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成可希回到住處,一眼便瞧見庭院前已經停了一部深藍色的BMW。

是誰來了?她納悶地下了車。這棟房子位在市郊,雖然離她上班地點遠了點,但是擁有兩房兩廳的格局,房租又合理,兩層樓的建築雖然已有二十年的屋齡,但由於保養得宜,環境倒也頗清幽雅緻。

自從她的前任室友因為結婚搬出去后,這兒就成了她一個人的小天地。雖說一個人住是寂寞了點,但她倒也頗為享受獨居的生活,只不過這種日子恐怕再也不久了。

進到屋裏,她在玄關處脫了鞋,才發現旁邊還有另一雙鞋——而且是雙男人的義大利名牌皮鞋。

她先是一愣,躡手躡腳地放下皮包和手上的文件,看見前方三公尺處還躺了一個敞開的大行李箱,緊接着是男人的西裝外套、襯衫、領帶、襪子等等衣物,全都散亂地丟在客廳的沙發和地毯上。

小偷?她腦中頓時警鈐大作。不過,小偷應該不會開BMW、提著名牌行李箱,還穿西裝、打領帶來偷東西吧?她一面想着,一面從雨傘架上抽出一把洋傘,把它當成武器般擋在胸前。

她小心翼翼地朝客廳里探頭,瞧見她前室友的房門是開著的。會不會是她忘了什麼東西又回來拿?她猜測著,正在考慮要不要出聲,一個男人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哇!”她尖叫一聲。

男人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往她的方向望來,她立刻跟艙地退後了好幾步,直到背抵住了門為止,手上的雨傘舉得高高的。

“你別過來喔,你敢過來我就不客氣了!”她威脅道。

一開始的驚訝過後,孫胤很快便恢復了鎮定,他看着眼前女人揮舞着手上的雨傘,還擺出李小龍的架式,一副“你敢過來我就戳死你”的神情。

“呃,不好意思。”他輕咳了一聲,正要上前,卻見她更往後縮,他投降般地舉起雙手,“你不用害怕。我很抱歉沒知會你一聲就突然跑來……你是這兒的房客?”

看清了他沒有攻擊自己的意思,成可希的驚懼稍減了些,但戒心仍未完全褪去。她這才看清那個闖入者的相貌——簡單的白色短衫、運動長褲勾勒出他結實的體格和偉岸的身形,看來十分帥氣。

這個傢伙有些面熟,只不過她一時沒想起來在哪兒見過……她的感冒一定比想像中來得嚴重,因為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居然還有閑情對一個闖入她家的不速之客品頭論足。

她將目光拉回他的臉上,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未經允許擅闖民宅,如果你不希望我報警,就請馬上離開。”

為了強調她是說真的,她用雨傘的尖頭去勾起她的袋子,手忙腳亂地摸索着她的行動電話,只是還沒來得及拿出來,他已經三個大步跨到她面前,驚得她正要張開嘴巴呼救,他已經更快地用一手搗住她的嘴。

完了,他會殺了我!成可希的眼睛恐懼地大張。噢,該死的,她真該聽嘉莉的話去改個運,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更倒霉了,沒想到更慘的還在後頭,她很可能等一下就會被這個傢伙蹂躪,而後慘遭毒手……

“拜託你別再尖叫了,小姐。”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不容錯認的威脅。“我說過我沒有惡意,更不是闖空門的小偷,如果你願意聽我把話說完,我就把手放開,否則就別怪我一拳打昏你了,

ok?”

成可希忙不迭地點頭,倒不是因為他的威脅,而是因為她原本鼻子就不通,再加上嘴巴被搗住,讓她差點沒辦法呼吸。

一等他放開手,她立刻重重咳了起來。“你是誰?”她啞著聲音問。就算她大叫,聲音大概也傳不出她的門外。

“我姓孫,是這兒的下一任房客。”見她震驚的表情,他微微挑眉。“怎麼,房東沒告訴你我下個月會搬來?”

“我不知道房東已經把房子轉租給人了。”該死,這麼一來她想和房東談新合約的事不就泡湯了?她當然不可能和一個陌生男子合租,天知道他是不是個欲求不滿的變態狂魔?

