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平第一次,郁闌夜知道人的目光是可以用來殺人的,尤其當眾人的目光「一致曖昧」時,那種感覺更是「生不如死」。
自徹夜未歸當晚起,整整又過了一個星期;而這一星期,她也終於領略到「孤軍奮戰」的滋味。
怎麼說呢?
首先,話說她被眾人質問的當天早晨,匆匆忙忙回到房間,正打算梳洗換衣時,才突然從鏡子裏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她的脖子上……竟然留有齊騁的……印記?
觸目驚心的吻痕!正好在讓人不想看見都很難的位置上。
這也是齊騁那時會故意撥弄她的頭髮蓋住頸子,而她母親白月澄也瞪着她的脖子露出驚訝表情的原因了!
自此,雖然沒人再繼續追問她當晚的行蹤,但大夥卻不約而同地以一種「欲言又止」的眼光看她——尤其是奶奶,明明就一副好奇兼熱切的模樣,還硬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對於家人這種異常平靜的現象,郁闌夜反而覺得十分不自在,總覺似乎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秘密進行似地她甚至懷疑奶奶他們會私自找上齊騁,問他個祖宗八代不可。
不過,一想到齊騁……郁闌夜整顆心立刻又跌到了谷底;因為從那天在郁家大門分手后,她就沒再見到他了。
起初,聽工作人員說,齊騁連着三天沒有班,所以不會在片場出現。
但是三天過去,他仍然沒有出現。
雖然後來隱約聽過導演提到他好象曾打過電話告假,但仍是不知行蹤。
總之,整整一個星期,齊騁就像平空消失般地沒再出現,無人知道他的下落,甚至連顧天臨也找不到他……
果然,她的直覺是對的!他真的突然離開了不聲不響、無消無息地離開了。
這一個星期,她曾到他的住處找過他,但,沒人應門。
為什麼就在她以為他的心終於慢慢軟化的同時,他卻突然失蹤了?
郁闌夜心頭十分焦急,但卻沒有一個可以商量的對象,她怕她對他的過度關心若不小心曝了光,反使他淪為媒體的炒作對象,到時他可能就真會躲她一輩子。
思及此,郁闌夜不由得輕逸出嘆息。
「怎麼了?最近老是無精打彩的?」正在替郁闌夜梳頭的梳妝阿姨關心道。「再過不久,戲就要殺青了,你也可以乘機放個長假,該高興一點才對啊!」
「說的也是。」郁闌夜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我們劉大導演的口碑真是沒話說,聽說這部片的海外版權已經賣掉了哦!」梳妝阿姨繼續說道。「只要這部片一打進國際市場,闌夜你紅遍世界影壇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最近華人電影和藝人在世界影壇表現日益出色,實具潛力。
「哦……」郁闌夜心不在焉地應道,能不能進軍國際對她來講已經不重要了,她現在只想知道齊騁的下落……
「闌夜,你看這個——」服裝阿姨喊道,匆匆忙忙拿着一份周刊奔到她們面前。
郁闌夜看着遞到她手上的一份最新期「追星周刊」,發現標題赫然和她有關;定下神,她大致瞄了下裏頭的內容——大抵的報導和她在這部新戲裏的表現有關,不過裏頭也約略出現她「不合群」、「耍大牌」、「使手段」等負面性的字眼。
「好過分,這是哪個記者寫的?簡直是胡說八道。」梳妝阿姨瞪着那篇報導氣憤道,為什麼有人會去散播這種謠言?「闌夜,你可以去告這個記者!」
郁闡夜聳聳肩,不置可否。
這是報章雜誌上第一次出現有關她的負面報導,而她的心情竟是意外地平靜。
她並不想知道是誰造謠,只是好奇為什麼這個記者會突然出現這種評論?
