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你到底是給它敷了什麼葯,怎麼會好得這麼快?”朵奔一臉好奇的問。

她當然不能實話實說是雙氧水、黃藥水、消炎軟膏和優碘,全都是她本來要給奶奶帶去的家庭急救包里的普通用藥,更不能說是因為猜想醫人都可以了,拿來治馬,應該也沒有問題,想不到還真是誤中的給她“蒙”對了,昨天受的傷,今天已好了大半。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仙齡猜測多半還是拜它的確傷得不重所賜吧。

“朵奔,你說巴圖爾的主子今天就會再過來?”仙齡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只好把話題岔開的反問他道。

那個會說漢語的男人也真是的,把受傷的馬牽進元帥府後,人就跑得無影無蹤,偏偏她回到雙香館時,那早已經醒轉過來的夏雨,又硬要她表演把眼睛“變綠變黑”的把戲給她看,才肯相信小天說的並非胡言亂語,仙齡只好拿下戴上的“變變變”。

接着又要替小天把他洗回黑色的那半邊頭髮染成金色,折騰半天,終於換來夏雨也拍手直叫好玩時,仙齡已經習慣用“時辰”來代替“鐘頭”計時了,反正手錶早就不曉得被炸到哪裏去了,不習慣也不成。

慢了將近一個時辰到馬廄去,只見朵奔滿頭大汗的在幫那匹駿馬清洗傷口,卻遍尋不着它主人的身影。

跟朵奔問起,他說那位騎士因為另外有件急事要辦,所以跟他們借了匹馬後,又匆匆離去。“不過他明天還會再來。”朵奔拚命點頭的強調道。

“他是你認識的人嗎?”

“呃,嗯,是,”仙齡搞不懂一個如此簡單的問題,為什麼也會弄得他緊張兮兮的。“算是認識。”

這是哪門子的答案,不過是心繫巴圖爾的傷,仙齡也就沒有再往下問,讓她背後的朵奔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其實少爺哪兒也沒去,只是這趟到大都去與忽必烈。可汗研產商軍情的旅程累壞了他,特別交代朵奔,說別讓其他人知道他已經回到臨安來了,他想先好好的睡一大覺,再來面對巴巴桑兒。

“她的綠眼珠沒嚇壞府里的人吧?”在洗過澡后,換上寬鬆的袍子時,納真問朵奔道。

“她的眼珠子是綠色的?”

“怎麼?人都進府里來住半個月了,你們竟然還沒搞清楚她眼睛的顏色?”

“她剛來的時候,幾乎是足不出戶的,成天都關在雙香館裏。出來走動,還是這幾天才有的事,而且蓋頭的面紗從來也沒有拿下來過。”朵奔順便向納真報告了自己去城郊帶她過來的前後經過。

“可是今天我也看到了她那面紗,並不厚啊,”納真猶有疑問。“就算不拿下來,也還是瞧得見她的臉。”

“就是因為瞧得見,看過的人才越是迷糊嘛。”

“你在打什麼啞謎?”

“不是啞謎,少爺,而是謎團,有人說她的眼睛是綠色的,有人說是藍色的,還有人說都不對,根本就是紫色的,爭到後來啊,大家全沒了把握,倒是她那名隨身小廝的頭髮不變,進府里來以後始終都是金色的。”但之前好像又是焦黑的?

“這麼有趣,”納真一邊坐上床去,一邊伸個懶腰說:“那我真得好好睡上一覺,養足了精神,再來看個仔細。”

想到這裏,朵奔的眼光不禁頻頻的往馬廄外頭飄去,少爺應該是快來了吧?看他的樣子,似乎對這位巴巴桑兒公主,已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如果真是如此,倒是美事一椿。

朵奔不知道的是,仙齡從昨日到現在,已足足發了幾近一天的呆,腦里想着,心裏念着,全是那個把她氣個半死的蒙人。

她自小憧憬的大漠勇士,就應該是那個樣子的吧,行以風,靜如山,沉近水,還有……唯有在私底下.她才肯承認他的靈活、風趣,像他那樣的人,就算相處一輩子,恐怕也是不會令人心生厭倦的,對不對?

一輩子?一輩子!

哇!她想到哪裏去了?誰要跟他過一輩子,尤其是在這兵荒馬亂的元朝里?她又不是“頭殼壞去”了。

但這念頭真有如此荒謬嗎?為什麼她拚命想要甩掉的同時,心底偏又生出一股拂之不去的甜蜜情愫呢?

