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天—亮,將軍府就和往常一樣,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們皆開始忙碌起來。

柳玉痕作男裝打扮,準備進入將軍府,卻在大門前被兩名看門的侍衛擋住。

她是來應徵府內工作的,所以絕不能硬闖,因此她客氣地道:“大爺,我是來應徵書僮的工作,如果沒缺書僮侍衛也可以,我有學過武藝喔!”

兩名侍衛聞富,不禁上下仔細的打量着,以質疑的眼神看着柳玉痕。

其中一人開口道:“這麼瘦小的個頭,大風一吹就被吹倒,還敢來應徵侍衛,太好笑了吧!”

“府內沒缺人手。”另一個侍衛不耐煩地道。

“快走,別杵在這裏。”兩個侍衛齊聲下逐客令。

柳玉痕眸光一閃。果然如她所料地吃了閉門羹,還好她事先想到,所以自己先寫了一封推薦函,推薦者當然是她捏造的一位大官嘐!

“我可是有推薦函的喔!”她立刻把信函亮出來給他們看。

兩名侍衛不認識字,見她這般穩若泰山的模樣,應該假不了才是。

“你跟我進來。”

其中一名侍衛領着她進去,人尚未走到大廳,即被嚴總管欄下。

“站住!”他掃視着柳玉痕。“你來幹嗎的?你怎麼可以隨便放人進入府內?”他指責看門衛的大意。

“他說他有推薦函,是來應徵工作的,所似我才放他進來。”看門侍衛解釋着。

嚴總管立即接過推薦函攤開一看,見信中旨意含糊不清,什麼傭人、書僮、侍衛都可以,這名推薦者未免太拙劣了吧!他不禁半信半疑。

“我們府內沒缺人。”遇到這種事,嚴總管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正在思慮之際,便看到衛青走了過來,他立即朝衛青說:“這個人帶着推薦函來府內應徵工作,可我不知該派何事讓他做?”

衛青銳利的眼神看了柳玉痕一眼,之後接過推薦函,再示意他們全退下。

其實府內的大小雜事,都在嚴總管的職分之內,衛青只是將軍的護衛。今日他卻越俎代庖,只因近日府內不安寧,故這件事他當然得謹慎處理。

於是他領着柳玉痕來到大廳,看了推薦函他覺得漏洞百出,不禁讓人起疑,他猜測此人一定有問題。

“你說此函是趙大人寫的,但為何沒蓋他的官印?”

“哦,我想……他大概忘了吧!”她暗暗吐了吐舌頭。這個人太精明了,她當時只想着要混進來,也沒想到這麼多。

“這官印是何等重要,怎麼可能這般疏忽?”衛青逼視柳玉痕,眼中凈是不信任。“你混入將軍府有何目的?”

“我……沒什麼目的啊,只是仰慕將軍的為人,而我又需要一份安定的工作,所以才毛遂自薦嘛!”既然被他識破,她只好自圓其說了。

“你當將軍府是專門收留貧困人家的嗎!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這將軍府還像樣嗎?”他沒好氣的說。

“因為我找不到工作,只好……只好來求將軍了。”柳玉痕裝出委屈可憐的模樣。

“滾!這裏不是收容所,如果再不走,我就把你當嫌犯殺了。”!衛青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些芝麻小事,最近府里的事已經夠多了,他不想再找麻煩。

“可是我——”她決定賴下去,直到見到韓幄本人。“我要見將軍。”

衛青跳了起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跟誰借了膽?“你以為你是誰!將軍是隨便可以見的嗎?”

“見不到人,我死也不走!”柳玉痕固執地道。

“哈哈哈!”衛青突然得意的大笑。“你根本不是來找工作的,你是存心混進府里,然後再伺機進行你的陰謀的!”

事實擺在眼前,他肯定這人動機不良,否則為什麼那麼堅決地要見將軍一面,他以為將軍會憑那封信函收留他嗎?

“你再不走,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他又發出警告。

“我不走,除非你讓我見將軍一面。”柳玉痕決定一搏,若是韓幄肯見她,至少她還有留下來的機會;如果他不肯見她,她也只好認了。

衛青從沒看過這麼文弱的小毛頭,脾氣卻硬得很,不過他最討厭這種死皮賴臉的人,他打算好好地教訓他一頓。思緒剛起,他就立即抓起她往廳外丟去。

“啊!”柳玉痕驚叫二聲,以為自己完了,誰知卻落在健壯溫暖的懷中。她抬眼一看,竟是她費心想見的人,不禁興奮地低呼:“是你,韓將軍!”

