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各位前輩午安!我是子安雅之，從今天開始將在七曲署服務，請多多指教!”
大聲問候的聲音滿是活力朝氣，笑容顯得有些靦腆的年輕人深深鞠了個躬。
“哦哦!新人耶!”看來略有些年紀的男人咬着煙靠在桌邊，“沒想到我們這邊能派到新人，真是讓人感動啊!”
“就是嘛!在到處都缺人的這種時候，課長能搶到人真是厲害啊!”邊感嘆邊搖頭晃腦，似乎正在寫着什麼文件的另一名刑事從桌前抬起頭，而後似乎呆了一瞬，“這個新人……
怎麼頂眼熟的……”
“……”
“喔呵，新人新人!”
“真是太好了，正在人手不是的時候……”
無視彷彿有些詭異的氣氛，眉開眼笑的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架住年輕人兩邊手臂，臉上咧開的笑似乎隱隱帶着一絲奸詐。“來得真好，走吧走吧!”
“等一下……小島!你不準出去、喂、小島……”
“呃、呃……”左右張望，一邊小心翼翼地回頭觀望費力怒吼臉紅脖子粗的長官，一邊身不由己的讓兩人拖着往外走。“那、那個……那個在叫的、不是課長嗎?喂喂……”
“不用理他。”右側的男人連頭也沒回，甚至還加快了腳步。
“你是新來的刑事吧?剛升上來?”左側的男人倒是稍停了下來，看着年輕人的臉、突然歪了歪頭，“你……”
“咦?我臉上有什麼嗎?”發現自己被認真的盯着，子安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臉頰。
雙手環上胸前，似乎努力思索，“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咦?”帶着點期待的眼神先是瞥向小島又在對方的毫無反應下迅速縮回，子安愣愣望着國分，“應該……沒有吧……”
“真是怪了。喂小島!”順手拉住小島，努了努嘴，“你覺得呢?”
“你面熟關我什麼事。”一聳肩，歪頭看着子安純真期盼的眼神，莫名覺得心頭一熱。
抓抓頭，有些遲疑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擠出笑。“真的調來啦!你。”
“小島前輩!?”
“你的信我有看到。就、就是這樣。”飛快轉過身大步向外走了好一段距離才回頭大吼，“你們兩個發什麼呆，犯人都要跑了!”
“原來就是你啊!”不知何時點了只煙咬在嘴裏，國分微笑瞅着子安，“動機不純。”
“國、國分前輩也知道啊……”尷尬地搔搔臉側，“那時的小島前輩真的超……帥的嘛!所以我……”
“他把你的信偷藏在桌子底下，還藏得很沒技巧被我看到。”用力揉亂子安原本梳得整整齊齊的發，國分對他眨眨眼，“這傢伙只有辦案的時候帥，久了你就會知道的。”
“喂你們兩個到底在幹嘛!?”
“在叫了在叫了，走吧!值得慶祝的第一次任務唷……”
“是、是!”
★★★
“呵啊……又重新來過了。”深白雲端上，黑衣墨發的少年凌空翻滾了半圈停在另一名青年身邊，“Reset吶……”
“……”青年雙手撐着下顎趴在雲上，身上純白衣衫在風中一絲不動。
“這種事虧你做得出來……連我都沒那種膽子，噴嘖，這次算我服了你了。”
“哼。”容姿端正的青年俊美的嘴角斜斜一撇似乎有點不以為然，伸手撥向頸后，又在觸及一片空蕩時縮回，“不過是這種事……”
“由依亞!站住!”
憑空端立雲頂的門扉面上流動光華繁麗奇異，如同將千百道水流禁固在同一片鏡面中，安靜地在永恆白晝里反射金光層次萬千。
“讓開!”
閃過門前的守衛天使，美麗纖細的手毫不猶豫地按上傳說中的時空之門門扉。
“我是勸你不要。”
意外地沒有受到太大攔阻，象徵性地扯了兩下，發現沒有用之後守衛天使很乾脆地放開手。
“你不攔我?”一愣，回頭的神情有些訝異。
“你以為回溯時空那麼簡單?”
