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孫胥反覆研究着手上的文件,上頭是一些和路珈舞有過接觸的人,包括同事和較為親近的朋友等等,然而就像之前所調查的,這些人的背景大都還算單純,也未曾和路珈舞有過衝突,或有足以置她於死的動機。
調查陷入膠着令他心情不佳。他將手上的報告丟回桌上去,眉頭緊皺。
「查到什麼有趣的線索了嗎,小哥?」孫揚提着兩罐啤酒走進辦公室。
「沒有。」他接過啤酒。「而且容我提醒你,這可一點也不有趣。」
「你會失去你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可真是少有的事。」他煩躁的模樣令孫揚挑起雙層。「公事公辦,不合任何私人感情才能心無旁騖、專心一意應付你的敵人,這不是你的至理名言?」
「我說過……」
「你說過一百次了,你是受人之託,對吧?」孫揚慢條斯理地接口,「我懷疑你還打算欺騙自己多久,小哥。說你對珈舞沒有任何私人感情,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相信。」
孫胥閉緊嘴巴,一會兒后才露出苦笑。「這麼明顯嗎?」
「關心則亂!依我看,珈舞對你也不是全無感情。那天她把我誤認成你,氣沖沖地罵了我一頓,一聽到你受傷了,她可是擔心得臉色發白,沖得比我還快。」
「我是她的保鑣,她得依賴我保護她的安全,自然會擔心我的受傷情況。」他打開啤酒拉環灌了一口,用手抹了抹嘴巴。「就算她對我有感情,仍不足以令她放棄家世雄厚的厲秉均,這樣的答案夠清楚了嗎?」
孫揚還想再說話,卻見唐德倫走進辦公室,臉色有些凝重。
「怎麼了?」孫胥立刻問道。
「我查到了一些資料,或許你會有興趣。」唐德倫將手上的資料遞給他。
孫胥接了過來,待瞧見上頭的照片時心中一凜。
「你的懷疑是對的,這個張毓珊的確是大有問題。」唐德倫說,「她大約是在一年前進入到電視台工作的。我在調查她時發現一件巧合,就是她的弟弟張毓成也曾經在電視台工作,而且是路珈舞主持節目的助理導播。」
「是嗎?」孫胥停了停。「你認為問題出在哪裏?」
「張毓成在一年多前死了。」
孫胥微瞇起眼:心中開始閃現一些清晰的頭緒。「原因是?」
「跳樓自殺。」見兩人訝異的眼神,唐德倫接續道:「我問過幾位工作人員對張毓成的看法,大家一致認為他十分孤僻,和其它人也沒什麼互動。他非常愛慕路珈舞,曾經送花和禮物要追求她,但被路珈舞拒絕了。」
「她每天收到那麼多愛慕者的信,這應該是家常便飯。」孫揚插口。
「是沒錯。但是張毓成在被拒絕後並沒有死心,仍然持續不斷地騷擾路珈舞,不但偷她的衣物和化妝品,還跟蹤她回家,令路珈舞不勝其擾。電視台的朱總經理知道之後曾經告誡過他,但他依然故我,之後張毓成便被開除了,幾個月後便傳來他自殺身亡的消息。」
「珈舞知道這件事嗎?」孫胥片刻后才緩緩地問。
「應該是不知道。因為他離開幾個月後才出事,沒什麼人將兩件事聯想在一起。他死後不久,張毓珊就透過關係進入電視台工作,之後更向朱總經理毛遂自薦擔任路小姐的助理。」
「即使如此,也不能因此認定張毓珊和打恐嚇電話的人有關聯。」
「或許,不過張毓珊在公司里除了路小姐之外,和其它工作人員私下從不住來,行事十分低調神秘,這倒有些不尋常。張毓珊的母親在他們姊弟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她的父親則是職業軍人,從小對他們姊弟一向採取高壓的鐵腕教育,但十幾年前也過世了,所以他們姊弟算是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
