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ShiftShit!Shit!”一踏出機艙,魏藍薰咒詛連連,臃腫的身軀直打顫。

“Shift”走出機場,她再咒罵自己一聲。她一定是被鬼附身了才會跑到這種鬼地方!

站在俄羅斯的土地上,她美眸瞪着眼前的一片白茫茫,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再度來到莫斯科。

只是初秋,這裏已經飄下今年的第一場瑞雪,又是零下N度的氣候……

她硬着頭皮走出機場,開始分析自己理智跳針的理由。

也許,她想藉著刺骨的寒冷遺忘心痛的感覺……

也許,她想在這裏留下痛苦、令人不想再回首的記憶,那麼她就可以遺忘多一些對項易的感覺。

因為這裏,有着她和他熱情、美好的回憶。

她只是大老遠跑來摧毀和他之間的回憶罷了。

分析完所有理由,魏藍薰坐上汁程車還是打了個寒顫。

要命!就算想遺忘他,也不需要用這種自虐的極端方式吧?

自己幹麼心靈受苦,身體也要跟着受苦?

她不只一萬遍後悔自己這個衝動的決定。

進到飯店,她把房間的暖氣調到最高溫,點燃許多盞裝飾的燭台,叫了一堆客房服務餐食,吃飽一點可以防寒。

然而瞪着滿桌的美食,她卻意興闌珊,只是隨意的吃了兩口,然後,就開始喝起烈酒伏特加。

她說,他像伏特加,外表清透內心狂烈……

他說,她像血腥瑪麗,外表紅艷內心如火……

要命!想他做什麼?

魏藍薰甩甩頭,大口灌下烈酒,熱辣的酒液滑入咽喉,身體感受到一瞬間的溫熱,令她想起項易熾熱的身體,溫柔、深情的包裹着她,可惡!可惡!她是來破壞回憶的,不是來重溫舊夢的!她再度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和他有關的事。

她再倒一杯伏特加,啜飲,看着餐桌上天使造型的燭台,白色蠟燭頂着橘色光環,火光柔柔搖晃,她的心再度跟着飄蕩……

酒一杯接着一杯灌入口,她漸漸喝醉了,伏在餐桌上便睡著了,睡夢中,淚仍然不知不覺地緩緩落下……

早晨醒來,她打了個噴嚏,窗外天空仍是灰濛濛的,她卻已經冷醒了。

儘管身上包裹得密不通風,除了臉蛋,沒有一寸肌膚接觸到空氣,室內溫度也攀升到二十七度了,但是想到外面的冰天雪地,她仍然感覺寒冷。

原以為,她異常怕冷的體質已經獲得改善。此刻才知道,先前是因為有項易在身邊的緣故,才讓她不再寒冷。

完全沒有睡意的她,決定鼓起勇氣去外面參觀,讓她的身體及記憶徹底的討厭這個鬼地方,這樣以後想到莫斯科,只會想起冷死人的回憶,腦海里充斥負面的情緒,就沒有多餘的空間去回憶和項易在一起的影像。

她不斷的灌輸自己這種不太合邏輯的想法,至少這樣可以讓她心裏好過一些。

她搭計程車參觀了幾處著名的景點,不過說是參觀,還不如說是詛咒。

她第一萬遍在心裏咒詛這塊土地,雖然說她與俄羅斯無冤無仇,但她就是忍不住心裏髒話連連。

身上層層疊疊的衣物已經讓她走路蹣跚,外加兩件貂皮長大衣,厚重的衣物幾乎讓她舉步維艱。

然而,刺骨的寒意仍是從腳底頑固而強烈的不斷竄進來,侵襲她每一寸皮膚,每個毛細孔。

參觀兼詛咒完莫斯科波修瓦劇院,她已經可以肯定自己十二萬分厭惡這個地方,她返回飯店,決定明天就回家。

可惜隔天她卻無法起程,因為——她感冒了。

她痛苦的躺在床上,蓋上三床棉被,她仍是冷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她怎麼這麼倒霉,失戀已經夠慘了,跑來這種鬼地方已經夠自虐了,為什麼老天爺還要讓她孤獨的客死異鄉……

怕自己會冷死在這裏,她考慮打電話叫爸爸來收屍,卻全身虛弱得連爬起來打電話的力氣都沒有……

正當她以為自己進入彌留之際,忽然聽到開門聲響起,她以為是服務生照她之前的吩咐準時送來餐食,她有氣無力的說了句英文“抱歉,我不用餐。”

