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鼻子裏傳來刺鼻的味道。
這一次秦維維一清醒便猛然坐起來，看到眼前一個大腹便便的女子。
「妳是誰，這是哪裏？」她還記得自己是被抓來的，急忙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還好，衣服完好，身上也沒有感覺不對勁。
她又環顧一下四周，驚訝地發現這裏竟然是醫院的高級病房。
難道是醫生綁架了她？那個金髮碧眼的帥哥？
「秦小姐，妳放心，我們不是壞人。」肚子很大，身體卻有些消瘦，臉頰也有些凹陷，膚色發黃，神情疲憊憂鬱的女子勉強對她笑笑，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對不起，我們是被逼無奈，才選擇這種方式請妳幫忙的，對不起、對不起。」
這女子一直低頭道歉，淚珠也紛紛墜落下來，楚楚可憐。
「幫忙？」秦維維大為驚訝，「妳找人綁架我就是為了要我幫忙妳，我能幫什麼忙？」
「秦小姐，請妳聽我說好嗎？」女子坐在她的床沿嘆了口氣，伸手擦擦眼淚，她摸摸自己鼓脹的肚子，眼裏溢出滿滿的溫柔，「秦小姐，妳知道嗎？我懷的是雙胞胎喔！」
「哇！真的嗎？」因為懷孕，對小寶寶也特別有興趣的秦維維頓時眼睛一亮，「真好，雙胞胎耶！」
「已經八個月大了，再過兩個月就要出生。」女子說著說著又傷感起來，「可是……也許他們一出生就要淪為乞丐了。」
「為什麼？」秦維維不解，看女子的穿戴相當好，而且能夠住這麼高級的病房，不會是窮光蛋吧？
「秦小姐，妳想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秦維維的頭猶如被狠狠一撞，心口同時插進一把尖刀，她驚駭地看着眼前哀傷憂鬱的女子，「難道、難道是穆、穆……」是穆宇的？
秦維維一時間只想殺了那個混蛋！
「啊不、不，秦小姐妳誤會了！」見她想歪了，女子慌忙解釋，「不是穆宇，孩子的父親姓原，原野，妳應該知道是誰吧？」
聽到不是穆宇，秦維維鬆了口氣，腦筋一轉，她立即又叫起來：「原野？妳是原星龍的兒媳？」
女子點頭，「我叫孫柔。」
秦維維似乎有點明白了，「穆宇還是不肯放過原氏企業？」
「他不僅不肯放過，而且要對原家趕盡殺絕，非要把我們逼到死路不可，公公造了什麼孽我不知道，可是我不甘心啊！我的孩子還沒出生，而且還是雙胞胎，他們有什麼錯？嗚……」孫柔低頭嚶嚶哭起來。
「你們想要我怎麼幫妳？」秦維維嘆息着問。
「原野說穆宇很在乎妳，也許……」孫柔瞥了秦維維的肚子一眼。
「你們要幹什麼？」秦維維警覺地抱住自己的肚子。
「秦小姐妳別害怕，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嚇唬穆宇一下而已，他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我們也想啊！」孫柔的目光里閃過一絲絕望的悲哀，「我們只想要他放我們一馬，原氏的家產他隨便拿去，只要給我們一條活路……」
「他要殺你們？」秦維維驚駭地問。
「比殺還痛苦。」孫柔雙手摀住臉，「原野都快被他逼瘋了。」
「原家到底和他有什麼仇？」秦維維不相信穆宇是不問理由亂殺人的瘋子。
「我也不清楚。」孫柔哀哀嘆息，「只是從原野的口中隱約猜測似乎和上一輩的恩怨有關。」
那這樣冤冤相報何時了？
秦維維幾乎想反問出口，卻知道問題出在穆宇身上，只有黯然沉默。
忽然，她想起什麼，「原太太，妳最好還是勸原野快點放了我，讓我去勸勸他也許還能成功；如果你們真的想用我做要挾的籌碼，我怕反而會適得其反……」
她忽然想起穆宇冷酷的眼神，以及他那種無人可以撼動的氣質。
就算她不去刻意打聽他的身分背景，秦維維也隱約猜測到穆宇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他太厲害，如果有人敢威脅他……