「根據我們去向她的鄰居訪查的結果,張毓成過世之後,張毓珊的精神狀態便不是很穩定,有沒有可能讓她因此對路小姐不諒解,因而刻意接近她……我們可以懷疑這個可能性。」
四周靜寂了下來,有好半晌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孫胥蹙緊眉頭,心中的不安正在擴大。如果張毓珊真是刻意接近路珈舞,卻能不動聲色這麼久,那麼……
「珈舞現在人在哪裏?」他沉聲問道。
「還在電視台錄像。不過我已經安排了人看住張毓珊……」唐德倫沒有說完,因為孫胥已經轉身朝辦公室外沖。「孫胥,你去哪裏?」
「如果我沒料錯的話,張毓珊會趁此機會展開行動。」
孫揚和唐德倫對看了一眼,也追了出去。
「妳父親一直沒有放棄希望,妳真的不再考慮見他一面嗎?」
電視台外的咖啡館裏,路珈舞沉默地坐着,傾聽着電話彼端溫柔的嗓音。
「見了又如何?他能改變他現在的婚姻狀況嗎?經過二十多年的隔閡,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坦然地叫他一聲爸爸。」她的聲音有些乾澀。
「他並不敢這麼要求,只是希望妳別再排斥、仇視他,給他一個能和妳當面聊聊的機會。就算他現在離了婚,給了我們母女一個交代,妳就能坦然面對他嗎?」
就算當初路一介離了婚,那傷害的會是一個妻子和兩個兒子,這樣的結局妳會比較能接受嗎?孫胥的話又在她腦海中閃現。她咬住嘴唇。
「妳沒有想過要回到他身邊嗎?媽。」路珈舞柔聲問道。
「為什麼?我和妳雷恩伯伯目前過得很好,就算我回到路一介身邊,一切也不會再和當年一樣了。也許保持現在這樣,我和他當朋友會比當夫妻好。」
聽她不說話,藤原京子知道不用再多說什麼了。女兒不是個不明理的孩子,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她會想通的。
「好好想想媽的話,嗯?」再溫和地勸了一句,藤原京子收了線。
按掉結束通話鍵,路珈舞靜靜地坐着,覺得惶惑和迷惘。她的堅持真的有錯嗎?無論如何,這個男人的確拋棄了她們,現在只因他一句懊悔,她就得不計前嫌地將所有的怨慰和委屈一筆勾銷?那麼她和母親所受的苦又算什麼?
「珈舞?」一個聲音喚她。
她抬起頭,望進張毓珊笑意盈盈的臉。「毓珊,是妳。」
「是啊。有人告訴我妳跑到這兒來了,我就過來看看。」張毓珊在她對面坐下,打量着她的臉。「妳看來似乎有些煩惱,怎麼了?」
路珈舞遲疑了一下。毓珊是她的朋友,雖然還不到可以交心的地步,但有個人陌伴總比自己一個人來得好。
「如果妳不想說,我也不勉強。」見她的表情,張毓珊善解人意地移轉話題。對了,方才妳錄像時,孫先生來過電話,唐先生接了之後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要不要我陪妳回去?」
「也好。」路珈舞漫不經心地點頭,拿起皮包站了起來。走出咖啡店大門,一名保全人員立刻朝她走來。「路小姐,要我們送妳回去嗎?」
「不用了,我和張小姐一起回去,沒問題的。」路珈舞微笑道。
那名保全人員退開之後,張毓珊陪着她走向停車場。「那些人還真是忠心護主,把所有接近妳的人全當成假想敵了。」
「是啊。」路珈舞低着頭在皮包里找車鑰匙,沒瞧見張毓珊瞼上詭譎的笑容。
回到住處,路珈舞將皮包擱着,朝張毓珊比了個手勢。「妳隨便坐,別客氣。」她走進廚房。「想喝點什麼?咖啡好嗎?」
「好。」張毓珊闔上門,打量着佈置優雅溫馨的客廳。「妳最近還有接到恐嚇電話嗎,珈舞?」
「沒有了。」她從廚房走了出來,將咖啡杯遞給張毓珊。「對方大概放棄了吧。」
