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時間過了三個半月，在單婷的幫助及自己的努力下，常麗穎已逐漸上了軌道，雖然希拉莉還是三不五時來找碴，但隨着時間一久，次數也越來越少，一切的挑戰動作也都在她的沈默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並未惹出什麼風波。
在這段時間中，厲遨並未再找過她，她甚至懷疑厲遨是否還記得有她這麼一號人物存在？
反倒是林維方，三天兩頭便來探望她一下，像個關心她的鄰家大哥哥般，令她心生溫暖。
原來在淡水別墅負責打掃的陳媽後來決定辭職，以便在家中幫媳婦帶小孩。正當林維方準備另外請人來幫忙時，常麗穎連忙告訴他不必再另外請人，她能勝任這工作，況且她也希望能做些事以代替房租。
原本林維方是不同意的，但因臨時找不到人代替，也只有先依了她的意思。
之後，厲遨沒有再到過淡水的別墅，而她也未曾在公司碰見厲遨，他貴為董事長，而她只是一名小小的職員，光是樓層的懸殊兩人便不可能在公司里巧遇。
“麗穎，把這份資料送到董事長辦公室，快點！”一名男同事將一份卷宗丟給她，催促道。
“呃？”常麗穎愣了一下，這份工作不都是另一名女職員負責的嗎？況且現在還是午休時間。
她不是不願意跑這一趟，只是一想到要見厲遨，她的心弦竟無來由地彈了一下，整個人緊張不已。
“快去，林小姐今天請假，其餘的人去吃飯還沒有回來，董事長等着這份資料待會兒開會用，快點送去。”男子似乎擺明了吃定她是軟柿子。
“是。”常麗穎不得已，只得將手邊的工作先暫時擱下，趕緊將這份重要的資料送到董事長辦公室。
進了電梯，她纖指微顫地按下二十一樓的數字鈕后，心情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有些亢奮，好像正期待着什麼似的。
隨着樓層逐漸升高，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快速，終於電梯門打開之後，她忐忑不安地緊緊抱着卷宗步出電梯，她轉進秘書室，安妮並沒有在位置上，想必是用餐還未回來。
她在深吸口氣，正欲推開門時，裏頭竟隱隱約約傳來爭吵聲，還有女子的哭泣聲。
她手上的資料似乎十分重要，必須立刻呈交給厲遨，但裏頭傳來的聲響卻令她不敢貿然敲門而進，就在她遲疑之際，大門忽地被人打開，一名有着波浪長發的美麗女人正一臉淚痕地瞪着她。
女子見到外頭有人也是一陣錯愕，接着她尖聲罵道：“鬼鬼祟祟幹什麼？想看我夠不夠糗？”
“我……”常麗穎嚇了一大跳，手上的卷宗掉了一地。
女子突然轉頭朝辦公室泣喊道：“你這絕情的男人，我詛咒你一輩子孤家寡人，永遠得不到幸福。”
說著，女子便氣沖沖地像一陣風颳走了。
“你來幹什麼？”裏頭傳來一道極嚴厲凜肅的聲音。
這時，常麗穎才回過神，趕緊彎下身，拾起散落一地的卷宗，七手八腳撿起卷宗之後，便趕緊堆到厲遨的桌上，怯聲道：“這是您待會兒開會要用的資料。”
“怎麼會是你拿上來？”厲遨始終僵着一張臉，口氣嚴凜，顯然情緒也因剛才的爭執而陷入低潮。
他是讓她到業務部去學習，不是讓她去當收送文件的小妹。
他冷峻的口氣令她整個人瑟縮了下，又更加小聲地說：“大家都去吃飯了，只剩下我在辦公室里……”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他硬生生地打斷。“那麼你為什麼沒去吃飯？”
“我……”她扭着手，害怕得猛吞口水。
他那冷然如鷹的目光緊鎖住她，讓她的心大大震了一下，在深吸口氣后，她才道：“我自己有準備三明治。”為了節省開支，她一向以簡單的食物打發一餐。
“三明治？”他的眉頭緊緊揪成一團。
“嗯。”她大大地點了頭。
“你身上沒錢嗎？”他不悅地問道，看來林維方並沒有依照他的指示，善盡照顧她的責任。
