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放大的視訊畫面上,正播放一則剛對外發佈的產經消息。
“繼兩年前“世紀珠寶大展”后,世界上僅有七組的“彩虹之星”將再度照亮全亞洲。兩年前,由日本主辦、聯光保全協辦,並商借來台展出“藍虹之星”,罕見的晶鑽、與完美無瑕的設計、切割方法,令所有觀展的人為之心醉神迷。而今年,世紀珠寶大展將再度舉辦。
“根據‘台灣珠寶協會”的發言人表示,本次世紀珠寶大展由‘千峻企業”主辦、‘旭日保全”協辦、‘日歐集團”為主要贊助廠商,並將再度以‘彩虹之星”為特展。這個消息一傳出來,立刻吸引了無數民眾的關注。究竟會是哪顆光芒璀璨的名鑽將降臨台北?請大家拭目以待。
“本次世紀珠寶大展預計為期五天,日期為……”
聲音與畫面忽然靜止。
隨着放映畫面的關閉,待在千峻企業總公司高層會議室里的人面色各異。
會議室里,坐在首位的,是千峻企業的總裁陸向烽,他關掉視訊裝置后,銳利的眼神一一掃過眾人。
坐在他右邊的,是日歐集團的總裁歐陽毅,身旁伴着未婚妻陸織心──也就是陸向烽的妹妹。
在他左邊的,是旭日保全的代表──方韋昕與高潔幽,後者同時也是他親愛又敬愛的未婚妻。
而坐在他對面的,是千峻的高層主管人員,個個一臉嚴肅正經。
這一群人當然不會閑閑沒事聚在這裏喝下午茶,從剛剛那則產經報導來看,再笨的人也知道今天開會的主題。
“從現在開始,到開展日只有一個月的時間,關於“綠虹之星”的運送、會場佈置和保全措施、展覽會場的危機處理應變計畫等,我想聽聽各位的進度與意見,若有任何需要協助的地方,現在也可以提出來。”陸向烽聲音低沉的開口。
““綠虹之星”會在展覽前送達台灣,至於從哪裏來、什麼時候來,到時候我再通知各位。”歐陽毅淡淡說道。
“彩虹之星”舉世聞名,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覬覦,為了安全起見,當然是萬分保密。兩年前“藍虹之星”在台灣遭竊,最後弄得台灣與日本雙方人仰馬翻的事件,在場眾人仍記憶猶新。
“關於場地方面,我已經和世貿中心談定,在傢具大展結束后,我們還有十天的時間可以佈置會場。這次的展覽,除了原定的亞洲各國知名廠商外,也有不少國內的珠寶公司希望能參展,經過篩選后,名單連同各廠商的位置分配平面圖就在各位手上,請各位先看看。”負責接洽場地與會場佈置的開發部經理報告道。
從名單上看來,有近百家珠實廠商要參展,到時候場中的工作人員,包括保全人員,保守估計會有上千人,而這還不包括那些來看展覽的人。
哇,頭痛!
高潔幽咋舌地看着手上的資料,然後丟個眼神給身旁的方韋昕:動腦的工作,一向是由她負責,所以,高潔幽繼續悠哉地靠着舒服的真皮辦公椅,特地到總裁辦公室偷來的──輕鬆地把開會當郊遊。
方韋昕很快便將手上的資料閱讀完畢。
“在進行會場佈置之前,我有兩點要求,希望各位配合。”她環視眾人,最後將視線定在開發部經理身上。“第一,請言經理在三天內通知各參展廠商,要他們將展覽期間會輪派的駐守人員名單送過來。第二,為了慎重起見,保全人員會在會場一開始佈置,就進駐會場,所有廠商必須遵守這次參展的規則,如果哪家廠商不願意配合,請恕旭日保全將他們列在保護範圍之外。”方韋昕含笑的悠淡語調半點也聽不出肅殺之氣,但是聰明的人都知道,這個看起來平凡的小女子,絕對是言出如山。
“言經理,你就依方顧問的意思去做,順便強調,如果他們不願意配合,那麼也恕千峻拒絕他們參展。”陸向烽加重語氣道。
集全亞洲名貴珠寶的重要展出場合,絕不容許出一點點差錯,除了價值連城的珠寶易引來不肖之徒覬覦外,還會影響主辦單位的信譽,稍一有差錯,造成的後果難以想像,兩年前的聯光保全公司就是這麼敗掉的。
前鑒不遠,切切不可或忘。
所以,寧可嚴格執行,也絕不冒一點點風險,以免悔不當初。
言經理點點頭,“是,總裁。”
“所有前置作業,必須在廠商進駐會場前完成。開發部負責聯絡與佈置會場,資訊部與保全部則全力配合旭日保全,而會場的保全人員配置,就全權委託旭日保全。各位還有其他疑問嗎?”陸向烽看向眾人問道。
眾人一致無聲。
“好,那麼一個星期後,我要聽取各位的進度報告。現在散會。”
會議結束,沒事的人趕緊離開。沒辦法,跟大老闆開會,壓力實在太大了。
陸織心隨着歐陽毅站起來,跟好友方韋昕與高潔幽、哥哥陸向烽打過招呼后,隨即離開,準備到機場搭機,他們還得趕回歐洲安排一些事務。
送走妹妹與未來妹夫后,陸向烽走向留下的兩方人馬中間,為彼此做介紹。
“這兩位是千峻資訊部和保全部的經理,敖風和岳非。她們是旭日保全的方韋昕和……趴在桌上的那位是高潔幽。”
看見未婚妻毫無形象地趴在會議桌上,張着一雙盛滿無聊的大眼盯着他們,陸向烽見怪不怪,只回給她一抹縱容的笑。
“岳飛?!”高潔幽眨眨眼,在背上刻着「盡忠報國”、最後被秦檜害死的那個?
