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為什麼這麼做?」
輕輕一句問語,猶如沉重的大石壓止兩人心頭。
她明明知道、她和李濟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他們根本不能成親;她明明知道,他在她身邊守候已久,為什麼她還要這樣做?
「我有我的理由。」她側過臉,低低回答。
「什麼理由?」慕容少烽走近她。「為了報復嗎?」
「這是很正常的,不是嗎?」莫冬雩反問。
李昌基辜負了她的母親,不願認她又威脅要對她不利;她難道不該為自己與母親出口氣嗎?
「你要報復可以,但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
他明白平樂王的態度傷她很重,那不單單是對她的一種輕視,更導致她對親情絕望。
他知道她的苦,所以一直以體諒的心情等待,只希望有一天她會將自己心裏的苦說出來,學著信任他而不再總是自己承受;結果她卻還是一意孤行,執意以自己的方式討回公道。
「這個方法有什麼不好?」
「冬雩!」他皺起眉頭,被她的任性遏得快失去耐性,「你明明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為什麼還要這麼做?難道為了一個不必要的報復賠上你的一生,你認為是值得的?!」
她與李濟亂倫的真相一旦公開,她的一生就完了!
「不必要?」她的聲音是危險的輕。「你認為不必要,是因為事情不是發生在你身上,你當然說得輕鬆。你有一個健全美好的家庭、有着人人稱羨的家世背景,怎麼會懂得我的感覺?」
「這就是你對我的看法?」慕容少烽臉色一沉。「相處到現在,這就是你對我全部的認知嗎?」
「我……」她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麼傷人,卻倔強的不肯認錯。「是你讓我這麼以為的。」
「我以為只要不斷付出,守在你身邊陪着你渡過難關,你總會懂得我的心;現在看來,是我一相情願了。」
莫冬雩看着他,惶恐得說不出任何話。
「在你心裏,只計較著輸贏,不論事情是對是錯,你只要想做就去做了,一點也不考慮後果。你總是任性行事,一點都不為身邊的人着想,有那麼多關心你的人,你卻因為一個人對不起你,就執意報復他,即使會因此毀掉所有人也在所不惜。」
他心痛、也失望:過去從來不曾疾言厲色,捨不得對她說重話,但他的呵護卻造成她偏頗的行為;是他錯了。
莫冬雩一臉錯愕,隨之轉為抗拒。她根本不是那樣的人,為什麼他要這麼說她?
被責難的委屈使她不顧一切的回嘴:「你又了解過什麼?慕容少烽,不要以為你救過我幾次,就把我當成是三歲小孩般教訓,你沒資格說我什麼、更沒權利要求我任何事。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會承擔,不需要你多事。」
他生氣,她的怒火也不比他小。就算她錯了,她也不要在他面前認錯。
慕容少烽看着她良久,所有的關心與深情,最後只化為一句:「冬雩,取消和小王爺的約定。」
「不可能。」
「如果你堅持一意孤行,就是逼我走。」慕容少烽收起所有感情,神色異常的平靜。「從此以後,我們形同陌路。」
「你威脅我?!」她不敢相信的低喊,心裏也因為他決絕的言詞而起了微微的恐慌。
她做錯了什麼,他要這麼絕情的待她?她只是想為母親討回公道,只是不甘心平樂三父子對她的逼迫啊!
「不,這是選擇。」他定定的看着她。
對他而言這是個賭註:賭自己在她心中有沒有重量。
「你……你想走就走,我不稀罕你留下來!」她咬牙低吼,轉過身不再看也。
慕容少烽一震,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讓自己的心痛當場泄漏出來。他為自己的付出感到可笑。
一相情願呵。
原以為她能明白的,如今看來,卻是他自視過高了。
他───該死心了。
慕容少烽苦澀的輕笑幾聲,為自己不被重視的痴心。
「你多保重。」說出最後的關懷,他施展輕功迅速離開。
少烽?
