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秦姊姊,早。”

“早,要上學啦?這麼早?”在自己小小的店門前打掃的艾葭招呼道。

“我是值日生嘛。”

“啊,”另一個小朋友擠眉弄眼的,一看即知比頭一個頑皮,果然開口就說:““愛呷”姊姊。”

艾葭也不甘示弱,馬上回應:““好吃”弟弟,早餐吃了沒?”

看他吞吞口水的樣子,也曉得就算吃了,還是捨不得放過艾葭店中精緻的點心。

“呃,嗯,這個嘛……還可以再陪林明豪吃一點,你說對不對?林明豪。”

顯然沒有這個打算的林明豪卻瞪大眼睛說:“媽媽說這麼早,秦姊姊的店就算開了,也一定還沒準備好,叫我帶錢等福利社開了,再買塊麵包吃。”

“這樣啊,”他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說:“那……那我們下午放學再過來好了。”

艾葭已經掃完地,拍拍手道:“本來還沒有東西的,但看在你們這麼早上學的份上,姊姊我就變點東西獎勵你們,好不好?”

“好呀,好呀。”等於承認自己已經吃過的那小男孩一邊應着,一邊已迫不及待率先進入艾葭那二十坪大的小店。

看着他們吃着巧克力松糕、喝着熱牛奶的滿足模樣,艾葭跟着打從心眼底滿足起來。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離開供她淘金的台北,又會在池上這裏開起完全不賣咖啡的小店,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生日的那天,她跟着大伙兒在“咖啡精靈”中狂歡,甚至比任何一個時候都還要來得更加放鬆,彷彿要將五年來蓄存的玩樂渴望,一次發泄完似的。

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看出她眼底的寂寞與心中的決定。

可惜兼可悲的是,那個人並非詠浦。

寶用集團的二公子,台灣碧兒的總經理,城內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之一,柳詠浦。

而她竟一直把他當成賣身的牛郎,把他當成劉雁田的司機,把他當成“小角落”的工作夥伴。

不,她並不排斥和有錢的人交往,在台灣,誰又是真正的貧無立錐之地呢?

她無法忍受的,是詠浦隱瞞身份背後的動機,和他最後的一擊。

他為什麼要開“咖啡精靈”送給她呢?

詠浦絕對會回答說:“因為我愛你。”是的,這必定是他會給的答案。

但除此之外呢?因為知道她的心愿,所以認為這麼做,她會非常開心,會樂於接受,會額首稱慶,對於自己在無意中釣到一個多金的男友,會驚喜交加?

她就是氣這一點,氣詠浦認為她是有價碼的,換句話說,他認為那間“咖啡精靈”可以保住他們的愛情,那跟花一大筆錢包下她,又有什麼不同?

她秦艾葭若想走那條賺錢途徑,又何必等到現在?早五年、三年,憑“十八姑娘一朵花”或“雙十年華”的年輕與貌美,要賺不是更容易嗎?

她就是氣他這一點。

因此隔天她留下“咖啡精靈”的鑰匙,用一個上午的時間辭掉在台北所有的工作,拎着一個簡單的行李,在下午就搭上了南下的火車。

當這個她生活了五年多的城市從窗外逸去時,艾葭才明白,原來要消弭一個人的行蹤,是件多麼容易的事!

在台灣各地留連了半個月後,她回到了一直被她視為唯一家鄉的池上,並幸運的租到現在的店面兼住家。

這是一楝兩層樓的舊式建築,原來的屋主另蓋了比這大三倍不止的透天厝,兩個月前新屋落成搬過去住以後,這裏就一直空着,在艾葭找上他們談租賃的可能性前不久,他們還一度考慮要打掉它。

現在經過一番徹底的粉刷與整修,這裏已成為艾葭的小王國,和附近居民口中“最時髦”的小店。

她請了兩個當地高中畢業生幫忙,所有的飲料、點心則一手包辦,開張一個多月了,結算下來,居然還有小賺。

當天她就把所得的一半,捐給了台東家庭扶助中心,並答應以後盡量抽出時間來擔任義工,還登記加入了“家友會”,也就是所有曾接受過家扶中心幫助的孩子,如今為了回饋所成立的一個團體。

這就是她奮鬥五年多的目標,是她唯一、單純、小小的心愿。

是她表達得不夠清楚嗎?不然為什麼詠浦會認定“咖啡精靈”就是她所需要、所想要的呢?

