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尖銳刺耳的馬嘶伴着一聲驚叫,穿透大雨密佈的山林,在上的盡頭處回蕩着。
「該死的!」
尉遲策急拉韁繩,努力控制着受到驚嚇的馬匹,巨大的雨勢遮去了泰半的視線,讓他一時之間仍無法意會剛才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一穩住馬的步伐,他即刻飛身下馬。
「大哥,剛才閃過的是……」尉遲封也跳下馬背,他一直騎在大哥後面,所以根本沒清楚看到前面發生的「狀況」──
「是個女孩子。」尉遲策冒着大雨,快步走向山路靠懸崖的一側。
「女……女孩子?」尉遲封刷白了臉踱到山邊,無意中還絆到掉在山路旁的包袱,他狐疑地拾起它,仍疑惑地問:「這怎麼可能?」
「她掉下崖去了。」尉遲策沉聲道,眉宇深鎖,他們正急着趕回寨里,偏偏又碰上這等麻煩的事。這女孩突然從大雨中衝出來,在驚嚇到馬匹的同時,自己也不小心腳滑,直接摔下山崖,雖然他不明白為何在這深山裏會出現女孩子,但……
「先救人要緊。」他宣佈道,迅速從鞍袋裏取出繩索。
「救?天都黑了,而且雨這麼大,我們根本看不到她掉在什麼地方,怎麼救?不如我們先回去多找些人手來幫忙……」尉遲封建議道,他從小在山裏長大,也從沒遇到過這麼怪異又棘手的事。
尉遲策不發一語,逕自將兩捆繩索的一端綁在路旁的一棵大樹上。
看着大哥堅定的表情,尉遲封知道自己此刻不管說什麼都沒用了。他聳聳肩,對着樹林密佈的山崖叫道:「喂──姑娘,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沒任何回應。
他又喊了一次,想藉此測測她的位置所在。
「大概是昏過去。」尉遲策眯着眼在大雨中搜尋她的身影,並且將其中一捆繩子的另一端綁在自己身上,嘴裏則咬着另一捆繩子的末端。「你在這裏接應我。」
「大哥,你自己也小心點。」尉遲封拍拍他。
尉遲策點點頭,毫不遲疑地拉麻繩慢慢蹭着山崖往下降。強烈的雨勢模糊了他的視線,再加上天色昏暗,他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在一棵樹上發現奄奄一息的她。
尉遲策身手敏捷地趨靠向她。「姑娘。」他騰出一隻手輕拍她蒼白的面頰。
沒有反應。
該死!尉遲策低聲咒罵著,立刻動手將掛在樹上的項虞貞「卸」下來。為了怕她被橫生的樹枝刮傷,他的動作一直很小心。
這座崖的坡度極陡,若非擁有絕佳的腿力、臂力和腰力,他可能根本沒辦法撐得住,並且將另一條繩子順利地綁在她身上。
一陣折騰之間,項虞貞忍不住自喉間逸出微弱的呻吟,她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無意識地看着在大雨中忙碌的尉遲策。
「別害怕,我會帶你上去的。」
尉遲策的輕聲保證幾乎被湮沒在大雨之中,但項虞貞似乎還是聽到了,因為她正緩緩地閉上了眼,信賴似地靠在他身上。尉遲策幾乎是有些震懾地盯着眼前這位莫名其妙給自己帶來麻煩的女子,他發現隱藏在她濃密的雙睫之下,竟是一對黑白分明的美目,吸引人想多看一眼……
「大哥──」尉遲封急切的叫喊聲從上頭傳來。「如何?要我下去幫忙嗎?」
尉遲策低咒一聲,強迫拉回自己的思緒。他快速將她扛背在身上,對着崖上的尉遲封喊道:「可以了,拉我上去。」
在尉遲封的協助下,尉遲策矯捷地攀繩而上,雖然身上馱着項虞貞,但卻絲毫沒有對他構成負擔。
「老天,真的是個女的。」在尉遲策背着項虞貞登爬上來的同時,尉遲封驚呼着,並且忍不住吹了聲口哨──而且還是個姿色不凡的女子。「現在該怎麼辦?」
「帶她回寨。」尉遲策解下兩人身上的繩索,抱着項虞貞朝自己的黑色駿馬走去。
「帶她回寨?」尉遲封又是一臉驚訝。「那會嚇到其它人的。」
狂肆的雨點依舊無情地打在身上,尉遲策跨上坐騎,將項虞貞緊環抱在懷中,動作堅定。
尉遲封聳聳肩,知道多說無益,大哥已經決定的事,誰也撼動不了。他拿起項虞貞的包袱,迅速驅馬趕上尉遲策。
只是……他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寨里兄弟看到他們時,那副見鬼的表情了!