韓幄的震驚不亞於她,這張熟悉的臉,不就是昨夜要刺殺他的人嗎?他放了他,他竟然還敢回來!“你怎麼又來了?”他低聲問着,並抬眼瞪了衛青一眼。

“我有事想求將軍。”柳玉痕誠懇地道。

“這人形跡可疑,拿着沒有官印的推薦函進府應徵工作,一定是心懷不軌。屬下怕他對將軍不利,準備先教訓他之後再轟他出去。”衛青走出廳外,對韓幄解釋着。

韓幄先放下柳玉痕,再轉而對衛青責備道:“不管他是否可疑,你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懲罰他。這事我會處理,以後不許再這麼莽撞,你先下去吧!”

“是。”他默默地接受責備,並給了柳玉痕一個警告的眼光,隨即離開。

還好我及時趕到,否則你小命休矣!”韓幄不知柳玉痕為何又來,而且還是光明正大的從大門進來,他感到不解。“找我有事?”

“我不想再當殺手了,因而沒有收人。我覺得將軍是正派之人,才想進府來幫忙,或許還可以攢些錢給我爹醫病。”她的謊說得跟真的一樣。

韓幄回想起柳玉痕昨日所說的話,心想這人年紀輕輕就懂得侍親至上,哪像他……連孝親的機會也沒有,或許正因為這樣,他才對他特別有好感吧!

“你想應徵什麼工作?”

“什麼都可以,傭人、書僮或侍衛皆行!”柳玉痕低着頭不敢直視他,忽然想到什麼,猛地抬頭又補上一句:“但我覺得還是侍衛這工作比較適合我,因為我有武功底子,這樣才不會浪費我的才能,而且我怕其他的事我會做不來。”

她有自知之明,在家父親兄長都當她是野丫頭。傭人她是沒興趣做,成天不是揮刀弄劍就是往外跑,家人對她的特異行徑已是見怪不怪。

韓幄哭笑不得地搖着頭,這個少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找事竟然找到將軍府來。不過說也奇怪,以他的脾氣,他是不容許有人拿這種芝麻小事來煩他的,惟獨對眼前這個少年,他竟多了一點耐心,其中應該也有一點對他的好奇吧!

在他多年的軍旅生涯中,過的是一板一眼的規律生活。他從沒對任何人產生什麼特別的好感或興趣,也不懂這名少年為何能影響他,更讓他改變往常的作風;但自己冰封已久的心,似乎被他莫名的觸動了。

“這裏不缺侍衛信,他據實以告。憑他那瘦小的個子和;帶點女人味的嬌弱體態,要當侍衛光是外表就不合格了,何況他的武功也不怎麼樣。

“這……那當書僮也行,我可以幫你整理書房。”她一點都不客氣的自我推薦。

韓幄沉吟半晌,心想能將一個少年導向正途,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已洗心革面不再當殺手,如今他謀職心切,他怎能不幫忙?—看來也只有書僮一職適合他了。

“好吧,我答應你,但將軍府中府規嚴格,凡事必須小心,否則哪天出了事,我也很難保你。”他得事先告訴他,免得到時他惹了什麼禍,萬一他又剛好不在,光是衛青這一關他就難以消受。

“啊,太好了,謝謝將軍!”柳玉痕興奮得立即跪下磕頭拜謝。

“快起來吧,待會兒我叫嚴總管為你準備一間房,他會告訴你府內的規矩和環境,讓你稍微了解。”

韓幄上前欲扶他起來,兩人四目交接之際,他有剎那的恍惚,彷彿那雙眼會勾魂攝魄般,讓他神智陷入混沌狀態中無法清明。

柳玉痕也感覺到某種陌生的情博在心底吶喊,她更懸飄飄然。

存在兩人之間的該是天露勾動地火的震撼吧!雙方一時都無法釐清自己的感覺。

她對他的印象更深了,能留在他身邊真是太好了,她相倌有一天定可以找到她要的答案。

★★★

柳玉痕做夢也沒想到能順利的進入將軍府,應徵侍衛不成,書僮一職也不錯。一大清早她就來到韓幄的書房打掃,並整理一些文牘。

壁上的書籍排列整齊,只有放在案上的幾本兵書雜亂的交疊着,想必是經常閱讀,所以才隨便實放吧!

