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塵還在練啊!“一名小提琴手輕聲問着隔壁的中提琴手。
“是啊!聽說海塵非常想爭取這一季巡迴演出的機會,看來她這次一定可以入選的。”中提琴手一向對海塵充滿了信心。
“是嗎?可是我覺得指揮好像對海塵特別有偏見,也特別凶。”想起諶青責罵海塵的模樣,小提琴手不禁吐了吐舌頭。
“對啊!海塵好可憐。希望這一次的巡迴她可以入選。”中提琴手由衷地說。
“其實,我覺得海塵的小提琴拉得一點也不差,只是偶爾會出錯而已,可是指揮總是對她特別的嚴厲。”在樂團里沒人知道海塵的手疾,大家只以為她的表現比較不穩定而已。
“對嘛!我們大家都覺得海塵很不錯的,就只有指揮一個人對她特別壞,真不知道指揮是不是吃錯了葯,總是把海塵罵得一文不值。”另一名小提琴手忿忿不平地為海塵說話。
“噓!別說了,小心被人聽見。”耳尖的中提琴手聽見門外有腳步聲,趕忙搗住小提琴手的嘴。
“你們兩個還在這兒做什麼,都要甄選了,不知道好好練習,還在這兒嚼舌根,小心被指揮知道。”展摯手捧一鍋熱騰騰的粥從大門走進來。
“哇!首席,這麼大一鍋粥,是不是也有我們的份?”拉開中提琴手的手,小提琴手見着展摯手上的那鍋粥,眼睛馬上變得透亮透亮的。
“當然,一起來吃吧!吃完了再回家。”展摯為了不讓海塵覺得有壓力,每回在為海塵準備宵夜時,總不忘多準備幾份給其他團員,好避免海塵的心理壓力。
“好哦!”方才為海塵說得口沫橫飛的兩個人,此刻正鼓動着腮幫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熱粥,還直呼着癮咧。
“海塵,先別練了,首席帶了你吃的宵夜,你快來吃呀!”含着大口粥的小提琴手以含糊不清的話對着海塵喊。
“是啊!先別練了,吃完粥有了體力再繼續。”中提琴手為自己添上第一碗粥時也補上一句。
“海塵,要加油哦!我們大家都支持你的。”展摯端上一碗粥,來到海塵的面前。
“沒錯!這首曲子除了我
“不是這樣的,指揮說我拉得一點也不能感動人心,不能感動人心就不能稱之為音樂。”海塵對諶青的信服並未因為受到嘲弄而削減。
“指揮的要求一向很嚴苛,這是樂界所公認的,你不必太在意。”展摯總是不着痕迹地安慰着海塵,給予溫柔。
“不!這首曲子最大的特點在感動人心至深,如果不能感動人心,真的不如不要演奏,那天我真的是太自不量力了。”說到這兒,海塵憶起了那日的表白,神色便跟着黯淡下來。
“海塵,說實話,你會不會怨指揮每次都針對你?“小提琴手小心翼翼地問。
“……。有要求才有進步嘛!更何況,指揮說得並沒有錯啊!“深吸一口氣,海塵像在給自己打氣一樣,自然而自在。
“海塵,你真不簡單,換成是我,我一定待不下去了。”
“沒什麼,我只是做着和大家一樣努力的事而已。這本是身為音樂人所該有的基本責任。別把我說得這樣好,我會好慚愧的。”
“好啦!不多說了,首席,這粥真好吃,真是謝謝你。”
“不!我們該謝謝海塵,如果不是海塵,我們哪有這麼好的福氣可以分到一杯羹!“中提琴手馬上阿地補上一句。
“對哦!謝謝海塵,你要好好加油哦!讓指揮對你刮目相看!還有,要好好珍惜首席。這樣的好男人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多了。”
“你們兩個吃碗粥話這麼多,下次沒你們的份了。”展摯聽到這樣的話,顯得有些黯然。
“啊!首席臉紅了,咱們快溜,免得妨礙他們的好事。”
一直站在門外的諶青把方才練習室內四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覺得心裏不舒服。
“看來,大家對若海塵的期望這麼大,也都把她捧得高高的,’大地之歌‘是吧!這次若沒讓你考這題,還真對不起大家呢!”