「那些保鑣剛開始是有些作用,不過後來,我發現他們倒也不是那麼難對付。」張毓珊接過咖啡杯,若有所思地道:「比如今天,唐德倫就跑得不見蹤影,只剩下那些不中用的小嘍啰。那位從美國請來的孫先生也未免太不稱職了,妳說是嗎?」
張毓珊詭異的表情令她微蹙起眉。「妳不是告訴我,他來過電話把唐德倫叫走了嗎?」
「我不這麼說,妳怎麼會乖乖跟我走呢?」張毓珊皮笑肉不笑地道,走向敞開的陽台前,俯望着十樓底下的中庭花園。「如果不小心從這兒跌下去,應該是必死無疑吧?」
她嘴角陰惻惻的冷笑令路珈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如果妳有懼高症,最好別站在那兒。」她輕快地道。
「妳以為那個打電話的人放棄了嗎?錯!她只是改變了方法。」張毓珊轉身直盯住她,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開口,「無論如何,妳都得付出代價!」
路珈舞頓時寒毛直豎,手上的咖啡杯鏗鏘落地。她認得這個聲音!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這個駭人的嗓音。
「是妳!」她瞪視着張毓珊,聲音粗啞地道:「那些恐嚇電話,是妳打的?」
「當然。」張毓珊輕笑一聲,神情仍然極盡悠哉。「我還以為妳早就知道了,沒想到妳居然一點警覺性都沒有。該說妳太笨了呢,還是說我的演技太高明了?」
不知何時,張毓珊手裏已經多出一把亮晃晃的刀子。路珈舞屏住呼吸,手指不由得抓緊椅背。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起身逃跑,但她剋制住了。
不,她不能慌,如果她尖叫或歇斯底里,只會刺激張毓珊加速行動。她必須保持冷靜,幫自己爭取時間。
「這麼說來,那隻貓也是妳……」她吞咽了一口,無法說完所有的話。
「當然。那隻貓死得很美,妳不覺得嗎?」張毓珊的聲音變得尖細沙啞,就像在電話里一樣。「別擔心,牠才剛出生一個禮拜,而且我給牠打了麻醉藥,牠死的時候一點痛苦都沒有。」
「為什麼?」她的問話只是一聲低語。
「為什麼?」張毓珊的眼裏射出恨意。「因為妳害死了我弟弟。他叫張毓成,曾經是電視台的助理導播。不過我想妳已經忘了他,是不是?」
張毓成?路珈舞怔了一下。她想起來了,那個孤僻怪異的大男孩,從來不敢正眼看她,卻天天跟着她回家,在她的大廈前站崗一整夜,時間長達四個月。
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半夜在大廈外叫她的名字,吵得所有的住戶不得安寧,刺破她的車輪胎害她無法出門上班,他甚至跪在車水馬龍的路上要她接受他的花,否則就要當眾人的面割頸自殺,種種瘋狂的行徑令她幾乎要求助於警方的保護。
「我記得他。」她謹慎地道,強迫自己保持鎮靜。「他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
「他非常愛慕妳。」張毓珊自顧自地接了下去,「他從小就是個害羞的孩子,從來不會大聲說話。直到妳出現之後,他滿腦子都是你,整個房間裏都貼滿了妳的照片,連天花板也一樣,妳知道嗎?」
整個房間都是她的照片?!路珈舞看着張毓珊充滿嫉意的眼神,只覺得遍體生寒,恐懼竄過脊柱。
「我也喜歡他。」她輕吸了口氣。「我像弟弟一樣的喜歡他,他也把我當成姊姊一般的崇拜,但是……」
「他愛妳,可是妳卻拒絕了他,害他傷透了心。」張毓珊猛地抬頭,目光怨毒地瞪着她。「妳為什麼不要他?因為他窮,是嗎?妳眼裏只有那些有錢有勢的富商和公子哥兒,其它人都看不上眼。妳認為他配不上妳,是不是?」