“藍薰……”

聽見熟悉的聲音,讓她以為自己開始意識恍惚。

“藍薰。”目光熱烈的望着她,項易慢慢走向床鋪。

因為不知道她何時才回國,手機又聯絡不上,他根本無心工作,只好向董事長請假出來找人。

他在出入境管理局查出她出國的地點,完全不敢相信她會選擇來莫斯科,若非資料確實可靠,他真的會以為是登記有誤。

她怎麼會飛來她討厭、害怕的寒冷地帶?

他百思不得其解,卻也開始擔心她一個人無法承受寒冷,不知她如何度過冷冷清清的漫漫長夜,於是當天就飛來莫斯科。

他詢問了幾家大飯店的住宿名單,才終於找到她的蹤影,意外於她竟然投宿在上次住的飯店。

“藍薰。”見她沒有反應,項易坐在床沿,伸手拉開一層層厚重的棉被。

感覺棉被被搶,魏藍薰本能的伸手使力拉回。

“藍薰。”見她仍閉着眼,微擰柳眉,雙頰不正常的紅潤,他將大掌覆上她的額頭。“老天,你發燒了!”他不免憂心忡忡,急忙喚醒她。

魏藍薰從方才就一直聽到熟悉的耳語,她以為自己在作夢,惱着為何連夢中都頻頻聽到項易的聲音,她明明就想遺忘他。

她驀地撐開眼瞼,想驅走他的聲音,可卻清楚地感受到置在她額上的掌溫。

她瞪着面前熟悉的俊顏,久久不敢置信。

“易?”她微眯眸,仍然不相信他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藍薰,你發燒了,我先帶你去醫院好嗎?”項易神色擔憂的問。

“不要。”她拒絕。“你來做什麼你”雖然臉上故作冷漠,但見到他的剎那,她確實心顫得厲害。

“想見你。”他大掌撫摸她溫熱的臉龐。

“然後呢?’’她轉頭,故意不看他溫柔的眸光。那雙黝黑的瞠眸,也是這樣注視着項鈴吧!

“跟你解釋一些事情。”

“沒必要。”她不想聽他的辯解。

“藍薰,我跟鈴鈴只有兄妹之情,沒有其他的。”

“我不是笨女人。”沒有兄長會對妹妹有那麼親密、濃厚的感情。

“你是。”項易果斷的道。

“你說什麼?”魏藍薰轉過頭瞪視他。

“你不聽我解釋,就妄下定論,還不肯相信我,這不是笨女人是什麼?”

“你才是爛男人,愛上自己的妹妹,還想糾纏我。”她坐起身,不客氣的罵道。她所做過最笨的事情,就是為了他而痛苦,還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

“藍薰,聽話,先看醫生,我再好好跟你解釋。”項易擔心她的病情,先試圖安撫她。

她賭氣的說:“不要,我病死也不關你的事。”

“你是我的女朋友,怎麼會不關我的事?”

她言詞銳利的回道:“反正你還有項鈴,不差我一個。”

項易斂容,突然站起身,走出房門。

魏藍薰錯愕的瞪着他默默離去的背影。他生氣了?

她說的是事實,可是為什麼看見他默不作聲離開,她的心卻彷彿被刺了一下?

等了兩分鐘,仍然不見項易回房,她開始生氣了。

“混帳!王八蛋!你到底是跑來做什麼?”把她的心再度攪亂,然後無故消失。

她抓起床上的東西,憤憤的丟了一地,這樣還不夠宣洩她的怒氣,她吃力的下床,將餐桌、化妝枱上的東西也一併掃落,然後氣喘如牛的跌坐在地毯上。

“你走了就不要再讓我見到你!該死的!”她歇斯底里的吶喊。

“藍薰?”再度回房的項易,看見魏藍薰發瘋似的坐在地毯上吶喊,周圍是滿地的玻璃碎片、杯盤狼籍,連棉被、枕頭都丟了一地,他驚愕不已。

“生病時不要生氣。”他走上前,將她從地毯上抱起。

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了,魏藍薰先是錯愕,然後才生氣的掙扎。“放開我!”

