒回答,只是揚起一道眉毛,那對黑亮深幽的眸子讓答案不言而喻。
口袋裏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打破了僵凝的氣氛。他伸手接起來,神情轉為專註認真。
“我知道,明天我會準時到!”他切斷電話,隨即轉身朝房門走去。沈韻妃沙啞的聲音再度傳來,帶着一絲誘惑——
“別走,徹!”
“再見,韻妃!”雷徹沒有停下腳步,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口。
直到車子呼嘯而去的聲音傳來,沈韻妃才死命地握緊拳頭,眼神怒得要發出火來。我不會放過你的,雷徹!她咬緊牙。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為今天的事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