「毓珊……」路珈舞舔着乾燥的嘴唇,試着從繃緊的喉嚨里發出聲音,「妳也知道我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根本沒有心情談戀愛。我和所有人都是朋友……」
「我愛他,妳知道嗎?」張毓珊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仍舊自顧地喃喃自語,「從小我們就相依為命,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他。他原本也是愛着我的,但是見了妳之後,他整個心思都跟着妳轉,連瞧都不瞧我一眼。我原本想成全他,只要他快樂,我願意將他讓給妳,但是妳卻害死了他。妳這個賤人!」
張毓珊突然間爆發了,朝她逼近一步,眸中閃着瘋狂的恨意。「我進電視台工作,就是為了要妳付出代價,我要看着妳擔心受怕、日夜難眠,然後再殺了妳為他償命!」
見她揮動着手上的刀子,路珈舞驚跳了起來,碰翻了桌上的咖啡壺,壺中的咖啡灑出,浸濕了地毯。她心慌地抬眼望向門口,但是張毓珊擋在她和門中間,她根本不可能逃出那扇門。
孫胥一定會來的。她絕望地想着,緊緊依附着這個信念。他一定會接到消息,知道她和張毓珊一起離開,他一直要她小心張毓珊的……
「妳在找誰?孫胥?他不會來的。他那些小嘍啰告訴我他回美國去了,唐德倫也溜出去摸魚了,換句話說,今天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張毓珊一步步將她逼往陽台,尖銳的嗓音令人不寒而慄。「妳放心,我不會動手殺妳。妳是要自己跳下去,還是要我推妳一把?」
「別這樣,毓珊。」她的背抵住牆壁,困難地出聲道:「就算妳殺了我,妳弟弟也不會活過來,而且警方人員很快就會趕到,妳逃不掉的!」
「那會是在妳死了之後!」張毓珊冷笑着,刀子比着她的臉晃動。「大家都知道妳這陣子飽受電話騷擾,我只要說妳是因為受不了精神壓力,所以跳樓自殺,根本沒有人會對我起疑心,因為我是妳的好姊妹啊。」
眼見張毓珊更朝她逼近,她低喊一聲,盲目地轉身就往門口沖,卻被張毓珊抓住頭髮扯了回來。她發出尖叫,開始拚命地掙扎着,張毓珊怒吼一聲,抬手用力甩了她一巴掌,她頓時眼冒金星。
等她摔倒在牆邊之後,張毓珊隨即向前勒住她的脖子,那壯碩的身軀和強勁的力道絲毫不輸彪形大漢,令她眼前開始發黑。就在她幾乎失去意識時,大門猛地被撞開,張毓珊瞬間轉身抓住她往身前一擋,將刀子抵在她的脖子上。
在模糊的視線中,路珈舞只瞧見門口出現幾名大漢,釋然的感覺令她虛脫。謝天謝地,是孫胥,他來了。她想朝他呼喊,然而被勒緊的喉嚨令她無法出聲。
「別過來!如果你們不想我在這張美麗的臉上劃上幾刀的話,最好別輕舉妄動。」張毓珊尖叫道。
眾人全停住腳步,不敢貿然向前。
孫胥感到冷汗由他的額頭冒了出來。他必須鎮定下來,他在心裏告訴自己。然而……該死的,這個瘋女人手上的刀只要一劃就會割斷珈舞的頸動脈,他怎麼也無法冷靜。
「妳逃不掉的,張毓珊。」他緊盯住張毓珊,試着讓聲音和緩。「放下刀子,把妳的問題說出來,我們大家都可以幫妳解決。」
「你懂什麼!」張毓珊冷笑着。「她害死了我的弟弟,我最心愛的男人,我絕不會放過她,我要她死,她非死不可……」
她揚起刀子,勒住路珈舞脖子的另一手有些鬆懈,就在張毓珊手上的刀刃往下刺進路珈舞的喉嚨之前,孫胥拿出隨身帶的匕首立刻擊發。
路珈舞只聽見一聲悶哼,感覺自己頸間的壓力減輕,身子頓時一軟,就在她的頭撞擊地面之前,她只感覺一雙強壯的臂彎穩住了她,而後更多的人蜂擁而上,將頸肩處被匕首插入的張毓珊制伏在地上。
「沒事了,珈舞。」孫胥將她的頭按壓在他的肩上,一手急切地撫過她的身軀,找尋有無骨折或受挫的痕迹。「妳還好嗎?有沒有哪裏受傷?」