那人絕對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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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秦維維的預感是正確的。
三小時之後，秦維維被救了出來，被送進金髮碧眼的帥哥醫生那裏。
「穆宇呢？穆宇呢？」秦維維看着眼前一身中國式白色寬鬆功夫服的清秀男子，「他去哪裏？我要見他！」
「嫂子，請妳稍安勿躁，小宇去去就回。」優雅出塵、宛如貴族子弟的蒼冥對她微微一笑，「嫂子，我叫蒼冥，穆宇的兄弟，以後還請多關照喔。」
「他去哪裏？」秦維維卻顧不得和他話家常，着急地拽住他的手，「他是不是去報復，是不是？」
「嫂子，男女授受不親，如果被小宇看到，他會砍了我的手耶。」蒼冥抽回自己的手，卻反手把她按到病床上，「妳受了驚嚇，先休息一會兒，等妳睡醒了，小宇自然就回來了。」
一起長這麼大，蒼冥還從沒見過穆宇那麼恐怖血腥的眼神，他只能默默祈禱原野一家人自求多福了。
想起孫柔淚眼婆娑的樣子，秦維維又氣又急，忽覺小腹一陣抽痛，「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雙腿間似乎有熱滑的液體滾滾而下，秦維維在床上痛得蜷縮成一團。
「醫生、醫生！」就算蒼冥見過許多殘酷場面，此時也不由得被眼前血流如注的場面嚇住，「醫生，快來人啊！不然我就統統斃了你們！」
他氣急敗壞地拔出雙槍，一槍抵住醫生一槍抵住護士，「快！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立即一人賞一顆子彈。」
帥哥醫生推開他的手槍，不疾不徐地說：「如果還想要她活命，就站一邊去，她驚嚇過度，出現流產徵兆。」
「那就快搶救啊！」
「打電話給穆宇，問他是不是趁現在乾脆做流產手術？」帥哥醫生用漠不關心的口吻說著，「現在又出了這麼多亂子，恐怕想要也要不成了。」
「問什麼問，保大人先！」蒼冥急得團團轉，穆宇的手機竟然關機，「而且他以前就說了，這個孩子不能要。快！立即手術，別多問了！」
「我不是婦科大夫耶……」
「啰唆！大名鼎鼎的萬能醫神不會做婦科手術？」手槍立即抵到帥哥醫生腦袋上，「你存心找亂是不是？小K！」
不要……不要動我的孩子……
秦維維心裏呼喊着，可最後還是疼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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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宇趕來時，手術已經完成。
秦維維在藥劑作用下仍然昏睡，手術時出的大量汗水浸濕她的頭髮，頭髮黏在她蒼白的臉蛋上，說不出的憔悴。
穆宇臉色陰鬱地看着她，大手小心翼翼地滑過她的臉頰，確認她還活着。
然後他要護士端來溫水，親手幫她把臉和身子擦拭乾凈，又拿毛巾擦乾，小心地幫她換了套清爽乾淨的衣裳，裹好被子，才在她身邊坐下。
他的目光片刻都不曾離開過她。
從接到她的無聲電話之後，他的心就一直高高懸起，直到現在才稍稍落地，但還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情緒縈繞在心口，讓他煩躁、心痛、自責以及憤怒。
他從沒想過一個女人會讓他產生這麼多的情緒。
自從五歲那年成為孤兒，他就封閉心中最柔軟的那一扇門，再也不容許「愛」這種軟弱卻又凌厲到可以殺人於無形的東西侵入自己的內心，可是……
難道他在不知不覺中真的已經愛上毛毛頭了？
最初留意到秦維維這個名字，是因為她教授的極力推薦，說這個東方女孩極為優秀，是個從十四歲就懂得利用股票賺錢養家的小小天才。