※※※
隨着一聲響亮的口哨,原本隱沒在深山巨林之中的寂靜,立刻有了回應。
「首領回來了。」護門的守衛宣告着。「快開柵門。」
短時間內,原來各司其職的人們立刻有效率地動員起來,迎接他們首領歸來。
大雨狂襲的夜裏,兩抹快騎急速穿過大門,奔進隱密的山寨之中。
一名彪形大漢自主屋中跑出,直迎向剛停妥下馬的兩個人。
「首領,你回來啦!」王晉原本堆滿笑意的臉。「一路……」
在看到尉遲策手上抱着女孩的剎那。「辛……」
全僵凍在空中。「苦……了?」
王晉不可置信地眨着雙眼──事實上,是全寨的人都傻了眼──有沒有搞錯?
首領竟然……帶一個女人……回來?
為了確定自己不是被大雨「刷」壞了眼睛,王晉使勁猛眨眼,想再確認一次。
「王晉,麻煩你去請婆婆來后廂房一趟。」尉遲策沉聲交代道,對全寨投射而來的驚訝目光視若無睹,抱着項虞貞逕自穿過大屋的廳堂。
「奇怪了,我今天沒喝酒啊!眼睛怎麼會花得這麼厲害?」粗壯魁梧的王晉使勁兒搔着雜亂無章的鬍子,非常不解。「首領剛才抱的可是個女孩?」他轉向尉遲封求證道。
尉遲封聳聳肩,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連續趕好幾天的路,快累死了,我要先去把這一身濕衣服換下來,順便睡一下。」他用力伸了個大懶腰。「哦,對了,這個包袱麻煩你待會兒順便帶到后廂房去。」
說完,他交給王晉一個沾滿泥巴的包袱,即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廂房。
這下王晉更糊塗了,他看了一眼髒兮兮的包袱,咕噥一句,仍不死心地轉向一旁身形瘦高、較斯文沈穩的魏英,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魏英雖然也是一肚子好奇,但只要當事人不說明,任他們在這裏想破頭也是沒用的。聰明如他,當然知道目前唯一迫切需要做的事是──
他拍拍王晉的肩膀,建議道:「你還是趕緊去找阿婆到后廂房,首領還在等着呢!」
「哦,對,要找阿婆!」王晉搔搔頭,轉身往廚房走去,也許待會兒他帶阿婆到后廂房看狀況時,還可以順便問問首領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喂,這個時間阿婆在染織房裏織布。」魏英指指另一個方向,好心提醒道。
「哦,對,在染織房。」他搔搔頭,立刻走向染織房。
※※※
同一時間,尉遲策抱着同樣渾身濕透的項虞貞走進后廂房。
他彎身將她放在寬大的床上,混亂披散的長發上不斷溢出水珠,滴落在她的粉頰上。
他皺了皺眉,取一條幹凈的毛巾,輕輕擦乾她的臉。
在拭去她頰上的污漬之後,他發現在她清麗姣好的面容上有着非常細緻柔和的五官,從她纖細的身形看來,她應該不是山下一般農耕人家的女兒,但這山裡除了他們這座寨子以外,並沒有其它人家。
尉遲策靜靜凝視着她,眉心不自覺緊蹙起來,今天她若沒有碰上他,她可能會被山裏的財狼虎豹給吃掉;而且,如此白皙娟秀的女子為何會獨自出現在此深山之中?