感覺身後不再有他的氣息,莫冬雩驀地回身,難掩臉上的無助與驚慌。
少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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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濟眉開眼笑的回府,雖然莫湘君提出的條件是有一點困難,但娘一向疼他,只要說服了娘,一切就不成問題。
踏進王府,四處靜悄悄的,看來爹又跑到別處去清靜,而娘應該是在房裏生著悶氣。這是他們吵架之後的慣例,從小到大,他不知道看過多少回了。
果然,準確無誤的在王妃房裏找到人,李濟趕忙走了進去。
「娘。」
「濟兒,你跑哪裏去了?」笨兒子,也不懂得要留下來幫她說話,枉費她那麼疼他。
「娘,彆氣彆氣,要是氣壞了身子多劃不來呀。」
王妃瞪着他。「還不都為你。濟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心就是定不下來,老是毛躁躁的,難怪你爹要罵你整天遊手好閒,看了就生氣。」
「娘,話不是這麼說。」李濟不以為然的回道:「現在這種太平盛世,我貴為王爺之子,何必跟老百姓搶什麼功名表現?人家是要靠這個來餬口,而我呢,只不過是滿足爹的面子而已。」
「望子成龍啊!你爹的想法也沒錯。」
「娘,怎麼你也跟爹一樣了?能力是有需要的時候才要表現的,我們現在過得很好,哪需要我去奮鬥什麼?難道娘喜歡我跟爹一樣成天往外邊跑,連關心你一句的工夫都沒有?」李濟故意說到王妃的傷心處。
「那可不成。」她急忙拉著兒子。「你是娘的心肝寶貝、娘以後唯一的依靠,娘可不要你學你爹一樣沒良心。」
三兩下轉移了王妃的注意力,李濟又道:「其實孩兒也想好好表現,讓娘高興一下;只是孩兒就算辛苦搶得了什麼功勞,最後也只是繼承爹的王位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那麼辛苦?不如早日娶房媳婦,讓娘早點抱孫子,這不是比較實際嗎?」
「娶媳婦?」說到這個,王妃就忍不住又要叨哈:「你呀,要是肯聽娘的話,娘早就有孫子抱了,哪會等到現在?!」
「孩兒總不能亂娶吧?當然要找到一個孩兒喜歡的人,才能幸福快樂的與她過一輩子:孩兒絕不要像爹一樣,老是惹娘傷心。」
雖說王妃不許王爺納妾,但風流的王爺怎麼可能就此放棄追求別的女人?即便王府里是沒有任何妾室,不過李濟清楚得很,在金陵城附近,王爺至少就有三個香巢:只不過沒讓王妃發現而己。
男人的事,只有男人最清楚啦!
「哼,不要說你爹!」說到王爺,王妃就有氣。
「好吧好吧,不談爹。娘,孩兒有件事想請娘同意。」
「這回又有什麼事?」她就知道,這個兒子是生來替她找麻煩的。
「娘,你還記得孩兒上回跟你提的那個莫湘君吧?她已經答應要嫁給孩兒了……」李濟將莫湘君的要求提了一遍。
「什麼!」王妃勃然大怒。小小一名青樓女子,竟敢做這種要求
「娘,你先彆氣嘛!」李濟連忙安撫道。「其實湘君顧慮的也有道理啊,她孤零零一個人嫁到王府,因為身分卑微,難免會害怕受人欺陵,所以才希望爹娘能夠承認她,不然她哪有膽子進王府?」
「不行。」王妃堅決的道:「濟兒,你堂堂一個小王爺怎麼可以被青樓女子玩弄在股掌之間?娘答應讓她入府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她竟然還敢提出這種要求!娘這就命人封了袖招樓,看她怎麼囂張!」
「娘,你如果這麼做,孩兒就一輩子不娶妻了!」
「濟兒,為了一個卑賤的女人,你居然這麼忤逆娘?」王妃又氣又傷心。她後半生的指望全在兒子身上,結果他卻說出這種話來?!
