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砰!吱!

終於,正中目標!一隻笨蛋地鼠被打個正着,眼冒金星地昏倒過去。

「哈哈——」閻帥興奮大笑,說道:「快讓她進來!就她一個人,淮那傢伙就免了。」

「是。」

閻帥站起身,拍拍衣衫,匆忙衝進屋內,嚴陣以待。

半晌,柳必應被領着進到屋裏,只見閻帥早已一派瀟洒地坐於席間,並已備好一桌茶點,迎接貴客。

「柳必應,久仰大名。」他笑道。

「你好,也久仰了。」柳必應向他恭敬行禮,開門見山。「我想見仲孫隱。」

「他不在……」

「我知道他來見你了。」

那日一別,她沒有回到陽間,決定回頭來找仲孫隱,但她迷失方向,不知道如何回到幽冥府,她試着想使用那條項鏈卻找不到方法,還好後來秦無淮先找到了她。

根據李衡的打探,確信仲孫隱應該是來見閻帥了,只是之後再也沒人知道仲孫隱的行蹤。秦大哥說,仲孫隱應該是暫時被閻帥留下來「作客」了,所以她決定前來一試。

「別急嘛,先喝口茶。」他招呼她坐下。「我剛好也有件事要通知你。」

他遞來一份文件。

「這是……」

「延壽令。」

柳必應怔住,仍不明白。

「我評估過你此世在陽間的表現,你存仁念有善心,所以決定接受壽君的建議,批准你的延壽令,此世你返陽之後可以順利活到八十歲不成問題,如何?我待你不薄吧?」

「你是想分開我和仲孫隱嗎?」她老實問。

噗地一聲,一口茶噴出來。

「什麼?!」閻帥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明明就待她不薄,她卻把他想得這麼有心機,唉,又是一個來傷他心的!況且,這是她自己做了善事,廣結善緣,才有這份福報啊。

「柳姑娘這麼說就傷感情了,你知道這世間有多少人想要延壽還不可得呢。」

「那就折我的壽,換他自由。」

「你還真會『現買現賣』,這套生意經不會是跟隱學的吧?」閻帥調侃她,接着收住笑,正色道:「不過很抱歉,這可不是買賣,我既然批了你的延壽令,就沒可能再折收。」

「這表示……你要處罰隱?」

「講處罰太沉重,不過是可能摘了他的官位罷了。」他必須這麼做才能服眾。

「然後呢?」

「或許再趕出幽冥府。」

「然後呢?」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我是他妻子!」她衝口而出,臉在發熱。

「『幾乎是』,但很可惜還不是。」他糾正她,有些嘻皮笑臉。還好他快了一步,不然這婚就真結下去了。

「隱也是為了要救人……他是為了救我,一切起因都是我,該責罰的也應該是我才對!」她急着想將罪攬在身上,是她拖累了仲孫隱,若說有任何責難,也該是由她來受。

「你何罪之有?又該如何責罰?」轉嘆口氣,閻帥道:「隱有他自己該走的路、該修的業,我能做的、該做的都有限,況且王鳳在陽間的家人有冤要訴,既然他們已經告陰狀,那這個案子勢必就要移交到閻羅王那裏審判了,將來你們兩人的命運,不是我可以掌控的,得靠你們兩人自己的努力與造化了。」

聞言,柳必應的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

「拿着吧,就算你不想接受,它還是會強制執行的。」除非隱親手殺了她,斷她陽壽,但,那又會是一個惡果循環的開始。

她哭着接過延壽令,心痛着。

就這樣了?她這個沒有身分的幽魂必須接受延壽的事實被迫「遣返」,那隱呢?他又將如何?

若是沒了官職又不能繼續留在幽冥府,那表示,他將再被打入輪迴?或是必須入地府接受審判,甚至受刑?

她又能如何幫他呢?

「若我日後儘力助人救人,是否可以累積一些福報與功德,為隱求情呢?」她問。「或是,將來能有再見到他的可能?」

「或許不能直接受惠於他,但至少能讓你比較容易心想事成。」閻帥回道。

見她拿着延壽令,淚流不止,再想着仲孫隱那份執拗,他不由得嘆息。

「這樣吧,今天我法外開恩,偷偷給你一條捷徑——」能幫的就是這樣了吧。他拿來另一張像是表格的文件給她。「你在這張表裏填下你的『誓願』,並做出一些承諾來換取,只要經審核通過,就會實現。」

「真的?」她淚眸一亮。

「不過不能保證需要花多久時間。」

她小心翼翼地捧過那張文件,視若珍寶,像是捧着人生唯一的希望。「能借我筆墨嗎?」

他遞了一支筆給她,那筆很奇特,筆尖很硬,不需蘸墨就會有顏色跑出來。

柳必應很認真地埋頭填寫表格,當她再抬起頭時,不再是淚眼汪汪、可憐兮兮,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下定決心、堅毅果敢的神采。

她將填好的文件交還給閻帥。他瞄了一眼,有些訝異。

「保證會幫我審核?」

「嗯。」

她點點頭,抹去淚。「那……我能見他嗎?」

「現在?」

「對。」

這女子看是嬌嬌小小、柔柔弱弱,可骨子裏的硬脾氣和堅定的意志絕不亞於仲孫隱……希望他沒有看錯人,而仲孫隱更沒有愛錯人。

「好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地鼠都打膩了。

閻帥爽快答應,起身將文件收進案夾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救萬人,只為能再見隱。

可能嗎?做得到嗎?