尉遲策緊皺的眉頭更加深鎖,現在,他應該去處理許多更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在這裏替一個女孩子的安危瞎操心。
敲門聲響。
他甩甩頭,勉強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進來。」
一位滿頭白髮的阿婆捧着一盆熱水慢慢踱進房內,身旁跟着同樣提着一桶熱水的王晉。
阿婆放下熱水,行動遲緩地走向床邊,半眯着眼看向躺在床上的項虞貞。
「她全身都淋濕了,麻煩您幫她換個衣服。」尉遲策沉聲道,從王晉手上拿過髒兮兮的包袱。
「嗯。」阿婆輕應一聲,嘴角下彎,態度幾乎是有些傲慢地。她兀自擰了條熱毛巾,並且喃喃自語地打量床上渾身濕透的女子,臉上的皺紋明顯地緊糾在一起。
「還有,她摔下崖了,我怕她可能會有其它的內傷。」
「我會處理的。」她慢條斯理道,始終眯着的雙眼,此刻卻圓睜得炯炯有神且直盯着尉遲策看,似乎在打量些什麼。
尉遲策點點頭,瞥了項虞貞一眼之後,即示意早已在一旁「望眼欲穿」的王晉跟他一起出去。
「我不必留下來幫忙嗎?」王晉大聲且疑惑道,根本還不想這麼快就離開,他對首領帶回來的女人好奇死了,都還沒看清楚長相,怎能輕言離開?
「不需要。」尉遲策緊繃著臉,表情嚴肅。
「可是婆婆動作慢,也許會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我說不需要。」尉遲策粗嘎不悅道。
才一拉開房門,即見大批人馬圍在房門口。王晉吹了聲讚歎的口哨,嘻皮笑臉道:「啊,原來有興趣的不只我一個人而已。」
「我們……是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站在人群最前方,十分白凈瘦小的男子李崇易隨口扯道,他才剛到就突然看見首領開門出來,害他嚇了一跳。
尉遲策挑高雙眉。「有婆婆在就行了。」奇怪,這些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又熱心了?
「可是……」每個人的目光都好奇地往房內望去。
當著眾人的面,尉遲策反身將房門應聲關上,並且板著臉說道:「很晚了,大家快去歇息吧,明天一早我還有重要的事宣佈。」
「重要的事?是首領打聽到什麼了嗎?」王晉朗聲問道。
「你小聲點行不行?」李崇易對王晉使了個眼色,要他閉嘴,難道他不知道今天寨里除了自己人以外,還有別人。
「好了好了,很晚了。」魏英爾雅斯文地從人群中走出來,對着眾人說道:「該換班守門的就去守門,該休息的就休息,大家別再杵在這兒了。」他走向尉遲策:「我看首領也趕快去把一身的濕衣服換下來吧!」
「也好。」尉遲策微微頷首。「如果有事再來叫我。」
「沒問題,你快去休息吧!」魏英承允道。
尉遲策穿過人群,才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腳步。「還有,沒經過我的允許,除了婆婆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跨進這間廂房一步,知道嗎?」
「是。」眾人應道。
「你們猜首領大概幾天沒好好睡覺了?」瘦小的李崇易望着尉遲策離去的背影問道,從首領佈滿血絲的雙眼看來,一定是好多天沒睡了。
「起碼有五天以上。」有人答道。
「我看不止,首領一定是從咸陽一路趕回來的。」魏英摸着下巴,發表自己的見解。
「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裏討論首領睡覺的問題?」王晉跨前一步,煞有介事地說道。
「首領勞心勞力,常常忙到沒時間睡覺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現在,我們該關心的應該是──這間房裏躺着的女人到底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首領不願意說,我們也沒轍。」眾人點頭表示贊同。
「話不是這樣說,你們不覺得首領不准我們隨便進去這間房裏,很奇怪嗎?」
王晉仍然不死心,他雖然是個粗線條的,但首領剛才在房裏的表現實在是有些奇怪,他很想知道這名女子到底和首領是什麼關係?
