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湄走到客棧前廳準備用早膳,就見熾烈早就叫好早膳在等她了。
“你起晚了。”不是指責,只是單純的陳述。
“才沒有,”她皺皺鼻子。“我會來得晚都是你害的。”
“我?”
“對啊!”她瞄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惹來一個麻煩,我怎麼會在一早起床就被纏住,然後扯一堆沒意義的話呢?”
“有人去煩你?”他皺眉。
“對啊,就是你昨天救的小姑娘。”水湄望着他。“你要是喜歡她,就讓她留下吧!”
“讓她留下?”熾烈覺得自己好像變成應聲蟲了。
“你說我是你妻子,她就來問我能不能讓她留下,說是要服侍你。”水泥聳聳肩,一副不關己事的模樣。
“你怎麼回答?”
“喔,我要她自己來問你。”她端起茶喝了一口。
“湄兒!”他聲音里多了一分警告,她的語氣明顯表示還有下文。
“我說我沒權利答應她留下。”水湄說道,“我想她是喜歡上你了,才會不顧一切的想留在你身邊。”
湄兒?他也叫得太順口了吧?
“不可能。”熾烈簡短卻堅定地說。
“難說。”她夾了一口菜含進嘴裏,慢條斯理的吃完后才開口,“你不懂得女人心,不知道你那些英雄行徑有多麼容易讓女人心動。”
“那是她們的事。”
水湄打量若他,評論道:“你真有女人緣。”
“什麼?!”他眉頭打了結。
“大部分的男人都覺得有女人喜歡是好事,更何況人家是自願跟着你的,你有什麼好不滿的?”
“那是別人的事,與我無關。”
“你很無情?!”她似真似假的埋怨。“這樣很容易傷了女人的心。”
“難道你希望我將每一個女人收留在身邊?”
“那是你的決定,我無權置喙。”她別開臉。
“湄兒!”他低喊一聲,伸手扳回她的臉。
她被動的望着他,眼裏有絲幽然。“你都能破例留下我,當然也有可能留下別人,我能多說什麼?”
分不清楚是挖苦還是計較的成分居多,水湄覺得自己的心有點混亂,卻無法阻止自己的話變得像冷嘲熱諷。
熾烈一聽,果然沉下了臉。“你是例外。”
“有一就有二。”而且這種事男人會很歡迎無三不成禮。
“不可能。”同樣的例外他不可能做第二次。
水湄本來還想跟他辯,但眼角看見熟悉的人走過來。她口氣立刻一改,“那──你自己跟她說吧!”她起身傾近他耳邊,“她來了。”丟下這麼一句,水湄翩然的往門外走去。
“湄兒!”熾烈起身想阻止,顏小環卻已經端着茶壺來到跟前。
“恩公。”她嬌快的喚道。
“坐吧!”熾烈冷淡以對,決定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恩公,請喝茶。”小環笑着,見他杯里沒了水,自動將茶水倒進他空空的杯子裏。
“為什麼一大早就去打擾湄兒?”熾烈沒察覺自己的語氣里有着責怪,拿起杯子將茶一仰而盡。
“小環不是故意的。”她惶恐的解釋,“我只是想和湄兒姊姊多相處,完全沒有任何惡意。”
“是嗎?”
“我……我還請湄兒姊姊答應我一件事。”小環鼓起勇氣,“我請湄兒姊姊答應讓我跟着恩公,不管為奴為婢,小環都願意。”
“我不需要奴婢。”他直接的回絕,讓小環呆了下。
“公子──”
“別忘了,你還有一個父親,難道你想丟下他?”
“我沒有。”她連忙反駁,“我已經和爹商量過了,我爹也同意我跟隨在公子身邊,所以我才會這麼做。公子對我們恩重如山,小環是該報答的。”
“如果救了一個人,代表我得不斷的收奴收婢,那麼我不會救人。”熾烈語氣強硬。
“公子?”他嚴厲的言辭嚇到了小環。“公子,小環只是想報答公子的恩情,小環並沒有其他意思。”說著,她眼眶開始凝聚淚水。
熾烈低咒一聲,他最不會應付、也最討厭的就是女人的眼淚。
“不許哭!”他斥喝,一站起來卻發現頭部有些暈眩。
“公子?”小環眼明手快的扶他再坐下。“公子,你不舒服嗎?”
