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坐在小亭里思緒正飄得老遠的牡丹，呆坐一整天仍然無法平復柳昊風帶給她的衝擊。
月老和土地公的話仍然言猶在耳，只有在她獨處的時候，她才敢捫心自問……難道她真的愛上他了嗎？
想起上回他那熱切的吻，她的心到現在還怦然悸動，一張小臉不由自主地便紅了。
剛回府的柳昊風在轉角處望見了牡丹獨自坐在小亭里，不住地仰頭嘆息。
和煦的暮色將她纖細的身影襯托得更加嬌美可人，柳昊風停下腳步，微眯起眼，細看着她的側影，在微微昏黃的夕陽中，她那張小臉顯得更加美麗奪人，她有如出塵的仙子謫降至凡間，在他的心湖投注了一顆石子，為她泛起了陣陣漣漪。
他無法欺騙自己，他實在忘不了那日將牡丹擁在懷裏的感覺，忘不了她身上特殊的香味，儘管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因？他已經有了未婚妻，但他就是該死地渴望再次擁住她，品嘗她獨特的甜美滋味！
他氣自己的心猿意馬，氣自己胸口那股無法控制的熱潮，氣自己腦海里無法約束的思潮……“牡丹！”他步進小亭里，在她身後輕輕喚了一聲。
熟悉的聲音令牡丹心房陡地一緊，她下意識地回過頭，果然看見柳昊風那抹頎長的身影正站在她的身後。
“昊風哥？”一見是他，她沈下臉。
她下意識地想逃，但柳昊風比她更快一步地擋住她的去路。
“先別急着走！”他輕聲道，他只是想與她談談話。
牡丹見去路被擋，只得往後退了一步，與他拉出一段距離。
見她疏離的態度，柳昊風心裏一陣難受。“你故意避着我？”
“沒有……”
“沒有？”柳昊風不信地撇唇一笑，俊凜的眸光轉？深沈。
“如果沒有，何須一見到我就急着離開？”
“不是，我……”牡丹心裏一急，心緒再次紊亂。
“嗯？”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答。
“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些事……”
“你會有什？事？”
“我、我……”牡丹？？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該怎麼說？說她一天到晚忙着他和李青妍的婚事？說她是被貶下凡間的牡丹仙子？說她因為他，可能再也回不了天界？
不！她不能告訴他，一個字都不能說！
她目前所要做的事就是趕快讓他和李青妍成親，圓滿達成任務后便返回天庭，至於她心裏的那份波動，她無力去想，也無力去管，那份令她心驚的情愫太危險，她只能選擇忽視它！
“你在躲我！”他肯定道。“？什？？”
一想到她躲着他這個念頭，就令他全身不快。
“昊風哥！”牡丹神色一凜，抬頭望向他，並且大方地承認道：“沒錯，我是在躲你！”
“很好。”柳昊風不悅地問道。“？什？？”
他整日追着她的行蹤，而她卻一心躲着他？
“？什？？”牡丹凄笑道。“這還有？什？？”
難道他忘了他曾經對她做出什？事？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的一切均令她很困擾、很心煩？
因為他，她簡直快不認識自己！
“說說看！”
牡丹凄凄地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放棄地低下頭，只淡淡道：“沒什？。”
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柳昊風突地胸口一窒，一把火正緩緩地在胸臆間延燒開來。
見他不肯讓路，她又淡淡道：“讓我走。”
柳昊風猶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讓開了一條路。
牡丹不疑有他，逕自挪身離去，就在兩人錯身之際，柳昊風乘機一把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裏。
