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上十點,對習慣夜生活的人來說,一天的精華時間才剛開始。
她拒顧衍“風度”的表現,她不想回楊家大宅,也不想在這時候回自己的小窩,更不想被顧衍知道她的小窩在哪裏,所以晚飯後喝完茶,最好的結果就是:各走各的。
顧衍是個很識時務的男人,也很懂得何時該進、何時該退的技巧,在商場上想占他便宜的人可得小心了,因為結局很可能會變成被反咬一口。
搭出租車回到東區,她直接走進一家知名的pub,也不管身上的小禮服與這裏的氣氛有多不合、她的出現有多顯目,就坐上吧枱前的位子。
“一杯MintFrappe。”她對酒保說。
俊帥的酒保先生優雅地朝她微笑,點點頭表示聽到了,手上依然流暢地搖動雪克杯,倒出其他調酒。
周末的夜晚,pub里客人特別多,滿屋轟隆隆的音樂聲幾乎可以吵死人,要是在平常,楊禕禕會很喜歡這種吵鬧,不過今天她得想一些別的事情,所以喝完自己點的調酒,她付了賬就轉身走出去。
也許她該回家去調查一下,有關威皇集團的資料。
“小姐,別這麼快就走。”
背後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楊禕禕警覺地迴轉過身,認出追出來的三個男人是pub里其中一桌的客人。
“有事?”
“別這麼快就走,我們請你喝酒。”三個男人笑嘻嘻地道。她可以聞得到他們身上的酒味。
“沒興趣。”她冷淡地轉身就走。
“不然,陪我們喝酒。”三人迅速圍住她。
“讓開。”她蹙起眉,臉色沉了下來,可惜配在一張太過精緻的臉龐,加上一身洋娃娃似的打扮,她陰沉的臉色對別人來說一點威懾效果都沒有。
“小姐,你真漂亮……”一人邊說邊撲上來。她急忙閃開,閃開的同時還不忘把腳收得慢一點,讓那個半醉的男人重心失衡,因絆到而瞬間撲倒在地。
出手要快、反應要靈敏。
解決一個,再趁閃躲的時候,故意靠近另一個,高跟鞋鞋跟準確無誤地朝那人腳上踩去,頓時響起一陣殺豬般的哀號,接着,因為她沒站穩,在力圖平衡的時候手上的皮包不小心就拋了出去,第三個男人立刻被打中後腦,當場昏倒在地。
無趣。
楊禕禕臉上的表情一貫平和,優雅地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皮包,然後轉身要離開。前面不遠的牆邊,卻響起一陣鼓掌聲。
她抬眼望去。
“攻擊,要能傷人於無形,攻擊完,對方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擺子。高桿!”
是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低低地說,踩着小碎步遠離災難現場,以她的行進方向,正好會經過他面前。
“是嗎?”他挺直斜倚的身子,擋住她的去路,一手不客氣地托起她的下頜,仔細地打量着她。
“你——”這男人好高!她呼吸一窒,沒料到他會有這種舉動,想後退,他一手已繞到她腰背,阻斷她的退路,她身子一僵,“你……放手。”
細弱的聲音聽起來怯懦不已,像極了受到驚嚇的小白兔,但她若真是那種徒有美麗、沒半點自我防衛能力的人,剛剛不會表現得那麼鎮定。
“名字?”他低沉地問。
“放……開我。”她半咬着下唇,努力鎮定,他身上有種迫人的氣質,輕易威脅她的自我防護。他只是個單純的商人嗎?很不像……
“名字?”他再問,語氣中多了一股逼迫。
“楊幃……禕。”她立刻回答。
“你是顧衍的人?”他稍稍放開了對她下頜的鉗制,她才想後退,在她腰后的大掌卻穩穩地將她更壓向他。
“不是。”太大意了,居然被困住!她連忙往後仰,想拉開兩人的距離,可惜力氣不如人家大,怎麼仰都是枉然。
“很好。”他像是很滿意這種答案,微粗的手指撫過她的唇瓣,“絳唇……”他低下身,封住了她的紅唇。
她驚愕地瞪大眼,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渾身霸氣的男人會當街對她做出這種事。老天!這是她的初吻!他身上彷彿源源不絕地冒出熱氣,透過唇與唇的相觸,不斷襲向她的四肢百骸。
他像來時般,突然停下了攻勢。
“沒人吻過?”他望着她微腫的櫻唇,眉眼微挑。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平穩心跳。
“我應該大叫非禮。”他……怎麼會是那種當街吻人的登徒子?