眉檜一揚，“……”
“別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神的力量只在這道門之外有效，在這之外……”
單手指了指門，守衛天使仰望的神情肅穆，“是所有時間和空間的集合。沒有章法也不遵行任何神所訂立的準則、除了一條……”
“同一個時空點不容許同一個靈魂以複數存在嗎?”
“你很清楚嘛!”
“那當然，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由依亞不再搭理看來一臉無奈的守衛天使，深深吸了口氣，按在門上的手輕一施力，緩緩推開看來沉重的門扉。
那是無數道交錯重疊毫無秩序雜亂無章的光流。
從看不見邊際的那一端鋪陳而來，再延展向無法判別的彼方。
站在門邊的由依亞屏息望着宏大的空間，在這一方小小框架切出的空格之外擴散向無限。
“這就是……時空……”
低聲喃喃無比敬畏。那是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與之抗衡的力量。在這一個無限的空間無邊無際的延伸。
“如果你堅持要進去，我也不會阻止你。”很是認真地對由依亞點點頭，雙手環胸的守衛天使果真沒有任何試圖阻止的動作。
“我可不想被卷進去，太危險了。”
“這是另一種阻止的方法嗎?”
“你發現啦?”
“可惜對我沒用。我說過，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值得嗎?要是你在任一個時空中見到你自己……”
“因為衝突，所以可能會時爆，對吧?”
“你連這個也知道?”
“這五百多年來，我第一次覺得成為天使真好。”略略合眸又睜，身後凈白羽翼大張在空中劃出凄麗的弧。
凌空而起，在半空中輕轉回首，淺笑悠然。“好心點，就祝福我早點找到我自己。AuRevoir。”
“……什麼嘛！”扁了扁嘴，守衛天使望着翩然飛進時空之門的由依亞，搖搖頭。從身後掏出一隻長勾，小心翼翼地套住門環再用力拉上。
“這樣子真的好嗎，JD?”
憑空從空中探出半顆頭顱，左右觀望了下才緩緩從空中滑出，還是頂着一頭亮紫短髮的少年搔了搔額角，“我不喜歡由依亞難過的表情嘛！”
“您真是太任性了。時空軸被炸壞了怎麼辦?”
“那也沒什麼，Reset！”
聳了聳肩，JD倒是說得雲淡風清。“而且……炸壞了也好。”
“好不容易才用梅比鳥斯環把阿薩瀉勒封印起來的呢……”眨了眨眼，“用子安雅之的死當作起點和終點結成梅比烏斯環封印他，如果就此下去，阿薩瀉勒就再也不是問題了吶!”
搖搖頭，彷彿很覺得可惜似的，“只是……”
“只是這樣的話，子安就必須不斷反覆重生與死亡的迴圈，永遠停留在那一點，永遠無法離開。”輕輕閉上眼睛，不忍的神情滿是哀憐，“永遠。”
“……我可以理解由依亞無法接受這種結果的心情……”低喃了句，守衛天使想起什麼似的一揚眉，“那、那個人也不打算阻止?方法不是他提出來的嗎?”
“Tempter?”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思考着什麼，而後搖搖頭，“嗯……他的確是什麼都沒說。所以我也不管他了。或許，他對利用子安這一點也有愧疚吧!”
