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什麼會捲入這場是非?
為什麼會讓她遇上這樣自負且可惡的臭男人?
為什麼……
喬嬡心裏不只千次地自問着這幾個問題,卻苦苦尋不出答案。
他究竟想幹什麼?如果只是擔心她的自由會阻礙他的計劃,那為什麼不幹脆一刀殺了她算了?為什麼還要留着她繼續折磨……
在「錦煙樓」里,她像是他豢養的寵物般被伺候着,經過了上次,她再也無力抵抗他命人加諸在她身上的華服與首飾,女婢們全依照着他的指示,綾羅綢緞、金簪玉釵……將她打扮得有如貴婦一般。
為什麼這麼費心對她?他是不是也這樣對待其他那三名她在「慕玻泉」曾見過的女子?
他既不殺她,又不放她自由,珠寶玉翠一古腦兒地全加在她身上,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難道他已將她視為他豢養的女人之一嗎?
自從上回之後,他沒再出現,她則戰戰兢兢地過了幾日,在這短短的時日裏,她自己想了很多,甚至計劃着如何逃出這裏。
還有那遭禁錮的靳子歆,雖然她曾因他一句「她是我的女人」而受連累,但她相信靳子歆不是有心要害她的,面對那樣駭人且狂霸的靳子嘯,任何人都極有可能為了逃脫魔掌而違背良心,說出假話。
但要逃離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恐怕很難!
驀地,一記靈光乍現,喬嬡霍地站起身,眼裏閃爍着無比堅定的意志,一個主意已在她的腦海里形成。她相信只要一離開了這裏,她就有辦法向「賽蠡商號」旗下的任何商號求助,到時候她就可以回家了。
*****
趁着明亮的月色,喬嬡趁着女婢們全都熟睡之際,憑着上回靳子嘯由「慕玻泉」押着她去見靳子歆時的模糊印象,總算讓她找到囚禁靳子歆的湖中小閣。
好在天氣還算晴朗,連日來的烏雲已散,使得月光更加皎潔,只是這降雪時節,夜風仍格外的寒冷,所幸靳子嘯送給她的那件名貴銀貂皮裘十分保暖,剛好派上用場。
喬嬡來到了湖岸邊,她打算找一條小船救出靳子歆后,便沿着河道離開,聽女婢們說這條小河貫穿此園,想必順着河往下遊走,一定能離開「憶梅園」。
她呆望了半天,不由得開始有些着急,上回她明明有看見小舟的,為什麼不見了?
再找了一會兒,她終於在岸邊樹影的晦暗處看見了一葉小舟,她高興地趕緊跳上小舟,小心翼翼地抄起槳將小舟划離岸邊。
哇,一切都太順利了,喬嬡不禁在心裏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道!
「喂、喂……靳子歆……」喬嬡壓低嗓音抬頭朝小閣里的人喊道。
窗子幾乎是立刻就被人由裏頭推開,靳子歆在見着喬嬡的一剎那,不禁露出訝異的臉色。
「你怎麼會在這裏?」
「噓--」喬嬡將食指點在自己唇上,「小聲點!」
靳子歆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太大聲了點,於是不安地望了下四周。
「快下來;我們離開這裏。」
「離開?」
「對,沿着這條小河走,咱們一定可以離開。」
「可是……」靳子歆瞪着池水,面有難色。
「快點下來,否則咱們都走不了……」喬嬡頓了一下后,問道,「難道你不想離開?」
「我想,可是……我怕水。」
「什麼?」喬嬡一聽險些昏倒,「你怕水?!」
她好不容易才想到這個絕佳的逃生計劃,而他居然在這節骨眼上告訴她,他怕水?