艾葭覺得她需要時間與空間,好好的思考一下她未來的路與跟詠浦之間的關係。

當然啦,這一切或許都是她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畢竟近三個月來,詠浦都沒有與她聯絡,或許他也在生自己的氣吧,氣她的不識抬舉。

也許她真的是不識抬舉吧,可是艾葭就是無法允許自己“賣身”,即使用了愛情做糖衣包裝,或有一絲這樣的疑慮在,她都無法忍受。

劉雁田和詹秀敏的例子還不足以成為“最佳教材”嗎?

齊大非偶,可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況且賺錢從來都只是她的手段,而非目的啊!

唉,打拚了五年多,最後竟然還是輸給了愛情,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只有詠浦終究是個讓人回想起來,不會後悔曾經努力付出的對象吧。

“謝謝姊姊,我們吃飽了。”兩個小男孩清脆的嗓音把她喚回到現實世界中來。

“吃飽了?”她看着一掃而空的杯盤,滿意的說:“那今天也要好好上課、努力的學,快樂的玩喔。”

“嗯。”兩個齊齊點頭,卻也立刻扭捏起來。“但是秦姊姊,我們兩個人身上的錢……”

“不夠,是不是?”

“那……”林明豪抬起頭來偷看了她一眼。“我先把身上的錢都給您,等放學以後,我再--”

“不用了,我記下來,再跟你們爸爸媽媽結帳就好,上禮拜不就已經這樣做了?”艾葭笑着打斷他道。

“可以嗎?”

“可以,可以,小鬼頭,快快到學校去吧,姊姊要拖地、抹桌子了。”

送走他們以後,開始動手拖地的艾葭發現自己的思緒再度飄回到詠浦身上。

詠浦,我絕非因你是有錢少爺才離開的,你可知道?

“有錢錯了嗎?有錢是種罪惡嗎?你們說,不,”詠浦馬上改變對象問:“你說,崇雨,為什麼你就不嫌詠炫有錢?為什麼錢就不會成為你們之間的障礙?”

“又在藉酒裝瘋了。”詠炫無奈的說。

“什麼藉酒裝瘋,”崇雨另有看法。“你沒聽過台語有一句話說:“酒醉心頭定”,而且我看詠浦根本沒醉,裝瘋倒是有點可能啦。”

“兩個冷血動物,難怪會訂婚,果然是物以類聚。”

“謝謝你的稱讚,那扔下你以後,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冷血”的離開了?”詠炫順勢說。

“不,不行,我還沒有喝夠,崇雨,唯一的、最好的哥哥訂婚,你說我是不是該喝上三天三夜慶祝?”

“對,”崇雨對被未婚夫“拋”進沙發中的未來小叔說:“能娶到我,是柳詠炫三生有幸,也是你們柳家祖上積德,喝三天三夜算什麼?應該喝三個月或三年才對。”

此言一出,不但三天前才辦過兩人正式訂婚宴的詠炫一臉不解的盯住已學成歸國的未婚妻看,連本來大聲嚷嚷的詠浦也立刻閉上嘴,鎖緊眉頭。

“如何?這段話聽起來熟悉,卻出自一個陌生之口吧?詠浦。”

詠炫與她之間的默契真不是蓋的,表情立刻為之一松,並隨即走開到詠浦的廚房去找水喝。

“你……見過艾葭?”

“沒有。”

“但是你剛剛的口氣,分明--”他已經快要按捺不住,想起身問個明白。

卻被崇雨全部輕輕推了回去。“我只“再”去過“小角落”,和秦小姐的好朋友馬屁聊了一個晚上。”

“那個傢伙!”詠浦一臉的不以為然。“一問三不知,什麼也不肯說。”

“算了吧,你,”崇雨毫不客氣的指出:“真想知道什麼的話,情報又何須從他處來?”

詠浦別開了臉,倔強的說:“我不曉得自己錯在哪裏,怎麼能夠率先低頭?”

“可見你很清楚她目前可能的落腳處嘛,”崇雨雙手環胸道:“只是拉不下那個臉而已。”

“崇雨,你!我……我不過是--”

“不過是開了家店送給她?”崇雨代他接道:“柳詠浦,曉不曉得你實在讓人有點失望哎,馬平說那一天晚上,是他生平所見艾葭最傷心的一晚,怎麼你這個做人家男朋友的,反而感覺不出來?”