“有。”她小聲地答道，他身上嚴峻的氣勢令她全身發顫。“上回您托林先生給我的十萬元還在抽屜里。”
“那為什麼不用？”
“我……”她臉紅地低下頭，沈默不語。
那是他的錢，她已經接受他太多的幫助了，那筆錢，她怎麼敢用？況且她已經領到她的薪水了。就在她沈默之際，厲遨突然站起身，抓了西裝外套，並且攫住她一隻臂膀。“走，現在去吃飯，我正好有些事跟你說。”
當他碰到她細瘦的手臂時，眉頭再次微微一皺，她是都不吃飯的嗎？
“厲先生？”常麗穎被他拉着走，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去吃飯。”他再次道。
“可是……您等會兒不是要開會？”
“讓維方去處理就好了。”不容她反駁，厲遨霸氣地拉着她進電梯，此時，安妮正巧從另一部電梯走了出來。
“董事長？”安妮一見厲遨拉着常麗穎的模樣，吃驚地喚了一聲。
“安妮，你回來的正好，等會兒讓維方去開會，我晚點回來。”話聲未落，電梯門便闔上了。
厲遨將她帶至一間五星級飯店附設的西餐廳用餐，常麗穎儘管忐忑不安，但仍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
她心裏不斷地想着方才不經意瞥見的那一幕，那女人哭得好傷心，她是他的女朋友嗎？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照方才的情形看來，似乎是他甩了她，但他會是個薄倖之人嗎？
點了餐之後，厲遨首先打破沈默，一開口便是令常麗穎十分震驚的消息。
“你父親的驗屍報告已經出來了。”
“什麼？”常麗穎雙眸瞠大，訝然道。
“喔，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請法醫替你父親驗屍，因為我總覺得他的死因不單純。”
“然後？”
厲遨雙眸盯着她，半晌后道：“你父親得了癌症，已經是末期。”
“什麼！？”常麗穎忍不住驚呼出聲，引起旁人側目。
“先別激動。”厲遨安撫道。
常麗穎這才略微調整坐姿，試着讓自己回復平靜。“什麼癌？”
“肝癌。”厲遨解釋道。“肝癌初期通常都不易發現，等到發現時都已經是末期了。”
“為什麼我不知道？”常麗穎心中激動萬分，淚珠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你父親可能是不想讓你擔心吧。”
常麗穎抿着唇，未再答話，眼淚掉個不停，就在厲遨看着她，不曉得該如何安慰她時，一名男子突然出現在兩人的餐桌旁。
“哈，厲董，在這見到你真是意外！”說話的男子有着溫文的外型，時尚風雅的打扮更加突顯他迷人的氣質。
一見有陌生人來，常麗穎趕緊將眼淚擦乾。
男子自行拉了張椅子坐下，並且遞了張名片給常麗穎。
“漂亮的小姐，這是我的名片。”
聽見他恭維的稱謂，常麗穎不禁紅了一張小臉，只小聲回道：“你好。”
她低頭看了一下名片，原來是“汪氏企業”的經理，汪仲。
厲遨沒好氣地瞪着他。“有事？”
“是有點小事。”汪仲說話的同時，一雙勾魂的眼不時地睨着常麗穎，嘴角還掛着淺笑。
感受到汪仲的視線，常麗穎只覺坐立不安、手足無措。
“聽說貴公司有意思競標一個太平洋小島的開發案？”
這是屬於公司的商業秘密，厲遨沒有回答，只是瞪着他。
汪仲笑了一下，隨即道：“是這樣子的，這件案子因為金額龐大，所以我希望咱們能先私下討論一下……”
厲遨冷笑一聲，接下來的話令人聽不出來究竟是褒是諷。
“真是後生可畏，年紀輕輕，生意手腕比你父親還高桿。”
哼！這小子是刻意來套他們競標的金額，屆時就能以些微的差距獲得這份開發案的合約。
“怎麼樣？不曉得貴公司對這一樁開發案究竟有沒有興趣？”
厲遨眸中閃過一絲狎采，他將視線轉向常麗穎。“你在業務部也待了一段時間，想不想試試？”“嗄？”汪仲怪叫道。“什麼？這位小姐是厲董公司的職員？”
“是。”常麗穎有禮地點了下頭。“我在厲先生公司里的業務部門服務，一名助理罷了。”