“你現在知道了。”他轉身走回客廳里去,自然的活像他已經是這裏的主人。

“我已經把部分物品搬進一樓的房間了,過兩天會把其他的東西也搬來,打擾之處還請見諒。”

見他怡然自得地將自己拋進沙發,還自在地蹺起二郎腿打開電視,她頓時心頭無明火起。

“喂,請你放尊重點。”她將手往腰上一擦,壓抑了好幾天的情緒在瞬間爆發出來。“就算你是這裏的下一任房客,也應該是下個月才搬來,我的租約還有半個月,目前這兒的主人還是我,我可沒有容許你搬進來。”

“只剩下半個月了,有關係嗎?”他一副“你們女人真愛斤斤計較”的表情。

“我說不許就不許,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不然我要叫警察來了。”

“可是我已經把所有的家當都搬來了,如果你現在把我趕出去,我就只能睡在馬路上了。”

“我才不管你,反正你不可以……”她沒有說完,他已經站了起來,她立刻像觸電般地往後退。

天殺的,她幹麼怕他?成可希力持鎮定,然而他沒有走向她,只是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如炬的目光直視着她,光這個筒單的動作便讓她像消了氣的皮球般,氣勢當場矮了一大截。

“聽著,小姐,我雖然稱不上是個正人君子,但也絕不是遇到美女就會撲上去辣手摧花的色情狂,這一點我以人格向你擔保。”

“哈,我又不認識你,憑什麼相信你的擔保?”她嘟嚷道。

“決定租下這兒之前,房東告訴我你的室友兩個月前就搬出去了,如果我不介意的話隨時可以搬進來,於是我就來了。如果這點令你感到困擾,我再一次跟你說聲抱歉。

“我了解你對一個陌生男子心存疑慮,但這只是過渡時期,再者,我們一個住樓下,一個住樓上,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保證你也不會有太多時間看到我。如果我們達成共識,或許這半個月不會太難熬,嗯?”

他的嗓音低沉,帶著令人心服的力量,成可希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我們達成協議了嗎?”他朝她挑起一眉。

她挺直了背脊,即使輸了也不能輕易示弱。

“明天我會找律師研究房東這麼做的合法性。”她綳著臉,下巴昂得高高的。

“在這之前,你不準踏上二樓一步,聽清楚了嗎?”

“當然。有教養的男士絕不會未經邀請便擅自進入女士的閨房,這點常識我還懂。”

“那最好!”她向前拿起皮包和檔案夾,然後頭也不回地衝上二樓,而為了預防萬一,她還將房裏的沙發推到門前擋住門口,這才覺得稍稍心安了些。

她必須向房東表達嚴重的抗議!她咬着手指甲,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無論如何,他們也該告知她有新房客要搬進來的事,況且對方還是個大男人,他們難道不擔心她和一個陌生男子同住會發生危險嗎?

或許她今晚應該去和嘉莉擠一晚,或者請伍偉雄過來一趟也行,給那個男人一個下馬威,讓他不敢造次。

決定之後,她拿起電話準備撥號,突地一個畫面閃過她的腦海——她知道他為什麼看起來面熟了。老天,他不就是下午在電梯裏和她犯沖的人嗎?

她呻吟一聲,頹然地坐回床上,用手蒙住眼睛。天殺的,她是倒了幾輩子的楣,衰事全在同時間找上她了?

☆☆☆

“你的新室友是個男人?”尤嘉莉的嘴巴張成o型。“怎麼會?”

“因為我沒有告訴房東我要續租,所以房東就把房子轉租給別人了。”成可希沒有在玉米濃湯里加胡椒粉,反正她鼻塞,有加沒加都嘗不出味道。“他原本是下個月才要搬進來,結果卻提早了。”

“怎麼可以這樣?在你還沒搬出去之前,他擅自搬進來算是私闖民宅,況且對方還是個男人咧,也有安全上的顧慮。”尤嘉莉皺著眉毛,臉一偏轉向男友。“怎麼樣,我們應該可以告他吧?”

“這個嘛……”伍偉雄歪著頭想了想,似乎很認真的在考慮。“雖然房東的確有權將空房間轉租給其他人,但如果對方是未經你的同意便搬進來,那或許可以……”

“拜託,這兒可不是美國,別動不動就說要告人好不好?”成可希有些意興闌珊。“我打電話跟房東確認過了,爭這個也沒意義,我現在煩惱的是該如何在兩個禮拜內找到房子好搬出去。”

“你也可以繼續住嘛。”尤嘉莉提議。“你那兒不是有兩個房間嗎?問問那個傢伙願不願意當個二房東,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

“不好吧?我們根本不知道對方是個怎麼樣的人,讓可希就這麼貿然和人家同處一室,難保不會發生什麼危險。”伍偉雄不表贊同。

“這倒也是。”尤嘉莉勉強同意,臉一偏再轉向好友,興匆匆地問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傢伙?是老頭還是帥哥?”

