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年半后

這是個秋風涼爽的周一下午，關夜希正穿着最新一季的名牌服飾，為國內首屈一指的時尚雜誌拍攝創刊十周年的一系列照片。

由於這本時尚雜誌的創刊人相當熱愛台灣，因此這次十周年的紀念刊沒有遠赴國外去拍攝，而是選了幾個台灣最知名的地點。

這半個月以來，他們陸續前往墾丁、太魯閣、日月潭、花東海岸……等等風景絕佳的地方拍照，現在則回到了台北，在他們辦公大樓外的一處休閑廣場中，拍攝以辦公大樓為背景的照片。

關夜希敬業地配合攝影師的要求，拍攝的過程相當順利。

將近一個鐘頭之後，攝影師讓工作人員先休息一下，關夜希也坐在一旁的長椅上，讓服裝和造型師來幫他打理下一套衣服的造型。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身後傳來一陣小男孩的哭聲。

「嗚嗚……好痛喔……痛痛……」

「暘暘，你是男孩子，不可以因為跌倒就哭喔！」一個溫柔的嗓音響起，肯定是那個男孩的媽媽。

「可是痛痛……」

「好，媽咪看看……哎呀！破皮了，下次要小心一點，跑步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呦！媽咪現在就帶你回家搽藥。」

「嗚嗚……好痛…‥」

「好了，別再哭了，如果你現在擦乾眼淚，媽咪幫你搽好葯之後，就帶你去買蛋卷雪糕吃，好不好？」

「……好。」男孩用着天真童稚的嗓音應了聲，果然不再哭泣了。

關夜希因為這段可愛的對話而微笑，他好奇地轉頭想看看男孩的模樣，整個人卻如遭電極般僵住了

他沒看錯吧？那個溫柔牽着小男孩的年輕媽咪竟然是楚依依？

才不過兩年多沒見面，她的外表沒有什麼改變，唯一不同的是一頭長發稍微剪短了些，看起來多了點小女人的嬌媚。

那個小男孩……回想起幾年前在飯店房間的那場纏綿，關夜希的心彷佛被人猛地揪緊。

那個可愛的男孩會是他的兒子嗎？會嗎？

關夜希顧不得造型師正要幫他梳整髮型，起身就想要去逮住楚依依。

「Leo！欸，你不要動啊！這樣我沒辦法幫你做造型啦……」

Leo？楚依依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聽見這個名字，嚇得不禁瞪大了眼。她慌張地轉頭一看，在確定遠處那個男人真的是關夜希時，臉上流露出驚恐的表情。

「乖，寶貝，我們快回家去搽藥了，走！」

楚依依迅速彎腰將兒子抱了起來，快步逃跑，不一會兒就不見蹤影，那反應簡直像見了牛鬼蛇神似的，怕遲了一步就要被拆吞入腹。

瞪着那抹溜之大吉的身影，關夜希氣惱地咬了咬牙，實在無法理解那女人異常的反應。

照理說，倘若她真的是他的粉絲，見了他應該是興奮雀躍地上前來相認，而不是見鬼似的逃之夭夭啊！她的舉措未免也太可疑了。

關夜希瞇起了黑眸，在心裏發誓絕對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個女人給揪出來，問間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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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依依抱着心愛的兒子，以參加百米賽跑似的速度飛奔回家，用力關上門。

她驚魂未定地喘着氣，心跳遲遲無法恢復正常的速度。

天哪！她快嚇壞了，想不到趁着咖啡館固定公休的禮拜一，帶兒子到休閑廣場去晃晃，竟然會遇到關夜希！

回想起剛才的驚鴻一瞥，楚依依的一顆心揪得死緊。

雖然這兩年多來，她總能從各大報章雜誌上看見關夜希俊美挺拔的身影，但那畢竟只是他的相片而已，如今親眼看見他就在自己的面前，那讓她的心無法控制地劇烈狂跳。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好好地多看他幾眼，但是她實在沒有勇氣拿她心愛的兒子當賭注。

要是關夜希得知自己有個「流落在外」的兒子，說不定會將她的心肝寶貝從她身邊搶走……

光是想像着心愛的兒子被人硬是從她身邊帶走，楚依依就覺得自己的心彷佛被人硬生生給撕裂了。

「媽咪……？妳怎麼了？」

兒子童稚的嗓音將楚依依的思緒拉了回來，她低頭望著兒子，勉強揚起一抹僵硬的微笑。

「媽咪在擔心你的傷口呀！我們趕快來搽藥吧！」

「嗯，我要趕快搽藥，搽完葯要去吃雪糕。」

「好。」楚依依笑了笑，對於兒子的可愛感到安慰。

她的兒子叫做開立暘，今年快兩歲了，不僅活潑可愛，還十分貼心，是她這幾年來生活的全部重心。

「來，媽咪幫你搽藥，會有一點痛痛，要忍耐喔！」

「好。」

楚依依在兒子的傷口塗上了優嶼藥水，就見兒子雖然皺起了小臉，但卻很勇敢地沒有喊痛。

「立暘好棒喔！媽咪等等就帶你去買蛋卷雪糕。」

「哇！好棒！」

見兒子開心地歡呼，楚依依也不禁笑了。

「立暘，你愛不愛媽咪？」

「愛！」立暘用力地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案，讓楚依依的心情宛如飛上了天，高興得不得了。