“你可以叫。”他欣賞起她明明受到驚嚇卻故作鎮定的神態,那比追求一吻就想尋求肉體刺激,或一吻就被嚇到的膽小女人有趣得多。
“非禮。”她立刻從善如流,低叫一句。
他被逗出酣暢笑聲。
“需要我幫你撥求救電話嗎?”有趣。
“不用了,等他們趕來,你早離開‘犯案’現場了。”這個男人一定不常笑,因為即使愉悅大笑,他臉部的線條仍然好僵硬,難怪全身老散發著“生人勿近”、“不怒而威”的迫人氣息。
“何不說是他們沒本事抓住我?”他的口氣狂妄又自信。
楊禕禕偏着頭看他,想了一想。
“你跟警察有仇?”
“在黑道上的人,通常不會跟白道的人有瓜葛。”他的表情含着隱約的笑,語氣像在逗她,高深莫測得讓人猜不透。
“你是在告訴我,你是混黑道的?!”她瞪大眼問。
“是。”他毫不避禕地點頭。
“那……你的名號是什麼?幫派或者組織名稱是什麼?”快報上來讓她開開耳界,她可好奇着呢!
“你覺得很好玩?!”原以為她會嚇白了臉,不然至少也會呆住,誰知道她卻是忙着追問他的身份。
“不,我只是對不了解的事保持高度的好奇心。”這是做學問的人應有的基本精神,她現在還在學,而且是研究生呢,當然要做一點符合自己現在身份的事。
“太過好奇,只會給自己帶來災難。”他淡淡地道。
“你會帶給我災難嗎?”她眨着眼,很是天真地問。
“很有可能。”他以指背撫着她的臉頰,那種與看起來一樣光潔柔嫩的觸感,讓他很是喜愛。
“在那之前,可不可以先讓我吃飽?”、她忽然一本正經地問。
“嗯?”眼神一閃,丟來疑問的一瞥。
“我餓了。”她雙肩一垮,可憐兮兮地道,“晚餐幾乎都沒吃,剛剛又不小心碰到壞人受到驚嚇,腎上腺素激增,體力迅速消耗,我需要補充能量。”
他差點又被逗出笑聲。
“晚餐在五星級飯店吃得不夠飽嗎?”
“那種飯局怎麼可能吃得飽呢?”說到這個,她表情更可憐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但有人直盯着我吃飯,我可介意得很。”那會讓她食不下咽。
“既然不喜歡,何必勉強自己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用了一句很江湖的用語,她輕嘆口氣。
“你能有什麼身不由己?”他怪怪地看她一眼,怎麼看都覺得她像那種利用己身優勢,將男人耍得團團轉的厲害女人。
“我也有我必須面對的難題呀。”她笑笑地說,明白自己給人什麼感覺,也不打算多解釋,“話說回來,你要不要陪我去吃消夜呢?”
“有何不可?”
“我帶路?”
“你帶路。”他不是本地人,對這裏無論如何都沒有她熟。
“那……你後面那個保鏢呢?”她偏了下身子,望向他身後那個站在不明顯的地方杵了很久的男人。
“他無須你擔心。”放開她的腰,轉為摟住她的肩。
他們剛走開,那個男保鏢也隨之移動。他摟着她才走沒幾步路,男保鏢已經開車前來,他打開車門讓她進入。
“去哪裏?”關上車門,他問。
“夜市。”她不報方向,直接報地名。
那個男保鏢也真神,聽到地點,接收到主人的示意后,車子立刻朝夜市的方向前進。
看樣子,這對主僕對這裏挺熟的嘛!
★★★
一個西裝筆挺、渾身充滿魅力的高大男人,加上一個身穿小禮服、宛如精緻娃娃般的嬌小美女,兩人相偕着,那種畫面跟夜市的風貌扯在一起,說有多不和諧,就有多不和諧。
但是兩個當事人好像沒那種感覺。不管周遭的人有多注意他們,楊禕禕只是視而不見地領着他往其中一個小吃攤走去。
幸而現在已經超過十二點,人也沒那麼多了,要不然想走進夜市,還真不是普通的困難。
“這家蚵仔煎很有名,你要不要試試?”