站在門外的諶青楊起惡意的笑,盤算着考試的曲目。不知為何,他的體內總會湧起一股欺凌若海塵的惡意,彷彿看她委屈的哭,心酸的流淚,就能一逞快感,他從未深究這種行為背後隱藏的動機,也因此忽略了戲弄若海塵與自己一向驕傲、視人於無物的個性大相逕庭。
“諶青,怎麼不進去?不是說要拿甄選的程序表嗎?”談素望見倚在練習室外深思的諶青,疑惑地問。
“本來是,但想想又覺得不必了,我決定今年的甄選來點不一樣的。”諶青狂妄的眼神閃着熱切。
“諶青驚訝的望着他,他眼中燃燒的光芒一向是遇到挑戰時才會乍現的神采,怎麼回事難道現在出現了什麼敵手讓他如此雀躍?
“哦!那我可不可以先知道啊?“欺身靠向諶青,談素半撒嬌地問。
“沒人——可以先知道。”諶青迅速斂起眼神,面無表情地直往外頭走去,甚至連望也未望談素一眼。
“新世紀交響樂團”甄選本季巡迴演出者的日子終於到了,這一次不是甄選新人,而是從原有的成員之中甄選優秀者參加此次的巡迴表演。這是諶青一貫的作風,為了達到最高的演出水準,在每一次演出之前,諶青都一定要親自選拔優秀的團員,把每一次的巡迴做到最好。
甄選當天一早,諶青就把考試的序號貼在會場的公佈欄上,樂團里除了談素和展摯兩人直接參加巡迴演出之外,所有團員都要經過考試甄選。
“啊!我是第一號!”笛姐驚呼一聲,心中開始忐忑不安了起來。
“好險,下午才輪到我。”中提琴手拍着胸膛,慶幸自己序號適合自己的狀況。
“嘿!你們看,海塵是最後一個考生。”
“看!她的考試曲目!”大夥紛紛將目光轉向海塵。”居然是’大地之歌‘,天呀……”
若海塵一時間刷白了臉,怎麼會……
“指揮好殘忍……”小提琴手十分同情地說。
“快走吧!先到會場再說。”
“原來,諶青所謂的自有安排,就是這樣。”談素心中有些不快,因為諶青美其名是直接錄取她,實際上是不希望她在會場上大出風頭,這點談素相當清楚,心中對若海塵的醋味不禁慢慢散了開來。
“海塵,你可以嗎?”展摯望着面無血色的海塵,溫柔地詢問着。
“嗯!”輕輕點頭外,海塵實在無法多做任何思考與反應,此刻的她,心中直盤算着該如何將自己最好的表現讓諶青看到。
“也許,指揮想給你多一點時間練習,所有把你擺在最後一位甄試,看來他已開始重視你了。加油!”望着無法反應的海塵,展摯只是猛擠話來安慰着她。
“你太緊張了,別想那麼多,還有時間,我幫你看看。”輕排海塵的背,展摯好想為眼前柔弱的女子擔起一切。
“謝謝……可是演奏廳已經成了考場,我能到哪兒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海塵想到了另一個難題。
“去我家,我家有間演奏室可以讓你不受干擾的練習。”展摯總是有辦法為海塵解決一切難題。
“那……不太好吧!“不想辜負展摯太多,是海塵一直以來告誡自己的叮嚀。
“海塵,別跟我客氣,重點是通過甄試,證明給諶青看,不是嗎?“只要提及諶青,海塵總是沒轍,展摯深知這一點。
“好吧!我不客氣了——“
“別說謝謝……“搶在海塵客氣之前,展摯現開口說話。
“嗯,’3q‘。”海塵俏皮地向他道謝。
“你哦——走吧!“同樣的,在海塵的面前,展摯總是沒轍
車子飛快地由市中心開往市郊,最後慢慢駛入一幢白色豪宅內。
“原來你也是出身於音樂世家,怪不得家裏會有這樣具有水準的演奏室。”望着一室的音樂氣息,海塵忍不住讚歎着說。
“哇!還有好多名琴呢!”屋裏一櫃又一櫃的收藏品中,海塵意外地發現了許多名師的作品。
“其實家父是古典樂迷,尤其對小提琴的愛好簡直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你看這整間房間裏收藏的都是小提琴呢!”