「還有更*可怕*的在後面!」服裝阿姨往後又翻了幾頁,刊面上赫然出現她和齊騁的照片。
「這是……」郁闌夜快速瀏覽每一張相片,臉色驚異不已。
所有相片都是她和齊騁在一起的合照,是宴會那天晚上她送他回家時被偷拍的——從宴會場地到公寓門口……天,不但有她扶着齊騁進門的相片,甚至連隔日清晨齊騁為她套上皮衣的鏡頭都有,除此之外,文章里也指證歷歷地說明她和齊騁已展開秘密交往事實。
而撰文者,正是之前在齊騁公寓樓下遇見過的記者李明哲。
「是真的嗎?」化妝阿姨一臉賊笑。「你真的和齊騁……」
「這是因為……」
「幹得好,我早就覺得你們兩人的外型很登對!」梳妝阿姨出乎意料之外地一掌拍向郁闌夜。
「現在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服裝阿姨白了梳妝阿姨一眼,道:「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那些記者都不曾放過闌夜的」
「但演藝人員也有自由戀愛的權利啊!」梳妝阿姨不平道。「闌夜,我支持你!」
郁闌夜有些啼笑皆非。「你們……」
「闌姊、闌姊——」郭采沛叫着一路跑進化妝室。「外面來了好多記者——」
「我就說吧!」服裝阿姨兩掌攤平,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闌夜,我看你還是先避避風頭好了。」
「對對,而且導演也在發飆了。」郭采沛語氣誇張地說道。
「誰說我在發飆?」劉東亮的大嗓門倏地傳來,怒氣沖沖的表情泄漏了他的言不由衷。「那些記者真是會折磨人!」這會兒全被他擋在外頭。
「導演……」
「你也真是的,難道連我的規矩都忘了嗎?」劉東亮走到郁闌夜面前,大剌剌地指着她訓道:「拍戲期間嚴禁緋聞!」
「對不起。」郁闌夜連忙道歉。「我可以解釋……」
「解釋?這種事只會越描越黑!」劉東亮高聲說道,頗有深意地看着她。「除非你們不再見面。」
「嘎?」
「但是,既然都是劇組人員,要不見面也是不可能的事——」劉東亮逕自接話說道
。「幸好這齣戲已經接近尾聲了,你說是吧!」
「嗯……」郁闌夜悶悶地應道。
劉東亮摸摸下巴。「不過,這一個禮拜齊騁那小子去了哪裏,想必你應該都很清楚吧?」
聞言,郁闌夜忙搖頭。「不,我不知道……」
「他回來就叫他來見我。」導演依然「專制」地交代着。
「導演,我真的不……」
「還有,你的戲分改天再補拍吧!今天你先回去。」
「什麼?」
「走走走,我帶你從另一邊的小門離開,以免被那些記者逮到。」劉東亮催促着郁闌夜收拾東西,並且帶她從片場另一側的小門脫身。
郁闌夜第一次覺得自己好象是過街的老鼠,落荒而逃,但她心裏並不覺得有刻意躲避記者的必要,只是,如果她繼續待在片場,恐怕不但會給其它人帶來麻煩,甚至影響拍片進度。
「唉,樹大果然招風——」待郁闌夜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郭采沛的嘴角隨即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誰叫她平常不坦白,現在事情被人挖出來反而更難看了吧!」
「你是在落井下石嗎?」梳妝阿姨冷言喝道。
「我……我沒什麼特別意思哦,只是實話實說。」郭采沛馬上又換上無辜的表情。
「我猜——」服裝阿姨拿着「追星周刊」反覆盯着上頭的報導,忍不住問道:「你該不會——去跟記者亂說話了吧?」
「什……什麼?我……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郭采沛心虛道,怎麼阿姨們突然把箭靶轉移到她身上。
「那可巧了,你們看這上頭寫的有關闌夜耍大牌不讓專業化妝師化妝啦、使手段假裝中暑啦、喜歡在人前演戲掉眼淚啦……這些好象都曾經有人在我們耳邊『抱怨』過嘛,是不是?」服裝阿姨舉證道,其它二「ㄓㄨㄤ」阿姨也點頭附和——雜誌上所寫的根本就跟郭采沛說過的話如出一轍!