路珈舞想說話,但干啞的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耳中只聽見張毓珊發出撕扯般的尖叫,有如一頭被困在籠中的動物悲泣哀鳴。
「她傷得重嗎?」她試着由灼痛的喉中擠出聲音。
「她不會有生命危險。」孫胥沉沉地道,目光越過她的頭頂,聲音中帶着一絲令她心安的穩定。「不過,她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來騷擾妳了。」
路珈舞閉上眼睛,雙手緊環住他的肩膀,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事情過去了。
張毓珊被送進醫院之後,情緒一直極不穩定,根本無法答詢警方的筆錄和詢問。等她的傷勢穩定之後,將會被送進精神療養院強迫接受治療。
連着幾天,報紙上大篇幅報導此事,朱弘毅也以路珈舞受了驚嚇為由,回絕了所有新聞媒體的採訪,並且勸她休假一陣子。她知道所有人都能諒解她的情況,但她還是堅持回到工作崗位,因為除了工作,沒有其它事能使她儘快轉移注意力。
在明白路珈舞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之後,厲秉均簡直嚇壞了。事情過後半個月,在一次兩人共進晚餐時,厲秉均向她求了婚--
「嫁給我,珈舞。」他握住她的手,表情嚴肅認真。「經過了這件事,更讓我確定我愛妳。我爸媽一直催我帶妳回去讓他們瞧瞧,我認為也該是我們定下來的時候了,妳說呢?」
看着厲秉均誠懇的眼神,路珈舞知道他是說真的。好極了,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厲秉均如她所願地向她求了婚,只要她點頭,她就會是名正言順的厲太太,但不知怎的,她心中卻沒有太大的歡欣。
「讓我考慮一下,好嗎?」她抽回手,輕聲說道,「你也知道這陣子發生了很多事,我的心情還有些煩亂。我想休息一段時間,到加拿大去看看我母親……」
「那我陪妳一起去。」厲秉均立刻說道。
「不用了,你還有公事要處理,不是嗎?」她勉強一笑。「朱總經理給了我一個月的假,我想趁此機會多陪陪母親,也好好思考一下未來。」
「喔。」雖然有些失望,但他也明白她說的對。她才剛經歷過一場劫難,此刻正是最需要親人陪伴的時候。「妳離開台灣一陣子也好。好好休息,等妳回來之後我們再討論婚禮細節,嗯?」
見她點頭,厲秉均露出滿意的笑容。雖然珈舞還沒有給他肯定的答覆,但他相信那只是早晚的問題。沒有女人會拒絕成為厲夫人,成為台灣聲名顯赫的企業集團少奶奶,他對這一點再有信心不過。
回到住處之後,路珈舞在孫胥的門前站了好一會兒,猶疑着該不該敲門。
她想見他。自從那件事情過後,他仍然會出現在電視台,和幾位安全人員討論後續細節,但他們卻一直鮮少有單獨相處的機會,而厲秉均又通常霸佔了她其餘的空閑時間。
由唐德倫口中,她知道他已經準備回美國去,畢竟他的任務已經結束,也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了。
衝動地,她抬起手輕按他的門鈴,心頭有些忐忑不安。他在嗎?見到他之後她要說什麼?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門開了,孫胥出現在門后。
「嗨。」她想保持鎮定,不穩的聲調卻泄漏了她的不安。「我打擾了你嗎?」
「沒有。」孫胥讓開身子。「進來吧。」
路珈舞闔上大門,看着孫胥走進廚房。上次來這裏時,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根本沒注意到這兒的擺設情形,現在她環顧着四周,一方面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