“’彗星‘——’彗星‘在這裏!”停駐在一把深紅色的琴前,海塵忘我地喊着。
“你也知道’彗星‘啊!”展摯有點驚訝。這把’彗星‘是好多年前,音樂大師若定波請專人特地為他的女兒彗星打造的好琴,可惜彗星後來消失,這把彗星也易主多次,最後被父親收藏。
點點頭,海塵不想多說,也無心多看,因為她想起了許多年前那一次的意外,心頭像是被人用劍刺穿了一般,隱隱作痛了起來。
“怎麼了?”展摯的細心與溫柔總能在海塵身上發揮到極致。
“沒事,沒事,咱們先練習要緊。”
“對哦!sorry!來來來,我帶你上樓。”
“哇!還有錄音設備啊!”又是一陣驚嘆。
“是啊!不聽聽自己演奏的音樂,怎麼知道自己哪裏要改進。”
“也是。”點點頭,海塵相當認同這一句話。
“咱們開始吧!”
海塵坐定之後,深吸一口氣,便緩緩拉着小提琴,不知為什麼,音符出現的那一刻起,這間演奏室頓時呈現一片凄迷,海塵和展摯雙雙落下淚來,在還來不及感受到悲傷,來不及聆聽’大地之歌‘的時候,他們的眼淚便不可抑止地滑落下來。
對於這一場完美的演出,兩人竟都沒辦法意識到音樂的存在。有的只是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淚。
演奏完畢。
展摯不能言語。
海塵亦無法開口。
久久,久久,兩人只能靜靜地坐着,不言,不語。
“鈴鈴鈴……”
中提琴手從會場來電。”快點,甄選要結束了,就要輪到海塵了!”
原來細心的展摯把他和海塵的去向告知了中提琴手,要他提醒他們,以免誤了時間;而中
提琴手的這通電話,也正好將兩個被音樂感動至極的人拉回現實。
“海塵,快,就要到你了。咱們走吧!”
“小青,小青……”唐倩兒偕同諶子烈也一同前來觀賞這次的甄選大會。
“你們怎麼來了?”諶青皺了皺眉頭,不耐煩之情躍然臉上。
“老公,你看看咱們兒子,竟然用這麼不耐煩的口氣和他的爹娘說話,我不管啦,你得好好說說他才行。”唐倩兒才一到已然引得在場人士的注意。
“小青啊!你娘可是為了報上的報導才來關心關心你的,怎麼可以這樣無禮。”
“是嘛!我可是來看看我那未來的媳婦的。”
“拜託你們別這麼蠢了好不好?這是音樂甄選,不是那些令人倒足了胃口的紅娘節目,那麼有興趣,不會去看電視啊!”諶青皺着眉,明顯的不耐表現在臉上。
“別跟我說那些我聽不懂的話,反正,我就是要在這兒,快去給你爹娘準備貴賓座。”
唐倩兒發揮母親的威嚴,卻十足十像個耍賴的孩子。
“隨便你們!”諶青無所謂地拋下一句,轉身離開。
“老公……”唐倩兒梨花帶雨的面容轉向被她吃得死死的諶子烈。
“好好好,老婆,我去找貴賓席哦!”諶子烈只有乖乖聽命的份。
“請問——是諶青的爸媽嗎?”談素一身象白牙的洋裝,溫柔婉約地走向諶氏夫婦。
“我是談素,歡迎你們,我是諶青在意大利的同學,也是’新世紀交響樂團‘的豎琴手。”
“這不一樣。”展摯只要是有關於若海塵的任何事,他都不會示弱,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請你們跟我來,我帶你們去貴賓席。”談素相當欣喜諶青的媽媽對她的認識,看來她入主
諶家只是遲早的事呀。
“謝謝你啊!”諶子烈憨厚地向談素道謝。
唐倩兒媚眼一拋,似笑非笑地對諶子烈說道;“老公,咱們小青的艷福可不淺喔!”