“幽,是非黑白的“非”,不是飛翔的“飛”。”身為好友,很清楚她會誤解成什麼,方韋昕主動解釋。
“噢。”好不容易有點精神的雙眸繼續頹廢。
方韋昕轉身看向他們,“兩位好。”
“久仰。”岳非釋出善意,溫儒的神態,怎麼看都像個斯文人,一點都不像是做保全、能跑外勤的。
“要我怎麼配合?”省了客套,敖風單刀直入地問道。
千峻的人還真是有趣。
應該是爽朗直率、不拐彎的人,反而溫文有禮;而那個應該溫吞爾雅,看起來像搞資訊的人,卻有一副運動員的體格。方韋昕暗忖。
“喂,有沒有人說過,你們的人跟你們做的工作很不配?”方韋昕還沒回答,高潔幽的聲音先響了進來。
平常談公事都會在旁邊打盹,或者無聊到站着睡着的女人,這回居然還清醒到現在,實在是個奇迹。
“沒有。”岳非客氣地回答。
“你是什麼意思?”敖風濃眉重重蹙起,瞥向多話的高潔幽。
“沒什麼,純粹個人觀感,你們繼續。”高潔幽揮了揮手,不太有興緻回答別人的問題。
“說清楚!”
“敖風,潔幽只是好奇,沒惡意。”陸向烽暗暗頭疼。
除了面對賓貝電腦外,敖風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沒耐性,更討厭別人浪費他的時間,偏偏潔幽就是愛惹她有興趣的人。為了展覽順利,回頭他得好好拜託親愛的未婚妻,少出一點問題給他才行。
敖風依然瞪着高潔幽。
正常人被這種兇猛的眼神一瞪,不是畏縮地低頭,就是連忙息事寧人,偏偏高潔幽不是正常人,她比較喜歡當異類。
“沒有啊,只不過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死守在電腦前的呆板人,而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會跟人打架的野蠻樣而已。”不理試圖滅火的未婚夫,高潔幽大無畏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看起來也不像多會打架的模樣。”瘦竹竿樣的女人,能多會打?
他這話正中高潔幽下懷。
“試試看就知道了,比一場如何?”