「首領就是怕有你這種長年待在山裏,太久沒近女色的危險人物接近,萬一壞了人家的名節怎麼辦?」魏英取笑道。
「笑話,我王某是那種人嗎?」王晉拍着胸脯,一臉義憤填膺。「朋友妻,不可戲。」
「看不出來你肚子裏有點墨水,講話還會文謅謅的。」魏英捉弄的眼睛如弦月般笑得彎彎的。
難得被飽讀詩書的魏英誇獎,王晉樂得只差沒扭到脖子,他搔搔鬍子,得意洋洋道:「廢話,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只要是我兄弟的女人,我是連根手指都不會碰一下的,而且,長年待在山裏的又不只我一個,你們還不是一樣……咦?其它人呢?」
「早散了。」魏英笑着打了個呵欠。
「搞什麼鬼啊?明明就是很好奇才來的,怎麼就這樣走人了呢?」王晉揪着鬍子咕噥道。「還是魏兄你比較有毅力,能持之以恆。」至少有人做伴的感覺真好。
「算了,我對女人沒興趣,我也要去睡了。」魏英擺擺手。他留下來純粹只是為了看王晉那副蠢樣。
「喂──」王晉拉住魏英,神秘兮兮地說道:「這個女人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有可能是『首領』的女人……」
「你是太久沒出任務,腦袋生鏽了嗎?」魏英翻翻白眼,王晉外表雖然是個高頭大馬的粗壯漢子,但殺不死的好奇心卻足以媲美一些三姑六婆。
「我這都是為了大家着想,如果這女人真的是首領的女人,那麼為了首領的幸福,我們一定要留下她,但如果不是,我們也絕不能讓她久留寨中,以免她發現了我們的秘密。」王晉理直氣壯地。
「這件事情首領自有打算,不勞我們來費心。」魏英又打了個呵欠,揮揮手轉身離去。
「喂!你先別急着走啊!」王晉大聲叫他,氣得在一旁吹鬍子瞪眼睛的。
開門聲嘎響,阿婆顛簸地提了桶水從房裏出來。
「你,過來。」她指着王晉叫道。「把這桶水拿去換掉。」
王晉兩眼一亮地走向阿婆,有些戰戰兢兢地打聽道:「不曉得……」
「有時間在這兒吵人,還不快去!」阿婆臉色一凜,神情嚴厲。
「好好,我立刻去,別生氣……」王晉吞吞口水,搔了搔頭,立刻提着水桶奔出后廂房。
他們寨子裏的好漢,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惹阿婆生氣。因為惹惱阿婆的下場,通常都是很凄慘的。
想到此,王晉不禁加快腳步。
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消息沒打聽到還惹得阿婆不高興,他真不知是招誰惹誰了。
※※※
經過前一天大雨的洗禮,整個山頭顯得萬分翠綠,和暖的陽光穿過樹林,輕散在山寨四周。
也許是悅耳的鳥啾,讓原本睡得極沈的項虞貞幽然醒來。她眨眨眼,對房內刺眼的光線不太適應。
這是哪裏?
她慢慢撐起身,才發現自己身上正穿着一件過大的襯衣,手臂上則纏着繃帶。
她甩甩有些頭昏腦脹的頭,疑惑地打量陌生的房間陳設,赫然看見她原來穿在身上的衣服,以及收在包袱里的衣物,全都乾淨整齊地迭放在几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有些惶惶不安。
掀開被子,項虞貞急忙下床,卻差點頭重腳輕地跌坐在地。天,她的頭好痛,腳也好痛,全身骨頭像是散了一回,再重組過似的。
她只記得她在大雨之中,因為跑得太急,滑了一跤……啊!