“不錯是不錯啦!但是——沒有老婆大人漂亮!”諶子烈馬上將老婆的話視為第一聖旨,再不敢多說什麼。
“貧嘴!”唐倩兒得了便宜還賣乖,趾高氣揚地掛在諶子烈手上走向會場。
諶家二老光臨會場很快地在會場引起一場不小的騷動,所有在場的人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該不會是……來挑媳婦吧!”
“上回報上的徘聞——諶青和談素,莫非不假?“
“看來諶青的好事真的近了。”
記者們紛紛散佈自以為是的消息,說著說著,便加油添醋了起來。
甄選會場上轉眼已是高手雲集,除了“新世紀交響樂團”本身的成員之外,還有許多國內外知名的音樂家,他們之所以參與這樣的盛會,無非是為了可以見識普天之下的高手,更重要的是在樂界,諶青識才的能力一向被大家所讚賞,經過諶青指點或者接受過諶青考驗的音樂家沒有一個不成名的,這一次的甄選,有心的樂家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聽說除了諶青以外,在會場上還可以看到樂界中的維納斯呢!”
“是啊,她不但琴藝高超,本人更是美得無與倫比,啊!能在這樣的盛會見到這位維納斯真是我畢生最大的光榮!”
“沒錯!還有啊,咱們台灣的首席小提琴家展摯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待會兒可別錯過了他精湛的演出。”
“說到這個,你知道嗎?本次的小提琴手考試曲目’大地之歌‘是小提琴家所公認最難演奏的一首,只要是拉小提琴的人,畢生都以這個曲目為目標,沒想到諶青竟拿來作為考試的唯一曲目,看來這場考試真的是難得一見。”
“那你就不知道了,聽說這首曲子只用來考驗一個人,就是諶青今年才招考進來的新人,還聽說她是個女的,不知道為什麼,諶青對這個新人的要求特別高。”
“大概是怕毀了他一世的英名吧!”
“說不定。”
“別說了,甄選就要開始了。”
“嗯!“
不過幾分鐘而已,整個會場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而空凈,除了甄選者演奏出的音樂之外,整個會場儘是一聲又一聲的讚歎,甄選進行得相當順利,”新世紀交響樂團“的成員一個接着一個展現出最優秀的一面,一個接着一個晉級了諶青帶領的巡迴表演。
時間在美麗的樂章之中飛快地消逝,不知不覺地,街上的路燈一盞又一盞地亮了起來,華燈初上,月上枝頭,眼看甄選就要接近尾聲了。
“海塵呢?怎麼沒看到她?“笛姐着急地詢問着。
“她已經在路上了,放心。”中提琴手拍胸脯回答,相當自信。
“最後一位,若
“來了。”趕在最後一秒入場的海塵引起在場人士的注目。
“……“諶青鐵着臉把想說的話硬是吞了下去。畢竟今天這兒有那麼多人,實在不宜嘲弄一個女孩給大家看。
“開始吧!”諶青頭也不抬地就直接下達指示,完全不給海塵喘息的機會。
“嗯!”深吸一口氣,海塵將自己融入“大地之歌”的創作背景中,悲至人心的音樂便緩緩流出。
當在場人士就要沉浸在一片悲傷凄迷的氣氛之中時,海塵的左手竟十分不爭氣地抽痛了起來。
“糟了,手又開始痛了。”突來的劇痛,大大地影響了海塵的表現,適才所營造的悲傷氣氛一下子便化為烏有。
“好痛!”強忍痛楚的海塵,咬着牙,冒着冷汗就是無法流暢地繼續拉出美妙的弦立目。
樂團里,除了展摯,沒有人知道為了巡迴,為了諶青,海塵的犧牲有多大。因此除了展摯發現了海塵表情中的訊息之外,所有的人都當這是海塵示身能力的不足。
“怎麼會這樣?”大家的心中開始打上一上一下的問號。
“你簡直破壞了我們今天的甄選典禮。”諶青用他極端冷漠的語氣說道,彷彿早就預知結果。
“算了,今天就到此為止,你的水準不能參加巡迴演出。不用私底下來找我,我不喜歡沒有才華的人。”像是要落井下石似的,諶青說出一連串傷人的話。
“什麼?”海塵愣在台上,才不過拉了十分鐘的她,實在無法相信諶青就這麼不通人情,這麼快就判她出局。