孫胥的房間是敞開的,門外還堆了幾個紙箱,顯然是孫胥打包到一半的私人物品。她走進孫胥的房間,看得出這兒原本只是問客房,但卻因他的暫居而增添了幾分他的個人色彩。她望向他整理到一半的書架,上頭有許多她看過的原文書籍,唱片架上的音樂也是她喜歡的歌手。
走回客廳,她在舒適的沙發上坐下,抱起一個靠墊蜷縮在一角。孫胥在廚房走動的聲音傳來,他的氣息強烈地充塞在空氣中。知道他就在旁邊,和她共處在一個空間裏,令她感覺奇異的滿足。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緒逐漸褪去,一股寧靜充滿着她的胸口。
孫胥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將手上的馬克杯遞給她。
「下午秉均打了個電話給我,告訴我他打算向妳求婚。」他在她身邊坐下。
「嗯。」她接過咖啡杯輕啜了一口。
「妳答應了嗎?」
「我還沒有給他答覆。」難道他就這麼希望她嫁給厲秉均?
「妳會答應的,不是嗎?」他片刻后才淡淡地道,「妳已經得到了妳想要的,也許我該跟妳說聲恭喜。」
想要的?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了。
「你要……走了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的飛機,美國有些事等着我回去處理。今後有秉均保護妳,妳也不會再需要我了。」
路珈舞沒有回答,手指在馬克杯上握緊。也就是說,今後他們碰面的機會少之又少了?這個認知令她胸口一陣刺痛,強烈的孤寂感湧上心頭。
「接下來妳有什麼打算嗎?」他溫和地問。
「當然是一切如常了。」她勉強一笑。「我的老闆放了我一個月的假,我打算到加拿大去看看我母親,好好陪陪她。」
「妳的父親呢?妳不打算也去看看他嗎?」
見她不說話,孫胥雙手扳住她的肩膀,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我知道妳一時間很難重新接納妳的父親,畢竟妳從小到大受了太多委屈,但是請妳替他想想,他愛妳的母親,卻無法給她名分,他心裏的煎熬不比妳少。
「如果他當初拋棄了他的原配,他同樣是個負心漢,如此一來,妳和妳母親的處境不見得會比現在更好。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還是堅持給妳他的姓,這樣的努力不可謂不大,就算妳不肯原諒他,也起碼試着不再恨他,好嗎?」
她咬住下唇。這些她都知道,也一直矛盾掙扎着,但要真正做到又談何容易?
「我會……再想想。」她低語。
「那就好。」他鼓勵地朝她微笑。「打起精神來,嗯?我喜歡微笑的路珈舞。」
她被動地凝視着他俊朗的臉龐。她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一旦他離開了之後,她懷疑自己還會不會笑。
「謝謝你。」她想回以笑容,卻驚覺自己的身軀在發顫。她剋制着投入他懷裏的衝動,害怕自己一旦做了就會崩潰痛哭。「為……你做的一切。」
「不客氣。」他握住她伸出來的手,聲音低啞,「再見了,珈舞。」
費盡所有的力氣,孫胥強迫自己起身離開,設法克制自己不要回頭。該死的,他痛恨離開她,然而他非這麼做不可,因為選擇權在珈舞身上。
她要什麼,必須由她自己作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