“她說台東家扶中心和其他縣市的家扶中心比較起來,幾乎是最窮的一個,因為不像西部或北部的縣市,有大財團的捐助,每次動輒以千萬、百萬計,往往財團捐一次,就夠他們整年的用度,但台東家扶中心不然,縣府的補助只佔一部分,其他便都得靠社工到處奔波,尋求財源,她說開一家咖啡店,每個月固定從收入中拿出一部分來幫忙照顧過她的家扶中心,是她最大的、也幾乎是唯一的心愿,原本她舅公夫婦也想助她一臂之力,所以才會投身股海,卻不料在上回的崩盤中,弄得血本無歸,那也是艾葭後來死也不肯再碰股票的理由。”

詠浦一口氣講到這裏,顯然還意猶未盡,卻又非得停下來喘口氣不可,而崇雨就趁這個空檔鼓掌開口:“不錯嘛,功課做得不錯啊。”

“那我開家店送給她,提早兩年完成她的心愿,她有什麼好不開心的?居然就給我搬演“失蹤記”!”

崇雨一聽,話尚未出口,一雙眼睛已然瞪大,熟知未婚妻脾氣的詠炫馬上上前攔住了她,搶先開口道:“詠浦,我想癥結就出在這裏,秦小姐這五年多來,努力工作,拚命賺錢,為的是什麼?是她一個單純的夢想,就像一個為了爬上理想中的高峰,拚命做準備的登山者一樣,而在準備過程當中,她認識了你,原以為你們可以結伴同行,結果呢?你少爺突然僱人用頂轎子將她抬上了山,換做你是她,請問你會有什麼樣的感想?”

“我……我也是因為真心愛她,才會這樣做啊!”詠浦覺得自己已經有些明白了。

“有錢沒錯,有錢也不是一種罪惡,我相信今天艾葭的離去,更不單單是因為你有錢,”崇雨更進一步的指出:“而是你給了她一種用錢足以解決一切問題的感覺,詠浦,你那樣做,不是在幫她實現心愿,簡直就是在摧毀她的夢想,你明不明白?”

詠浦聞言,渾身一震,彷彿被崇雨當胸槌中一拳,久久難以出聲。

這才叫做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被他的自以為是害慘的,又豈止是艾葭一人?還有他自己,他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這個愛情白痴好像有點明白了,”詠炫在崇雨的耳邊低語:“你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

崇雨斜睨了詠浦一眼,故意刁難道:“他自己也承認猜得到艾葭現在在哪兒,我何必多管閑事?”

“前面都管那麼多了,現在反倒想要袖手旁觀?”詠浦回嘴道:“這樣有始無終,似乎與你的個性不太符合喔。”

“再激我,信不信我就真的不給地址了。”

“不會吧,”詠浦已經起身,並立刻朝詠炫討救兵。“大哥,你--”

詠炫卻連話都不讓他說完。“對不起,這事我不管,誰教你剛才要說我老婆多管“閑”事,你以為她真的很閑呀?若非念在秦小姐跟你的事,極有可能成為“家事”的份上,你才看我老婆有沒有那個閑工夫理你!”

“是、是、是,賢伉儷為了我的事,真可謂煞費苦心,是我不知好歹,不分黑白,不--”

“免費喝咖啡,喝一輩子,活得愈久,喝得愈久。”崇雨突然冒出話來。

“什麼?”反倒是詠浦不太明了。

“是我們幫你唯一的條件啦,喏,拿去。”崇雨展露笑顏,遞給詠浦一張紙條。

“原來早都寫好了,還這樣耍我?”詠浦無可奈何的表示抗議。

“誰教你要如此冥頑不靈,難道不曉得“好女眾家求”,搞不好在這近三個月當中,人家已經找到比你好上千百倍的護花使者了。”

“喂,你是我嫂子吧,老愛這樣嚇我,有沒有搞錯啊?”

“好讓你見識一下何謂女性的團結。”崇雨勾住了詠炫的臂彎,俏皮爽朗的模樣,讓詠炫真是愈看愈滿意。

而這一幕落入詠浦眼中,當然也就加深了他對艾葭的思念與渴慕。

艾葭,這些日子以來,你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無時無刻不在我腦海中盤旋,你其實一直不曾稍離啊,你可知道?