汪仲一聽，笑道：“真是看不出來，厲董也吃窩邊草呀？”
常麗穎心裏對汪仲這不倫不類的話起了反感，不禁眉頭微蹙。然後，她小心地以眼角餘光審視厲遨那張俊容，發現他冷漠淡然的表情令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及情緒。
“不是女朋友？”汪仲不知是故意，抑或是腦筋遲鈍，繼續問道。
“不是、不是……”常麗穎連忙撇清道，她有些心慌了。
“哈，既然不是厲董的女朋友之一，那我不就有機會了？”汪仲興道。
聞言，常麗穎臉頰倏地爬上兩朵紅彩，兩手直絞着餐巾，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等狀況。
而汪仲那毫不隱藏的狩獵眼光令厲遨心裏相當的不舒服，不知為什麼，他很不喜歡汪沖看常麗穎的眼神。
一股濃濃的佔有欲，突如其來地取代了他原有的理智，於是他不假思索便道：“我把這件開發案交給你處理，往後這件事你就直接向我報告。”這樣一來，便增加了兩人相見的頻率，這就是他目前所要的。
“呵，下戰帖了？”汪仲笑道。
“等着接招吧。”厲遨冷笑道。
汪仲眼角瞟了常麗穎一眼，語氣狂妄地道：“派個初生之犢上戰場，不怕被大野狼給吃了？”
“有名師指導，可別太輕敵呀。”厲遨眸中露出一抹精光。
汪仲在談了幾句后便離開了，雖沒探到對方的底標，但至少弄清了對方的意圖，知道“遨洋企業”這個硬角色也即將競標，這趟會面也就值得了。
一頓美味的午餐就在常麗穎心情忐忑之下結束。
在回公司的路上，她忍不住在車裏朝他問道：“你真的確定要我負責這件案子？”
厲遨俊眉淡揚，像是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冷冷道：“難道你認為自己應付不來？”
常麗穎沒有答話，但一臉的不安與惶恐已經代替她出聲回答。
厲遨逕自開着車，淡淡道：“沒關係，你盡量去試試，我會找人幫你。”
“可是我……”
“你不是想早點獨當一面？眼前不就有個機會？”
“但是……”
“好了，別說了，這事就這樣決定。”
沒兩天，正式的人事命令就批下來了，一群人在常麗穎早上進辦公室前，就已圍成一圈，議論紛紛。
“什麼嘛，就不曉得她是用了什麼手段迷惑董事長，才進來沒兩個月就升專案經理？”一名女性職員正刻薄地諷刺道。
“就是，就連當初進公司也不知是靠什麼門路，沒應徵、沒篩選，就直接進到咱們業務部來。”另一名女性職員也附和道。
一般來說，業務部可是公司里卧虎藏龍的部門，雖競爭激烈，但也是晉陞的最佳管道。
“老張在公司也五年了，連個課長也爬不上去，這下他可氣死了。”一名男性職員也點頭道。
大夥在見到常麗穎進入辦公室后，一鬨而散，希拉莉拿了個紙箱遞到常麗穎面前，態度高傲。
“呶，東西收收，搬到二十樓去。”
“為什麼？”常麗穎一臉疑惑，她的辦公桌不就在這裏嗎？
“為什麼？”希拉莉揚高了音調，諷笑道。“您大小姐都升格當專案經理了，我們這小小的業務部哪能容得下你這條大魚？”
“你……”
“小心禍從口出呀，希拉莉。”單婷不知何時已捧着紙箱出現在兩人面前，一臉得意的笑容。“既然知道人家有靠山，講話還不客氣些？小心一不留神就被炒了魷魚。”
希拉莉立刻氣紅了臉。“單婷，你少得意，不是只有你們有靠山……”
單婷蔑笑道：“是嗎？那麼請問你那靠山是誰？安妮嗎？”
“知道就好。”希拉莉驕傲地抬高下巴。
沒想到單婷一聽，更是笑得更大聲。“哈哈，真是笑死人了，那算什麼靠山，還不是靠董事長吃飯的？憑她也想當董事長夫人，真是笑死人了！”
“你！”希拉莉雙眼像快噴出火來似的。
“好了，彆氣了，這烏煙瘴氣的鳥地方就留給你們這些小眼睛、小鼻子的人好了，我們可是要‘上去’呼吸新鮮空氣了。”
說著，單婷便神情高傲地拉着常麗穎走出業務部的大門，留下希拉莉仍在原地氣得跺腳。
進了電梯后，常麗穎立刻向方才替她解圍的單婷道謝。
“謝謝你了，單婷，如果沒有你，我還真不曉得怎麼應付她們。”