她驚喘一聲,記憶終於涌回腦里!她這一跤好象……滑出山路,摔下崖去了。
那麼,她是被人給救起來了,而且對方顯然還好心地替她療傷包紮。
有了這項認知,項虞貞立刻忍着全身的不適,勉強換回自己的衣服,並簡單地梳妝整理一番。
能在那般險惡的環境之下,將她救起來的人,自己必定也承受着很大的危險吧!她必須好好地跟這個人道謝,她相信他一定是個大好人。
待確定自己看起來還不至於太糟,項虞貞即微跛着受傷的步伐,走出房門,找尋她的救命恩人。
※※※
偌大的廳堂里,聚集了大約十來人,每個人都神色凝重。
尉遲策對門席地而坐,位於首位,颳去鬍渣的面容已不見前日的疲憊,剛正的五官雖顯得俊挺無瑕,但卻似乎有些孤傲。
不過在寨里每個人心目中,他是位不可多得的好首領,不但是身為故楚貴族之後,統御能力強又具有強大的民心號召力,對待寨里這一幫前來投靠的兄弟更是好得沒話說,所以大家都對他的領導信服得很。
尉遲策攤開一張絲帛地圖,要所有人靠攏集中一些。
「這次,據我們從咸陽得到的消息,秦始皇計劃南下出巡,這是他初步可能經過的路線。」
眾人一聽,全都鬥志高昂地看着地圖。
「太好了,照這路線圖看來,老賊無疑是自投羅網。」魏英滿意地直點頭,他們終於有機會可以實現全寨唯一的共同目標──就是殺了秦始皇。
「只要他一踏進楚地,量他插翅也難飛,這裏可是我們的地盤。」王晉粗着嗓門吼道,他已經等這一刻很久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始皇這個人奸滑狡詐,很多想要置他於死的人,都沒有成功過,我們在山裏蟄伏這麼多年,無疑就是要等待最佳的時機取他的性命,千萬不能功虧一簣。」
對站在一旁的尉遲封這一席話,大夥都是感同身受,所以紛紛轉向尉遲策,問道:「首領可有什麼具體計劃?」
「據我預估,如果始皇的車隊如期出發的話,大概會在三個月後經九疑山,也就是距離我們這裏最近的一個據點,而這次的計劃採用突擊的方式,所以,我打算只帶四個人下山。」尉遲策說明道。
「只帶四人?這麼少?」有人發出驚訝之語,那等於寨里大部分的人都得留在山上。
「人少比較好行動。」尉遲封補充道,大哥的決定自有其考量。
尉遲策頷首,轉向一旁瘦小的李崇易問道:「你那裏的進度如何?」
「大約再個把月,就可以全數完成了。」李崇易答道,他是寨里專司鑄劍的技工。
戰國時期,楚國以冶鐵鍊鋼著名,鐵兵器是各國之中最厲害的,不過自秦始皇一統天下之後,即禁止人民私自鑄劍,並且還收盡天下兵器,為的就是怕人民擁兵反抗。因此,他們這群反秦之士隱居在山裏私自鑄劍之事,自然是不能流傳出去。
「很好。」尉遲策再度頷首,對目前鑄劍的進度感到非常滿意。「現在除了持續每日的基本操練之外,也麻煩各位加強支持鑄劍的工作。」
眾人一致點頭同意。
「如果沒有別的問題,現在可以各自去做自己的工作了。」尉遲策下令解散,順手捲起几上的絲帛地圖。
在場每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間瀰漫著一股僵凝的氣氛。
「還有什麼問題嗎?」尉遲封奇怪地看着眾人對大哥欲言又止的眼神,似乎沒有離去的打算。
「沒……沒事……」李崇易尷尬地笑了笑,對着其它人說道:「走了走了,今天還有得忙了。」
就在眾人準備退場的同時,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
「等一下,我還有一個問題。」王晉的大嗓門倏地響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晚……首領不是帶了個姑娘回來嗎?」
他橫眉豎眼地掃向周圍沉默的一群──這些人真奇怪,明明就很想知道那姑娘的來歷,但卻都裝得事不關己,好象根本沒人來過寨里似的。
「哦──我差點忘了有這件事──」尉遲封突然拍着頭叫道,同樣急切地看向尉遲策。「她還好嗎?沒有什麼問題吧?」
「一些外傷加上有些受寒,婆婆已經處理過了,應該不會有問題。」尉遲策簡短答道,臉上毫無表情。
「她是誰?首領的女人嗎?」王晉不怕死的直問道。
「大哥的女人?」尉遲封對這個問題顯然很吃驚,瞪大了眼,狂笑道:「拜託,你們想到哪裏去了!」
「首領……可是打算把她留在寨中?」魏英試問。
「照目前的樣子,恐怕不得不讓她留下養傷了。」尉遲策有些僵硬道。
「萬一那姑娘以後將寨里的情況泄漏出去怎麼辦?」
王晉提出的質疑獲得大多數人的迴響,眾人開始吱吱喳喳地討論項虞貞的去留問題──他們躲藏在山裏這麼多年,可不能因為一個來路不明的姑娘就毀了一切。
「不知道那姑娘到底是打哪兒來的?」有人問道。
「她呀──是大哥從樹上卸下來的──」尉遲封笑了笑,在尉遲策開口之前,即搶先自動說明一切原由,結果反而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使爭執的凝重心情頓時愉快不少。
「哈哈哈──這姑娘真逗,竟然會一跤摔下山去。」王晉擊掌大笑,滿臉的絡腮鬍只差沒一根根豎起來。
經他這一說,全部的人笑得更是不可遏抑,絲毫沒注意到尉遲策越加深沉的表情。
「我說這還真是為難首領了,竟然會碰上這種事──」王晉笑得越來越誇張,不經意地順着尉遲策的目光瞟向大門入口處。
「啊──」他張着大嘴,一臉驚訝,活像是被勉強吞下的笑聲給噎死似的。
一見到王晉怪異的表情,狂笑的每個人也都不約而同望向大門處,然後像是看到什麼妖魔鬼怪似的紛紛住了嘴,噤若寒蟬。
「對……對不起……」
項虞貞兩手緊絞衣裙,怯怯地站在門外,緊張地吞吞吐吐。從她剛才出房門以來,都沒看到半個人,好不容易聽到這裏有人在笑,才急急忙忙跑來,沒想到……
竟看到一屋子的男人。
有點可怕!
