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齊翊從雷東一進門的時候就一直看着他,只是雷東沒注意到而已。

「你的手怎麼了?」齊翊走過來,抬起雷東的右手,見到手臂後頭有一道很深的傷口正不斷湧出鮮血。「你該不會沒處理傷口就這樣一路回來吧?」他抬頭看着雷東,眼裏有着些微的擔憂神色。

不知道為什麼,被他這一望,原本一肚子不爽自己生活空間被人佔據的雷東馬上平靜下來;好像有人拿根針在他身上戳了一下,把他莫名的怒氣全放光了。

「怎麼弄的?」齊翊仔細端詳著傷口,皺了皺眉。

齊翊修長微涼的手指在他火燙的肌膚上輕輕撫弄,體內不自覺地升起淺淺的騷動,不易察覺,又不容忽視。

靠!不要這樣摸他啦!

「不用你管!」雷東抽回手,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在氣什麼。「你幹嘛把你的東西都搬過來?」

「你不是不讓我回家?」齊翊望着雷東,一點也不害怕。

「那又怎麼樣?」

「你要我在這什麼都沒有的房間裏過日子?對不起,我做不到。」

「靠!你每天吃飽睡、睡飽吃就好,哪來那麼多事情做?」

阿虎見雷東心情不好,識相地先退了出去。

雖然才和齊翊相處不到一天,不過他的心已經偏向齊翊,畢竟人家有教養,說話客客氣氣的,像他們這種人,總是成天被流氓、混蛋地叫,哪有人肯用正眼看他們,還對他們說「請、謝謝、對不起」啊?「」

阿虎暗暗搖頭,東哥真是沒禮貌。

齊翊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雷東,看得他全身不自在,目光也不知道該擺哪裏才好?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齊翊突然問:「痛不痛?」

「痛?」哪裏痛?這傢伙怎麼一下子就轉移話題?

「這裏!」齊翊指了指雷東手臂上的傷口,這次他特意不去碰觸他的肌膚。

「先處理一下吧!不然發炎就不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竟對他沒有碰觸自己的舉動而感到一絲氣惱,雷東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混黑社會的什麼傷沒受過,這只是小傷而已。」

「不處理會變嚴重喔,先是感染,然後化膿,最後得敗血症,那你就非得用救護車送到醫院去。」

「靠!唬誰啊!」

「信不信隨你。看你傷口這麼深又這麼整齊,應該是刀傷,萬一對方的刀生鏽了就很有可能讓你得破傷風,到時候——」

「好好好,我讓你處理傷口,拜託你閉嘴好不好?」雷東一肚子莫名其妙的不爽,也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齊翊碎碎念個不停,他的心情更煩。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傢伙是因為關心自己才會拚命說這些廢話吧?

他那麼關心自己做什麼?

他不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才對他……這樣和那樣?難道他一點都不會不高興?

他偷看齊翊一眼,見到他彎腰從一個箱子裏翻出一個急救箱。

連急救箱都有?這傢伙不是只是中學老師嗎?

「你哪來的急救箱?」

雷東一屁股坐在床上,哇!連床單都換成新的。

他摸一摸,感覺還挺不錯,乾乾淨淨,沒黏上什麼髒東西。

齊翊只是聳聳肩,沒有回答。

他熟練地拿出碘酒、消毒棉花,然後抓過雷東的手臂細細端詳着,「可能要縫幾針……」他俐落地將傷口消毒完畢后,又從急救箱裏翻出一把小剪刀、捆線及一根細長的針。

「喂喂喂!你要做什麼?你真的要拿針在我身上縫來縫去?你不是只是老師嗎?」

「其實我是——密醫。」故意要整整雷東,齊翊拿起針在他面前晃一晃。「怎麼,你怕了?」

「怕你個頭!老子水裏來火里去,怕過什麼東西了?有膽你就——啊!」逞強的話還沒說完,手臂上的一陣剌痛讓他措手不及地慘叫一聲。「***你在幹什麼?」

只見齊翊已經將一針插在傷口附近的皮膚上,他竟然就這樣直接縫針,連麻醉藥都不用打喔?