從前爸媽在世時,常有相熟的朋友嘲謔林家榮與孟岱青是現代版的“野獸與美女”。仙齡年紀還小時,因不清這深厚交情中的了解與幽默,還曾大發牌氣的嬌嗔,抱着林家榮,捍衛式的對一干長輩抗議道:“爸爸不是野獸,爸爸是小仙的王子,是王子!”

她的認真讓在場所有人狀似尷尬,實則感動不已,尤其是爸媽和奶奶,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家榮兄集三位美女的疼愛、寵愛、敬愛於一身,我們大家到今天,真算是徹底的敗給小仙齡了。”她還記得當時爸爸的一位朋友,曾經由衷的這麼說。

後來她長大了,在追求者眾的高中、大學時代,也曾困惑的問過媽媽:“奶奶說當年追求媽媽的人,比今天追求我的還多上兩倍不止,但媽媽也跟現在的我一樣,只覺得索然無味毫不動心,直到爸爸出現為止,但是,”她在媽媽熬煮好的茶內,倒進牛奶和鹽,攪拌成蒙式奶茶,一臉困惑的說:“您怎麼知道爸爸就是您要的人呢?”

岱青坐到她旁邊來,捏捏她的面頰笑道:“大家都說爸爸丑,但小仙卻說過爸爸是你的王子,對不對?”

“對。”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媽媽不這麼想?”

“這樣問你,你還不明白嗎?小傻瓜,就因為別人都那麼說,但媽媽卻完全不覺得,就像你也不覺得一樣。我們全都知道爸爸對於我們來說,是獨一一無二的。”

看着媽媽漾滿一臉的幸福,仙齡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個人,感覺他是特殊的、契合的,那麼外在的條件和他人的觀感,就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我對他的感覺,以及他對我的感覺,看我們是否都覺得彼此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對不對?”

“對,”岱青笑道:“對極了,而且媽媽相信依小仙的敏銳,當那個‘真命天子’出現時,你也一定能夠像當年的我一樣,馬上就感覺得到。”

“拜託,都什麼時代了,還在講真命天子,”豁阿黑辰奶奶端來他們蒙古人習慣吃的炒米、奶豆腐和黃油早餐說:“現代人的講法是‘Mr.Right',是不是呀,小仙?”

“對,”仙齡一邊幫忙擺點心,一邊贊道:“奶奶最時髦,最跟得上潮流了,當然對羅。”

如果她註定是要回到元朝來,才會遇到令她心動的人,那麼真正配合得上時代的講法,恐怕還是媽媽口中的“真命天子”吧,就不知那個男人究竟是——。

“公主,我們少爺來了!”朵奔興奮得喚道。

“你們少爺?”仙齡心不在焉的繼續輕撫馬圖爾的頸子,與它親熱着說:“那是誰啊?”

“我們少爺就是‘天下兵馬大元帥’,人人尊稱為篾兒乾的納真啊。”朵奔簡直無法接受竟然有人,尤其是女人,在聽見納真的大名時,竟還無動於衷,一臉茫然的樣子。

“哦,”仙齡依然是一副神遊太虛狀,滿心俱是昨天被那個不知名的男人擁在懷裏的悸動,只恨當時她因意外而驚懼,一直要到夜深人靜時,才從燥熱的臉上,首次體會到“心裏住着一個人”的滋味,“他回來了。”

“是的,公主,納真回來了,請你饒恕我昨日的無狀,今天並容我正式向你道謝,救命之恩,納真沒齒難忘。”

那溫柔低沉的嗓音令仙齡心頭一震,隨即轉過身去,正好看見納真深深一揖后,緩緩打直身軀,視線更與他帶笑的明亮眼眸對個正着。

“你!”仙齡震驚至無語。

他臉上的笑意卻不斷加深道:“可不正是我嗎?”

“你是納真。”

“對,公主,我確是納真。”

☆☆☆

“公主,今晚要插哪根頭飾啊?”夏雨攏着仙齡洗過已干,又濃又密的長發問道:“翡翠、瑪瑙、珊瑚?金的、銀的、鑲金包銀的?玉釵、步搖、珠花?”

仙齡聽她念得好似繞口令般,不禁笑了出來。“都免了。”

“免了?”夏雨略一失神,兩手烏溜溜的髮絲,就從她的指間滑落。“但昨天元帥才又差人送來一支蝴蝶簪呢,你瞧。”

仙齡接過來一看,發現那確實是一支會令人愛不釋手的精美髮簪,用金絲扭結出蝶形,再嵌以珍珠和碧璧,栩栩如生,趣致動人。“好美,”她說,卻和納真這些日子以來,陸續送的奇珍異寶全擺在一塊兒的說:“全都好美。”

夏雨的口氣中難掩失望:“又不戴了?有好些你連戴都不曾戴過,就像那些各色綵衣一樣。”

仙齡的眼光隨着夏雨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佔滿牙床的,豈止是五彩的衣裳而已,還有靴帶上全綉着各種花色圖案的布靴。

“我才一個人,能穿得下多少衣服呢?更何況天氣一天天的回暖,偏偏他三天兩頭的就送新衣新鞋過來,我哪裏穿戴得完?”