“你點。”他就吃。
“那好。”走向前向老闆點了兩盤蚵仔煎,外加兩碗貢丸湯,她拉着他一同坐下來。
老闆很快送來餐點,她掏出錢包要付賬,他卻已經拿出錢要老闆找,她笑了出來。
“別為難老闆了。”她拿出零錢給老闆,然後將大鈔塞回他的口袋,“這裏是賣小吃的,找你這張大鈔,對老闆來說可能比再煎一盤蚵仔煎更困難。”
“我不習慣讓女人付賬。”他將錢掏出,放進她的手裏。
幾十塊錢,不可能是他平常吃的那些料理的花費,這種數目,連他喝一杯飲料的費用都不夠。
“當我是地主,請你吃一頓是禮貌。”她再將大鈔塞回他的口袋,順手拉鬆了他的領帶,“來這裏是吃消夜的,不是見客戶談生意,你可以放輕鬆一點。”
楊禕禕瞧了瞧他,再伸手撥亂了下他梳得整齊的髮絲,然後很滿意地點點頭。
“你很大膽。”還沒人敢對他這麼不敬過。
“我餓了。”不理會他的評語,她宣佈一聲,然後拆開兩雙衛生筷,一雙交給他,一雙自己拿着就開始吃起來。
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的質問也就此停住,望着她秀氣的吃相,他也拿起筷子開始吃。
一直聽說這裏的小吃美味可口又便宜,每每吸引許多外地人垂涎三尺,離開后還回味不已,親自一體驗,他確定傳聞一點都不誇張。
和着甜中帶辣的醬料,極不相稱的是,蚵仔沒半點不新鮮的腥味,反而美味得和這個不起眼的小吃攤一點都不搭調,讓一向吃慣餐廳料理的他感到詫異,一不小心就將蚵仔煎吃光光。
“喝口湯,可以去去醬料的味道。”她之所以特地點貢丸湯,就是因為它的湯清淡,與蚵仔煎的濃重口味正好相反。
“你們連小吃都這麼講究嗎?”他一邊喝着湯,一邊問道。
“就算是小吃,也有每個人喜歡的口味。它沒有什麼固定的吃法,也不必管什麼上菜順序、用餐禮儀,平常的時候,我喜歡在這樣的地方吃東西,更甚於五星級的大飯店。”那種高級場合,是看情況才去的,當然啦,需要氣氛的時候去那裏也很不錯。
但是,一般時候要吃飯,就不必那麼拘束了吧。
他點點頭表示明白,聽着她說話的同時,一雙眼睛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四周的動靜,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
吃完消夜,他們走出夜市,男保鏢就等在外頭。
“你住在飯店裏?”站在行人路上,距離男保鏢幾步遠的距離,她抬起頭問。
他點點頭。
“那麼,我跟你回去。”她的話,惹來他一個挑眉的動作。
“為什麼?”
“因為我被你吸引了呀,決定不顧一切一親芳澤。”她甜甜地說,用詞正好完全相反。
“這不像是女人應該說的話。”他覺得她真像個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
“那……這樣好了。”她換了個語氣,“這位好心的先生,小女子今晚需要一個住宿的地方,可不可以請你同情小女子,讓小女子有榮幸住進飯店一晚?只要一晚哦,小女子必定心滿意足,從此心懷感恩,遙祝你身體康泰、心想事成、歲歲平安、事業鴻圖大展。”
嘰里呱啦一長串,她說得可真是順口。
“你在打什麼主意?”她應該知道,對一個男人提出這種要求會有什麼後果。
“沒有啊,只是想找個地方,很舒服地睡上一覺而已。”她無所謂地道,“而且,你吻過我,你要對我負責。”
“是嗎?”他不置可否,獨自上了車,也不招呼,就逕自關門,然後吩咐男保鏢開車。
他不會被任何人左右,更不會讓任何女人耍着玩,如果她想設計男人,那麼是找錯對象了。
她目送着他離去,久久不曾移動,他由後視鏡看着她,看見她一直望着他的車,而後在行人路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車子越駛越遠,轉個方向後,再也看不見她嬌小的身影。
“停車。”他表情未變,淡淡的兩個字,男保鏢立刻將車停到一旁。忽然,他霹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轉回去吧。”
男保鏢立刻轉動方向盤,將車開回原來的地方。
果然,她還坐在那裏,頭低低的,雙手抱着自己的小皮包,雙肩垂放,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十足像個被拋棄的小孩。
他坐在車子裏看了她足足五分鐘,她的頭連抬都不抬一下,八成不知道他又繞回來了。
他開門下車,點了根煙抽了一口,終於,邁開步伐走向她。
一雙黑亮的皮鞋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她也沒什麼感覺,逕自坐着。他再度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頜。