而且由屋內每個人驚愕的樣子看來,她好象打斷了一場非常重要的談話。
怎麼辦?她不是有意的。項虞貞吞吞口水,進退兩難,她不曉得該怎麼處理這般尷尬的場面。
「有話進來說,別站在屋外。」
項虞貞微微一震,被尉遲策低沉果決的嗓音所懾,她從沒聽過一個男子可以用這麼冷的語氣說話。
她低垂着頭走進大廳,面對一屋子的男人,她其實是有些害怕的,雙腳直打顫不說,渾身更是僵直不自在。
屋裏依然持續着靜默,大夥都張大了眼看她,一方面是對她的出現太過震驚,一方面則是完全沒料到首領帶回來的,竟是如此標緻靈秀的大美人,柔嫩清雅得像山中綻放的白色小花。
所有人自動退開一條路讓她通過,直到她來到剛才開口說話的高大男子面前。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斷你們的談話……」她低頭囁嚅地道歉,聲音明顯的有些發抖。
「無所謂,我們已經談完了。」尉遲策盡量以較和緩的語氣說話,他可不想見她當著他的面抖散那一身贏弱的纖骨。
項虞貞深吸口氣,鼓起勇氣地抬頭而對聲音的主人,倏地,一雙熟悉的眸子映入她的眼帘。
她見過這雙黑如子夜的深眸!
項虞貞感到震驚與訝異,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記憶之源,她確定自己真的見過這雙眼──
別害怕,我會帶你上去的。
突地湧出的一句話,讓項虞貞瞪大了眼──他……是救她的那個人?
她不太確定,因為她記得那個人好象有鬍子。
「是你……救了我?」她探問道,在她記憶中的眸子並非這般深冷,而是溫暖的。
「算是。」尉遲策輕應道,雙手交叉於胸前,凝視着她。「你要說什麼嗎?慢慢說,別緊張。」
「對……對不……」她錯愕道,沒料到他竟會這樣一語戳破她內心緊張的情緒。她確實很緊張,只是不知道這份緊張感到底是來自哪裏,他?或他們?「我……不太習慣同時和這麼多男人共處一室……」
「什麼話,我們又不會吃了你!」王晉出聲道。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項虞貞急忙澄清。
尉遲策微扯嘴角,但這輕微的動作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跨前一步,像是安慰似地說道:「別擔心,這裏的人有些看起來雖然兇惡,但絕不會對你有所侵犯,你盡可以安心留下,直到身體完全痊癒。」
「首領!」
眾人同時倒抽一口氣。雖然這女孩長得清新可人,但敢情首領真的要把她留下來?
反常!太反常了!
「經過昨天大雨的沖刷,路面濕滑難行,就算現在要把她送下山也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要下山!」項虞貞打斷了尉遲策的話。
在場每個人都對她突兀的堅持感到疑惑,包括尉遲策在內。他不由得揚起
雙眉,問道:「為什麼?」
「因為……」
轟!
一陣悶響從後院另一方傳入大廳,阻斷了項虞貞的解釋。
「什麼聲音?」眾人面面相覷,為首尉遲策和負責監督鑄劍的李崇易面色微變。才走向門邊,立即有人從外一路嚷來:「首領……不好了……爐……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