她看到最上面的一本兵書是“孫子兵法”,不禁好奇的翻開來看。

“軍者,為禮而設,為禮而為。禮者,為忠信仁義之本。!無禮則仁不德,無札則事不成,無禮則軍必敗,無禮則國不寧……此為兵法研究之始,背之則兵無禮。”

哇,兵法的內容也講禮,這本孫子兵法真是充滿了智慧的兵書!她興緻盎然的又繼續往下看。

“仁義之師不可不講戰術,不講戰術就不必戰;仁義之師未必能勝,非仁義之師未必失敗。既戰,則矯陰陰柔柔、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進進退退,示疑示假,迷惑敵人。”

柳玉痕看得痴迷了,不住地點頭稱是,又再念道:“兵,貴詐也。其詐;非背禮棄信之詐,乃戰術之詐,是大禮、大忠、大信、大仁、大義之詐。此詐,即兵謀武略也。”

正當柳玉痕沉迷於兵書內容時,突然發現有人進來,她因慌亂而今書冊滑落一地,顧不得來人是誰,她急忙地撿着書冊。

此時韓幄已立在她眼前,搶過了書厲聲道:“以後不許亂翻我的書,聽到沒有?”

“我是因為好奇嘛!”似為他對自己始終是寬容的,沒想到他發起脾氣來竟這麼嚇人。

“書僮該做什麼你不知道嗎?有包括閱讀兵書嗎?”他走到案桌前,並把那些書排放整齊,好似裏頭有什麼寶貝怕人發現似的。

“對不起!我是一時好奇,不是故意的。”看一下他的書有這麼嚴重嗎?好像她犯了什麼大錯一樣。

韓幄的神色陰晴不定,這個在他眼裏看似單純的少年,第一天做事就犯了他的忌諱。原想處罰他,但見他紅着眼眶,似乎受了什麼委屈要哭的樣子,他頓時又心軟了。

“下一次要注意,不得亂翻我的書。”他又提醒着花柳玉痕。“還有準備筆紙和墨,待會兒我要用。”說完,他走出書房。

原以為他是個好性子的人,原來是她看錯了,就為了這麼點小事凶她,往後她還有好日子過嗎?尤其是他身邊那個叫衛青的,更像凶神惡煞般,好像看她挺不顧眼似的,看來她要調查事情不是那麼容易。這府中怎麼從下到上都是一些怪脾氣的人,唉!當時她想得太天真了,但箭已離弦,她只能咬牙硬撐。

她找到硯台準備磨墨,但好奇心強烈的她那雙美眸仍是東瞟西瞟的。這書房中除了兵書謀略之外,也有四書、五經和史書。想不到馳騁沙場的一介武夫,竟也有些文人特質,難怪比起武夫衛青的修養好,可見韓幄腹內多少有些文墨。

拉回思緒,她開始專心磨墨。工會兒,韓幄又來了,看他一身英姿勃發的武裝,額上又掛着幾顆汗珠,她禁不住好奇的問:

“將軍一身是汗,不換下衣服會着涼的。”

“剛才在後院練劍,順道過來看你準備好了沒?”

他的語氣聽起來好多了,想必方才的怒氣已消。她還是忍不住注意他的表情,以免又招惹他而不自知。

“我已磨好墨,紙筆也巳準備好,將軍可以用了。”她輕聲道。

“嗯,我先去換件衣服再過來。”話一說完他又走了。?

接下來她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這個工作確實很輕鬆,不過要捉摸主人的情緒可就不容易了,這時她只好獃呆地站在案邊等着他來。

不久,韓幄換了呷、件寬大的長袍走進書房,他來到案前坐下,開始振筆疾書,那認真的態度彷彿旁若無人。

柳玉痕睜大眼看着他渾厚有力的字跡,內心湧起崇拜之心。天啊!寫得一手好字,他是個文武雙才的將軍哪!