「不……不關我的事……那記者一聽說我是闌姊的助理就抓着我問東問西的……我怎麼知道他真的會註銷來……」郭采沛見三「ㄓㄨㄤ」阿姨全衝著她而來,不由地睜眼說瞎話。
「可是你是郁闌夜的助理,扯她後腿就是你的不對。」梳妝阿姨氣得忍不住教訓道,現在的新手真是越來越不懂得規矩了。
「這很不公平耶!」郭采沛委屈叫道。「她和齊騁的事完全與我無關,被拍到照片也是她自己的問題」
「但你私自對媒體誹謗闌夜,光是破壞女主角名譽這一項,老闆就可以把你這個助理開除了。」服裝阿姨警告道,她怎麼都沒料到這樣一個女孩子竟會人前人後兩種嘴臉?現在還未正式踏足社會就已如此,以後還得了。
開除就開除,有什麼了不起!郭采沛惱羞成怒地在心裏嘀咕,她已經受夠了這些「倚老賣老」的人,以為自己在這圈子多混了幾年,就可以這樣聯手欺負一個後生晚輩。
反正郁闌夜今天已經被導演趕回去了,她也沒必要耗在這裏。
快速整理了下自己的柬西,郭采沛不理會他人的目光;逕自背着背包離去。
「真是,怎麼這個助理比主角還大牌?」梳妝阿姨撇着嘴抱怨道,她之前還認為郭采沛是個有禮貌的女孩子呢,嘖!
「算了,反正我們還是快點工作,以免等一下導演又發飆了。」化妝阿姨提醒道。
「說的也是。」明哲保身!
於是,三「ㄓㄨㄤ」阿姨盡忠職守地繼續個人的工作,當然啦,也不忘八卦一下郁闌夜和齊騁戀情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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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躲過記者的眼線,從側門順利脫身,才剛走上街頭的郁闌夜隨即被人從身後叫住。
「對不起,請等一下——」
郁闌夜旋過身,困惑地看着眼前追她追得氣喘吁吁的男孩。「有什麼事嗎?」
「剛才有個人托我把這封信交給你——」男孩喘口氣,望着她吃驚道:「你你——你是郁闌夜?」
「嗯。」郁闌夜接過信,面有狐疑地看了男孩一眼,才展信閱讀;接着,跟隨瀏覽信里的一字一句,血色開始從她的雙唇褪去——
這是一封恐嚇信!她驚異地抬起頭,卻意外地迎上男孩期盼的雙眼。
「可不可以……請你幫我簽個名。」男孩純真地遞出紙和筆O。
郁闌夜頷首,一邊簽著名,一邊不着痕迹地輕問道:「信是誰交給你的?」
「我也不認識耶!」男孩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是位身材矮矮壯壯的叔叔托我。」
「是嗎?」她點點頭,看着男孩開心地拿着簽名蹦蹦跳跳地離開之後,她若無其事地將信收進自己的黑色手提包里,心想——這可能只是無聊人士的惡作劇吧!
聳聳肩,正想招手攔計程車時,再度有人從身後叫住她
「嗨,郁小姐,好久不見。」才一轉回身,李明哲圓滑的笑臉即刻出現在她眼前。
「是你!」
「難得你還記得我,上回見面時,我說過有機會要請你喝杯咖啡的,不曉得有沒有這個榮幸?」
「對不起,我不喜歡喝咖啡。」她實話實說,轉身就要離去。
「我有個重要消息……想讓你知道。」李明哲故意拖長語調,臉上仍是一片笑意。
「消息?」她不解。
「和齊騁有關。」他故意吊她胃口。「這裏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其它那些記者隨時有可能會發現你,如何?要找個地方喝咖啡嗎?」
拗不過李明哲的死纏爛打,再加上對他手上握有的情報感到好奇,郁闌夜還是答應了他的邀約,前往他所指定的店裏談話。
「什麼樣的消息?快說吧!」一坐定位,郁闌夜立即迫不急待地開口直問。
「先吃個飯吧!這家的海鮮總匯很有名……」李明哲不疾不徐地打開菜單。
「對不起,我不餓。」她只隨意點了杯果汁。
李明哲慢條斯理地點完餐,仍天南地北地和郁闌夜閑扯,根本沒有切入「正題」的跡象。
「你該不會是故意騙我來,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消息吧?」郁闌夜有些火了,在公眾場合和他單獨吃飯已經是她退讓的極限了,他竟然還這麼慢吞吞的!