“你問這個做什麼?”成可希用紙巾擦擦嘴巴。

“和一個色狼帥哥同住總比和一個色狼老頭來得好吧?”尤嘉莉笑的一臉曖昧。“如果對方是個年輕的帥哥,搞不好你們可以發展出一段浪漫的同居關係,進而……”她閉上嘴巴,因為根本沒人理她。

“偉雄,你人面廣,麻煩你幫我留意一下合適的租屋。”成可希說。

“我會的。”伍偉雄滿口答應。“今晚要不要我和嘉莉陪你回去一趟?有朋友在,諒那個傢伙也不敢動歪念頭。”

“不用了,房東一再向我保證他是正人君子,我想應該不會有事。”

不過她納悶房東夫婦為何那麼肯定,這年頭人面獸心的傢伙多得是,長得帥不代表就是好人,而且更有可能是靠着一張俊臉行騙的惡魔,她早就從白昆哲身上學到了這一點。

她用叉子撥弄著盤中的食物,一面想着早上出門前的情景。她下樓之後沒見到他,他的車也不在原來的地方,看樣子應該是出門了。

這令她大大鬆了一口氣,猜想他應該還沒認出她——最好是不要,因為那絕對不是愉快的回憶。

然而緊接而來的問題卻更大條,原本還想續住的計畫已是不可能,只剩短短兩個禮拜,叫她到哪裏找房子去?想到這兒,她就忍不住要呻吟。

“對了,嘉莉告訴我你在追黃映倩的案子。”伍偉雄轉了個話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當然有。”說到今天真正的目的,成可希打起精神。“你認不認識承辦這件案子的檢察官?我想請你幫我引見一下。”

“那你就問對人了。”伍偉雄笑咧了嘴。“承辦黃映倩這樁案子的檢察官和我是舊識,原本一直待在美國,前兩年才回到台灣。”

他說著便轉向尤嘉莉,“嘉莉,你記不記得我和你提過我有個大學好友?他和我可是拜把兄弟,交情好得不得了。”

“噢?”尤嘉莉想了一下。“你是說那個當時和你住同一個寢室,成天不是睡覺就是打球、卻還能考第一名的那個?”

“對,就是他!”伍偉雄一彈手指。“他從學生時代便是個風雲人物,愛慕他的女生多得不得了,讓我們一伙人都嫉妒死了。不過他最近似乎很忙,我得問問他有沒有時間……”

“忙?我看是忙着泡馬子吧?”尤嘉莉滿臉不以為然,當機立斷地幫他作了決定。“就約明天吧!明天禮拜天,他應該會有空。”

“你太心急了,嘉莉,或許人家明天另外有事。”尤嘉莉還想說話,成可希已經對伍偉雄說道:“慢慢來吧,偉雄,我不急。”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那就太謝謝你了。”成可希看了看錶,一臉歉意地道:“對不起,我約了黃映倩和她的律師了解案情,得先走一步。”

“好,我再把確定的時間告訴你。”伍偉雄點頭,看着成可希起身離開了咖啡館。

“喂,你那個朋友的條件如何?”一等成可希離開,尤嘉莉立刻推推男友。

“他結婚了嗎?”

“還沒有。”

“那他有沒有女朋友?”

“這個嘛……”伍偉雄想了一下。“他身邊一向不缺女人,不過有沒有固定的我就不清楚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幹什麼?當然是把他和可希湊作堆嘍!你也知道,自從那個混蛋白昆哲之後,可希就不太理她那些追求者,如果能有適合可希的男人出現,自然是再好不過。”

“你的意思是……”

“我還沒見過你那個朋友,一切等看到人之後再說嘍。”尤嘉莉一臉得意的笑,腦子裏開始轉著念頭。

不管哪個男人想追可希,都得先通過她這一關才行。

☆☆☆

黃映倩的律師何貞貞年約四十,梳着包頭,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精明幹練,儼然是個英雌豪傑型的女人。

傭人放下兩杯茶離開客廳后,成可希轉回目光,暗暗地打量著坐在她對面的黃映倩,有些訝異她本人竟是如此嬌小,大概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高,長發披肩,脂粉末施,看起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想保護她。

“我再次鄭重的聲明,黃小姐絕對不是殺人兇手。”何貞貞聲音憤懣地說道,“這整件事根本是子虛烏有,已經嚴重影響到黃小姐的名譽。”

成可希看向黃映倩。“能不能簡單談談你自己,黃小姐?比如你的童年、家庭狀況?”