「娘,孩兒知道你心疼孩兒,其實這只是一件小事,湘君入了府,就等於是您的媳婦了,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有什麼大不了的?何必要想那麼多呢?」
王妃不再出聲反駁,但仍一臉不豫。
「娘,求求你,孩兒是真心喜歡湘君的,否則也不必為了她和爹鬧得不愉快。」李濟可憐兮兮的說。
「濟兒!」王妃實在拿這個孩子沒轍。
見母親態度稍有軟化,他連忙又道;「娘,湘君很好、人又溫柔,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這……」
「娘,如果你肯幫孩兒作主,那麼孩兒還可以告訴你一個有關於爹的秘密。」他使出撒手鑽。
「什麼秘密?」王妃被引出興趣了。
「娘還沒答應孩兒。」李濟滑溜得很。
「你……唉,算了算了,誰教娘就你這麼個兒子。」王妃被說服了,「快說,你爹有什麼秘密?」
「我聽說上回爹到袖招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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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知道,酒的味道原來這麼迷人。莫冬雩模模糊糊地想道。
雖然美酒是袖招褸不可缺少之物,但是她從來沒有沾過一滴酒───直到昨晚。
此刻,水湘閣里堆著足以令人醉上三天三夜的醇酒,而已經喝了一夜的莫冬雩依舊捧著酒瓶不放。向來滴酒不沾的她至今還沒醉倒,可見得潛力無限。
「走開……全都走開……不要理我……」
小荷被轟了出來,綉姨的勸告她也不理,莫冬雩一個人又哭又笑的,嘴裏不時念念有詞。
「娘,我有做錯嗎?為什麼他要那樣對我?」
她站起來,顛顛倒倒的在房裏繞圈子。
人家說「一醉解千愁」,這句話原來真的有道理。醉了以後,就不必再去想任何事,她就不會傷心、不會絕望、不會有任何痛苦。
綉姨和小荷站在門外乾着急;望着裏頭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淚流不止的莫冬雩,她們都擔心極了,偏偏卻無計可施。
「綉姨,我去找慕容公子。」小荷下定決心道。「只要他來,小姐一定會沒事的。」
「你確定嗎?」綉姨懷疑。昨天兩人起爭執的事她已知道了,慕容公子此刻還會關心冬雩嗎?
「總得試一試吧!光在這兒看小姐哭鬧不休,也不是辦法。」
「可是,你知道慕容公子在哪裏嗎?」
「不知道。」小荷搖搖頭,「不過只要他還在金陵城內,總會被我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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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站了一天一夜了。」艷娘叫道。
「而且什麼話都不說。」慕容少祈附和道。
「這樣好嗎?我們是不是應該過去關心一下?」方長武扶著愛妻問道。
「嗯……還是再等一下好了。」慕容少祈從沒看過五弟這樣,不敢貿然打擾他的「沉思」。
「等?再等一天一夜嗎?!」艷娘不以為然。
「好吧,那我們一起過去。」要死也得找個伴。
三個人一同由暗處走了出來,被當成討論對象的慕容少烽同一時間轉過身。
「我以為你們還沒看夠,不打算出來了。」
三個人同時傻笑。
看起來他的心情也沒多差嘛,那他們傻傻的守在這裏,還跟着一夜沒睡,到底是為了什麼?
慕容少烽挑眉。「你們守了一夜就是來找我傻笑的?」
「當然不是。」艷娘接話道:「五少,我們是看你昨天回來的樣子好嚇人,偏偏你又什麼話都不說,一個人站在這裏沉思:我們很關心你,可是想問又不太敢問,只好陪你一整夜,看你什麼時候願意理我們。」,
慕容少烽搖頭失笑。「我沒事,你們不必擔心。
慕容少祈深思的開口。「五弟你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你可以商量的對象。」
「我知道,但真的沒什麼。」他略顯疲憊的說道:「我累了,如果沒其他事,我想先回房休息。」
三人對望一眼。
「嗯,那你好好休息,我們不打擾你了。」
目送他離開之後,三人繼續留下來討論。
「我看五少不對勁。」「可是五少不說,我們也無從猜起呀。」
「能讓五弟這麼反常的,在金陵城裏除了莫冬雩之外,不會有別人。」慕容少祈一提,方氏夫婦頓時恍然大悟。
「我立刻派人上袖招樓打聽。」急性子的艷娘說道。不過她還沒開口叫人,前頭看顧客棧的小二就自動來了。
「方老闆,前面有個姑娘想見五少,她說她是袖招樓的『小荷』。」
三人同時眼睛一亮,撇下小二往前頭走去。
看來,他們的疑惑很快就能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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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似乎有股溫暖包裹住她冰涼的身軀。她不自覺的往那股溫暖偎去。
「冬雩?」慕容少烽輕喚不省人事的她。