一掃原先的困怠,高潔幽精神奕奕地跳坐上桌子。
“我對竹竿女人沒興趣。”敖風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直接轉向方韋昕說:“要怎麼配合快說,不然,我就自己想辦法。”
一個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個看起來平凡無奇,說這兩個女人在保全界的名氣有多大,他還真是很難相信。
“會場的系統我會負責,而千峻這方面的防火牆,就有勞你多費心了。”方韋昕不慍不火地回答。“至於保全方面,請岳經理在展覽結束之前,加強千峻夜間的巡邏人員。”
“那麼會場呢?”岳非問道。
“對外,就由旭日保全為第一線,對內,就要麻煩兩位多注意。在展覽結束之前,我們都不能掉以輕心,畢竟我們的共同目標是對外,責任是保護千峻企棠,不是嗎?”方韋昕笑笑道。
三兩句話就消弭無謂的意氣之爭,點明公事重點;光是這點掌握在場人情緒的機敏,便足以證實方韋昕並不若外表示人的那麼平凡。
“沒其他事的話,我回辦公室了。”敖風率先往外走,公司最近在更新系統,他還有得忙。
“我也回辦公室。”岳非跟着離開,他還得回去將人員重新編組。
厲害。陸向烽佩服地朝方韋昕點點頭。
要知道,這兩人是千峻的寶,但脾氣絕對不好搞,敖風暴躁的大男人主義就別說了,一臉和善的岳非,絕對也是難纏的人,但韋昕只用簡單的幾句話,就叫他們乖乖回去工作,真了不起。
“無趣!”見人走了,高潔幽沒形象地趴回桌上。
“還無趣?”陸向烽笑瞪未婚妻一眼。“我的會議室差點就被你毀了。”若是真的打起來,結果鐵定是他得叫人把這裏新重裝潢一遍,桌椅全部重買。
“還沒毀呀,所以你就別擔心了。”拍拍未婚夫的病上尚潔幽一點也不在乎地道。
陸向烽只能無語問天花板。
“別擔心了,為了這次的珠寶大展,幽得特訓人員半個月,加上展覽期間,幽大概有一月的時間沒空“整修”你的辦公室,所以你可以放心了。”方韋昕好心地告知他這個消息。
旭日保全的辦公用具耗損的特別凶,主要原因是老闆兼教頭的高潔幽特愛在辦公室里鍛練身手,而自從有未婚夫后,千峻企業也成了OA業者最愛的顧客之一,這全都是拜高潔幽小姐所賜。
“特訓?”陸向烽望着未婚妻,一半放心,一半擔心。
縱然知道危險對她來說像是家常便飯,她也有足夠的能力應變,但他還是很難不擔心。
“對呀。”高潔幽點點頭。
“為什麼要特訓?”陸向烽伸手摟起她,“旭日保全的人不是固定都有體能與武術訓練嗎?還需要特訓?”
“要出任務了,當然要加強他們的能力,不能讓他們丟旭日的臉。”高潔幽回答得興高采烈,因為她又有事忙了。“對了,我沒空來找你,你不準給我出狀況,懂嗎?”尤其要避其他女人而遠之。
“是。”陸向烽親了她臉頰一下。
“喂,剋制一點!”高潔幽難得紅了臉,“昕還在……”咦?人咧?
上百坪的會議室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只剩他們兩個,方韋昕在離開前,還不忘關上門,給他們足夠的私隱。
為人好友者,以不當電燈泡為原則,方韋昕可是很識時務的。
不自量力的駭客,給他死!
為了公司電腦系統更新的事,整個資訊部門忙得人仰馬翻。須知千峻企業不是家小公司,事業版圖跨足不同行業,系統的軟硬體設備更新起來不累人才怪。偏偏在這種時候,就有那種不識相的人想乘隙混進系統,偷取資料。
在資訊部老大敖風一聲令下,隨着追蹤程式,那些不長眼想當駭客的菜烏,一個個當機掛點。
老大說了,以公事為先,山水有相逢,那些人要是想再找碴,總會有教訓他們的機會,現在不急,所以這件事並沒有報警。
資訊部全體人員在歷經三天三夜混戰、熬通宵、在公司打地鋪、吃泡麵的不人道日子后,總算初步將系統更新完成,測試OK后,除了值班人員外,其他人一律得到三天的特休假。
老大萬歲!
在屬下們的恭送中,敖風也回家休息,總公司的資訊部里只留下三個人值班顧守,其他人跟着跑光光。
敖風回到住處,才打開門,立刻覺得不對勁。
他一個人住,所以他不在的時候,家裏應該沒人,為什麼屋裏卻傳來敲鍵盤的細微聲響?
操勞了三天三夜的疲憊消失不見,他順着聲響來到書房門口。
該不會是賊吧?
如果是,這個賊也未免太大膽了,偷完東西還不走,居然賴在書房玩他的電腦。
他偷走什麼東西都行,唯獨動了他的電腦,敖風絕對會翻臉兼翻桌;要是弄壞了他的任何一樣電腦配備,他保證會讓這個賊吃不完、兜着走!
“哇!”細嫩的讚歎聲飄出書房,敖風更狐疑了。
有那種會玩別人的電腦玩到發出讚歎的賊嗎?
制賊機先,敖風決定直闖進去,高大的身影住門口一站,立刻擋住一半光線,在來人還來不及防備及逃走之前,他已經走到書桌旁,一把擒住那隻正在移動滑鼠的小手。
“啊!”她倒抽口氣,眼神充滿驚嚇。
一個小女孩?!
他掩住心底的驚訝,蹙起濃眉沉聲問:“你是誰?”
“我……我……”她害怕地看着他,被抓住的手掙扎着,他抓得更緊,她痛得眉頭皺了起來。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裏?”
“我、我……你……你又是誰?”