閻帥施法術帶她來到一處屋所時,仲孫隱正坐在窗邊,似在沉思。

他的能力顯然是被閻帥封住了,所以只能接受被軟禁於此處。

「必應?」看見她,仲孫隱十分錯愕,接着,他的表情轉為憤怒。「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們抓你來的?」

「不是,是我自己來的。」她走向他。

「你為什麼要回來?」他皺起眉,不顧閻帥即在附近,一把拉過她,生氣又心疼。「你為什麼老是這麼傻?都不懂得保護自己?」

「可是我想保護你。」

「我會保護我自己!」

「也對,你一直是有能力的人。」她笑自己的傻氣,伸手摸過他的臉頰,亦是心疼。「我很抱歉,我真的很笨,不知道該如何幫你。」

「你不笨,只是太善良了。」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淚水再次不爭氣地佔據她的眼。「若是你沒再遇上我,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為什麼要道歉?你並沒有害到誰。」他抹去她的淚水,心疼極了。「事實上,我很高興遇到你,我不後悔為你所做的一切。」

就算讓他失去現有的一切,他也無所謂,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至少他現在的心是富足的,是金錢填補不了的。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她顫聲道。「我……還想當你的新娘。」

她想跟他在一起,不只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他緊緊擁着她,儘管心裏已有底,知道自己即將會面臨什麼樣的情況,他仍然是個自信滿滿的男人。

「別擔心,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的。」他保證道。

「不管多少年、在何處?」

「不管多少年、在何處。」

此刻,天地之間,只有他與她,不再有其他。

前世與今生,他們糾纏彼此,若有來生,他們定會再找到彼此。

「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一天,你被迫要去投胎了,記得跟孟婆說說情,別給你太濃的孟婆湯,這樣你就不會忘了我,記得喔。」他若要找她也會容易些。

「好。」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事說不定可以找秦大哥。」他答應了會時常去看她。

「好。」

「還有——」

「你聽起來像是在交代『後事』。」他故意逗她,想見她為他展顏而笑。

是呵,一般人是在往生前,因心有罣礙而交代事情,而她,竟是跟人家反着走,她是要活回去而放不下他。

「倒是你,別老是覺得自己好像都欠了別人,動不動就鞠躬道歉地任人欺負,以後你要更懂得保護自己,懂嗎?」

「嗯。」

「還要記得好好吃飯,有好的東西就自己留下來吃,別老是分給別人。」

「嗯。」

「還有……」

「你現在也是在交代『後事』嗎?」她流着淚,努力微笑。

「是在提醒一個傻瓜,別在我找到她之前自己就先陣亡了。」

「不會的。」她會好好活下去,等待着他。

柳必應好緊好緊地摟住他,將臉埋入他的胸膛。「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承諾、一個婚禮,記得一定、一定要來兌現。」

「你是我還未過門的妻子,你終究是要嫁我的。」

不管多久以後——

兩人緊緊相擁,他們相信,這裏是他們的起點,是永遠,而非終站。

臉頰濕濕的,有人在輕拭她的臉,怎麼?她哭了嗎?

「醒了?必應?」

誰在說話?二哥?

「大哥!大哥!」帶着興奮和狂喜的聲音。

沉重的眼皮掀開,她看不見任何人,只聽見很像大哥的聲音低喊着:「必應——必應——」

蒙朦朧朧、迷迷糊糊間,她好像瞧見了大哥和二哥走動的身影……

「哥……」她喊着,喉嚨卻無法發出半點聲響。

似睡似醒間,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刻或許是十數日,她再度睜開眼。這回,她清楚看見了——

二哥正坐在床邊,打着盹。他看起來很疲憊,瘦了好多,她幾乎要認不出來了。

「哥……」這回,她終於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必應?必應!」柳濟世驚醒,湊近床邊觀看她的情況,接着一陣腳步聲靠近,柳懸壺也走來床邊,關心她的狀況。

「醒了?」

虛弱的視線來回掃過兩張急切的臉,曾幾何時,她可以同時得到兩位哥哥這般的關注,這是她一直以來的想望啊……昏迷的兩個月,她深深覺得不舍,自己如此讓哥哥們勞心傷神。

而今,三兄妹重聚,恍若隔世。

「認得我是誰嗎?」柳濟世急切問,流露欣喜的臉一觸到她目光的同時,立刻收斂神色,恢復舊有的嚴肅和不苟言笑。

「二哥……」她喑啞道。

第一次,從她口中聽見妹妹喊自己竟是如此悅耳動聽,柳濟世心中一陣酸楚,兩個月來的不眠不休終於有了回報。

他們的小妹,從小有叫必回應的小妹,終於在他們叫了她兩個月後,有了回應——

一個月後。

柳必應在柳懸壺與柳濟世的悉心照料下,雖然體力仍十分虛弱,但乾瘦的臉頰已漸漸恢復豐潤,有了以往的光采。

只是昔日單純小姑娘的氣息已不復見,多了一份彷佛歷經世事的沉靜。

「大哥,咱們還要在這間小屋住多久?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呢?」

這日,早膳席間,柳必應終於問出悶在心裏一個月的問題,她想自己已經恢復大半,應該可以適應旅途跋涉了。

「咱們不回家了。」柳濟世答道。

「啊,為什麼?」

柳懸壺接話道:「我們三兄妹找個安靜的荒林山間,一個不被外人打擾的地方,自給自足,簡簡單單、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可好?」意思是,他們不再回興安城了。

「可我想留在興安城。」

「留下?!」兩人同時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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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逼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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