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忽然間,他看到被扇言雙臂纏抱的前腿上黑黃斑紋的毛皮突然慢慢褪盡了,接着看見扇言滿臉錯愕的表情,不可置信地膛大雙眼看着他,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正在變回人形,而扇言親眼目睹了。
他有些慌亂,像做了什麼錯事剛好被逮個正着。
「零厲……你……」扇言的杏眼瞠到不能再大了。
她一開口,零厲就立刻在她鼻端輕吹一口氣,輕念幾句咒語,施法讓她入睡,他希望她睡一覺醒來后就會忘記這一幕。
被施了法的扇言緩緩閉上眸,沉沉地睡著了。
零厲小心翼翼地替她蓋好被子,迅速從床上躍起身,先用掌心罩在銅火盆上,施法讓炭火燒得更旺一些,接着變出衣衫飛快地穿上,飛身而出。
就在他駕風欲往天界去時,驀然心念一動,在虛空中停佇,回首望着被白雪覆蓋的竺州城……
扇言的身子打了一個冷顫,在寒意中漫漫醒過來。
「扇言,你睡得真久,再不醒來娘可又要擔心了。」蘭卿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還好,沒發燒。
「娘,我的頭好昏……」扇言眨了眨眼,覺得身子好冷,雙腳也很冰涼。
「一定是天太冷了,娘已經在你房裏多放了一個銅火盆,屋子裏會更暖一些的。」蘭卿起身撥弄火盆,撿了幾塊炭火放進暖爐,再小心將暖爐裝進布襖里。
「零厲呢?」她知道自己的身子為何感覺冷了,因為平常每天圈抱着她的暖暖火爐不見了。
「娘一早就沒有看見他了,昨夜下好大的雪,也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了?不過你不用操心,外頭的雪凍他不着,天愈冷他才愈開心呢!」蘭卿走回床前,掀起被子的一角,把暖爐放進被子裏。
扇言的思緒還有些混沌,她好像夢見零厲變成一個男人,為什麼會突然作這樣的夢呢?她迷迷糊糊的,想不明白。
「扇言,今兒個是你的生辰,晚上爹娘在你屋裏陪你吃頓飯,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娘叫廚子給你做。對了,壽桃里想包什麼餡?棗泥?還是桂花餡?」蘭卿想把暖爐塞進她懷中,忽然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這是什麼?」取出來一瞧,竟然是一塊雕着虎形的白玉佩。
扇言迷惑地看着那塊玉佩,好陌生的東西,那不是她的呀,怎麼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這塊白玉上面雕的是虎,挺好看的,扇言,這玉虎是誰給你的?」蘭卿放在掌心反覆觀看。
玉虎?扇言慢慢瞠圓了眼睛,支起上身從蘭卿手中把那塊玉佩抓了過來,捧在雙手中仔細打量。
真的是虎形玉佩,雕着一隻卧伏的猛虎,虎身刻有條紋,看得出毛皮的斑斕與輕柔,尾梢微卷在背上,剛好有洞可以穿繩配戴。
「娘,這一定是零厲送給我的。」她相信是,一定是!
「零厲?!」蘭卿訝然。「零厲怎麼可能去買玉佩?雖說他會說人語,也通靈性,但他畢竟是只虎呀!」
「一定是他,不會有別人,這玉虎一定是他送給我的沒有錯。」扇言聲音微弱,卻很堅定。
蘭卿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眉尖深鎖,愈想愈不安。
「扇言,零厲告訴你他去哪裏了嗎?」她心中思潮起伏不定。
「他又幫我取靈芝草去了。」扇言咬着唇,好似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他去幫你取靈芝草不是很平常的事嗎?」蘭卿輕聲說道。
「我要他陪我過完生辰之後再去,他都已經答應我了,可是卻騙了我!」她氣得直掉眼淚。
「扇言,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的生辰有爹娘陪着就夠了,為什麼非要零厲不可呢?爹娘才是你至親的人呀!」蘭卿柔聲哄着她。「再說,零厲是去取靈芝草來治你的病,他可不是溜出去玩才不睬你的,但你只想着自己過生辰的事,這樣太孩子氣了。」
扇言捧着玉虎出神,像根本沒聽見母親的話。
「他明明答應要陪我過生辰的,卻只拿這隻玉虎來應付我,他以為玉虎就能代替得了他嗎?」她咬着嘴唇喃喃自語,怔怔地流下淚來。
看着扇言那般依戀着零厲,倘若那玉虎真是零厲送給扇言的……蘭卿瞿然而驚,猛然打了個冷顫。
在人與人之間,玉一直都被當成是一種高貴情感的象徵,君王賞賜臣子,爹娘送給愛兒,而男人和女人更視為定情之物,這是人表達情意的一種方式,可是零厲是只虎,不是人吶!
蘭卿愈想愈恐懼,零厲送玉佩給扇言絕絕對對不是一件好事,一隻懂得送玉佩給人的虎未免太可怕了!人與獸之間不該發生這種涉及情感的禮物授受,何況扇言慢慢地長大,對零厲又依賴頗深,萬一感情走偏了,該怎麼好?
「扇言,你不能忘記零厲是只虎,雖然他是你的恩人,但他是一隻虎,你不能忘記了。」她掩飾心中的焦慮不安,正色地告誠。
扇言抬手擦着眼淚,腦中忽然閃過零厲變成了男人的那個夢,圓亮水燦的雙眸獃獃地出神。
「來,把玉虎給娘,娘替你收着。」蘭卿急切地想把心中的不安減輕到最低。
「不要!」扇言急忙搖搖頭,雙手緊握着玉虎貼在胸口,一副保護心愛之物的姿態。「我要自己收着,在零厲回來以前,玉虎要代替他陪伴我的。」
「娘幫你拿去穿上皮繩,讓你戴在身上好嗎?」蘭卿一心只想把扇言手裏的玉虎騙過來。
「好,那娘要快些還給我。」扇言抿着嘴,依依不捨地把玉虎交給母親。
蘭卿把玉虎收進懷裏,暗暗鬆了口氣,笑道:「今兒個是你十一歲的生辰,快打起精神來,別這麼愁眉苦臉的。」
扇言想到零厲這一去,至少又得半個月以上甚至是一個月以後才能再見,她就心情低落,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蘭卿為了逗她開心,便開始說起巫山神女的故事給她聽。
「娘,您聽過奼月仙子的故事嗎?」沒聽蘭卿把巫山神女的故事說完,扇言就插嘴打斷了她。
「奼月仙子?」蘭卿怔了怔,茫然地搖頭。「娘沒聽過,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零厲跟我說的。」她輕咬下唇,又發起呆來。
好不容易引開話題,卻又轉回來零厲身上,蘭卿無奈地嘆口氣。
「娘替你換上漂亮衣裳好不好?」她轉身從衣櫃裏取出一套特別為扇言做好的新衣,笑道:「你爹也給你買了好多彩燈,每盞燈上頭都畫著你喜歡的故事,夜裏點上了燈瞧,可美着呢!」
扇言抱着棉被緩緩躺下來,喃喃地說:「零厲不在,我不想過生辰了。」
蘭卿錯愕地轉過頭看着扇言,她難以想像零厲已經成為了扇言的生活重心,完全牽動着她所有的思緒。
她驚悸起來,母性的本能讓她想阻擋一切可能發生的事。
零厲再度來到「隔凡橋」,這座「隔凡橋」他已經走過無數回了。
他仗着千年道行硬闖,每回都得忍受火炙和雷劈電擊的劇痛,每回都是一次酷刑,每闖一次他的道行便少幾年,走一回法力便減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