“秦姊,我們走了。”

“秦姊,小心門戶哦。”

艾葭剛好結束結帳的工作,便繞出來,走到門邊送兩位工作夥伴。

“我會的,你們路上也小心,小剛,要照顧好麗美,把女孩子送抵家門,是男孩子最起碼的責任喔。”

“我曉得,”長得黑黑壯壯的小剛踏上腳踏車,並要麗美坐上來。“秦姊,放心啦,我每晚都是先送她回家,自己再回去的。”

這些話他們彼此都不是第一次講了,但最近治安敗壞,即便身在民風淳樸的小城鄉里,艾葭仍覺得萬事小心總沒有錯,畢竟今非昔比,她已成了僱主,對小剛和麗美的安全,她覺得自己有份該負的責任在。

“那就好,再見-。”

“秦姊,你也早點休息。”小剛踩動踏板。

“明天見!”麗美回頭揚手揮別。

艾葭一直等到看不見他們背影了,才轉身回到店內,說起來這一對小情侶還真幫了她不少忙,最難得的是他們年紀雖小,卻很懂事,而這一點,艾葭認為還只能算是家鄉諸多優點中的一點而已。

或許提早回來,也沒有什麼不對,上天安排任何事,相信都有它的美意在,隨遇而安的道理,難道她還會比一般人懂得少?

再檢查一遍店內水電、窗戶、爐具等各式設備,確定都已安全關妥后,艾葭就準備要拉上店門鎖緊了,卻赫然瞥見左側閃來一個高大的黑影。

想打劫行搶?艾葭心想:那你這回是踢到鐵板了,並立刻捉起門邊座位的一把椅子,毫不猶豫的往他用力砸去--。

“艾--!”來人只來得及叫出一聲,跟着就不支跪倒在地。

“敢搶就不要叫痛,還哎什麼哎?你以為這裏是哪裏?台灣銀行嗎?有手有腳,要錢不會自己去賺嗎?人渣,垃圾,再賞你一板凳,看你--”艾葭愈罵愈起勁,也不曉得自己是真的勇敢,或是在藉此壓抑至此才開始爭相湧現的恐懼。

“艾葭!”那個人的叫聲,終於及時將她手中的椅子“叫停”在半空中。“是我,是我啊!”

“詠……浦?”艾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雖然聽來、看來“應該”是他沒有錯,但詠浦怎麼會突然在這裏出現呢?一時之間,她的腦袋真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是我,艾葭,”他一邊捂住被打中的後腦勺,一邊企圖站起來說:“看來你還真的對我生足了氣,不過……這樣的表達方式,你未免也太狠了一些。”

“詠浦,你……你……”剎那間五味雜陳,令艾葭簡直不知該從何說起,或從何罵起。

但猛然往她撲過來的詠浦卻替她解決了這個問題。“頭有點昏,對不起,扶我一下。”

“詠浦,喂,柳詠浦,你振作一點,可千萬不要真的昏過去,至少撐到樓上躺下來后再昏,不然我就把你再摔回地上去,聽到沒有?你聽見了沒有?”

一半重量都掛在艾葭身上的詠浦則暗地做了個鬼臉,再裝做有氣無力的說:“是……是……我盡……儘力,你可別再丟……下我不……不管。”

“狡猾鬼、奸詐鬼、討厭鬼、滑頭鬼、騙人鬼、耍花招鬼!”一口氣罵下來,艾葭猶自臉不紅、氣不喘,看得詠浦目瞪口呆。

“沒事了?頭不昏了?”她原本蹲着檢視他,現在當然想起身離開。“那你可以走了。”

“艾葭,”詠浦扣住她手腕的同時,人也跟着翻身坐起。“我拿錢傷了你的心,你用椅子砸了我的頭,應該可以算是扯平了吧。”

“這樣就算扯平?那我匆匆離開台北少賺的錢,你賠?還有三個月來的相思,你--”

“怎麼不講了?”詠浦終於鬆了口氣,可以不必再那麼緊張了。

“講給你更加得意,我何必?”她理直氣壯的反問他。

詠浦沒有回答她,反而禁不住心底渴望,一把將她拉近,並迅速吻上她微嘟的紅唇。

艾葭才掙扎了一下,立刻熱烈的回吻起他來,並將他推躺回床上去。

“天啊!”好半天之後,詠浦才對着用手掌支高身子,俯視着他的艾葭說:“你這熱情的小東西。”

“不這樣,你哪知道自己錯過什麼,笨蛋、傻瓜、蠢人!”

詠浦先是愕然,繼之放聲大笑,笑到艾葭又差點要惱起來。

“笑什麼嘛,神經病,有毛病,不理你這個大頭病了,我--”她溜下了床墊嗔道。

“別走哇,”詠浦再度坐起來拉住了她。“別走,艾葭,別再走了,好不好?”