「別這麼急嘛!」
「你是不是又想使什麼手段了?就像你之前跟蹤我,還擅自把我的事註銷來。」她微慍道。
「哦——」李明哲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一本「追星周刊」,仍嘻皮笑臉道:「看來你對這期的報導不是很滿意——不過你放心,基本上這期的報導只能算是小兒科,我保證下期一定比這更精彩數倍。」
「什麼意思?」
「喏,這是我預備在下期刊登的內容,你要不要先*過目*一下?」李明哲放了一包紙袋在她面前。
郁闌夜猶豫半晌,才決定伸手取過紙袋;接着,她睜大圓眼,不可置信地捧着那一迭資料——
這人是瘋了嗎?他竟然調查齊騁,而且包括他的父母親……
老天!
「如何?很爆炸的題材吧!想不到咱們排聞男主角的來歷還滿有可看性的——」李明哲悠哉地點燃一根煙,蹺起二郎腿說道。「真沒想到齊騁的母親竟然是當年在台灣小有名氣的玉女演員齊心凈。」
資料上記載着齊心凈當年如何從台灣演藝圈銷聲匿跡,一心一意希望在美國荷里活謀求發展,豈料,事業未成竟還未婚產下一子,再加上她的華人身分受限,使她在荷里活的發展始終困難重重、屈辱不斷,悲慘、受挫自是理所當然。
長久下來,她連自己都養不活,更別提身邊還拖着一個年幼的齊騁——於是慢慢地,她從夢想成為大牌女星,慢慢地走上酗酒、嗑藥的路,最後,終於抑鬱而終……
好可憐……
看到這裏,郁闌夜早已禁不住紅了眼眶,面對齊心凈這樣的遭遇,她根本不敢去想齊騁的童年是怎麼度過的。
然後,她瞄向附在資料里的一張齊心凈當年的照片,倏地,那張熟悉而美麗的面容緊緊扣住她的視線她見過的……在齊騁房裏。
原來——放在齊騁床幾前的那張照片不是別人,正是齊心凈。
「當然啦,除了他母親之外,齊騁本身的際遇也是足以拍成一部勵志電影了。」李明哲緩緩啜飲着咖啡,以又輕蔑又嫉妒的口吻說道。「因為齊心凈汲汲於獲取演出的機會,所以他從小就經常出入片場,也因此他受的教育並不完整,十五歲便開始虛報年齡當起替身演員,直到今天,他在美國擁有獨立的特技特效公司,裏頭栽培出來的電影特技人材,更是荷里活各名導搶着要用的燙手貨,如此身價非凡,他也算是挺傳奇的人物了。」
真的好可憐……看着、聽着有關齊騁的一切,郁闌夜忍不住心頭又是一陣酸楚。
如果……李明哲所言都是真的,那麼,她終於可以理解齊騁始終冷然對人的態度所為何來——那是一種對生存充滿危機意識的自我保護。
畢竟,一個沒有家庭倚靠的黃種小孩,在充滿種族歧視的西方社會裏,若不是被其它白人、黑人欺負,就一定是受到極不平等的待遇……
以齊騁現在在荷里活的名氣和成就,想必也是比一般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和心血才換來的吧!