“不要亂動,你很重。”她的身體因為穿着厚重的衣物而腫了一倍,讓他抱得有些困難,害怕會不小心將她摔傷。

“是衣服的重量。”她辯解道。

“我知道你其實輕得像貓。”他將她輕放在床上,撿起掉在地上的一件羽毛被為她蓋上。

“你還回來幹什麼?”突然出現,又莫名離開,讓她覺得他在耍她。

“我跟櫃枱要了感冒藥和退燒藥,你先把葯吃了,然後安靜聽我把話說完。”

他將水杯及藥丸遞給她。

“為什麼不說一聲?”害她歇斯底里的抓狂。

“難道你以為我會丟下你離開你”他伸手撥整她凌亂的髮絲。

“不要碰我!”魏藍薰還是對他不能諒解。

他收回手,輕聲道:“藍薰,你真的誤解我了。”他黯下眸色,接著說:“其實,我確實有個親妹妹,只是她在四歲時因意外過世了……

我跟妹妹相差五歲,她特別喜歡黏着我,總是對我跟前跟後,剛開始我很高興她喜歡對我撒嬌,當我的跟屁蟲,但時間久了,有時候也會感到不耐煩,每次同學找我玩,總是要帶她一起出門,否則她就會哭一整天,於是我開始有些負面的想法,例如……如果沒有她就好了……

那一天,我跟同學一起打球,她笑咪咪的在一旁安靜觀看,球賽之後,有人提議去玩水,但是我媽不准我帶妹妹去河邊戲水,我內心也不想她再跟隨,所以就先帶她回家,因為趕時間沒有將她帶進家門,只帶她到巷口就要她自己回家,我以為那隻不過是十步的距離,可是沒想到就此……

我轉身跑回去跟同伴會合,然後到附近的溪邊戲水,卻不知道妹妹偷偷跟在身後,也跑到溪邊去了,當我們幾個男孩打水仗玩得不亦樂乎時,突然聽到大人們的喊叫聲,然後,我看見有人將溺水的妹妹抱起來,急忙送醫,卻已經回天乏術了……”回憶起悲傷的往事,項易揉揉發紅的眼眶。

聽到魏藍薰啜泣的聲音,他伸手為她拭淚,繼續道:“雖然父母不忍心責備我,但我卻認為那是我的罪過,如果我把她帶進家門,爸媽就會看住她了。

如果我願意帶她一起去玩水,我就可以注意到她的安危。

如果我不貪玩,打完球就帶她一起回家,所有的悲劇也都不會發生……

童年的我因為失去妹妹,而陷入無形的深淵中,我想念她天真的笑容,難過自責對她的疏失,整整一年,我無法脫離那道痛苦的枷鎖——直到有一天,我媽帶着只有四歲的鈴鈴回來。

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她被生母遺棄,好像在地下道迷失了幾天,因為恐懼而失去了一些記憶。她看到我媽就當成自己的母親叫喊,在報案確定找不到她的親人之後,我媽決定收養她。

我永遠記得,她看到我的第一眼時的表情,她天真的笑着喊我大哥,那個笑容就像存在我記憶里,妹妹四歲時的最後一個微笑。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彷彿被救贖了,我抱着她痛哭,內心不斷懺悔,鈴鈴卻是伸出小手拍拍我的背,嫩聲安慰我說:“大哥,不哭,痛痛飛走了。”

“從此,她喜歡黏着我跟東跟西,向我撒嬌,我認為這是上帝給我的贖罪機會,重新給項家、給我一個可愛的妹妹,所以我發誓一輩子要好好保護她,絕不再讓她受到傷害。”

“你為什麼不早說?”魏藍薰聽完,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沒想到他會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童年。

“你不肯聽我解釋就跑出國。”項易抽面紙為她拭淚。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你什麼也沒說。”她抱怨他對自己隱藏秘密。

“如果可以,我一輩子都不想說出這件事,更不希望讓鈴鈴知道她的身世。”

“項鈴回家了嗎?她為什麼會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魏藍薰不免擔心的問道。

“有個多事的男人因為對她的身世存疑,私下調查后找到她的生母,沒想到鈴鈴因為好奇心而跟蹤那個男人,意外聽到自己的真正身世並且見到生母,她當時受到很大的打擊,才想找個地方靜一靜,隔天就回來了。