“好,”想不到她馬上一口應允。“我不走,而且這裏是我的家、我的店,我當然可以不走,該走的是你,柳詠浦。”

“這麼狠?別忘了我現在可是個病人。”

“病人?病人!病你個頭啦!”她本來是想兩手叉腰的,但左手還被他扣着,只好單叉一隻右手,也算聊備一格。

“沒錯,你剛剛是打中了我的頭啊,哪,”他低下頭來說:“你摸摸看,雖然沒有流血,但肯定腫起來了。”

艾葭的回應是朝那果然鼓起來的地方,用--力--一--按!

“啊--!”而詠浦也果然立刻哀嚎叫痛。

那副可憐的模樣總算逗樂了艾葭,換她笑得彎下腰來,最後甚至半倒在地板上,幸好磁磚地板她每天都擦,不怕弄髒衣服。

等到發現詠浦一直沒有聲音、沒有行動,覺得奇怪時,艾葭才終於打住笑聲,並抬起頭來看。

“對不起,艾葭,”只見他盤腿正色道:“不管我的出發點是什麼,立意又有多好,我都錯了,對不起,希望你能原諒我。”

承受着他充滿乞求的凝視,她還能不心軟嗎?更何況艾葭從來不認為他們會因為這件事而分開,對於這份感情,她向來滿懷信心。

“早知道你會來認錯。”她露出笑容,同時卻也覺得鼻子隱隱發酸。

詠浦見到她感動的淚水了,卻故意不去點破她。“是,錯都在我身上,往後我打算每年固定捐一筆款項給家扶中心,但得出自“咖啡精靈”,你願意回來幫我的忙嗎?”

“你打算捐多少?”艾葭隨即睜大眼睛問:“五百萬?一千萬?”

“你當我在開銀行、印鈔票啊?這樣好了,無論賺多賺少,我都捐出每年盈利的一半出來,你覺得如何?”

艾葭挑高右眉,盯住他看了半晌,而詠浦非但不覺得莫名其妙,還特意擺正姿勢說:“你在看我的新髮型嗎?沒關係,你還可以再看久一點,人家說理個頭要呆三天,今天剛好是第四天,所以我就迫不及待的衝下來了。”

“我的頭髮長長,”艾葭摸摸自己快長到肩膀的發尾,再輕拂過他的平頭髮尖。

“你的反而剪短了。”

“這樣才“適配”啊。”詠浦再提:“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台北?”

艾葭卻答非所問:“你找過馬平,”所以知道提出捐一半所得的條件,可以打動她。“這裏的地址是他給你的。”

詠浦似乎猜得到她想了些什麼,便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個條件可能可以說動你,但地址卻是崇雨向馬平要來的。”

“他們訂婚了,對不對?”現在艾葭當然已經曉得康崇雨和柳詠炫是誰。

“對,他們都很幫你;不過就算沒地址,我一樣找得到你的店。”

“哦?你有那麼聰明?”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直接把店名取為“你愛吃、我要錢”。”

“好玩嘛,”艾葭微笑道:“所以你覺得用“賺錢”為餌,我一定會上鉤?”

“沒有,”詠浦把她拉進了懷中。“馬平另外還告訴了我一件事,說你很喜歡的一位小說人物曾經說她要有很多、很多的錢,也要有健康的身體,但後來他才曉得,其實在那兩樣東西之前,書中人物還曾經說:“我想要愛情。”艾葭,在你生日那一天,你也曾經問我是什麼人,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

“外在的頭街其實一點兒也不重要,我只是一個深愛着你,已視你為自己生活一部分的人。”

“詠浦……”艾葭悸動不已,偏又忍不住想逗他道:“這不是為了想誘我回台北去,才施展的美男計吧?”

“如果我說是呢?”不料詠浦卻一樣頑皮的說:“至少以後每個月一半待在台北陪我,留一半給這裏就好?”

“可以考慮喔。”其實他們都知道這已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你答應了?”詠浦終於露出開朗的笑容。

“那要看你這位美男子的功力如何了。”她忍住笑意,用明亮的雙眸瞅着他說。

“看來我今晚又得在你這裏過夜了,”他企圖表現無奈,可是那兩片唇已經彷若自有主張般,貼到她的唇角去。“怎麼辦?”

艾葭反手抱緊了他,既羞澀又大膽的表示:“我會負責任的,你覺得如何?”

詠浦笑着覆上了她令他念極、愛極的紅唇,配合她道:“那我就賴定你了。”

在憑藉親吻傳達濃情蜜意的此刻,先前的時空阻隔彷彿立即消散無蹤,不過這也難怪,因為真正相愛的兩顆心,從來就不懂得說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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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愛不懂說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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