“多給她機會,只是多給她丟人現眼的機會罷了。不要多說了,若海塵,你可以下台了。”諶青無情而冷然的眼神直直盯向海塵,徹底寒透她的心,她木然地走下台,無視滿場議論紛紛的耳語。
“海塵,我送你回去。”展摯心疼她的落寂,不舍地說道。
“不用了,謝謝你。”海塵說完,痛苦的忍住即將掉下的淚水,掉頭就走,倉奔大門之外。
走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海塵失神地握着她的左手,以及她所曾有過的努力。
“沒用的,我真沒用。”狠心敲打自己手臂的海塵,實在好痛恨自己當年的不小心,造成今日這樣的局面。
甄選完畢的第二天,所有入圍的團員都準時前去報到,開始他們新一季的巡迴祭。
躺在家中,海塵腦海之中儘是自己被趕出“新世紀交響樂團”的那一幕。尤其諶青眼中那十分鄙夷、十分冷然的神情,更是深深刺傷了海塵的心。
“不行,我得繼續努力才行,不能就這麼消沉下去。”海塵最可愛的地方就是在遭挫折之後,始終能以樂觀積極的態度去面對。
走到客廳,海塵拿起報紙,一邊吃早餐,一邊讀起早報。
斗大的標題撞進她的眼底——
諶青父母特別前來甄選他們二老的媳婦
談素與諶青婚期已近
眼見報上這些主題,海塵一時之間完全不能思考,她想不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要結婚了……“
才剛遭受未通過考驗的挫折,如今又在報上看見這樣震撼的消息,海塵才剛建立的樂觀態度,頓時化為烏有。
毫無意識地,海塵流下強忍許久的淚水,一切的一切,似乎再也沒用了,不論她多麼想接近諶青,他永遠就像天上的寒星,遙不可及,永遠也碰觸不到……
絕望與悲哀衝上心坎,除了用淚水洗盡一切心情外,她竟無能為力,解不開這段愛戀痴纏。
站在江醫生疹療室之外,海塵用盡一切力氣地安撫着自己不安的心情。昨晚,江醫生來電,只簡單的說左手的檢查報告出來了,最後親自去看一看。海塵聽到這樣的電話,心下大概也明白自己的左手狀況,她嘆了口氣,也好,徹底斷了自己的奢求吧。
只是即使如此,她仍不願接受必然的答案,獃獃站在疹療室外,沒了心神。
“海塵,來怎麼不進來?”江醫生不改親切的問候,稍稍將海塵不安的心安撫了下來。
“我……”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了。”
“我的手……”
“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江醫生直接說出殘酷的事實,而這事實也等於叛了海塵的死刑。
沒機會了,再也沒機會讓諶青聽聽自己完美的演奏……
“有沒有什麼……”海塵試圖作無力的掙扎。
“沒用了,你的手真的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很抱歉,我必須實在地跟你警告,你的手在頻繁使力,就要完全麻痹了。”
“完全麻——”話未說完,海塵痛苦地嗚咽一聲,情緒激動得昏厥過去。
“海塵——唉!可憐的孩子。”江醫生急喚護士進來,頻頻搖頭嘆氣。
好像睡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當海塵悠悠醒轉的那一刻,只見一張憂心忡忡的臉龐,那神情令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問問。
“海塵,你醒了。”展摯不減溫柔的語調,引起海塵許多的不如意。
揪着心,沒想到海塵醒轉的的一件事便是嚎啕大哭一場。
展摯默默地給海塵最大的依靠。”哭吧!哭一哭或許會好過些。”
“可不可以將”彗星:借給我?我要用它演奏一次‘大地之歌’。”海塵眼中閃着堅定的決心。
她要向展摯借來”彗星“演奏”大地之歌“,讓諶青刮目相看;她要讓這一曲樂章,永遠深植在諶青的腦海;她要記錄下這一曲,以慰父親對她的栽培,並在自己往後的生涯之中,留下一些屬於”彗星“的記憶和有關諶青的點點滴滴……