“可能嗎……他是惡魔耶……”
“反正他不說我也不想問，就當成是這樣吧!”微抿的唇角看來是不想再提，眼神凝在面前緊閉的時空之門，輕輕嘆了口氣。“由依亞，你可要回來啊……”
“老闆要是知道會罵人吧……”跟着望向大門，守衛天使有些無奈的縮着肩膀，“這次被罰定了。”
“我會負責的。”視線停留在門扉上流轉不息的光影，低聲喃喃，“如果這件事被記住的話……”
★★★
“前輩們好帥、好帥喔!”握着拳頭，跟在國分和小島身後的子安漲紅着臉兩眼放光。
“不要愛上我喔!你會傷心的。”玩笑似的對子安擠眉弄眼，小島手一勾將原本走在略後方的子安拉到身邊，“雖然你也很可愛啦……”
“咳咳，小島，你動作可以再快一點沒關係。”輕咳兩聲，用力一拍小島勾在子安頸上的手，“把只來一天的新人嚇跑課長會哭的喔!”
“這個犯人會被判很重的刑嗎?”歪着頭，子安乖乖地讓小島拖着走。
“嗯……強盜以及人身傷害、暴力行為……”國分輕推眼鏡，想了一會兒，“應該是一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拘役吧!”
“哦喔……總覺得，他也很無奈，很可憐……”
“子安。”停下腳步，將子安拉到面前。
“是?”跟着停步，看着一臉認真的小島，“前輩?”
“警察應該對犯人心存憐憫，但是不能同情犯人，你懂嗎?”
用力思考再思考，然後搖搖頭。“……不懂?”
曲起手臂掛上小島肩膀，國分悠閑的動作下透出絕對的認真。
“很少人是真的為了犯罪而犯罪的，大多數的犯人會犯下罪行都有他的理由，的確是讓人憐憫，但是……”伸手輕推鏡架，微笑的神情卻是嚴肅，“犯罪就是犯罪，不管背後的原因是什麼，犯罪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所以……不能同情犯人……”若有所思的點着頭，“原來如此。”
“時間久了你就會懂了。”挑眉一笑，小島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在視線不經意飄向前方時僵了一下。
“怎麼了?”立時查覺小島不自然的態度，國分跟着望向已在不遠處的警署大門，先是眨眨眼而後噗嗤一笑。“嘿嘿。”
瞪大眼看着兩名前輩詭異的態度，跟着轉頭，就在警署前不遠的路旁，身着藍染和服的女性在看到自己一行人時微微傾身為禮，端整優雅的動作只能以賞心悅目來形容。
“那是……”
“小島先生。”緩步走來，容姿華艷的女性連聲調都柔美如歌。
“日安。”
“呃呃、染、染野小姐……”用力抓抓頭，小島努力剋制自己轉身就逃的衝動，“我、我說過了，我是同……”
“嘖。”原本站立一旁的國分微微眯起眼，乜了小島不自覺緊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一眼，勾在他肩上的手大大方方環過他頸子順手一扯將人帶進自己懷裏，隨之吻上的唇舌拂過嘴角而後毫不客氣的探進，纏綿黏膩“噫……”雙雙倒抽口氣，染野瞪大雙眼；子安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唔、唔……”
這是夢是夢是夢是夢。
掩在銀邊眼鏡后的那對眸眼微微輕閣，近在咫尺的距離可以從早已深刻進腦海中的容顏里找到一絲陌生的情緒，但是那代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自己卻連想也不敢去想。
“憐……一……”
微微拉開距離，甚至不忘輕輕舐去他唇邊沾上的細小唾沫，轉頭對深蹙起眉稍的染野淺淺一笑。
“就算你再有自信贏過其他男人也不可能勝過我。除非我要他滾否則小島這一輩子都是我的，請你放棄這種傢伙吧!”
垂落些許的美麗頸脖在顯露神傷之前又昂揚抬起，女子艷麗的眉從深蹙到平和只在一瞬之間。“雖然我喜歡競爭，可是我對爭一個不會屬於我的東西沒興趣。小島先生，很高興能認識你。”對小島伸出手，在他反射性的握住自己的手時淡淡抿起唇又在輕嘆間鬆開，揚笑嫣然，“這陣子害您四處被迫殺，抱歉啦!”
“啊?”