「瞧你感動的……想必我的這份消息十分可靠吧!」李明哲得意道。
郁闌夜深吸口氣,強作鎮定地說道:「你……你這消息……哪來的?」
「當然是找人調查嘍!」李明哲賊笑兮兮。「你知道嗎?更精彩的部分還不只於此,想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誰嗎?」他又拿出另一個紙袋不斷在她眼前晃動。
「親……親生父親?」她結巴道,總覺得連續劇里的劇情似乎要在她眼前上演了。
「欽?你還不知道嗎?我以為你們兩個已經很*親密*了呢!」他賣關子道。
「這種事不需要你來評斷。」她動氣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李明哲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仍是嘻皮笑臉的。「嘿嘿,沒說什麼,只是——凌則世這個人你應該不陌生吧?」
「凌老闆?」他是她這部新片的大老闆。
「沒錯,齊騁的親生父親正是當今台灣藝能界的龍頭大老——凌則世,凌大老闆啊!」
「這種事……不是你隨便說說就算的……」郁闌夜顫聲道,心裏其實也隱隱承認了幾許真實性,因為——她不得不承認上回在宴會時,她就覺得齊騁和凌老闆五官有種說不上來的……神似感?
「以齊心凈曾經交往的經歷來看,凌則世是唯一可能的人選。」他有十足的把握。
「你……」郁闌夜耐住氣說道:「你原本是要挖我的新聞吧!那就衝著我來啊,別把齊騁也拖下水——」
她絕對不能讓齊騁的身世在媒體上曝光!
這樣的消息如果發佈出去,肯定會在台灣演藝圈掀起一陣八卦風暴——因為凌則世和他同樣出身名演員的夫人是圈內恩愛出名的銀色夫妻,如果爆出他和齊心凈有私生子的事,對雙方一定都會造成莫大的傷害。
「報導演藝圈的消息是我的工作。」他嘻皮笑臉地說道。「不過,我也可以不註銷來,這就看你們的誠意了……」
「什麼誠意?」
李明哲以手比了個五。
「五十萬?」她隨口猜道,這——未免有點少。
「美金。」他點頭強調。「外加陪我一夜。」
「什麼?」郁闌夜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樣的要求很合理。」李明哲邪笑道。「你很想維護他吧!有這種徘聞傳出,殺傷力不小哦——你最好慎重考慮一下。」
他本來只是要挖她獨家而已,豈知經他跟蹤調查之後,竟然發現齊騁這張「超級王牌」可以狠撈一票。
「下流!」她臉色脹紅,拿了手提包就要走人——她如果會答應和他過夜,那她就絕計是頭殼壞去。
這些狗仔隊的臉皮果然夠厚!
「你可以仔細考慮一下……想想齊騁看到報導后的感受吧!」他朝她補送一句。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收了錢,還大爆獨家?」
「放心好了,獨家消息固然重要,但是錢卻更實際,不是嗎?」李明哲說道,反正錢先收到再說。
「錢,我可以給你。要我陪你一夜,免談!」郁闌夜毫不考慮地轉身走人。
「噯,別急着回答嘛!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李明哲聳肩,無賴地笑道。「還有,這些資料你可以拿走,我有正本。」
郁闌夜瞪視他,蜇回取走資料袋,隨即氣沖沖地奔出餐廳——要不是怕被別人誤會她和李明哲是情侶吵架,她肯定會把果汁潑在他臉上。
郁闌夜緊擁着資料袋,快步在行人路上行走,思緒一團紛亂。
她其實並不怕緋聞攻擊,只是這事牽涉到齊騁,她有責任保有他的私隱權。
郁闌夜渾渾噩噩地走了一段路,才發現自已距離齊騁的住處只隔兩條街遠,而此時,天空也開始飄起毛毛細雨。
她該怎麼辦?
不知道齊騁在不在?她思忖着,心裏渴望見他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雖然明知找到他的機會很小,但她還是不知不覺地來到他的公寓門口——
郁闌夜撥了撥濕潤的髮絲,戰戰兢兢地伸手輕按門鈴。
一聲——兩聲——三聲
屋裏仍然一片靜寂。
果然不在!雖然撲空多次,心裏早有準備,但郁闌夜仍掩不住失望,泄氣地癱坐在一旁的階梯。
他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麼突然音訊全無?
她想見他!但也許……她根本不該見他!
郁闌夜將資料袋緊擁胸前,全身蜷縮,心裏十分矛盾難過——她從沒料到自己的名氣竟然也會帶給別人麻煩?