“這還不簡單，就是嘴巴比她們毒一點就好了。”單婷俏皮地眨眼道。
“對了，你會過來幫我，對吧？”常麗穎問道，關於公司的人事令，她也已經看過了。
“對呀，真巧。”單婷高興道。“一定是你提攜我的，對吧？”
“我？”她什為時候做了這件事？
“謝謝啦！”單婷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猛道謝，令常麗穎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得由她繼續誤會下去了。
除了業務部的單婷外，公司還另外派了五位人手協助她，有市場評估的高手、會計專員……等等。除此之外，二十樓的辦公設備與裝潢都比原來的業務部好多了，不論是窗外的視野，或室內的空間，都令她感覺自己像個高階主管一般。
中午休息時間，林維方來到常麗穎的位置上，見她仍然在工作，訝異道：“你還真是賣命呀！”
常麗穎嚇了一跳，猛抬頭，見到是林維方，才拍着胸口道：“走路也不出聲，嚇死我了。”
“是你工作太認真，沒聽到我走路。”
常麗穎索性放下手邊的資料。“對了，把單婷調來幫我的事，是不是你特意安排的？”
“我？”林維方指着自己，笑道。“我像是心思那麼細密的人嗎？”
“不是你？”常麗穎眸中露出疑惑，她不禁想，難道只是純粹巧合？
林維方不知她的想法，突然道：“是董事長，他安排的。”
“是他？”常麗穎嚇了一跳。“他為什麼會挑上單婷？”
照理說，單婷的資歷就像她一樣，光是一個業務部里，比單婷更加有才幹、有能力的人多的是，她雖與單婷是好友，但也清楚知道單婷的資歷根本不夠擔任這樣的職務，她不禁開始懷疑厲遨的動機。
“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他怕你被一些豺狼虎豹給分屍了，所以才特地找她來保護你。”林維方挑挑眉，取笑道。
聽林維方這樣說，常麗穎心裏更是一陣驚訝，厲遨為什麼會知道她與單婷私底下交好的私人友誼？
難道他一直在暗中注意她！？
“對了，我來是要告訴你，下午兩點，董事長請你去見他，他要你先向他口頭報告目前的進度。”“喔，好。”常麗穎倏地回過神來，一顆心仍處在驚訝之中。
一想到他可能並非如她先前所想的那樣忘了她的存在，反而可能在暗處注意她，她的一顆心就無法平靜，跳得異常厲害。
“對了，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問。”常麗穎忽道。
“說說看。”
常麗穎沈吟了片刻后才道：“上回我進厲先生的辦公室，結果有一名漂亮的女人哭着衝出來……”
未等常麗穎把話說完，林維方隨即接道：“喔，我想你說的是曾柔吧，她是曾議員的獨生女。”
“她是厲先生的女朋友？”
“應該算曾經是吧，他們現在吹了。”
“為什麼？”
“我也不清楚……”突然間，林維方擺擺手，一臉暖昧地對着她笑道。“你的問題可真多，難不成你看上董事長了？”
常麗穎聞言，兩頰倏地爬滿了紅暈，擺起臉，斥道：“胡說，我只是好奇，隨便問問罷了。”
林維方原本調笑的表情，一下子突然變得十分正經。“董事長的私事本來不該是我們私底下談論的……”停頓了下，他又道：“他是有過幾任女朋友，但最後都不了了之，另外，董事長對人一向很好，有些女人自己就會錯了意……”
常麗穎趕緊打斷他道：“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她知道林維方只是好心地提醒她，別輕易對厲遨動情，否則可能就要像那位曾小姐一樣，註定要淪落到情傷的下場。
“那就好。”林維方臉上突然又揚起了笑容。
“好了，話我是帶到了。”他接着看了腕上的表。“該去吃飯了，餓死我了。”
說罷，他便踏着愉快的步伐離開了常麗穎的辦公室，去找地方填飽他可憐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