「你不是說你是男人嗎?是男人就不應該這麼怕痛吧?」他忍住笑,另外一隻手按住雷東強壯的右手臂,怕他亂動又扯動傷口。

「媽的!你到底有沒有醫生執照?」

「沒有。」他搖搖頭,一雙眼專註地看着雷東的傷口,修長的手指十分熟練地拿着針縫傷口。

「靠!拿我當人體實驗品啊!」

「不要再吵了,你喊來喊去的會害我分心,到時候縫錯針倒霉的人是你。」

僅是一句話,雷東便乖乖住嘴。

他握緊拳頭,忍住針穿刺在自己皮膚上的痛苦,眼睛本來不想瞧着齊翊,但轉頭看了半天也沒什麼好看的,於是他只好又轉過頭來看着齊翊。

他這才發現,他認真的神情很動人。

那麼專註、心無旁鶩,如果不是他說還沒有拿到醫生執照,他一定會相信齊翊根本就是個醫生。

「你幹嘛沒拿到醫生執照?考試沒過?」他只是太無聊問問而已,絕對不是關心他。

只見齊翊的手停頓一下,「和你無關。」

「媽的,你人都搬進我房裏,還和我無關?不說我把你趕出去!」

「求之不得。」齊翊抬起頭對他一笑,然後又低下頭縫傷口。

那抹笑容讓雷東的心莫名被震懾了一下。

原來一個男人的笑容也能這麼好看!

齊翊總是有些憂鬱的神情因為笑容而舒展開來,潔白的牙齒露了出來,而且他臉上還有一個小小的酒窩,看起來有些孩子氣。

這種笑容和女人嬌媚的笑容完全不一樣,可是為什麼卻一樣能讓他的心悸動?

「是你把我抓來的,又不准我回去,我只好把東西搬過來。不過沒了工作,我也沒錢繼續交房租了,搬過來倒是不錯的主意……」齊翊故意說著反話,手上俐落轉了幾圈,把線打了個漂亮的結。「你要趕我走也可以,反正我大不了再重新找工作就是——好了!」他剪下多餘的線,又給傷口消毒一次。「傷口盡量不要碰水,如果有什麼異狀就告訴我。」

「你……一個人住在香港?」雷東將齊翊剛剛說的話都聽進心裏。

「嗯。」

「你沒有親人?」

「我是孤兒。」

「喔。」雷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男人冷靜的態度實在讓他感到很疑惑,要是他被另外一個男人這樣那樣,然後又被狂吻和狂摸的話,他一定會氣得把那男人給閹了!

「可是齊翊為什麼不會生氣?難道他喜歡被自己「那樣」?

「喂!你真的喜歡男人?」雷東一時忘了自己的手臂還在齊翊的手上。

齊翊看了看他說:「你可以放手了。」

「啊?」這傢伙怎麼答非所問?

「你緊張得臉上都冒青筋了。」而且手臂的肌肉緊繃得像鐵皮一樣,他再不放手的話,他真怕他的血管會爆開。

雷東這才知道自己剛剛為了忍痛,竟緊繃起全身的肌肉,現在被齊翊一說他才放鬆下來,並且感覺到齊翊的雙手還放在他的手臂上,有意無意地輕輕觸碰着他的肌膚。

這感覺……說不上討厭,也沒什麼反感,甚至還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你剛剛還沒回答我。」雷東不客氣地追問,一時不想把手抽回來,就任由齊翊摸着。

「我不知道。」齊翊城市地回答。

「你不知道?拜託!你都幾歲了,喜歡男人或女人都不知道嗎?難道你沒把過女人啊?」

齊翊皺皺眉,放開他的手臂。「沒有。」

咦?這可奇怪了,雷東的好奇心完全被勾引起來,繼續問:「你沒把過女人?哇靠,你真的是處男啊!」:」

他要是眼睛沒花的話,他好像在齊翊的臉上見到疑似不好意思的一抹粉色,嘖嘖,這小子的皮膚真白。

「我是處男你這麼興奮做什麼?」齊翊聲音有些冷冷的。

看着他離開去收拾急救箱裏的東西,雷東心裏覺得怪怪的,是不是他剛剛講錯了什麼話?