不知過了多久,見他停了筆,黑眸微閉,手按着太陽穴不知在想什麼。

看他眉心糾結,說明了他確實有心事。

“將軍累了,讓奴才為你活絡筋骨。”她走到他背後,為他按肩槌背。

韓幄感受到那雙小手帶給他的舒適感,似乎連長期以來囤積的鬱悶也減緩許多。想不到這個書僮也有這般巧手,看來他倒還有些用處。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接下來他要閱讀兵書,他不習慣此時有人在側。

“不需要我做什麼了嗎?”柳玉痕不確定的詢問着。

“嗯!”語氣雖簡短,卻是清楚地說明了。

“那奴才……這就告退。”說實在的,她還不情願走呢!她好想?一直陪在他身邊,看看這個人的一天是怎麼過的,她才可以多了解他。可惜……唉!此處不留人,她只好識相一點。

這麼清閑的日子她該怎麼打發?對了,這將軍府這麼大,她是該先熟悉四周的環境,哪天她如果要逃走也會順利些。那天嚴總管雖有帶她大概逛過一遍,但她還是有些模糊,就趁這空檔多多認識環境吧。

她邊走邊思忖着一個問題。第一天她就發現這府內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從整理庭院的園丁、廚房的炊事到侍候主人飲食更衣之人,竟沒一個是女人!

柳壓痕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危險,以後她的舉止更要謹慎小心,否則……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來到寬大的池塘,她眼睛一亮。哇!五彩繽紛的魚兒,好美啊!她年輕的心振奮了起來,坐到池邊潑起水和魚兒玩耍。

玩了一陣子,她想起子韓幄,雖已進府,卻發現他是那麼難以接近;不過來日方長,她並不感到灰心和失望。少女情懷的她,不禁想起一首詩——

山有扶蘇,限有荷華,

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山有喬松,限有游能,

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這是一首名為“山有扶蘇”的古詩,以喬鬆起興,暗喻對陽剛的讚美;以荷華、游龍自比,表現對陰柔的歌頌。

柳玉痕是春心蕩漾了,而攪亂一池春水的人就是韓幄!原本帶着和一般正義人士同樣憎恨的心要刺殺他,未料今日會有這般轉變,只因她動心了嗎?

猛一抬頭,她就見衛青走了過來。這人神出鬼沒,不知又要找她什麼麻煩?

“你就是將軍身邊新來的書僮?”衛雲含着善意的笑看着他。

柳玉痕馬上躍身而起,戒備地往後退。她和這人是天生犯沖,必須和他保持距離才行。

“啊,小心!”衛雲馬上以輕功趕到她身前,將她往旁推了幾步,以免她落人池塘。“嚇到你了?”他看到她驚嚇的模樣,忍着笑問。

“你……你別過來!”柳玉痕又往後退,她可不願再領教他的摔功。這人好詭異,前日凶得像羅剎,今日好得像菩薩,這種兩面極端的人,太可怕了!

衛雲感到不解,這位長得文弱清秀的書僮,膽子也和他的外表相似——不堪一擊。這麼膽怯的人,怎麼會當上主人的書僮?

聽兄長說主人破例收了一位書僮,他還不相信呷,所以今日才尋遍府第,就為了要看看他是長得何等候樣。

“你不必怕我,我不會對你怎樣。”衛雲趕緊安撫,他實在不習慣有人這樣怕他。

“我沒說怕你啊,我只是要你別再靠近我。”她怎能讓他看出自己內心的恐懼,要是讓他知道了她的弱點,以後鐵定會經常欺負她。

衛雲知道她是逞強不認輸。也對!做人不能輕易妥協,這才叫有骨氣。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他對柳玉痕感到好奇。

“我叫小痕。”

“我叫衛雲。”他拱了拱手,想給她善意的回應。

“什麼?你不是叫衛脊嗎?記得將軍是這麼叫你的。”她百思不解,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確實叫衛雲。”他再次保證。原來他把自己當作衛青了,才會嚇得倉皇失色。

他忘記自己和衛青是孿生兄弟,難怪小痕會誤認;不過只要稍微注意,他們倆是很好辨認的。衛青是不苟富笑,他則是笑臉迎人。

“我和衛青是雙生兄弟。”他趕緊解釋。

“哦,原來是這樣。”真相大白之後,戒心沒了,她感到輕鬆起來。

還以為這世上真有陰陽怪氣的兩面人,這下疑雲解開,她總算可以放心了。否則她不但要伺候將軍,還要提防那種人,不累死她才怪哩!

既是雙生兄弟,為何性格差異這麼大?也許是生性本就不同的關係吧,

柳玉痕欣喜在她孤單無依時,有人伸出友誼之手關心她,她好感動啊!毫不猶疑,她也拱手示好。

“希望能和你成為知心朋友。”衛雲誠懇地道。

“嗯,我也希望。”

“你剛來府第,對這裏的環境一定;還不熟悉,我帶你去逛逛。”衛雲熱心地道。

“謝謝你。”她開懷一笑,舉步和他一起遊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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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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