他沒想到秦維維在他公開演講的時候向他示愛，他先是驚訝，然後覺得好玩，但是礙於自己一向「嚴肅冷酷、一絲不苟」的形象，只好當眾拒絕她。
而且，他也確實不想讓這個小毛毛頭成為自己的遊戲對象；在她之前的那些女人對於他來說，只是純粹為了發泄生理慾望而已。
他一向都很尊重人才。
可是之後他親自邀請她加入美森集團，她卻拒絕了他，讓他的自尊心受損，而男人一向是自尊心超高的怪物。
這個拒絕令他益發對她在意起來，而越留意她就越發現她的優點，以及她工作中精明、生活中迷糊的特質。
一直到她在交易所昏倒，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有些喜歡這個有點奇怪的丫頭。
向她求婚也只是抱着──反正她很愛自己，自己也不討厭她的念頭；他覺得自己這一生頂多就只能「愛」到這個地步了。
沒想到隨着時間的推移，同居生活的一點一滴滲入他的生活里，她的一顰一笑也偷偷鑽進他內心最柔軟的那扇門裏。
她不喜歡接吻時有煙酒味；她其實很喜歡做愛，高潮時兩頰緋紅嬌艷無比；她喜歡研究食譜，明明她的身體不好，卻精心為他搭配營養菜色；她堅持手洗內衣，她的還有他的。
她喜歡買情侶用品，牙刷、毛巾、睡衣，連襪子都是情侶配對的；她喜歡毛茸茸的玩具和靠墊，喜歡賴在沙發上看喜劇，笑起來完全沒有形象，卻可愛得讓坐在一旁的他忍不住抱她。
他的生活再也不是黑白色，被她的活潑灑成五彩斑斕，就連爭吵，事後回想起來都那麼甜蜜。
離開了辦公室，他的生活已經完全被她填滿，再也不覺得空虛。
只是他個性使然，他沒有辦法把自己的這些心情說出來，更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除了激情的擁抱。
他以為這樣就夠了，可是看她蒼白憔悴的臉蛋，他才知道自己完全失職。
婚姻和愛情不完全相同。愛情是甜蜜、是巧克力、是鮮花、是燭光晚餐，是分開時想念、見面時旖旎的浪漫。
婚姻卻是居家過日子，在不同環境裏長大的兩個人，突然要把步調協調一致其實很難，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摩擦增多，浪漫甜蜜卻急速減少，堅持自己步調的他疏忽了她的感受，讓她越來越擔心、越來越消瘦……
他甚至固執地不顧她的反抗要一個孩子，當時一意孤行，忽略了其它，而讓她遭受現在的苦楚。他啊……是個白痴加混蛋！
「對不起。」輕輕握住她的手，穆宇放在嘴邊再三啄吻，「維維，我愛妳。我是個該死的混蛋，到現在才發現愛也是要講究方法的，對不起。我用以後的生命為自己的粗心和鹵莽贖罪，好不好？」
「不好。」秦維維睜開了眼。
「維維？」發現她醒了，穆宇驚喜，秦維維的話卻又讓他的心一沉。
「我要回我媽媽的身邊。」秦維維嘴一扁，眼淚頓時涌了出來，「我不要看見你，走開……」
「維維……」
「放開我，我要找媽媽！」
人類在最脆弱的時候，想回歸的，還是自己母親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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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哎喲喲，我的小祖宗，妳別隨便亂動好不好？」秦心儀扯開大嗓門喊着，把秦維維拉回到床上，「妳這麼久沒住這兒，房間裏自然滿是灰塵，等一下我來打掃，妳就乖乖躺在床上休息。」
「媽，我沒事了，休息得渾身骨頭酸疼。」秦維維真不知道媽媽在害怕些什麼，她只是做了個小小的流產手術而已。
「妳懂什麼呀？女人最忌諱坐月子時落下毛病，那可是一輩子都治不好的。平常受點涼感個冒沒什麼，可是月子裏不一樣，毛孔全開，邪氣侵骨喔。」秦心儀哇啦哇啦地高聲教導着沒半點常識的女兒。
聽說女兒流產，秦心儀差點沒嚇掉半條命，怎麼剛出院沒多久就又出事？
維維和穆宇是不是八字不合啊？