靳子歆一臉苦相地瞪着喬嬡所駕的那一方小舟:「這就是為什麼靳子嘯會將我關在這裏的原因。」
喬嬡咬唇想了片刻,突然一臉嚴肅地抬頭朝靳子歆道:「除了這裏,與岸上連接的只有那條九曲橋,如果你有本事不驚動任何人從那裏走出來,那我就到岸邊去等你……」她話鋒一轉,睨着靳子歆又道:「如果你沒那本事,那我勸你最好搏一搏,趕快安靜地去找條繩索,再慢慢地下到小舟上來,咱們一起離開這裏。」
靳子歆無言地望着喬嬡,陷入難以抉擇的困境,雙眉皺緊,打成了一個死結,胸口不禁因激動而微喘。
「快點,別再猶豫了。」喬嬡急道。
沉吟了半晌,靳子歆決定拼了:「好吧,我和你走。」
只要能順利離開這裏,那麼他與靳子嘯的這場奪權之戰,就有轉敗為勝的可能。
「那就快吧,別再耽擱了。」
*****
月色下,一抹頎長身影佇立在一座墳前,此處便是靳子嘯已仙逝的娘親梅娘之墓。
靳子嘯面無表情地在墳冢前站了許久,只是深深地凝望着石碑,一旁的火堆燃燒着冥紙,紙灰飛揚,余灰將燼。
古華幾乎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靳子嘯身後,還未開口,靳子嘯便先一步道:「古華,你我主僕一場也有十年了吧?」
「是,大少爺,自從梅夫人仙逝之後,已經整整十年有餘。」
靳子嘯抬頭望向天際那一輪皎潔明月,口氣平穩地道:「這十年來,你教我戒急用忍,傳我武功,等的就是復仇的這一日。」
「是,屬下願為大少爺一心效命。」
靳子嘯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抹淡笑:「為王爺、為睿王府、為我,或者……」他頓了一下,轉頭望向古華,平穩的語調令人猜不透情緒,「為了我娘,我自然心中有數。」
「大少爺……」
靳子嘯甩甩手,示意古華噤聲:「別說了,有些事還是不要說破的好。」
「是。」古華恭敬地彎身稱道,心裏不禁為靳子嘯的一席話感到愕然。
他古華年輕時早就傾心於梅娘,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論他如何地追求,當時梅娘仍然拒絕了他,並且為了圓滿自己的愛情,不顧名分地嫁入睿王府,成了睿王爺的一名小妾,並且產下了一子。
之後,梅娘私底下派人尋找浪跡天涯的他,並且延聘他入睿王府成了靳子嘯的私人保鏢。
他還記得靳子嘯那年十二歲,小小的年紀,身上卻散發一股天生王者的氣息,雙眼中不時流露出的狂妄、自信,與他出色的外表融合成一股獨特的魅力,只有倚偎在美麗的娘親懷裏時,靳子嘯才會流露出屬於孩童天真的稚氣笑容。
過不久,梅夫人便撒手人寰,臨死前,曾握住古華的手要他保證,一定盡全力去保護靳子嘯,確保他的生命無憂。
當下,他便知梅娘的死不是因為疾病,而是有人下了毒手,經過多年的調查,終於讓他查出幕後的主使者,更查出梅娘當時是死於一種來自西域的毒藥--焚心粉!
因為梅娘之死,古華開始研究起各式各樣的毒藥,尤其是「焚心粉」!
此葯五色無味,中毒者初時每十二個時辰便會受一次焚心之苦,狀似得了心口鬱症,飽受絞痛之折磨。七日之後,發作的時間慢慢縮短,直到半月之後,發作的間斷時間已縮短成三個時辰,中毒之人若無解藥,一個多月之後便會因心痛而死。
「說吧,深夜來找我,有什麼事?」
古華這才將飄遠的思緒拉回:「二少爺已經逃離了『憶梅園』。」
「喔?怎麼逃的?」靳子嘯一眉微揚,沉靜的語氣中不見絲毫急色,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倒不意外聽到這個消息,他比較有興趣的是,子歆逃跑的方法。
將靳子歆囚在「水閣」,一來是因靳子歆怕水,二來是那裏視野寬廣,他倒要看看會是什麼人來救他,這樣一來也可順便將他的同黨揪出來!
「是『妙靈寺』那名姑娘趁夜帶走他。」
「什麼?」靳子嘯原本平靜無波的眸子泛起了一絲訝色,深不可測的黑眸閃過一抹興味,「是她?這可有趣了,告訴我,她用什麼方法離開?」
他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真是與眾不同,老是帶給他一些「驚喜」!
古華恭敬地垂首道:「約莫一刻鐘前,那名姑娘上了大少爺游湖的小舟,接了二少爺后,順流出了『憶梅園』。」
聞言,靳子嘯嘴角不禁揚起一抹惑人的弧度,笑道:「呵,真想不到這女人還有點頭腦,居然想到這招。」
「屬下已令人跟在其後,依大少爺之見……」
「將人撤回來吧,不用追了。」靳子嘯懶懶地擺擺手,自信地道,「你知道他們一定會自己回來的,不是嗎?」
「是!」古華垂首應道,他當然知道二少爺一定會回來,因為在他們兩人離開前,他已經在二少爺的身上動了「手腳」。
*****
天將黎明,陰晦不明的天色漸漸染上灰黃、橘紅的顏色,原本黑鴉鴉一片的視野漸漸明朗,沿岸鳥兒啾啾聲、猿猴低鳴聲不絕於耳。
由於水流不急,小舟得以安穩地行於水面上;彷彿劃破了大地一面清澈的鏡子。
逃離「憶梅園」的整個過程,簡直順利得令人無法相信!
兩人合力將小舟划向岸邊,靳子歆早巳嚇白了一張臉,額上青筋突起,一副歷劫歸來的模樣,倒在一旁大口喘氣。
「你還好吧?」喬嬡在他的身邊蹲下。
「沒事。」靳子歆白着一張臉道。
「對了,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靳子歆稍稍平復緊繃的情緒后道:「睿王府里我還有幾個親信,總之先想辦法安全回王府,其他的事之後再說。」靳子歆喘着氣道。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趕緊和他的娘親睿王妃聯絡上,他相信娘一定會有辦法來解決目前的困境的!