“一年半載的,自然是穿戴不完,”夏雨別有所指的說:“若是……做百年夫——”

“瘋丫頭!”仙齡反身就扯住她的手臂嗔道:“你再胡說八道看看,下回就不幫你卷頭髮了。”

自從接受了仙齡的“擅於法術”之後,變色夏雨是不敢,但對於能把自己的頭髮弄篷弄鬈的髮捲,卻充滿了興趣,而且對於她來說,需要卷着睡上一晚,隔天才會變化,兩天之後,頭髮又會自己回復平順的這項“仙器”,總比小天那頭金髮來得自然,也來得能夠接受些。

“我的好公主,別這樣嘛,你明知道朵奔他喜歡我鬈髮的模樣,就不要嚇我了。”

“嘿,朵奔、朵奔,叫得多麼順口啊,那以前老嫌人家名字可笑的人,又是誰啊?”

最“恐怖”的是,她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那麼強烈的慾望,想要“回去”了。

但巴巴桑兒真的是她長久以來,所一心等待的“那個人”嗎?

但巴巴桑兒的顧忌,又何嘗不是她的考量?更何況自己還是受過二十世紀文明洗禮的女子,與納真這樣的男人談情說愛的代價,是她付得起、想像得出來的嗎?

媽媽,她在心底說:你只告訴了我,當“那個人”出現的時候,我自然會明白,但你卻忘了告訴我,如果我們之間存在着太多的隔閡、太大的阻礙,甚至是太深的秘密,那又應該要怎麼辦?

“夏雨,你先告訴我,自進元帥府以來,你對蒙人的看法,有沒有什麼改變?”仙齡決定先不去想自己的問題,改問夏雨道。

“有,不但有,而且還是大到幾乎與過去完全相反的改變,”夏雨思索着說:“朵奔跟我講了許多元帥的事,雖然城破時,蒙軍燒殺擄掠的事不是沒有,但卻都不是元帥麾下的士兵所為。而且以目前元帥所致力在做的種種來看,公主,”她望着仙齡,肯定的說:“與其由賈似道那種喪心病狂、欺上瞞下的怪物來繼續荼毒百姓,還不如換個英明的君主,和一批良臣勇將來治理天下,只要百姓有平平安安的日子好過,我想由誰當家,似乎就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的了。”

仙齡看着她覺得自己的心情,簡直就與她的一模一樣,難道說前些日子刻意說服自己是“趙蝶飛”,卻始終不成的努力,到與納真相遇起,反而已經不知不覺的變化為她由衷的盼望?

“怎麼了,公主,我是不是說錯了?是不是大逆不道?是不是——”

“不,不是,”仙齡趕緊回應道:“是你說得太好,太正確了,我覺得心有戚戚焉,覺得好感動,一時之間,竟找不出話來好好的稱讚你一番,夏雨,你真的長大了,所以過往的事,都不必再去想、再去顧忌,我們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要記得往前看。只要你活得開心,過得快樂,那麼就是最對得起所有關愛你的人,不論那些人是已經過世的,或依然活着的。”說到後來,仙齡也已經不確定自己是在勸導夏雨,或在表明自己的心意了。

“公主,你真好,真聰明,”夏雨搖着她的手,興奮地說:“我跟小天跟了你,真是幸運。”

仙齡被她的天真爛漫逗笑開來。“少拍馬屁了,好聽的話啊,你還是全留着說給朵奔聽,比較實用些。”見夏雨臉又迅速紅起來,她趕忙改變話題道:“對了,最近你跟小天是怎麼了,事先約好似的,再不分人前人後的一律叫我公主?”

“這個啊,”終於逮到機會,可以反將她一軍的夏雨馬上捉狹着說:“因為你的的確確是我們心目中,自小便與元帥訂了親的巴巴桑兒公主啊。”

“夏雨!”仙齡怪叫道:“你再亂說,看我怎麼治你!”

夏雨一邊往外頭躲着跑,一邊佯裝害怕的又笑又嚷着:“救命啊!救命啊!公主要打死人了!”