熾烈甩甩頭,卻發現頭更昏。
“公子,我扶你回房休息好嗎?”小環試探的問道。
“不必。”熾烈站起來欲回房,卻發現眼睛看不清楚四周,眼前的景物不斷在晃動。
“公子,讓我扶你回房吧!”小環站到他身邊,堅定的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廂房。
暈眩的熾烈只好任由小環將他攙扶回房,直至坐到床上,他才恍然清醒過來。
“你回去吧!”
“不。”小環站在他面前。
“你不欠我什麼,救你純屬意外,你和你爹不必一且放在心上,就當沒這回事。”
熾烈說道,覺得身體愈來愈不對勁。
“公子,你不舒服,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吧!”小環扶着他的肩要讓他躺下,熾烈因為她的接觸而有一瞬間的茫然。
等他回神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居然伸出手將顏小環攬抱在身前。他是什麼時候出手的?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快回去!”他氣急敗壞的推開她,坐起身又甩甩頭。
小環沒有走。她被推開,但又重新走到他面前,低語道:“公子,你不舒服,現在只有我才能幫你。”
“什麼意思?”她語中的深意令熾烈整個人警覺起來。
“只要讓我留下,你會很舒服的。”小環大膽的摟住他的頸項,將自己的身體貼向他。
“你對我下藥?!”他低吼。
她是大夫之女,要拿到迷藥並非難事;不必多說,熾烈也知道自己怎麼了。真是該死,他居然會着了別人的道!
“這樣你才會留下我。”小環又想向前抱他,但熾烈在她尚未近身之前立刻將她推甩出門。
“滾!”他吼道。
“公子……”小環愕然。
“你再進來,我就殺了你!”他狠狠地威脅。
他們應該談完了吧?
不知道熾烈那塊木頭會不會又一時心軟的昏了頭,答應別人的要求?水湄發誓,如果他敢那麼做,她一定會整死他。
在客棧樓下沒見到人,水湄隨即轉到客房,就見小環低着頭站在熾烈的房門口,一副想進去又不敢進去的模樣。
“你在這裏做什麼?”水湄走向前問。
“湄……湄兒姊姊。”小環嚇了一跳。
“你怎麼在這裏?熾烈呢?”
“他……他在房裏。”
“他讓你站在這裏等?”這種作風不像熾烈。
“我……是我自己要在這裏等的,與公子無關。”
“他答應讓你留下了?”水湄暗氣在心,這個大木頭竟敢背着她答應?!
“沒有。”
“沒有?!”
“我……”她吞吞吐吐的神情讓水湄察覺到不對勁。
“你對他做了什麼?”她抓着顏小環就問。
“我讓公子吃了……會讓男人發狂的藥粉。”小環咬着唇坦白,然後急急解釋道:“我本來是希望公子會要了小環,那公子就再也沒有理由將小環趕走,可是公子他──”
“你讓他吃了那種葯,你知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水湄瞪大眼,氣得甩開她。“他吃多久了?”
“快一個時辰了。”顏小環被她的反應嚇到了,她從沒想過要害人,只是希望公子收留她而已,她完全沒有惡意的。
水湄氣翻了,連罵人都賺費事,她現在簡直想一刀殺了顏小環泄憤;但眼前熾烈比較重要。
“你立刻走,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不保證不會氣得殺了你!”丟下這麼一句,水湄打開門,進了熾烈房裏,不再理會外面的顏小環。
一進門,水湄就看見坐在床上、滿身是汗的熾烈正努力與藥效對抗。她很想罵他,但看他這麼痛苦的樣子,她怎麼都罵不出口。
“熾烈。”她緩緩接近他。
“別過來。”熾烈咬着牙吼道。
“如果不過去,我沒有辦法救你。”水湄很不聽話的還是接近他,並且一接近就抓起他的手腕把脈。
幾乎是反射動作。她一接近他,熾烈立刻反手捉住她,將她帶進懷裏,低頭便是一陣猛烈的吻。
“唔…………”他的力氣大得嚇人。
水湄沒有被他的反應嚇到,但對於他突來的吻卻有些無法招架;儘管她的知識里包括了男女之事,但親自領教到還是有點可怕。
她柔軟的身體讓他極力壓抑的慾望得到舒解,在強吻了她之後,他的神智恢復了一些清明。
“快出去!”他推開她,阻止自己再度撲向她。
“不。”水湄簡單的答道。
“你不想要你的身體了嗎?”他每一個字都像低吼。
“當然要。”比起他的失控,她顯然鎮定得不像話。“只不過,我也不能放你一個人在這裏受苦。”
水泥出其不意的點住他的穴道,然後抓起他的手把脈。
暫時的動彈不得讓熾烈有機會能仔細看着水湄;她唇上的朱紅被他剛才的粗魯弄亂,但她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只專心的感應他的脈象。
“只是單純的……呃,迷藥,她沒有加上其他藥物。”水湄皺着的眉頭稍稍鬆開。
“只要藥效能過去,你就會沒事。”
“水湄,離開我面前。”他體內憤張的血脈很快就可以竄開她制住的穴道。
水湄幽幽地望着他。“沒有人幫你的話,你熬不過去的。”
“不行。”他咬着牙,他絕不屈服於藥物。
“你不要我嗎?”