“可不可以,讓我在人生之中留下自己最美的音樂?“
“可是——“
“展摯,你就放縱我這一次吧,我的手以後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讓我留下紀念好嗎?“
點點頭,展摯又是難過又是不忍心,只能緊緊抱着海塵,給她一些力量,一些依靠。
“好,沒問題!“不過展摯有些疑惑地問道:”為什麼你一定要用“彗星”呢?“展摯發現海塵對它有種特殊的感情。
海塵揚起頭,眼眸閃着珠玉般的眼光,思緒回到好久好久的從前,每天五個小時以上的練琴,椎心刺骨的受傷……
“因為,我就是‘彗星’的主人……“
“談素,那天的甄選會場,是不是你把父母請來的?“見到報上的報導后,諶青便馬不停蹄地前往談素住所。
他不介意世人對他的看法,只是父母每天的騷擾問候,實在令他厭煩透頂,這一次諶青不能任報紙再胡說下去了。
“哦!我只是想,這麼大的音樂盛會,該讓你的父母親一起參與。”談素輕描淡寫地說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想有些話,可能我沒用跟你說清楚——”
發覺到談素的意圖,諶青決定好好和談素說清楚。
“嘎……”
看諶青這難得一見的吞吞吐吐,談素一時之間不安了起來。
“談素,我們是同一種人,但不適合在一起。”諶青冷然地說出他們之間的關係。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談素無法理解他的話中之意。
“好,我說明白一些。談素,你和我一樣都是極端優秀的人,我們都習慣在掌聲之中過日子,對於你,我只有一種天才相惜的情分,這種情分很特殊,但我說不上來……”
“好了,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談素是個聰明人,早知道諶青的話意,只不過,就是想明明白白地從諶青口中得知。
“我想說的是,我覺得我們不適合,所以報上不實的報導將會對我們造成不利……希望你能明白,別再玩了,享有盛名的我們不適合和媒體玩遊戲。你知道的。”
“……玩玩而已嘛!沒想到你把這事看得這樣嚴重!”談素攤攤手,強抑內心翻湧而上的痛楚,強自逞強地說:“放心吧!我談素不是那麼不識相的人,你不說過了嗎,我是聰明人。我知道了。”
“談素,你是個好女孩,一定可以找到如意郎君的。”談素補上一句,語氣中的客套恰似他一貫的高做態度。
“咳!高處不勝寒哪!“意有所指的,談素淡淡說出自己身為公眾人物的苦惱。
“諶青,這一季的巡迴結束,我就回意大利。”
“這麼快?“諶青揚眉。
“對啊!免得記者再寫出什麼更勁爆的事。”談素自我解嘲地笑笑。
無奈地難堪一會兒,談素忽然想起什麼。”來台灣這麼久,還沒吃過地道的台灣小吃,不如,你今天就帶我去見識見識吧!“
“沒問題。”聽得談素這樣的反應,諶青實在是鬆了一大口氣。
就這樣,諶青和談素兩人一身輕裝便服地跑遍了士林夜市,吃遍了夜市裏的美味,台灣小吃的魅力簡直讓兩個舞台上的人物開了眼界。
在快來的邊緣,諶青隱隱然回想起那日海塵那無助的表情,一陣莫名的心痛竟突然襲上,一逞惡意的快感后,他竟有着嚴重的失落,彷彿是……罪惡感?
笑話!她能力不足本來就該識相點,越想越認為自己一點都沒用錯。
只有,不安與憐惜緩緩浮上心頭,他竟得花好幾倍的漠然才能壓制這不該出現的情緒。
“在想她?“眼尖的談素可沒漏看諶青的微妙心情。
兩個天才就這樣一來一往的互相調侃着,於是諶青輕易地與談素劃分清楚兩人之間的分界,不再有困擾。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好日子就要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