即使她知道了真相,我爸媽也不可能把她送還給別人,她永遠是項家的女兒,我的寶貝妹妹。”項易堅定的道。

“所以……哈啾!”魏藍薰打了個噴嚏,感覺頭昏腦脹。“易,好冷。”她瑟縮了下。

“我們還是去一趟醫院吧。”

“不要。”看醫生就得出門。

“你發燒了。”他還是非常擔心她的病況。

“我剛才吃藥了,很快就會退燒。”她覺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那先泡個熱水澡比較好睡。”

“你幫我,我好睏……”有他在,她就不怕碰水。

項易抱起她,走往浴室,服侍她入浴。雖然她赤裸的嬌軀讓他蠢蠢欲動,但體諒她生病,他不得不控制慾望。

泡完熱水澡,項易用毛毯包裹她,將她抱上床,魏藍薰早已經疲憊得睡著了,他脫掉自己的上衣,將她抱入懷裏,和她同眠。

第二天,魏藍薰蘇醒時,感覺到身旁溫暖的體溫,她舒服的磨蹭着,捨不得睜開眼。

“薰……”項易拉住她往下探的手。再這樣下去他一定受不了。

“易……”她睜眸,望着他勾唇一笑。

“好點沒?”他將額頭貼上她的額頭,測量體溫。

“不知道,可是不冷了。”摟緊他古銅色的健碩胸膛,魏藍薰一臉滿足。

他聲音低沉的道:“薰,我想要你。”

“呃?”她微愣。

“薰,我無時無刻不想要你,但是,對鈴鈴我從來沒有過那種想法。”

“我已經相信你的感情了。”她嫣然一笑。

‘對不起,讓你這麼傷心。”想到董事長提過的她痛苦、悲傷的情景,他就心生不忍。

“沒關係,事情都過去了。”雖然曾經很痛苦,不過追根究柢也是因為她妄下定論否定他。

“藍薰,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但是我不放心鈴鈴,如果你看過她,你會知道她太過單純,太輕易就對人產生信任,如果她遇錯對象,很容易就會被傷害。”項易語重心長的道出自己的顧慮。

“她看起來真的很純真,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雖然長相併不醒目,但跟她相處應該會很輕鬆愉快。

“你見過鈴鈴?什麼時候?”他有些意外。

不小心說漏嘴,魏藍薰愣了下,最後選擇誠實以告,“因為我想看看我的勁敵究竟長什麼樣。”

“你把鈴鈴當敵人?”項易不敢置信,因為從來沒有人會認為項鈴有威脅性。

“那是誤會嘛!”自知理虧,她羞愧的道,然後轉換話題,“易,你想幫鈴鈴找什麼樣的對象?也許她喜歡的並非你理想的典型。”就像當初父親和她的想法相左一樣。

“鈴鈴遇到喜歡的人了,這也是讓我很擔心的事。”因為那個男人無法給鈴鈴幸福。

“什麼樣的人?”魏藍薰好奇的問。

“我暫時不想討論這件事,我目前正在想辦法處理。”

“噢。”她感覺出項易似乎很苦惱,但她還是不免擔心自己的終身幸福,“難道……鈴鈴不結婚你就真的不結婚?”她很想和他共組家庭,甚至擁有他們的小孩。

“藍薰,婚後你介意和鈴鈴同住嗎?”

“咦?”項易突來的問題讓她愣了下。

“介意?”看她驚訝的反應,他以為她不同意。

“不知道,我沒有想過這種問題。”她認為愛情、婚姻都應該只有兩個人的空間,“可是……我想跟鈴鈴相處看看。”為了他,她可以做很多改變。

“藍薰,我愛你。”他在她的紅唇吻了下,感謝她的善體人意。

“不夠。”魏藍薰噘起唇瓣,不滿足一個輕輕的吻。

“我要的也不只這裏。”他伸出食指輕點她的唇瓣,挑眉暗示。

“我等很久了。”她主動攀上他的身體,直接展開攻勢。

隱忍多時的兩人再度燃起熊熊戰火,熱烈激情的攻勢一波接着一波,室內的溫度急遽攀升。

窗外,飄下初秋的第二場雪,片片雪花白天空緩緩撒下,溫柔的落在地上,點綴着銀白的世界。

她想,從此以後她不會再如此討厭雪景。

她也許會愛上莫斯科,愛上每一個有項易的地方……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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