「媽咪也愛你，你要一直愛媽咪喔！」

「最愛媽咪了！」小傢伙不僅嘴巴甜，還立刻付諸行動，小小的身子撲進了媽咪懷裏撒嬌。

楚依依抱著兒子，回想這兩年多來的時光，心裏甜蜜極了。她一點也不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有了這個寶貝兒子之後，她覺得她的人生更加完整了。

「來，我們準備出門去買雪糕嘍！」

楚依依牽起兒子的手，正要出門的時候，身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接聽電話，原來是咖啡館老闆娘打來的

「喂？依依，我是金姊。」

「金姊，怎麼了？」

「是這樣的，我有個表弟的女兒在廣告公司當企劃，她今天跟我說他們公司要拍一支成長奶粉的廣告，需要八個兩、三歲左右的小小童星，妳要不要帶立暘去賺賺外快？」

「拍廣告？」楚依依有些驚訝。

「對啊！立暘這麼可愛，一定會被錄取，妳就帶他去試試看嘛！」

楚依依猶豫一會兒，問道：「那支廣告片就只有小小童星而已嗎？有沒有其他配合的男女演員，或是……模特兒？」

「好像是沒有。」

「這樣啊……」

「酬勞很不錯喔！我聽說好像有兩萬。」

對於一個廣告界的「新人」，而且又不是該支廣告片的單一主角來說，兩萬元確實是相當優渥的酬勞，差不多是她現在每個月收入的三分之二了。

雖然她身上沒有背負房貸、車貸的沉重壓力，每天在咖啡館工作又有供應餐飲，生活開銷其實並不太大，但是她很清楚教養小孩是很花錢的，如果能夠多賺一點，先存起來也好。

「那……廣告的拍攝時間呢？」

「正好是下禮拜一，咖啡館的公休日，妳看是不是很棒？妳就去吧！立暘這麼可愛，一定很上鏡頭的，拍來當個紀念也好啊！」

「嗯，好吧！」

「那我就替妳答應嘍！呵呵，這兩年我也是看着立暘一天大的長大，他去拍廣告，我也與有榮焉哩！」

「謝謝金姊。」

「不用客氣，我這就去連絡了，其他細節什麼的，等明天上班再說。」

「好，金姊再見。」

結束通話之後，楚依依低頭摸摸兒子的頭，微笑地說：「立暘，下禮拜媽咪帶你去一個地方，那邊有其他的小朋友，你們可以一起玩喔！」

「好！那我們現在去買雪糕吧！」

「嗯，走吧！」楚依依牽着心愛兒子的小手，一起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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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的時間很快就過了，楚依依照着製片助理和她約定的時間，帶著兒子來到攝影棚。