她該怎麼做才好?
而齊騁……究竟又去了哪裏?
***
「你總算出現了。」
喧嘩的酒店裏,顧天臨身倚吧枱,舉杯向著剛踏進酒店的齊騁,面露「欣慰」的笑
容。
「你也真會挑時間*避風頭*……咦?Joe!你什麼時候也來台灣了?」他對着齊騁身後一頭長金髮的俊帥男子喊道。
只見金髮男子淺淺地微笑着,沒作應答。
「有什麼事嗎?」齊騁淡然道,隨便點了杯威士忌,和金髮男子同樣在吧枱前坐下,他的臉上布着些許鬍髭,一身風塵僕僕——他才剛回台北就被約了出來。
「你的事情辦完了嗎?」顧天臨不答反問,他知道齊騁這些天下南部去了……
「嗯。」
「那就好。」他鬆口氣。「那麼,你是準備回美國了?」他探問道,連齊騁最得力的助手都出現了,恐怕就是來催他回去的。
唉!美國那裏恐怕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回去處理了。
「你到底有什麼事?」齊騁開口問道,面無表情地一口飲盡威士忌,他不認為顧天臨會特地約他來這裏「話家常」。
「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如果你再不出現,我都快被郁家人給扛走了。」
「郁家?」齊騁挑高眉,表情終於起了變化。
「沒錯,就是你心裏想的那個郁家。」顧天臨誇張地點頭道。「就在你*染指*人家的那天早上,事迹就敗露了……誒,別瞪我,我也是受害家屬耶……」
想起這些天雷鈞對他的「迫害拷問」,他不趁現在向齊騁討回來,還等何時?
「你可以假裝不認識我。」齊騁正經八百地說道。
「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顧天臨叫道,若不是齊騁的表情如此肅然,他真以為齊騁是在開玩笑。
齊騁又叫了杯威士忌。
「她……被責難了?」口氣冷淡,但神情掩不住關心。
嗯,成效不差!顧天臨決定加把勁。
「豈止被責難,還有更嚴重的——」他拿出一本「追星周刊」攤在他面前。「你看,眾所皆知了!」
「該死!」齊騁對着雜誌咒罵了句。
「啊,是你耶!」Joe吃驚地指着雜誌上的照片,以略帶英文腔的中文發出驚嘆。「她是——」
「她可是台灣目前最紅的女明星哦!」顧天臨誇張地補充道。
「女、明、星?」Joe原是俊美的臉上出現更驚愕的表情——齊騁向來都不和女明星沾上關係的,怎麼才回台灣沒多久就破戒了呢?
想必——這女孩十分特別嘍!
「這篇報導是什麼時候註銷來的?」齊騁皺眉問道。
「這就是今天……啊!」由於顧天臨的表情突然轉變,齊騁也反射性順着他的視線望向大門……倏地,齊騁臉色一凜,放下酒杯,二話不說起身走上前——
「你來這裏做什麼?」齊騁沉聲問道。
「嘎?」初進門的郁曦晨被眼前這位素未謀面的男子給嚇阻在原地。
「你該注意自己公眾人物的身分,不要出入這種場合。」齊騁不悅道,就算她沒有化妝,打扮樸素,但那張臉孔仍會引起別人注意。
「你是……」顧天臨走上前,不太確定地打量郁曦晨——說實在的,只要雷鈞沒有出現,他根本無法分辨郁闌夜和郁曦晨兩人。
而在一旁乍見雜誌上「女主角」出現的Joe,也忍不住好奇地上前看個究竟。
郁曦晨偷瞄了眼顧天臨,再看向齊騁,心裏已有了譜——她一定又被錯認了!
當然,身為閩夜的雙胞胎妹妹,被認錯的情形從小到大時常發生,實在沒什麼覺得好稀奇的;只是,被眼前這位「十分關心」闌夜的男子認錯,可就非常「稀奇」了!
如果她沒猜錯,他就是赫赫有名的齊騁了!