「什麼呀，我又不是真的坐月子。」秦維維神情落寞地說。
秦心儀放下手中的抹布，把手洗乾淨，坐到換了乾淨床單的床邊，拉過女兒的手，「維維，這時候別太傷心，情緒不好對身體也不好喔。」
「媽……」秦維維撲到母親懷裏，忍不住流下淚，「我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如果當年妳也像我這樣，我不就無法來到這個世界了嗎？媽，妳好偉大……」
秦心儀噗哧一聲笑起來，「我還以為妳擔心什麼，我那時候吃好睡好、無憂無慮、身體健康，當然要把妳生下來。可是妳不一樣，身體還虛弱，不適宜生養，現在專心調養身體，等將來好了，生十個八個都沒問題。」
「媽，妳當我是豬喔？」秦維維忍不住含淚而笑，在看似大剌剌卻格外堅強的母親面前，所有的幽怨都消失了。「再說，我跟誰生啊？自己又生不出小孩。」
「耶？當然是小宇啊，難道妳還真要和他分手？」秦心儀大驚，「他說等妳坐完月子就立刻去結婚喲！」
「我才不要。」秦維維哼道。
雖然這個意外而來的孩子又意外而去讓秦維維很傷心，但她也知道這並不全是穆宇的錯，當初她沒有堅持避孕，而是半推半就，或許也是想早點有個孩子，心裏好有一點依靠。
可是她和穆宇都錯了，沒有認真考慮時機。
他們之間還沒有穩定下來，卻妄想憑藉孩子加深彼此的羈絆和感情，真是太白痴、太愚蠢了！萬一孩子生下來他們卻發現彼此性格不合，並不適宜結婚，然後分道揚鑣，那孩子怎麼辦？
會是又一個穆宇，還是又一個秦維維？
或許更糟糕，也許他會成為孤僻的小孩。
大人只考慮自己，卻不對Baby負責；自私自利又任性得可怕的，其實是大人，絕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孩子的任性只是哭哭鬧鬧，要好吃的、好玩的；而大人的任性，卻往往製造人間一個又一個的悲劇。
關於孩子這件事，秦維維不想怨穆宇，她只是純粹感到傷心。
但是還有其它許多事，她不想原諒穆宇。
他們之間也許真的太欠缺溝通了。
她在做手術時，雖說是無痛手術，其實不過是心理安慰罷了，她還是難受得渾身大汗淋漓，連嘴唇幾乎都咬破了。
那個時候，她唯一想見的就是穆宇。
她多麼想有他的大手支撐着她，讓她挺過這段最難熬的，和自己的孩子死別的時期。
可是他不在，他只想着為她復仇。在他心裏，也許仇恨遠遠超過愛。
她絕對不能原諒他這一點。
而且，她也不知道孫柔和她的寶寶們怎麼樣了？
如果因為穆宇而害得孫柔出意外，那麼她就更加不會原諒他。
「別瞎想了，像穆宇這樣木訥少言但信守承諾的男人已經很少了，妳以為那些善於花言巧語的男人就好嗎？」秦心儀冷笑一聲，「原星龍怎麼樣？說要娶我，結果還不是轉身又迷上一個小歌星？男人真他媽混蛋！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那妳還不是相信了穆宇？雖然不是妳要嫁他……
而且現在口口聲聲不相信男人，撐不了半年肯定又會去尋找下一春，自己的母親，秦維維自然了解。
不過母親和原星龍撇清了關係，多少讓秦維維鬆了口氣。
「不說這些不開心的。維維啊，妳好好躺着，書也少看，別讓眼睛累着。我去買點菜，給妳燉雞湯補補身子。」秦心儀看看手錶，已經快中午了，連忙提了籃子出門。
秦維維百無聊賴地在床上滾着，書也看不下去。
心裏總是想着什麼事。
門鈴突然響起來。
秦維維下床去開門，邊嘟囔道：「媽，妳忘記什麼了？不是給妳鑰匙了嗎？以後出門能不能別這樣丟三落四……呃……怎麼是你？」
門前高大的男子正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先生，你走錯門了！」啪的一聲，秦維維又把門關死。
她的雙腿發軟，虛弱地抵在門上，雙手按住胸口，那裏正怦怦亂跳。
可惡！她才不要這麼容易就原諒他！
他從來都不肯聽她講話，害她的試婚生活失敗得一塌胡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