黃映倩點點頭,開始緩緩敘述她的成長過程,包括她自小父親離家、母親含辛茹苦地扶養她們四個孩子長大,她高中未畢業便到廖國延開設的工廠擔任作業員,後來被廖國延提拔為他的私人助理等事。

在她說話的過程中,成可希一直暗中觀察着她。這麼一個看來我見猶憐型的女人,別說是殺人了,大概連只蟑螂也不敢踩死,怎麼都無法把她和殺人兇手聯想在一起。

“你是怎麼認識曹保元先生的?”成可希委婉地問道。

“我和他是經由朋友介紹認識的。”黃映倩停了停,才繼續說明她和女性朋友去PUB喝酒而結識曹保元的經過。

她剛開始還把曹保元當朋友,直到後來發現他不但私生活複雜,還因好賭而欠地下錢莊一屁股債之後,便和他漸漸疏遠了。

當她說到警方找到她,告訴她曹保元已經死了之後,她的身軀便開始顫抖,似乎仍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你和曹保元交往過嗎,黃小姐?”等黃映倩的敘述告一段落,成可希才試探性地問道,“根據檢方的說法,你是因為他拿了你的錢卻還在外頭養女人,才會憤而行兇……”

“事情根本不是這樣。”黃映倩立刻否認。“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根本沒有任何金錢上的往來。”

“如果你沒有殺人,為什麼警方會認定你有嫌疑?有人說你和他的確交往過一陣子,還有鄰居看見你在他的住處出現過。”

“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人要這樣說。”黃映倩的臉色更蒼白了,眼中儘是絕望的神色。“我只去過他的住處一次,但那回還有其他朋友,我根本沒有理由殺他。”

“警方所謂的證據,只是一把在各大便利商店都買得到的刀子而已。”何貞貞插嘴道,“再者,事發當時黃小姐人在台中渡假,同行的還有幾位朋友,飯店住房也有紀錄,這些都是可以查證的。”

“如果你是無辜的,我也希望能幫忙洗刷你的冤屈。”成可希在筆記上記下重點。“那你曾經聽說過曹先生和他人起過爭執,或者有金錢上的糾紛嗎?”

“這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聽朋友說他得罪過一些黑道大哥,還欠了地下錢莊很多錢。他曾經透過朋友想要跟我借錢周轉,但是被我拒絕了,沒想到幾個月後他居然會……喔,那真是太可怕了。”

一行清淚滑落黃映倩的臉頰。她開始無聲地啜泣著,纖弱的肩膀不住地顫動,何貞貞則是拍着她的肩輕聲安慰。

“成小姐,我想你應該知道黃小姐和廖委員的關係吧?”

見她點頭,何貞貞清了清喉嚨,才繼續接了下去,“我絕對有理由懷疑這是有心人士的故意陷害,目的是想逼黃小姐離開廖委員。”

是這樣嗎?成可希秀眉微蹙。黃映倩的眼淚看來不像是假裝的,她的說法聽來也合情合理,莫非她真的是被人栽贓的?

“希望你不介意我這麼問,黃小姐。你這麼年輕漂亮,為什麼會甘願……”成可希略顯尷尬,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黃映倩幽幽地接口,“你們一定認為我跟着委員,是因為貪圖他的錢財,但事實並不是這樣。

“我的父親從小就拋棄我們母子,所以我非常渴望父親般的關愛,決定跟着委員之前我也掙扎過,但是他對我很好,還拿錢資助我的弟妹上學,他是我的恩人,我不可能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情一旦在媒體上曝光,將來的影響會有多大吧?到時不僅你個人的私隱都會被挖出來,連你的家人也會……”

“我知道,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黃映倩微弱地笑了笑。“雖然我跟着委員沒有名份,但是我愛他,我不能容許有人想利用我打擊委員的名聲。”