「好巧—在這裏遇見你。」郁曦晨露出鎮定的微笑,她知道自己應該表明身分,不能誤導他,但她實在忍不住想探一下齊騁的虛實——誰叫當初郁闌夜也曾冒充她,去試探雷鈞!
這樣,就算扯平一次吧!
齊騁盯着她半晌,眉頭攏得更緊了——他總覺得好象哪裏不大對勁!
「你不該來這裏。」他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驀地,他警覺性猶豫了下……
「你在做什麼?,」
隨着一句不友善的問句,一隻大掌突然覆上齊騁的肩頭;就在齊騁反身想甩掉大掌的同時,對方另一隻手已順勢將郁曦晨摟入懷中。
「想找女人也得看對象。」雷鈞殺人似的目光直盯着齊騁。
「鈞……」郁曦晨拉拉雷鈞的衣角,暗示他先別動氣——她知道雷鈞誤會了。
殊不知這個親密的舉動,反而讓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劍拔弩張。
他認得這個男人!齊騁忖道,之前在宴會上見過闌夜和這男人有說有笑,狀似親密——如今,看着她毫不在乎地任由這男人摟着,他心頭猛烈湧上一陣怒火。
「你們……倒是挺熱的。」他冷嘲道。
「廢話!」雷鈞吼道,就要舉起拳頭。
「鈞!」郁曦晨又拉了拉雷鈞的衣角。
「呃……我想這當中有點誤會……」眼看情勢不太妙,顧天臨連忙上前打圓場。「你不覺得該解釋一下?」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她是郁曦晨了。
「對不起,其實我……」
「我只問你,要不要離開這裏?」齊騁冷冷丟了句。
「她不會離開這裏。」雷鈞佔有性地更摟緊了她。
齊騁陰鷙地看了她一眼,嘲諷性地扯了扯嘴角,道:「看來,你鬧緋聞的對象還不只一個!」語畢,齊騁即掉頭離去,而從頭到尾仍未搞清楚狀況的Joe也只好跟着步出酒店。
「這下完了,闌夜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顧天臨望影興嘆。
「都是你,那麼衝動。」郁曦晨怪到雷鈞頭上。
「衝動?」雷鈞揚聲道,挑高雙眉。「敢在我地盤上動我雷鈞的女人,讓他全身而退,已經是很便宜他的了。」
「你不要每次一吃醋,腦袋就跟着變成漿糊。」郁曦晨捏了捏他的手臂,提醒他。「你見過他的。」
「是嗎?」雷鈞沈默思索。
「上次在凌老闆的宴會上,記得嗎?他就是齊騁!」顧天臨補充說明。
「啊,我想起來了!」雷鈞擊掌道,難怪老覺得他有點面熟。
「來不及了,要不是你壞我大事,我早就可以套出一些蛛絲馬跡。」
「這怎能怪我?不知者無罪嘛!」雷鈞耍賴道,大庭廣眾之下偷香她一吻。「不過,他也太遜了,竟然沒有認出你和闌夜的不同,哪像我——當初一下子就分辨出來了。」他大言不慚地開始自誇當年勇。
「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奸詐!」郁曦晨調侃雷鈞,並任由他摟着走進酒店裏專屬的包廂。
只是,郁曦晨心裏不免隱隱有些擔心——總覺得……好象壞了闌夜好事!
***
「剛才可以算是一種爭風吃醋嗎?」Joe揚起漂亮的菱形唇角,興味盎然。
「閉嘴。」甩了甩覆在額上的濕發,齊騁取出鑰匙預備開門。
「嘿,那裏有一個人……」Joe指了指樓梯間轉角陰影處,一抹蜷縮的熟悉身影驀地抓住兩人的視線。
難道是……
齊騁狐疑地走向那動也不動的秀麗身影,聚攏的眉峰更加緊蹙,蹲下身,他不確定地伸手撥開濕覆在她頰上的秀髮——
真的是她!
「動作真快,竟然可以趕在我們之前到達。」Joe湊上前,吹出讚歎的口哨。
望着熟睡的郁闌夜,齊騁內心的驚訝難以形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全身濕透地窩在這裏?