他控制不了心裏對她的渴望，他雖氣惱自己的行徑，但若再不抱着她，深吸她身上獨特的香氣，他就要窒息了。
“你……你做什？？”牡丹驚呼道。一雙柔荑橫介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一點點……熟悉的美好觸感再次滿足他，她身上獨特的香氣令他空了幾日的心房漾滿了幸福感。
縱使他明知不該這麼做，但他就是該死的無法忽視心裏對她的那一份繾綣、那一份掛心、那一份需要……“噓……”柳昊風毫不猶豫地朝她伸出手，以指尖輕觸她可人的唇瓣，重溫他朝思暮想的美好觸感。
他低沈的嗓音具有魔力，在他的安撫下，牡丹竟忘了要逃走，反而動也不動地倚偎在他懷裏。
他的碰觸似有安定，竟使她原本紊亂不已的思緒奇異地沈澱了下來。
在他迷人的眸光注視下，牡丹像極了一隻乖巧的小貓。
“不要逃開我……”
一記飽含慾望與佔有的吻倏地印上她，牡丹因這一吻而猛然回過神來，她像被燙着般鼓起力氣推開他。“不要碰我！”
柳昊風有些受傷地望着臉色刷白的她，低啞的嗓音猶如一隻受傷的獵豹。“不要碰你？”
他的腦海里都是她，白天、夜裏想的都是她，明知不該，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忠於自己的感情，而她不僅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還要他不要碰她？
“求你……求你……不要……”牡丹晶亮的淚珠霎時被他逼出眼眶，緩緩地淌落。
柳昊風愣了一下。“牡丹？”
她哭什？？因為他的吻侵犯了她？
“？什？躲着我？”懷着如波濤般無法抑止的思潮，他低沈的嗓音在她耳際喃道。
“我……我……”牡丹紅着臉，又急又慌，不經意露出的女兒嬌羞態無意中泄漏了情緒。
“我愛上你了……”他突然道。
沒錯，他是愛上她了，他很清楚自己心裏那股因她而？生的眷戀、情潮。
牡丹嚇了一跳，整個人僵住，雙眼瞠大地望着他。
“你……你說什？？”
“我說我愛你，你也愛我的，是不？”
“我……”牡丹心慌地退了一步，整個腦袋亂成一片。
柳昊風將她的猶豫當成了默認，意識到這一點令柳昊風心情大振，他興奮地上前一步，打算將她重新摟進懷裏好好疼愛，但牡丹卻因他的靠近而再退了一步，堅持與他保持距離。
的確，她早就發現不知何時開始，她的心常常懸念着他，儘管避着他，卻仍無法剋制地注意着他的行蹤，心裏時常因他而有一抹微微的痛楚……她害怕這樣的感覺，於是她下意識地躲着他，但又同時注意着他……她真的好矛盾！
牡丹的淚水無聲地緩緩淌流，對於他的熱情，她陷入兩難，真的不知該受或是該避！
理智告訴她，她該無情無欲地看待一切，但他的存在卻老是令她無法忽略，尤其是他的出現，更是令她心思大亂，情緒每每因他而波動！
“我無法不躲你，因？……因？……”牡丹無聲地任淚珠滑下她的臉頰，心揪痛得好難受。
“因？什？？”
“因？……”牡丹無法說出其他的原因，只得道：“因？你是青妍姐姐的未婚夫婿！”
柳昊風這才想起他和李青妍自小定下的婚約，他從來沒有因這樁婚約而懊惱過，然而此刻他卻困擾不已，這是生平以來的頭一次……“牡丹，”柳昊風再次將她摟進懷中，不舍地為她拭去淚珠。“別哭……”
摟着牡丹，柳昊風開始深思兩人的未來，或許他該作出一些決定……其實她也不想這樣的，流淚等於宣告了她有了人世間的七情六慾，也等於她離返回天界的這條路越來越遙遠……她該怎麼辦？
她想留在他的身邊，卻又放不下這幾百年來好不容易修成的正果，每日提心弔膽地被不安與恐懼所啃蝕，一顆心總陷在兩難之間，左右擺盪，她覺得好累、真的好累……她無法再欺騙自己，她的確如月老及土地公所說動了凡念，她知道自己已對眼前這名出色的男人動了心！
牡丹望着逕自出神的柳昊風，她忍不住地出聲問道：“你在想什？？”
柳昊風回過神，將她摟得更緊。“我在想……和青妍的婚事！”