她看見他,詫異了一下,接着聞到煙味,看向他另一手上剛點的煙;不覺微蹙起眉。
“我不介意你抽煙,不過,我可不可以拒吸二手煙?”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她輕聲輕語,開口要求。
他眉眼未動,走到一旁將煙捻熄后,再度回到她面前,彎身一手拉着她起身。
“走吧。”摟着她的腰邁開步伐。
“去哪裏?”她迷惑地問,卻沒反對地跟着他走。
“回飯店。”
“我付不起住宿費哦。”她先聲明。
“跟我同睡一間房,你怕嗎?”他打開車門,淡淡地問。
“那麼,你怕不怕有人追着你,要你對我負責?”她偏着頭反問。
“從來沒有人能逼我做任何事。”他的語氣無須狂妄,因為他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已經夠狂了,相信沒人敢在老虎頭上拔毛。
“那就好。”她甜甜一笑,很自動地坐進車裏。
“回飯店。”他交代,男保鏢立刻開車。
★★★
孤男寡女,共處在一間設備齊全、擺設豪華舒適的飯店套房裏一整夜,包括一起躺在床上,結果,什麼事也沒發生。
因為,她很丟臉地,在洗完澡、穿上他的浴袍,在他以Notebook處理事情時,就躺在舒服的床上睡著了。
這種事要是說出去,大概沒人會相信,因為他處理完事、洗完澡,也真的躺上床睡覺。只不過他比較早起而已。
她的作息一向不正常,晚上晚睡,一睡著了早上就不容易醒,若沒有人吵,非要過了十點后才會自動醒來,而等她眼睛睜開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二點了,而床上,有着另一個人睡過的痕迹。
不急着找他去了哪裏,她起身,走進浴室里,卻發現自己肩上、鎖骨下方,多了幾處陌生的印記。
喝!鏡子裏白皙的面龐立刻漲紅了。
她知道自己睡著了警覺性就變得很低,但是應該不至於連發生了……“某”些事都沒感覺吧?!
他應該……只有吻她而已吧?
梳洗過後,她走出浴室,那個原本不見了的男人,此刻居然又出現了,仍是一身西裝筆挺地坐在沙發里。
一身過大的浴袍穿在她身上,衣擺拖着地讓她走路的速度變慢,而她沒綁的長發披散在肩后,映着白皙又小巧的臉龐,使她看起來更加嬌小而誘人。
“過來。”他伸出一隻手,以一種王者的姿態召喚她,她也就真的乖乖走過去了。
咦?好像被點召要臨幸的宮妃哦!
緩步走到他身前,他的手輕輕一拉/她失衡地跌進他懷裏,不太適應與人貼近的身體很誠實地做出不自在的反應。
反正他早知道她的“青澀”,她也就不必為了欺敵而刻意扮“老練”了。
他三兩下便使她貼上他的身體,托着她的後頸,靠向自己,傾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
同樣的沐浴乳、同樣的浴室,但氣味由她身上散發出來,卻令他格外着迷,不自覺地,他做出與夜裏相同的事,輕啃着她細嫩的肌膚。
這回,她沒像睡着時只嚶嚀着抗議,任由他去,而是縮着肩,雙手推着他的胸口,想躲開那種又痛又麻又曖昧至極的氛圍。
他不容她拒絕,拉開她的手后,在她耳後吮出一個明顯的印記。
“哦!”她皺眉,忍住一聲痛。
“如果現在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的笑容很冷,像很不高興。
她埋怨地瞅他一眼,坐在他腿上,一手撫着泛痛的地方,很想離開他的懷抱,可他又一手鉗住她的腰,讓她再度動彈不得。
“我沒有後悔。”不甘願地吐出回答,她知道有些事一旦決定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那麼?”現在的閃躲又是為什麼?
“我餓了。”她又輕輕柔柔地給他這句回答。
他挑了下眉,想起她剛醒,連早餐都還沒吃,終於放開手。
楊禕禕立刻站起來,左看右看。
“我的衣服呢?”浴室里也沒有,她只有那套衣服啊。
“送洗了。”
送洗?!“那我要穿什麼?”
“暫時只有浴袍可以穿。”
“啊。”她垮下表情,“那我只能叫客房服務,不能去餐廳吃飯了,對不對?”
“再等五分鐘。”
幾分鐘后,房門被輕敲了幾聲,然後,那個男保鏢捧着一個禮盒走進來,放下后,又退出去。
她不解地望着他。
“你的衣服。”他勾起一抹笑說道。
她狐疑地走過去,打開盒子。
一雙綁着細帶的白色高跟鞋,一雙絲襪,一套貼身衣物,完全是她的尺寸……白皙的面龐再度燒透,最後是一套白色的及膝裙子,搭配一條絲質的披肩。
這男人……怎麼那麼熟悉她的尺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