“我不能要!”強勁的內力沖開了被點住的穴道,熾烈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往自己的大腿上刺。
“不!”水湄尖叫着衝過去。
熾烈急切的喘息着,身體傳來的劇烈痛楚緩和了他漸漸不能控制的慾望。
“你……笨蛋!”她硬咽地罵道,看着他腿上不斷流出來的血。
熾烈乏力的往後躺上床,就讓匕首插在腿上。縱然藥性未褪,但隨着流出的汗與血,藥效漸漸減緩。
水泥看着大量流出的血,連忙幫他止血,但卻不敢太過碰觸到他的身體,怕引起他的衝動。
“你不必這麼傷害自己的。”她哽咽着。
“我不想屈服於藥性,”熾烈低語,覺得意識逐漸模糊。“我更不想……傷害……你──”他昏過去了。
見他昏過去,水湄立刻幫他包紮傷口。
這個木頭、這個笨男人……討厭,她居然真的為他哭了。
包紮完傷口,水湄將熾烈整個移上床,不時替他量脈搏與體溫,等他的身體狀況全恢復正常后,她這才鬆了口氣。
拉過椅子坐在他床邊,水湄等着等着,也趴在床畔睡著了。
當夜色籠罩住大地之後,熾烈昏迷的意識似乎也清醒了一點點。
他在哪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熾烈緩緩張開眼,房內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閃着幾道光影,他判斷現在應該已經過了掌燈時分。
他想起身,發現自己身體酸疼難當,他回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一低頭,就見水湄趴睡在他旁邊。
她闔着眼瞼,看起來完全沒有這幾天來不斷笑他的調皮與慧黠,只留一抹沉靜;微弱的燈光映着她微微蒼白、倦累的臉龐,令她看起來有些楚楚叮憐。
楚楚可憐?
哈!這四個字根本不可能跟她沾上邊兒。她的本性是刁鑽而調皮、整人不眨眼的;
哪裏有害羞可言?
剛開始的笨拙根本就是因為被他兇惡的臉嚇到才會那樣,一旦發覺了他根本不恐怖、只有那張不愛笑的臉嚇人,她就開始耍賴、欺負他了。見他出糗,還只會在一旁沒良心的笑他。
想到這裏,熾烈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真的是個很奇怪的女人,不同於他以往所認知的。
“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低笑聲吵醒她了,他聽見她的低吟,闔閉的眼瞼動了動。
“湄兒。”他沉聲喚道。
“你醒了?!”一醒來就看見他,讓她笑了出來,“你覺得怎麼樣?還好嗎?”
“還好。”他坐起身。“你一直在這裏守着我?”
她點點頭。“沒看到你好,我不放心。”
“她走了嗎?”他望向門板。他記得顏小環被他趕出去后還在門外站着。
“走了。”被他一趕、再被她一罵,還能不走嗎?“你想見她?”
“不想。”他回答得很直接。
“算你還有點腦子。”她笑他,然後走出去喚小二準備膳食,再折回來。“早就提醒你這年頭好人不能做得太徹底,你現在信了吧?”
“她是例外。”他始終堅持自己的作風,要他見死不救太困難了。
“又是例外?”她不以為然。“那有沒有什麼事是在你的“例內”的?!”