牡丹猛地在一瞬間被強力拉回現實，心情着實沈到谷底，她打算再次將他推開，企圖脫離他的懷抱。“放開我……”
“不，我不讓你走，我打算退掉這門親事！”
牡丹駭道：“不可能！”
“？什？？”
牡丹支吾道：“總之不可能！”
柳昊風以食指挑起她的小臉，他敏感地認為她隱瞞了一些事。
他灼熱的視線令她心裏不禁泛起一陣心虛，她？道：“別這樣看我！”
“要我別這樣看你也行，那就告訴我，你是不是瞞了我一些事？”
“沒錯！”她大方承認。
“喔？”
“昊風哥，你可能還不知道，今天在土地廟……”她頓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將她今日這件傑作告訴他。
“在土地廟，然後呢？”
“少爺、少爺……”一名小廝急急忙忙邊跑邊喚，人未到聲先到。
柳昊風趁小廝出現前先趕緊放開她，等到小廝喘不過氣地奔到面前後，他才轉頭怒目瞪着這名程咬金。
“少爺……”小廝發現了柳昊風臉上的怒容。
“什？事？慌慌張張的？”
“老爺、夫人在大廳里，等着見您。”
“喔？”柳昊風一聽，轉頭望向牡丹，牡丹也正好一臉蒼白地回望他。
也好！他正好有事向爹娘稟告！
？？？“爹，娘？”柳昊風一進到大廳，但見雙親正眉開眼笑地商討着什？喜事。
“風兒。”柳夫人示意他一旁坐下，喜道。“過來坐，爹娘有事告訴你。”
“正好，孩兒也有事要稟告。”
“喔？你有什？事？”柳仲天道。
柳昊風頓了一下，鼓起勇氣道：“孩兒想退婚！”
“什？？”柳氏夫婦一聽，大驚失色。
“退婚？”柳夫人還在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柳昊風堅決道：“沒錯。”
“不成！”柳仲天一掌重重擊向椅背。
柳昊風早將爹娘的反應視？必然。“孩兒記得前些日子李府差人來退婚，孩兒想趁此退掉這門親事！”
“渾帳！”柳仲天怒道。
“這可不成！”柳夫人也堅決地搖頭。
“？什？？”柳昊風道。“孩兒與李家的這門親事早已延宕多年，況且青妍也無意成親，？什？不能退？”
“絕對不能退！”柳仲天怒道。“因？今日土地公的金身顯靈吩咐，要你和青妍早日完婚，不是我們說退就能退的。”
“什？？！”柳昊風驚道。“土地公顯靈吩咐？”
“沒錯。”柳夫人向兒子解釋道。“今日土地公顯靈，親口吩咐你和青妍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難道爹娘喚孩兒前來就是？了這事？”
“不錯，你娘和我正在商量過兩日就上李府下聘，下個月十五就讓你和青妍完婚。”
“不，我……”柳昊風心驚地退了一步。牡丹的香味還未自他的鼻間淡去，他便得被迫娶他人？
柳夫人奇怪地望著兒子的反應。“風兒，你怎麼了？”奇怪，這門親事定下了這麼多年，也不曾見他反對過，他這回是怎麼了？
“我……”柳昊風猶豫着要不要將他與牡丹的事情整個和盤托出。
見兒子猶豫，柳夫人細心地注意到。“風兒，難不成……難不成你有了其他中意的姑娘？”
既然娘親說了開來，柳昊風索性也乾脆承認道：“娘猜得沒錯，孩兒已經另有心上人。”
“不行！”柳仲天威嚴地喝道。“這婚事如今既由土地公作主，就容不得你隨意退婚！”
“娘！”柳昊風轉向娘親，尋求幫助。
“風兒，這事不是開玩笑的，娘這次也幫不了你……”
柳昊風心念一轉，問道：“那青妍妹妹呢？她怎麼說？”
“你還不懂嗎？”柳仲天氣道。“這婚事已經由不得你或青妍作主，總之日子已經定下，你等着當你的新郎倌！”
？？？躲在外頭的牡丹將廳里的爭吵聲聽得一清二楚，不知道？
什？，對於這樣的結果，她竟一點高興的心情都沒有。
柳昊風即將與李青妍成親，這是她費了好大的勁，好不容易促成的結果……但，？什？，她的心裏卻空空洞洞的，甚至有那麼一抹淡淡的、淡淡的……她也無法形容的憂愁？
一聽到柳昊風？了此事和雙親爭吵的聲音，牡丹的心情便更加複雜，他本就該是李青妍的相公，而她怎麼能允許他愛上自己？
而且更該死的是她似乎也對柳昊風？生了不該有的情緒！