那麼剛才在酒店的是……
才兩杯威士忌,不可能一讓他醉到頭昏眼花才對!
齊騁再次甩頭,想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人——她是如此真實地在他面前,模樣又濕又累。
「可是話又說回來,她看起來好象已經等了一段時間的樣子。」Joe摸着下巴,似乎也陷入了困惑。
「嗯。」齊騁輕應道,不舍與心疼瞬間攫住他的心頭,讓他捨不得移開視線——他該拿她怎麼辦?
齊騁輕嘆口氣,移步橫抱起她,而他輕柔呵護的動作並沒有逃過Joe的雙眼。
Joe兩手插在褲袋裏,一派悠閑地斜靠着牆打量齊騁異常的舉動——他從沒見過齊騁對任何人表現如此柔情的眼神,尤其是對女人。
看來,那些雜誌上的報導並非子虛烏有。
「這樣吧,你先帶她進屋,我出去*了解*一下台北的環境,隨便逛逛——」Joe對齊騁曖昧地眨眨眼,隨即識相地退開,他不想當電燈泡。
而幾乎同時,郁闌夜也隱約感覺有抹陰影籠罩着她,緩緩地,她從微啟的羽睫中瞧見齊騁高大的身影,於是又連忙合上——她不敢睜開眼,怕是在作夢。
若醒了,夢也就結束了。
傾貼着他的胸口,聆聽他沉穩的心跳,郁闌夜感到安全而溫暖,而他全身散發的皮革味,更真切地提醒着他的存在。
「齊騁?」她軟語呢噥。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粗嘎道,抱她進屋走向床邊。
一聽到他沉渾的嗓音,郁闌夜才如夢初醒般睜開眼,望着他。
「真的是你……我等了你好久……」她有些激動,眼眶紅熱。
齊騁扯動唇角,眼神溫柔地凝望向她,仍摟抱着她坐在床邊,沒有鬆手的打算——擁着她,令他有種想安定的渴望,那是一種他未曾體驗過的滿足感。
「你的衣服濕了。」她嚅聲道。
「你也不差。」
他發上的雨水滴落到她的臉上。
「再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會感冒的……」她伸手撫過他頰上的鬍渣,才短短一個星期沒見,感覺他像是變了一個人。
齊騁拉下她游移的小手,定定地看着她,不發一語。
「你……又喝酒了?」她輕聲問道。此刻他所展現的熾熱眼神,她是了解的。
齊騁微扯唇角,仍然靜靜地凝視她。
「我喜歡你笑,你笑起來好看極了……」她再度伸手觸向他剛毅的唇瓣,沿着他的唇線來回細細描繪——
手指所到之處,皆像燃起無數熱火般灼燙着他。
半晌。
他無法再壓抑內心狂攪的情感,終於傾身向她——火熱的雙唇緩緩印上她的額頭,滿是鬍渣的下巴摩擦着她臉頰柔嫩的肌膚;搔癢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小喘口氣,心臟也如小鹿般亂撞。
沿着她高挺的鼻樑、細軟的頰膚,他的唇一路遊走,時而親吻她的耳鬢,時而親吻她的雙睫,然後,才在她熱切的回應下,攫獲住她的唇——
一觸及她溫熱柔軟的唇瓣,齊騁原本輕柔的親吻立刻變得火熱且具侵略性,他不斷在她嘴內強烈探索着,她也迫切地想要多吸取他的氣息,就像這些天來渴望見到他般。
威士忌的味道在兩人唇舌之間流轉,梗存彼此的矜持頃刻化為烏有——她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深刻感受,激起他潛藏於心的熱烈情感。
齊騁的雙手滑過她的頸項來到濕淋的衣襟之間,當他解開第一顆扣子時,她略微僵了下,但並沒有抗拒——他的大掌彷彿帶有魔力似的,所經之處都灼燙着她。
接着,他的手指輕柔地來回撫摸她的鎖骨,並且繼續攻城略地,一路往下探索她胸前更隱密的嫩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