“回答我!”他沉聲命令,她嚇得病頭一縮。
“我……我只是來打掃的……”
打掃?書桌旁有拖把、有抹布,還有一桶水,的確很像打掃的。敖風想了下今天的日子,星期四、下午三點半,的確是鐘點女傭來的時間。
“既然是來打掃的,為什麼動書房裏的東西?”他又問道。
“我……我只是好奇……正好……電腦沒關,所以……所以我忍不住……玩了一下……”她結結巴巴地回答,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他兇惡地瞪了她一眼,然後看向電腦,訝異的發現她居然破了他設計的密碼遊戲程式,還打算突破他設下的防護系統,進入第二層程式庫。
“你……你是誰?”她小心地問道。
“這棟屋子的主人。”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突然掃過來的兇惡眼神十分駭人,她的心一跳,不自覺往後縮,但是手被他抓住,她壓根逃不開。
“我……我不是故意動你的東西……也沒有要偷東西的意思……真的沒有……”她慌慌張張地解釋,“我只是……我以為……找……我……”
“停,別再結巴。”他簡單地命令。
她聽話的閉上嘴,暗吞了下口水。
敖風不再看她,轉而研究自己的程式,他下了幾個指令后,被破解的第一層密碼程式隨即復原。
“這樣……這樣不行……”她小小聲地說。
“什麼?”他繼續復原電腦。
“如果是怕電腦里的資料程式被偷看,不如在每一道密碼鎖后再加上一個自動關機程式,然後再開機時,電腦會自動復原防護程式,這樣別人就沒辦法看到裏頭的內容了。”除非偷看的人能打出正確的密碼。“或者……不如你把重要的資料隱藏起來,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了。”
敖風這才正眼打量這個小女孩。
說她是小女孩一點都不為過,粉紅色洗到泛白的T恤,加上一條同樣洗得泛白的淺藍色牛仔褲,過長的頭髮整齊的綁成兩束垂在身後,素凈的臉上未施脂粉,五官乾淨而分明,薄薄的劉海下,是一雙明亮的大眼,眼神十分純凈;不過,此刻她盯着他的神情里,有着三分戒慎、七分膽怯。
“你知道怎麼把檔案藏起來嗎?”
她點頭,“知道。”
“那你試試,把這個檔案隱藏起來。”他將滑鼠點到一個地方,然後放開。
她伸出手,在點出視窗系統,然後下了幾道指令后,再回到windows,那個檔案就不見,她試了“尋找”的功能讓他看,確定找不到那個檔案。
“如果我要執行這個檔案呢?”他再問。
“可以這樣。”在“執行”功能底下,先解開隱藏,然後再下指令。“也可以這樣。”她先退出windows,然後一樣反隱藏,再執行檔案。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一般的使用者,根本不可能懂得這麼多方法。
“我是學生,主修系統分析,也會寫一點程式。”她老實的回答。
“既然是學生,為什麼會來打掃?”敖風的濃眉再度蹙起。
“因為……我需要生活費……也要賺學費……”他又皺起眉,好可怕。她不自覺地往椅子裏縮,膽小的想。
“你的家人呢?他們不供你生活嗎?”
“叔叔要照顧自己的孩子,所以不能負擔我的生活。不過我已經長大了,可以賺錢養活自己。”
叔叔?“你爸媽妮?”
“爸爸……去世很久了,叔叔是媽媽再嫁的丈夫。”她老實回答。
“你多大年紀?”看她這副模樣,根本就未成年。
“滿、滿二十一歲。”
果然很小。他挑剔地看着她。
看她這副模樣,應該不會是商場上對手派來的間諜,因為她這麼膽小,如果他再兇惡一點,她大概就要哭了。
“我……對不起……我不應該擅動你的電腦……你……你不要開除我,好不好……”見他不說話,她期期艾艾地開口,心裏忐忑不已。
“你來這裏打掃多久了?”他記得原來的鐘點女傭,明明是個歐巴桑。
“一個半月。”
“晚餐也是你煮的?”每逢鐘點女傭來的日子,就是他晚餐有着落的日子。
“嗯。”她點點頭。
“好吧,你先把這裏打掃完。”他邊說邊關機,打算先去沖個澡。
“那、那你不生氣?”見他要走,她連忙問道。
敖風轉身看着她,“先把這裏打掃好,然後去做晚餐,包括你的,我還有話問你。”
“哦。”她低應了聲,抬起眼偷偷瞄他一眼,又趕緊垂下。“那……那你會不會開除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動你的電腦,只是你的電腦很漂亮、配備很齊全,讓我忍不住想試一試,我、我……你可不可以不要開除我……”
“停。”敖風按住抽痛的額角,拒絕再聽她結結巴巴的請求。“有什麼話等我吃飽飯再說,現在去打掃,然後煮晚餐。”
“哦。”她點頭,連忙照他的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