“我們將這件事公佈給媒體,是希望讓大眾知道黃小姐的弱勢。”何貞貞說道,“檢警雙方都是死要面子,只要隨便抓個人誣蠛是兇手就能結案,根本沒有人費心去搜集證據,這已經是司法界多年的弊病。”

成可希還想說話,黃映倩已經抓住她的手。

“求求你,成小姐。”黃映倩懇求地看着她。“我不想給委員添麻煩,我只想證明我的清白,即使被人罵狐狸精也無所謂,所有的後果我都會承擔下來,請你一定要幫我。”

她的神情堅定、淚光閃閃,若說這一切全是作戲,那麼她不止是個冷靜的罪犯,還是個演技高超的女演員,因為這番表演足以說服所有人。

“我會儘力而為。”成可希嚴肅地點頭,然後起身。“我這兩天會和我的主編討論如何報導這整個事件,有問題請隨時和我聯絡。”

見她們點頭,成可希才起身離開,心中已有決定。

☆☆☆

回家的路上,成可希的思緒仍舊停留在和黃映倩的一番對話。

有一點她可以確定的,那便是黃映倩不可能徒手打倒塊頭足足是她兩倍的曹保元,然後在他的頸部砍上一刀。

那一刀切斷了頸動脈,致人於死的目的十分明顯,黃映倩有什麼理由如此恨曹保元,甚至非要他死不可?她看來就是那種逆來順受,遇事只會尖叫發抖的女人,怎麼也無法想像她會是個冷血的謀殺犯。

難道這真的是檢警雙方為了結案而下的草率定論?如果是,那就太不可取了。

只要她忠實地將整個事件報導出來,那麼不但可以還黃映倩清白,更可以突顯出整個司法界的弊病,讓那些辦案人員有所警惕。

她有信心,一定能讓這個案件引起社會大眾的重視。

將車子停上草坪,成可希下了車,正低頭在皮包里找鑰匙,一隻大狗突然從門內沖了出來,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她撲倒在地。

“汪、汪。”一個濕答答的東西正在舐舔着她的臉。

成可希嚇得花容失色,拚命的左躲右閃,直到一個命令的男性嗓音響了起來——“太極,不可以。”

這個命令顯然有效,因為她身上的重量迅速栘開了。成可希驚甫未定地坐起身,這才看見攻擊她的是只咖啡色大狗,它正站在她旁邊搖著尾巴,而那個目前和

她“同居”的男人——顯然是那隻狗的主人,則出現在大門邊。

“哈羅。”他一派輕鬆地向她打招呼。“對不起,沒嚇到你吧?”

成可希用手搗住胸口,感覺心臟仍因那突如其來的驚嚇而急促躍動。他穿着簡單的T恤、牛仔褲,沒了那一身筆挺的西裝,他看起來倒像個靠着一張帥臉胡作非為,專門泡夜店、把美眉廝混的痞子。

而此刻,他正君臨天下般地俯視着她,和她跌坐在地上的狼狽成了強烈的對比。一等稍稍回復過來,她的怒氣也隨之爆發。

“這是怎麼回事?”她咬着牙問。“為什麼會有狗?”

“喔。”孫胤咧嘴一笑。“它叫太極,今年兩歲,是只德國牧羊犬……”

“我不是問你它的祖宗八代,而是問你它為什麼會在這裏!”

“房東並沒有規定我不能養狗,我就把它帶過來了,我們不在時它可以負起看家的任務。”他拍拍大狗的頭。“太極,和這位美麗的女士打聲招呼。”

見那隻狗雙眼一亮,似乎又要朝她撲上來,成可希連忙觸電般地用皮包擋在胸前。“別讓那隻狗靠近我。”她大叫。

孫胤抓住太極的項圈,似乎在嘲笑她的膽小。她不高興地瞪了回去,這才瞧見他的目光似乎不在她臉上。

她奇怪地低下頭,發現自己不僅姿式不雅,短裙也翻卷至大腿上,她立刻手忙腳亂地拉下裙子,怒視着他。“看什麼看?小心眼睛長痔瘡。”

“抱歉。”他咳了一聲,伸手要拉她,她連看都沒看一眼便逕自起身。不知怎的,她就是看這傢伙不順眼,何況他還是連續兩次造成她春光外泄的元兇,她實在擺不出好臉色。

見她臭著一張臉,孫胤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幫她撿起躺在草地上的包包。

“對了,我這才想起似乎還沒向你做自我介紹。”他露出一向在女人面前無往不利的笑容。“既然咱們要‘同居’半個月,總得知道一下對方的大名。我姓孫……”

“我才懶得管你姓啥名啥,只要你別再礙着我的路就行了。”成可希一把搶過他遞過來的皮包。該死,被這傢伙一嚇,她除了感冒未愈之外,這下子大概還得去廟裏收驚了。

孫胤安靜了好半晌。她正奇怪他怎麼突然啞了,抬起頭卻發現他一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她正想開口罵人,他已經先一步說話了,“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暫時把罵人的話吞了回去。“是又怎樣?”