「啊?你還要回去?」喬嬡驚道,好不容易逃離靳子嘯的勢力範圍,他還要回去和那個大魔頭見面?
「我一定得回去!」否則爹的爵位不等於白白拱手讓給靳子嘯?
「你們兄弟倆反目成仇,就只是為了襲爵?」喬嬡雙眉蹙成一團,實在無法苟同靳子嘯和靳子歆勢同水火的情勢。
她們四姐妹一同掌管「賽蠡商號」,也從未起過什麼紛爭,要不是爹膝下沒有半個兒子,她們四姐妹還希望什麼都不管,落個清閑哩。
靳子歆聞言,眸色略暗:「我也不想,但我是嫡子,再怎麼說爹的爵位,本來就該由我來繼承,可是靳子嘯他不甘心,於是派人刺殺我,兩個月前我受了他一掌,所幸命大沒死,所以才會逃到『妙靈寺』去。」
「他真是太可惡了!」喬嬡聽了之後,忿忿地道,「如果這麼危險,你就別回去了。」
「不行,為了爹,我一定得回去!」
喬嬡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道:「說的也是,聽說睿王爺病得很厲害,而且四處在找你,你的確該回去看看。」
「那姑娘今後有何打算?」
喬嬡輕笑一聲,愉快地說:「當然是回家。」
靳子歆想了一會兒,又道:「對了,上回真是很抱歉,在『妙靈寺』里我對靳子嘯說你是我的女人,而連累了你。」
「沒關係,都過去了。」靳子歆溫柔有禮的態度頗得喬嬡好感,她心中不禁想,這兄弟倆的個性怎麼差這麼多?
「那我先走了。」喬嬡起身道。
「保重。」靳子歆才站起身,沒想到胸口突地傳采一陣劇痛。
「啊……」
喬嬡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扶住靳子歆搖搖欲墜的身子,驚道:「你怎麼了?!」
「啊……」靳子歆痛得在地上連連打滾,「好痛……好痛…」,」
「啊,怎麼辦?」喬嬡楞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
靳子歆痛苦不堪地嚷道:「焚心粉……」
喬嬡七手八腳地將他扶正,一臉驚慌:「什麼?什麼焚心粉?我聽不懂.....」
她一靠近,靳子歆正好乘勢扯住她的衣袖,雙目圓瞠,沙啞地道:「快送我回去,否則我……性命不保……」說完,便昏了過去。
*****
什麼是……焚心粉?
靳子歆昏過去之後,喬嬡慌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再怎麼不情願,她也只能依照靳子歆昏厥前所交代的話,將他帶回去見靳子嘯那名可惡的男人!
但要將一個昏迷中的大男人運回上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小舟根本無法逆流而上,而她的力氣又不夠背着他在雪地里行走。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剛好看到兩個樵夫推着木板車經過,於是她便用身上那件名貴的銀貂皮裘作為報酬,央求兩人將毫無意識的靳子歆給運上木板車,往上遊走去。
越接近「憶梅園」,她的心便越忐忑不安,最後只能以心驚膽跳來形容!
她也曾想過半途離開,但又怕樵夫們並未將昏迷中的靳子歆安全送回,掙扎許久,最後良心還是戰勝了怯懦。此刻,她只得跟在樵夫們後頭,一步一步地往上游而去。
她究竟是觸了什麼霉頭?竟會惹上靳子嘯那個煞星?
就在思緒翻轉間,她已恍惚聽到樵夫們指着前方、喘着氣問道:「小姐,您說的是不是那座宅邸……」
樵夫們取了報酬后便離開了。
喬嬡望着硃色大門好一會兒,嘆了口氣,才抬手欲敲門,沒想到大門卻自動地開了,彷彿早就預料到她的歸期一般。
就在她驚愕地瞠圓雙眼,一隻手還停在半空中時,靳子嘯那抹頎長的身影已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回來了?」靳子嘯臉上掛着一抹淺笑。
「你……」喬嬡呆楞了片刻,為他過分的友善而心驚。
沒想到,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靳子嘯竟然脫下他身上的黑貂裘衣,體貼地往喬嬡僅着單薄衣衫的身上一套,保暖的裘衣立刻給了她不少的暖意。
「外頭冷,快進來吧!」靳子嘯拉着她進門,奴僕們立刻迅速地將木板車上的靳子歆給帶走。
「不!」倏地拉回了思緒,喬嬡推拒着他,「我只負責把靳子歆送回來,我要離開這裏。」
靳子嘯單手輕易地將她摟至懷中,邪笑道:「冰天雪地,你若只穿這單薄的衣物,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凍死,你確定這是一個好主意?」
「你……」
「我可是為你着想呢,任性的美人!」語畢,靳子嘯逕自攬着她,霸道地強迫她跟着他走。
「不,等等,你弟弟他病了……」喬嬡指着靳子歆的方向嚷道。
「你先顧好自己吧,私自逃離,這罪可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