首次踏進陌生的攝影棚中，她和其他小童星的家長們一樣東張西望的，但她並不是因為對環境感到好奇而張望，事實上，她是想確認在攝影棚中有沒有「不該存在的人」。

自從上個禮拜巧遇關夜希之後，她就一直志忑不安，心裏有種強烈的預感，覺得這次不會這麼容易躲過。

在這種高度「危機意識」之下，即使咖啡館老闆娘和製片助理都已經告知她整支廣告片只會有幾個小孩當主角，但是一到現場，她還是忍不住要再三地確認，就怕關夜希會突然出現。

她曾經想過，要是「不幸」真的遇到關夜希，還真的被他給逮住，那該怎麼辦才好？上個禮拜在公園他應該已經看到她的身邊多了個小男孩，他會不會猜出立暘是他的兒子？

萬一關夜希當面質問她這個問題，她該怎麼回答才好？堅決否認立暘是他的兒子嗎？

楚依依整起眉心，知道即使她拚命地否認，也沒有什麼說服力。

立暘的年紀雖然還小，但是那五官輪廓像極了關夜希，就算不驗DNA，關夜希恐怕也能確定立暘是他的兒子。

「哇！小朋友，你長得好可愛喔！」年輕的廣告片導演走了過來，一看見開立暘，眼睛立刻一亮。

「謝謝叔叔。」

「嗯‥…真是乖巧，等一下你就站在最前面，好不好啊？」

「好！」

「立暘，待會兒要乖乖聽叔叔的話喲！」楚依依叮嚀兒子。

「我知道，我會乖乖聽話。」

看兒子乖巧的模樣，楚依依感到欣慰極了。

「好了，我們要準備開拍了。各位家長請先到一旁休息，你們可以在一旁看，但是正式拍攝的時候請不要出聲，謝謝合作！」

楚依依和其他家長們退到一旁的休息區，靜靜地看着製片助理在教導今天的小童星們演戲，幾個小孩聚在一起，看起來像一群天真可愛的小天使。

過了大約十多分鐘，差不多要正式開拍的時候，棚外忽然有些騷動。導演往門外看了一眼，隨即揚起笑容走了出去。

「咦？怎麼了？不是要拍了嗎？」其中一個家長疑惑地問。

「好像是有朋友來探班吧！」

「是導演的女朋友吧？」

「看導演笑容滿面的樣子，搞不好是喔！」

楚依依沒有加入家長們的八卦行列，她在心裏盤算着，等拍完領了兩萬元的酬勞之後，要拿一部分的錢幫兒子訂一套教材。

正當她在考慮着要訂哪一套教材的時候，導演又回到了攝影棚，他的朋友也一塊兒走了進來，原來根本不是家長們猜測的女朋友，而是個男的。

「哇！不會吧！竟然是『他』？我們太幸運了吧！」

聽見其中一個家長的驚呼，楚依依抬眼望去，下一秒，她便彷佛被雷劈中似的，全身僵硬如石。

天啊！老天爺是故意要整她嗎？竟然讓開夜希來這裏探導演的班？這下子她想要順利開溜恐怕不容易了。

楚依依冒着冷汗，努力躲到最角落去，希望不要被關夜希發現。

她抱着僥倖的心態想，既然關夜希是來探班的，應該不會待太久，可能過幾分鐘就走了，只要她小心躲藏好，不要被發現，應該就不會「出事」吧！

「不錯啊！你們很會選角，我看這幾個小孩都很可愛，這支廣告應該會很成功。」關夜希笑着對導演好友說。

「對啊！其中有一個小男孩我覺得特別可愛，很有明星的氣質，我把他叫來給你看看……」導演抬頭，喚着站在不遠處的小立暘。「小朋友，你過來叔叔這裏一下好不好？」

遠遠看見導演將寶貝兒子喚去，楚依依全身的血液都快凍結了，很想阻止兒子，卻又苦於不能出聲，只好祈禱關夜希不要太認真盯着他看。

「你看，就是他，是不是很可愛……咦？」

「怎麼了？」關夜希問道。

「我突然覺得他長得跟你有點像。」

「真的嗎？」關夜希低頭多看了小男孩一眼，俊臉上的微笑加深。「還真的有點像呢。」

「對吧！要不是知道你沒結婚，我肯定會以為是你的小孩，不過……」導演頓了頓，故意擠眉弄眼地問：「噯，該不會是你在外面偷生的吧？」

「別開玩笑了，我一向很小心的──」

關夜希的話說到一半，卻忽然想起了楚依依，想起了上禮拜跟她在一起的那個小男孩，想起了幾年前那個被針戳了好幾個小洞的保險套……

他皺起濃眉，開始懷疑起這個小男孩的身分。

「小朋友，你媽媽在哪裏？」關夜希問道。

「在那邊…‥咦？媽咪？媽咪，妳在哪裏？」

看到兒子邁開小小的步伐跑過來，楚依依大嘆命運真的太愛捉弄人，但她並沒有時間感嘆太久，當兒子一靠近自己，她立刻抱起兒子，轉身衝出攝影棚。

「楚依依！」關夜希一眼就看到躲在暗處的楚依依，立刻大吼：「妳還想溜？」

他拔腿就要追出去，導演卻將他拉住了

「嘿嘿嘿！你別衝動啊，外面很多狗仔記者，你想被亂寫一通嗎？」

「我管不了那麼多！」

依照楚依依的反應，還有剛才那個小男孩的模樣，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那個男孩是他的兒子！這叫他怎麼冷靜得了？

關夜希不顧導演的攔阻，追了出去，卻發現楚依依已攔了一部計程車，迅速地離開現場。

「可惡！竟然又讓她給溜了！」關夜希咬牙低咒了聲。

該死的女人，為什麼見了他就像見鬼一樣，他有這麼可怕嗎？

當初她使計生了他的孩子，難道不是想逼他承認他們母子，將她給娶回家嗎？但是她這幾次見到他的反應，卻像根本不希望他知道這件事似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關夜希沈著臉返回攝影棚，立刻問導演：「剛才那對母子，應該有留下連絡的資料吧？」

「當然有啊！」

「借我看看。」

「沒問題。」導演立刻要製片助理將連絡資料拿過來。

「這……」看着上頭填寫的名字，關夜希有些訝異。「關立暘？」

自從他出道以來，一直只有使用Leo這個名字，從沒有告知任何媒體自己的本名，所以楚依依應該只知道他叫Leo，怎接會知道他姓關呢？

關夜希愈想愈覺得事有蹊蹺，看來除非他找到楚依依，好好地問個清楚，不然這些疑惑不可能解開。

「地址我抄一下。」關夜希拿出紙筆，將上頭的通訊地址抄了下來。

「欸，Leo，該不會……」導演壓低了嗓音，偷偷地問。「剛才那個可愛的男孩，該不會真的是你的小孩吧？」

「你剛才不也說那個男孩和我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嗎？答案應該已經很明顯了吧？」關夜希沒好氣地瞪了好友一眼。「我想。我得跟孩子的母親好好地聊、一、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知道楚依依住在哪裏，還怕她逃跑嗎？

關夜希帶着抄下的地址，轉身離開攝影棚，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那個老愛落跑的女人給逮住，好好把事情弄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