“不怎樣,我只是想知道客廳桌上那一坨一坨用過的衛生紙是不是你的。”他目光審視着她。“你還好吧?需不需要去看醫生?”

“不用你管!”雖然嘴巴上這麼說,但其實她心裏還頗為感動。哎,人在生病時真的特別脆弱,連一個陌生人的隨口關懷都能令她想哭……

“我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感冒。”他半晌后才慢吞吞地接口。“你知道,如果你得的是SARS,這可攸關我的生命安全,非問清楚不可。”

成可希的臉垮了下來,原有的一絲感動全跑光了。她直直地走到他面前去,故意重重咳了兩聲。

“我就偏不去看醫生,怎麼樣?”她兩手擦腰,睥睨着他。“如果我得的是SARS,那你也只好認了。怕的話就搬走啊!”

“我說過我不會搬走。”

“那你就繼續活在死亡的恐懼之中吧!”她不再理他地轉身進屋。

孫胤跟在她身後進門,見她將皮包往沙發上一丟,然後走進廚房裏開冰箱。他將一手撐在廚房門框上,打量她曼妙的身影。

嘖嘖,漂亮的小妞兒!他忍不住輕吹了聲口哨。她有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奶油般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薄施脂粉的五官精緻小巧,豐滿紅潤的玫瑰色紅唇誘人想一親芳澤。

她微卷的秀髮凌亂地披泄在肩上,看來既純真又嫵媚。他的目光往下,讚賞地掃視過短裙下那雙修長的美腿和微翹的臀部,即使這個小女人的表情蘊怒不悅,她仍然是個十足十的大美人兒。

“如果你感冒了,就不應該喝冰水。”他提醒她。

她不理他,逕自將開水咕嚕咕嚕直往下灌。

“你開始找房子了嗎?”他又問。

“不關你的事!”她經過他身邊走到客廳。“反正時間到了我就會搬出去。如果夠幸運的話,甚至不會等到月底,這樣你高興了吧?”

“嘿,我只是關心一下,畢竟提早搬來是我不對,如果你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我不介意通融一下……”

“不必!”她走回沙發前拎起皮包,原本想順便收拾一下滿桌用過的衛生紙,後來又決定不收了,最好讓他受不了的自動搬走。

“你好像很討厭我。”他最後終於說道。

“哈,真高興你還有自知之明。”她從鼻子裏哼道。“我再提醒你一次,到月底之前,我都還是這個房子的主人,你最好別惹毛了我,否則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她還以為他會反駁,但是他沒有,只是用一種奇異的目光審視着她。她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他半晌后才緩緩說道,一手輕撫著下巴看她。“難怪我一直覺得你很面熟。昨天下午在春風大廈的電梯裏,那個穿低胸小禮服跑新聞的女人是不是你?”

噢,天殺的!成可希在心裏詛咒一聲。她原本還以為他不會記得那件事,現在連最後一絲希望都被摧毀了。

“是又怎樣?”她挺直背脊回視着他,卻發現那是個錯誤。那對灼熱的目光炯然有神,令她的皮膚起了一股異樣的灼燒感,而她堅決地認為那是感冒發燒的關係。

慶幸的是,他的目光並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不怎麼樣,只是我想確定一下。難得悠閑的周末下午,我要帶太極出去運動,你要不要一起來?當然,如果你不嫌穿裙子麻煩的話……”

成可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地走上二樓。

“喔,忘了告訴你,你的腿和我印象中一樣漂亮。”他用手圈住嘴巴,朝她身後喊了一句。

成可希的反應則是“砰”一聲闔上門,差點沒把掛在牆上的畫給震掉。

孫胤好整以暇地蹲下身去拍拍在他腳邊吐舌頭的大狗,唇邊閃現一抹興味。“幹得好,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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醺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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