「其實你長得也不錯,為什麼會把不到女人?」

齊翊拿着一卷紗布踅回來,替他包紮傷口。

「不用包了啦,又沒受多嚴重的傷……」

「你這麼粗魯,誰知道會不會把傷口弄髒?包一下也好,最起碼你以後會注意點。」

怎麼他說話的口氣好像自己的老媽?

他本想罵一句羅嗦,但見到齊翊專心包紮的樣子他又說不出口了。

人家總是一片好心,不需要處處為難吧?

「你剛剛不是問我,為什麼沒有女人要嗎?」齊翊低着頭,聲音有些悶悶的。

「像我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有人要……」

哪種人?雷東滿腦子問號,幹嘛把自己說得那麼不堪?他哪裏不好?人不但長得俊美年輕,又是老師,哪有女孩子會不喜歡?

不知道為什麼,隱藏在心裏多年的心事,齊翊就這樣自然地說出口:「我是孤兒,從小在香港人蓋的孤兒院長大,本來我想做個醫生,從小我就努力念書拿獎學金,考上醫學院后我也申請了助學貸款,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學校就取消了我獎學金的資格,助學貸款也沒着落了。我只好休學出來工作,剛好有朋友介紹香港的中學教師工作給我,我想想也就接下了。反正香港離台灣、大陸都近,聽說這些地方都滿容易賺錢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雷東沒錯過他眉心一瞬即逝的蹙起,心不自覺地也跟着抽動一下。

「沒事,只是小事而已。」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沒事會搞得獎學金都沒了,還連學校都待不下去?喂!你該不會是搞大什麼教授女兒的肚子,或是偷看考題吧?」

「那些都還算是小事吧。」

「不會吧?你放火燒了醫學院?」

齊翊笑了一下,似乎覺得雷東的無厘頭思考模式很有趣。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對眼前這個男人說。「不是,我只是……」

他都已經離開加拿大這麼久了,這個男人也和那些人都沒有關係,說出來應該可以吧?

「只是什麼啦!快說!」超級沒耐心的雷東催促着。

「我只是做了代罪羔羊。」

嗯?不懂。

雷東追問:「什麼羊?講白話點行不行?」

「就是背黑鍋啦!」齊翊無可奈何地看着眼前恍然大悟的男人。「學校里的教授開刀出了一點意外,就想要找人頂罪,免得壞了他們的聲望。既然要背黑鍋,當然是像我這種無依無靠的孤兒最適合了,反正也不會有人幫在我背後撐腰,其他同學也知道事態嚴重,不敢來幫我;而且我只是一個學生,說出來的話也不會有人相信……」

「媽的!太過分了!」齊翊話還沒說完,雷東就一陣火大,他右手用力在桌上一拍,差點把手上剛綁好的紗布給震開。「那群不要臉的老鬼!明明是醫生還搞這種背黑鍋的小人把戲。靠!我放把火把醫院全燒了!看他們還敢不敢隨便誣賴無辜的人!」

看見雷東這麼激動,齊翊心裏突然冒出一陣莫名的感動。

明明兩人才認識不到幾天,他就這麼為自己的遭遇抱不平。

雖然這個男人粗神經又沒禮貌,講話三句不離髒話,但他這麼率真的表現卻讓他覺得很舒服。

至少,和他相處很輕鬆,不像面對老教授們那樣,不但要必恭必敬,還得小心他們是不是會在你的背後放冷箭。

「你這麼生氣做什麼?」齊翊沒發現自己的臉上正掛着淺淺的笑容。

「有人欺負你啊!你不生氣嗎?」他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齊翊,被人欺負成這樣,連書都沒得念,他居然還不生氣?他到底在想什麼?