「嗯……」她嚶嚀著,臉蛋摩掌着他溫暖的胸膛。
他看着她,想舍又舍不下;眉宇深鎖的表情顯示她睡得並不安穩,即使再怎麼命令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他卻還是忍不住關心她,無法見她難受。
慕容少烽摟着她,轉向外頭叫道:「小荷!」
「五少有什麼吩咐?」在門外待命的小荷立刻進來。
「你去準備熱水,等會兒先幫冬雩清洗一下,替她換套乾凈的衣服。」
「是。」小荷立刻退了下去。
慕容少烽神色複雜的看着懷中女子,幽幽嘆道:「冬雩,我該拿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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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綉姨的幫助下,小荷總算將沉睡的莫冬雩清洗乾凈。她們擔心莫冬雩一旦醒來,又會繼續傷心的喝酒,於是硬把慕容少烽留了下來,要他負責照顧莫冬雩。
水湘閣已經清理完畢,滿室的凌亂不復見,剩下的只有空氣中飄散的淡淡酒味。慕容少烽站在床頭,靜靜的看着莫冬雩。
她睡得並不安穩,眉頭依然緊蹙著,偶爾還會逸出幾句囈語。
他忍不住伸出手輕撫她的眉心。
忽然,她撫住胸口難受的乾嘔起來。
「冬雩!」他趕緊扶着她,看見她難受不己的模樣.他再也硬不下心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停止嘔吐的動作。
「好些了嗎?」他低聲問道,習慣性的語出關懷。
「少烽?!」她像是突然看清了什麼,原本撫著胸口的手立刻緊緊抓住他,生怕他消失不是。
「怎麼了?」
她忽然笑了,夢幻似的低語:「我一定是在作夢。」
「作夢?」
「對呀。」她笑得傻乎乎的,語氣忽然哽咽,「你……那麼生氣的走了……一定……一定不會再理我的。」
她滴著淚,一顆顆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卻忍着沒哭出聲。
慕容少烽不禁輕嘆,伸手抱她入懷,習慣性的提供溫暖。要是真能不理她,他此刻又怎麼會在這裏?
要是真的可以丟了她不理,他又怎麼會在聽見她傷心時,便拋下自尊趕過來,守在她床邊?
再多決心,再多不該深陷的自我警告,全抵不過一顆為她擔憂的心。
「少烽,對不起。」她止住淚,突然冒出一句。
慕容少烽訝然地看着她,發覺她的雙眸中藏着深情與歉疚。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是……真的好氣好氣他那麼待我娘……又那麼待我……」她差點因為情緒激動而喘不過氣,慕容少烽拍撫着她的背。
「我知道。」他怎麼可能不了解。
「我不想嫁給別人……」她的眼眶又紅了。
「我知道,別說了,好好休息一下。」他想扶她躺回床上,她卻不肯,緊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不要不要!」她猛搖頭,「我一放手,你就會不見了,你好……好絕情的走了,一定不會原諒我的任性……」
她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他堅實的腰桿,深恐他會突然消失:她受不了的,再也不想失去他。
慕容少烽心一動,拾起她的下領,瞧出她眼裏仍有着醉意。「你怕我生氣嗎?」
「怕。」她很老實的承認,一點也沒有平時的倔強、嘴硬。「我伯你走了,我就好孤單,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搖著頭,想甩去那份無助。「不要丟下我……」
「冬雩!」他動情的低喚,心疼她從來不曾顯現的脆弱,他俯下頭,輕啄她的唇瓣承諾道:「我不會丟下你。」
「真的?」蒼白的臉抹上微微的赤色,在唇舌相親的空隙間,她的問語含糊不清。
「真的。」他微微拉開距離,又有了從容的笑意。「我絕不會再丟下你。」
以後無論發生何事,他都不會再被她氣走了;大不了就無賴的纏着她、抱着她、摟着她。然後───吻她!
她望着他,因為他的保證而笑了。然後,又遲疑地開口,「你可不可以……像剛才那樣……」
他又啄了她一下。「這樣嗎?」他的表情像在取笑她。
她雙頰赧紅,但還是勇敢的點點頭。
慕容少烽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她被動的望着,被那兩泓保潭吸引著。
「你可知道,我若再吻你.就不只吻你的嘴?」
她疑惑地看着他,神情滿是不解。
他的手指由她的面頰往下撫,經過她的肩滑至腰身,手掌一使力,她的身體便貼上他。
「你還不懂嗎?」他笑看着她仍然不解的反應。
她的確不懂。不過她的雙手倒是主動的摟上他的肩,把頭靠在上面,然後閉起眼。
「我好睏。」被他抱着,她有種安心的感覺,睏倦霎時又涌了上來。
慕容少烽好氣又好笑;這小妮子先撩起他的情慾,然後又無辜的表示倦累,他腦中的綺思遐想瞬間被打散。
「你呀,可真是愛逗我……」他嘴裏雖是抱怨著,可也沒忘記移向舒適的位置,讓他可以更安穩的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