“你還敢叫?還敢跑?看我不——”

兩人一路嬉鬧到外頭的廊來,夏雨眼尖,一句:“元帥救我!”讓仙齡啞然無聲。

但她也很快的就發現眼前根本不見納真的身影,不禁跺腳嗔怨道:“好啊,竟敢拿納真來嚇我,你看我捉到你后,怎麼整你,我才不怕他——”

夏雨朝她調皮的伸了伸舌頭后,就忽然閃身往後躲,不明究里的仙齡跟着轉身追過去,冷不防的便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

“當真不怕我?”隨着他宏亮聲音而來的,還有扶住她手肘的堅定。

“納真!”仙齡抬起頭來,又驚又喜的喊道。

“身在元帥府中,吃、住都靠是元帥,竟然還說不怕元帥,這下你可慘了,公主。”夏雨躲在納真背後,只探出一顆頭來,得意洋洋的調侃道:“我看你還是趕快乖乖的道歉,不然萬一元帥生起氣來,把我們全都趕出府去,那可怎麼辦?”

“我才不稀罕——”仙齡嘴硬的說。“我才捨不得——”納真也同時開口。

而聽出其中奧妙來的夏雨,早已識趣的一溜煙跑掉,不見蹤影了。

他們同時停了嘴,卻也一樣的移不開視線,納真尤其是看得痴迷,一手仍扶着她,另一半則已忍不住的想往她披散下來的髮絲撫去,這樣子的她,真是柔媚至極,美得讓人無法逼視。

“真的不稀罕?”終於輕觸到她又滑又順的髮絲時,不但納真心底掠過一陣悸動,連仙齡的心湖都起了串串的漣漪。“不稀罕這元帥府?或不稀罕有納真……”他凝注的眼光更燭熱了,看得仙齡都要無所遁形起來。“長相左右?”

“那要看你是捨不得什麼羅,”如果註定躲不過,那麼索性正面相迎,又算不算是比較勇敢與正確的呢?“是捨不得府里少了機靈小天?或捨不得朵奔沒了嬌俏的夏雨?”但女性的矜持,終究還是讓她卻步了。

“桑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太懂得閃躲?”納真的心中也自有他的顧忌,便縮回了手,也將話鋒一轉。

心中的期待經過他的一番撩撥,本來已逐漸逼近最高點的仙齡,乍然面臨他的轉變,不禁難掩失望,也按捺不住翻騰的又羞又惱,遂衝口而出道:“你有沒有想過,那或許應該怪你自己追求的技巧太差呢?”

話一出口,仙齡便發現自己失言了,但這難道不該怪他嗎?想她林仙齡在“未來”里,可是人人爭着嬌寵的名花,說什麼也沒有落難“古代”,就要反過來博取這位大元帥垂青的道理,更何況,名義上自己還是他的未婚妻呢。

未料納真彷彿也有些動了真氣的逼近她問:“難道就不是因為你不肯排除其他追求者?”仙齡愕然的說:“但是……但是那些人根本就不在周圍,你還要我怎麼排除?”她連想也沒有細想的便反駁道。

“只因為他們不在身旁,所以你才覺得寂寞,便想找納真填空檔?桑兒,你可知道納真想要的東西,一向都是非但要得到手,而且還都得要是最完整無缺的嗎?”

他在胡說些什麼啊!“我不是東西,大元帥,而是個人,有血有肉的人。”

“對,你是人,正如納真也是活生生、有感覺的人一樣,要我跟個金人爭奪你,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除非你先主動臣服於我。”他傲然的表示。

回想起這幾個月來,為了越來越受她吸引,也越來越在意那先前他便已得知,但她卻始終末曾主動提起過的“情敵”,他都不曉得已經吃了多少苦頭,生了多少悶氣?再加上每一牽動情思,就會想起自己身上背負的陰影,即便沒有朵奔在一旁的提點,他也曉得自己近來有多麼心思不寧,坐立難安。

“少爺,我覺得這位巴巴桑兒公主,真的與一般女子不同也,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納真沒什麼好氣的說:“難怪會早有艷名在外。”

“她哪有什麼艷名,”朵奔立刻裝出一臉無辜狀。“夏雨說他們公主一向深入簡出,連男人也沒見過幾個,艷名之說,根本全屬空穴來風。”

納真聽了心中雖一喜,但表面上卻仍得維持不動聲色的淡漠,“那麼你剛才是在‘難怪’什麼?”