要是他被人這樣欺負,早找弟兄們把那些混蛋給揍得半死,然後再裝進鐵桶里丟進海里喂鯊魚!

「生氣有用嗎?人生有很多事情生氣是沒有用的。」

「靠!你真是怪人,人家怎麼整你你都不生氣——」說完,他猛地住嘴,然後狐疑地看向齊翊。「就連我那樣對你你都不生氣?」

齊翊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卻假裝聽不懂。「嗯?你怎麼對我?」

「就……那個……呃……就是對你這樣和那樣啦!」他難得地結巴起來,耳根也有些熱了。「靠!不要裝不懂好不好?明明就是醫學系的高材生,還在我面前裝白痴啊!」

「說實話,我覺得沒什麼好生氣的。」齊翊伸出一根修長的食指,支着自己的臉頰。

雷東挑起一眉,媽的!一個大男人幹嘛做出這種娘娘腔的動作?可是為什麼他又覺得這樣的畫面滿賞心悅目的?完了!他是不是真的也變「娘」了?

「你覺得我應該要生氣嗎?」齊翊突然反問。

「廢話!要是我被一個男人這樣搞,我鐵定氣炸了!一個男人被另外一個男人這樣弄,根本就是、就是……」

「變態?」

「沒錯!就是變態!靠!該死的變態!」激動的雷東根本沒想到齊翊其實是拐着彎在罵自己。等他罵完一連串髒話后,才發現齊翊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媽的,幹嘛沒事老愛看着他笑?他臉上長花了嗎?

雷東摸摸自己的臉,卻聽見齊翊說:「你很可愛。」

不說還好,一說他的火氣又上來了,「我可愛!我哪裏可愛!你哪隻眼睛見到我可愛了!要說我勇、壯、猛,不然就說我Man行!可愛?呸!那是女人才用的!」

咦?怎麼他越說,齊翊臉上的笑意就越深?

「喂,你笑什麼?你是不是在玩我?你……」他一向直來直往的腦袋這時才領悟過來剛剛他罵的都是自己。「好小子,你和我玩陰的你!我最討厭讀書人了!」

齊翊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好像這輩子從沒這麼開心過。

奇怪的是,看見自己被取笑,雷東也沒覺得多憤怒,甚至隱隱覺得,還是帶着笑容的齊翊好看,看着他的笑容,自己也覺得舒服許多。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種人!

即使認識不到幾天,但只要聽他說說話、看見他的笑容,自己就會覺得很舒服!這種感覺……他從來沒有過。

齊翊笑完了,這才發現雷東正一直盯着他看。

「你看什麼?」

「呃!沒……」雷東看看自己右手臂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你笑起來很好看。」

「謝謝。」

謝謝?聽起來真彆扭,他這輩子聽見人家說謝謝的次數還真是屈指可數。

雷東結巴道:「不……不用客氣……」

媽的,怎麼連他也彆扭起來?

和這人玩起讀書人的禮貌遊戲來了。

看見大老粗的雷東在自己面前像小孩一樣手腳不知擺哪裏,一向溫和的齊翊突然又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他站起身,故意靠近雷東。

「什麼事?」他看着對方的臉越靠越近,全身的肌肉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其實我很喜歡你喔。」齊翊一雙手還故意摸上雷東結實的胸膛。「你的身材這麼好,又有男子氣概,把我拐回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靠!不要碰我!」像是被火燙到,雷東整個人跳起來,頭也不回地衝出房等雷東砰的一聲關上門,撫平心裏那股幾乎要讓他窒息的悸動后,他才聽見門後傳來齊翊的大笑聲。

媽的!他又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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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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