牡丹此刻恨死了自己的意志不堅，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再也無回頭的機會，她眼前所能做的便只有等着柳昊風與李青妍成親，之後她便能功德圓滿返回天庭，將凡間發生的這一切？諸腦後，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
就在轉念間，雨絲緩緩由天滴落，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那迷迷的雨幕吸引着她走進雨中。
她仰頭合眼，讓細細的雨絲打在她粉嫩的臉上，她希望這場雨能夠將她心裏的紛亂稍稍化去一些，洗去那抹纏繞在她心房深處的憂愁。
突然之間，有人自她的身後緊緊環住她的腰際，將她深深攬入懷裏。熟悉的觸感教她不需回頭也清楚知道來者何人。
“一個人淋雨不免孤寂，不如我陪你一起。”他低首在她耳際低喃，低啞的嗓音像一首動人的詩歌暖化了她整顆心。
被他摟得幾乎喘不過氣的牡丹，稍稍往後仰起頭。“昊風哥……”
“叫我昊風。”因着角度的關係，他將整張臉埋進她的頸肩處，並且落下無數的輕吻。
“昊風……”她咀嚼着他的名字，發現光是念着他的名，她的心裏便泛起一抹甘甜滋味。
他將臉移開她誘人的頸項，靜靜地看着牡丹姣好的側臉，細雨中，她的臉龐顯得更加誘惑動人，水珠凝在她長而鬈的眼睫上，將她靈動的雙眸襯托得更加嫵媚嬌柔。
此刻她早已轉過身來面對他，一雙翦水燦眸正迷地望着他，此刻的她宛如剛出浴的仙子，全身散發出令人無法逼視、十足魅惑的吸引力。
柳昊風無言地擁着她，與她凝神相望，凝望着她的黑瞳半眯起，他不禁想像着與她融成一體會是何等美妙的感覺……牡丹儘力記住眼前的這一切，細雨中和他緊緊相擁的感覺，縱使他往後不復記憶，她仍然希望能留下些面憶。
她突然發現天地之大，惟有在他的懷裏才能令她久久難忘，恍然之間，回不回天庭好像也沒原先那般重要了……只是不管如何，他仍將是李青妍的夫婿，她不禁幽幽地自問，她是不是該趁他倆成親之前放肆一次，允許自己擁有這小小的幸福片刻？
因？再過不久，他將是別人的夫，甚至別人的父親，而她也極可能與他永遠無法相見……柳昊風伸手為她抹去臉上的水珠，不知？什？，此刻他雖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但他的心頭卻患得患失，無法踏實，彷彿下一刻她便要消失不見。他不曉得自己？什？有這樣的感覺，他自嘲或許是太害怕失去她吧！
柳昊風深深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事情？什？會變成這樣……”他擁着她，喃聲道。
他原以？退婚該是很容易的，沒有想到竟是如此困難。
突然間，他似乎想到了什？，有些激動地攫住她的雙肩道：“不如我帶你走吧，咱們離開這裏……”
“不、不可能！”牡丹搖頭泣道。“你不能？了我這樣做！”
而她自己也不能允許這樣的結果。
“可以的，我們……”
“不，昊風哥，你是個有責任感的人，縱使我們兩人私底下離開，但不管到哪兒，你都不會快樂的。”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不管他們逃到哪裏，她最後還是脫不了離開凡間的命運，私奔對他們兩人而言根本行不通，最後只是傷了他人罷了。
柳昊風一聽，臉色黯沈了下來，牡丹說的沒錯，他若私自帶着她離開，最後只會傷了兩個家族的面子，而傷的最深的恐怕會是無辜的青妍。
“對不起……”他痛苦地啞着聲道。
他真希望自己還有其他的方法解開這困境。
“不要說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她依在他的懷裏，柔聲道。
牡丹的體貼令他更加愧疚。
她抬頭望着他那張英氣逼人的臉龐，美麗的瞳眸中鎖着一抹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