“湄兒!”她又開始說話夾槍帶棍了。
“你不學聰明一點,下回再出事,看我還理不理你?”她扮個鬼臉。
“我只是沒料到一個小姑娘居然也會使這種手段而已。”他淡淡地說,就是不承認自己有錯。
“那天底下你沒料到的事情可大多了。想想看,你一個堂堂男子漢,還是個武功高強的人,竟然會着了一個不懂武功的小姑娘的道,這要是傳出去,你在江湖上就不必混了。”他不認錯,她就愈要提醒他。
他皺眉。“湄兒,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提醒你以後別那麼大意而已。”她氣悶的別開臉,正好小二送膳食進來。
她將飯菜端到他面前。
熾烈並沒有接過,只是看着她。“你在生氣?”
“沒有。”她很快回答,把飯菜放在他面前,然後就回到桌上,動起筷子吃她那份晚餐。
“你造樣若不叫生氣,那怎麼樣才算?”他沒理會飯菜,逕自下床;等水湄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走到她身邊。
“你怎麼可以下床?!要是你傷口再裂開,別想叫我再幫你包紮一次。”水湄緊張的扶着他坐下。
熾烈看着她。
雖然她嘴裏總是說著生氣的話,但她每一個舉動卻都是關心他的;比起顏小環以柔弱的外表裝飾惡念之心,她的刀子嘴只顯得可愛,不見一絲粗鄙。
雖然她有時候說的話真的是會氣死他這個聖人。
“告訴我,你在氣什麼?”熾烈溫和地問。
“沒什麼。”扶他坐下后,水湄就回去吃她的飯。
“湄兒,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在氣什麼?”他移近她。
水湄神情一黯,然後低着頭,拿筷子一下、一下的戳着碗裏的飯。“你是個笨蛋,也是個色狼。”
“我?”他一臉迷惘。笨蛋?色狼?
他是色狼?!
“就是你。”她抬頭瞪着他。“見到漂亮的姑娘就一點戒心都沒有;你是熾烈?,又不是第一天出來跑江湖了,居然還會被一個普通的小姑娘給設計了,你根本是見色就忘了一切。”
“我沒有。”他鄭重否認。
“還說沒有?那你怎麼會中迷藥?”她氣憤的嚷,手裏的筷子戳得更用力了。
搞了半天是為了這件事。
“我記得好像有人還自願幫我解迷藥。”
“我是指“解迷藥”,沒說要獻身。”她立刻撇清。
“我是說“解迷藥”沒錯啊,誰說你要獻身了?”他好笑地誽,“你這是不是叫“不打自招”?”
“你……招你個頭啦!”她氣憤的嘟囔。
臭熾烈!呆熾烈!笨蛋熾烈!她再也不理他了!
熾烈失笑的望着她孩子氣的舉動,伸出手去包住她握筷子的手。
“別戳了,飯都被你搗爛了。”真是可憐了這碗飯。
“要你管。”她根本不看他。
“是我的疏忽,你彆氣了好嗎?”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低聲下氣的去哄一個女人,熾烈明顯的發覺自己變了。
“哼!”不氣才怪。
“看在我是傷患的份上,你不能少氣一點嗎?”她的任性並沒有惹他不耐煩,只是讓他覺得好笑。
聽到他是傷患,她“唬”地回過頭。
“你……你坐下啦!”他一站起來,腿部就得用力,未結痂的傷口就會流血,他到底懂不懂啊?
熾烈抓住她扶着他的手。
“我承認是我的疏忽,才會讓別人有機可乘,但若要說美色……敗在你手上還差不多。”他意味深長的看着她。
“你……你胡說什麼…”她驀地紅了臉。
“沒什麼。”他趕緊轉開話題,換上一張誠懇的表情。“不生氣了?”
“都氣飽了,還能氣什麼?”
獃子!水湄又瞪了他一眼,走開去將他的飯菜端來放在桌上,兩人一同進食。因為她把自己的飯搗爛了,所以舍飯只吃菜了。
熾烈邊吃飯邊看着她,望見她不施胭脂的唇,突然想起那一瞬間的接觸。
“怎麼了?”他怎麼一直看她?
“沒……沒什麼。”他訥訥地紅了臉,幸好他的皮膚不算白皙,一點點暈紅根本看不出來。
明明只是藥效的關係,他應該忘了的;可是他偏俯記得清清楚楚──碰觸到她唇瓣的感覺。
就算身不由己,他也只是個男人;而她,是他愈來愈在乎的女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