“難怪少爺送去的綾羅綵衣、金銀珠寶,都無法博得佳人一粲,聽說反倒是一些記載咱們老祖宗英雄事迹的古書,或是蒙族的一些傳統吃食與服飾,經常引得她滿心歡喜,甚至愛不釋手,看來……”說到這裏,朵奔可又不講了。

納真深知他的脾氣,雖有滿懷的好奇,卻也只得暫時按捺住的說:“我就曉得你這小子最近老往以香館跑,一定有鬼,再過兩天,我看這‘修竹閣’也別想留得住你了,乾脆我跟桑兒商量一下,拿你跟小天交換,讓你淋‘雨’淋個痛快算了,反正夏天也快到了,多淋些雨,看你的頭腦會不會清醒一些。”

“我哪有成天往雙香館跑,”朵奔果然經不起激的辯白道:“還不是想多為少爺打探一些有關於公主的喜好,讓你討好起她來,多些方便,少點冤枉嘛,真是……”他低聲含糊的帶過一句話,再略為清楚的嗔怪道:“不識好人心。”

“你在罵誰是咬呂洞賓的‘狗’啊?”

“沒啊,”他裝迷糊的說:“我只是埋怨少爺不知我這個‘好人’的用心良苦而已。”

“哦?那你用心之後的結論又是什麼?”納真佯裝順口的問下去。

“就是看來公主很有心要做咱們蒙族的媳婦兒啊。”

“還有呢?”

“還有……”朵奔摸了摸頭,不好意思的笑道:“沒有了。”

“是,還用心良苦哩,所有的時間全拿去跟夏雨打情罵俏了,哪有什麼餘力打探桑兒的種種,還想誆我?”

朵奔被當場拆穿,也只好尷尬的坦白道:“少爺是天縱英明,誰誆得過、騙得了啊,是不是?”

在其他的事情上頭,也許是的,但在首度動了真情的此刻,就算他確是天縱英明,恐怕也已完全亂了方寸了。於是在脂粉圈中向來縱橫無礙的他,面對有意無意問,早已將他挑逗得心癢難耐的桑兒時,唯一想得出來的應對之策,便也只有把自己的姿態拉抬得更高、更傲一途而已。

想不到套用在別的女人身上,也許有效的一招,眼前碰上了仙齡,卻是不折不扣的踢中鐵板,只見她馬上杏眼圓瞪的說:“主動臣服於你?你有沒有搞錯啊?你以為你是誰?是——”實在是因為太生氣了,仙齡不由得伸出手去將他用力一推。

本來她只是想推開他的,卻沒有注意到納真原先站立的位置,就已經是瀕臨池邊的廊沿,再加上納真全無防備,於是仙齡這平常可能只會換來他文風不動的一推,今晚竟把他給推落了水。

這原為趙園的元帥府,前三分之二俱是堂皇的廳堂,後面三分之一的許園則東南立山,西北多水,全府廊廡周接,以疊山取勝。

自納真住進來以後,又因獨鍾林園水色,所以大加整修後院,使奇峰林立其中,有含暉、吐月、玄玉、昂霄等等數峰,其中又以飛鷹峰為最。

而佔去園地約二分之一大的水面,雖然名為“池”,其實深及二尺,面積廣大,其上設有曲廊拱橋,北側甚至築有石肪,平時尚備有數艘小船,可以泛舟遊玩,仙齡早就認為它具有幽湖之相了。

“納真!納真!”本來還想等他冒出水面,對他必然狼狽的模樣投以白眼后,再拂袖而去的仙齡,半天不見他的人影,終於着慌起來。

蒙古男兒向來是馬上的英豪,卻非海中的蛟龍,不然也不會南攻北擊,外加西討皆無往不利,所向披靡,卻獨獨在東進遠征日本和爪哇上,因不諳水性而吃了敗仗。

“納真?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納真!”

再耽擱下來,萬一他真的沉溺了,那可怎麼辦?

泳技一流的仙齡不假思索的隨即跳進水中,睜大眼腈的尋找起來。

就在她於清澈冰涼的水中潛入浮出,又浮出潛入當中,卻依然不見納真身影,急得都快要哭出來時,冷不防的竟被一隻手給攔腰抱住,嚇得她不禁倒嗆了一口水。

而那隻手的主人也早已比她還要心急的將她拉出了水面。“納真!”咳過以後,仙齡即驚呼:“你會游泳!”

他牢牢的擁緊她,一派瀟洒的笑道:“好像是會哦,至少沒跟捨身相救水,怎麼樣吃到水。”

可惡!仙齡又急又怒,但仍又喜又羞的開始掙紮起來。“我就是愛喝水,怎麼樣?這水好喝極了,喝了齒頰留香,我還想——”

“真的?”他突然一手插進她的濕發間,扣住了她後腦勺,然後用力將她往自己懷中一帶說:“那也讓我嘗嘗如何?”

說完他火熱的雙唇便覆蓋下來,密密的罩住了仙齡微涼輕顫的紅唇,輾轉的親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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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多歲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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