“家裏指定的未婚夫個性不好。”染野櫻子淺淺揚起的笑少了嬌柔竟平添三分豪爽大度，“兩位放心，我會解決他的。小島先生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伸手從皮包中抽出一張印製精緻的名片交給小島，粉白素簽上燙着金紅交錯的一朵染野櫻花。“如果需要幫忙，可以拿着這個到染野家任何一個分部，說是我的朋友就可以了。”
向三人略一傾身，染野轉身上了路邊等待的座車，頭也不回。
“……真是個好女人啊!”望着座車駛離時揚起的淡淡煙塵，國分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捏着名片發獃的小島和似乎還處在震驚狀態的子安，好笑的挑了挑眉。“你們兩個發什麼呆啊?”
“前前前前前前前前……”
瞪大的眼直勾勾瞅着一派悠閑的國分和神情獃滯的小島，子安突然有種錯亂的感覺。
“早這樣解決就好了嘛!”撐直脖子扭了扭，國分露出早該如此的神情。
“憐、憐、憐一你……”
國分看着小島驚恐的表情，好笑地眨眨眼，“你不是一直很愛我嗎?”
“是、是這樣子沒錯，可、可是你不是、我、我……”
盯着看起來慌亂無比的小島好一會兒，國分突然很是認真的皺起眉。“別問我為什麼，我只是覺得現在不做我早晚會後悔而已。”
“憐一……”伸臂用力抱住國分，胸口的痛楚不知是為了太過激烈的心跳還是為了其他，只是那份再真實不過的溫暖竟像是從手臂里一路延伸滲人心底。
“憐一……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好愛你，真的……”
微微歪着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伸手，拍拍小島微微顫抖的背。“笨蛋。”
呆立在旁好一會兒，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個情景帶着點天經地義的感覺，子安邊疑惑着自己的想法，邊歪着頭想從剛剛就隱約覺得不對勁的事情是什麼。
“媽媽……他們在做什麼?”
“噓噓，小孩子不要問。”
路旁經過的一對母子小聲對談飄進耳中，子安猛一下瞪大眼。
“前、前輩!這裏是馬路邊，你們不要這樣啦……”
★★★
“命運轉變了。”
趴在雲端的白衣青年露出淡淡的笑容，望向下方三人的神情無比溫柔。
“是啊!是啊!你用自己去炸時空軸，還不轉變對得起你嗎?”斜瞪他一眼，黑衣的少年撐着下顎的手臂上一道既深又長的傷痕幾可見骨，卻沒有包紮而是讓它坦露在風中。
“抱歉。”回頭的神情帶一絲歉然，“我……”
“哼哼，要不是我跟進時空之門，在那道時空軸炸裂之後一個一個時空去找你再把你拖出來，你早不知道飄流到什麼地方去了。你要感謝我。”
“是是，我好感動喔!琉衣大人。”
“大人就免了。不過話說回來……”沉吟了一會兒，少年歪頭看着青年俐落的短髮和俊逸端整的容顏，“怎麼決定換回原來的臉?之前的樣子很好啊!”
“那是莫雷的臉。”幽幽合落眼帘，青年輕輕一笑，“現在這個才是我本來的樣子。”
“這我知道，唔……”眨眨眼，眼角瞥向下方爽朗微笑的子安，再看看青年雲淡風清的神情，一聳肩，“新的人生吶……”
“是只有一次的人生。”認真更正，青年淺笑的神情肅然，“莫雷已經不在了，從這一世起，我要守護的人是子安。”
“說是這麼說，不過別忘了老闆們的睹約吶!”
“子安會選擇我的。”
“哼哼那可難說，你等着吧!這次我一定會把子安帶進地獄!”
“哈哈哈你一定會失敗的。等着看子安進天堂吧!”
“由、依、亞……!”
在氣流暴旋之前振翅而起，潔白雙翼在蔚藍天空中翩然舞動竟是炫目。
天上人間。
太多不曾被想過到的事情不斷的發生。
而在那一刻到來之前，又何必在乎世事難料?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