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恩的臉上陰雲密佈。
在落地玻璃窗前,他看着那輛火紅色的保時捷跑車緩緩駛出別墅,雙手插在褲袋裏,劍眉緊緊鎖著。
簡逸在草坪上要着他的雙截棍,玩得不亦樂乎。
住進這棟別墅之後,簡逸和凱迅速成為好朋友,簡逸吃驚的發現凱的功夫好極了,一點都不遜色於那些電影片里演的俠客高手,凱教他許多招式,使得兩人的友情快速的建立了起來。
今天是周六,簡逸不用去上學,簡兮也不必去上班。
可是簡兮卻開著跑車出門。
她對西恩說要出去買點日常用品,問西恩要不要一起出去。
她知道西恩向來不喜歡她單獨逛街,因為身材高姚美麗的她,經常會引來側目,也會有星探不時上前騷擾。
儘管她已經二十七歲,卻因為運動得當,再加上外表極其中性,所以一點也不顯得老,反而有一種青澀小女生無法比擬的成熟風韻,格外迷人。
「怎麼?擔心她出去和別人約會?」不知何時出現在西恩身後的凱,依然是調侃的口吻。
西恩仍舊看着窗外,這時車子已經開遠,失去了蹤影。
「西恩,你到底是不是在玩真的?」凱的表情陡然認真起來。
西恩哼了一聲,「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如果只是玩玩,就像簡兮自己所形容的,你只不過把她當作旅途中的美麗風景,雖然覺得不錯,駐足欣賞了一會兒,但看夠、看厭了,你始終要前行,到前方去尋找另一道風景。」「簡兮對你說的?」西恩的眉鎖得更緊。
「是啊,恰巧有一次我們談了一會兒話,我問她到底如何看待你,她就這麼說的。」西恩回頭看了凱一眼。
「那麼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我不僅僅是玩玩呢?」「如果你不僅僅是玩玩,你最好儘快告訴簡兮你的真實狀況,如果她愛你,她會體諒你,我想她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女人,真正愛一個人的話,不會在乎名分這種外在東西……」「你錯了。」西恩突然截斷他的話,「她在乎,她在乎極了,如果要向她示愛,最佳與唯一的方式就是向她求婚,讓她成為我永遠的妻子,而不是情婦。」凱淡淡一笑,「西恩,沒想到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你以為那是簡兮真正的心聲嗎?」西恩突然目光凌厲地盯着他,「難道你知道她真正的心聲?」「也許。」凱走到他面前,拍一下他的肩,「老兄,你仔細想想,如果她真的是一個刻板畏縮的女人,她會不顧家庭的阻撓和楚昊在一起嗎?她會在楚昊已經決定娶別的女人的情況下,還堅持生下簡逸,並且獨自撫養他長大嗎?她氣不過的是楚昊的沒骨氣,以及情感上的背叛。
楚昊其實和他現在的夫人感情相當好,我相信簡兮感受一定比我們更深,女人的直覺是非常敏銳的,正是因為楚昊情感上的背叛,才讓簡兮徹底與他決裂。
這樣看來她並非真的死也要堅持一個名分。」西恩轉身回到沙發旁坐下,伸手從茶几上取過一包煙,抽出一根點燃。
「你也抽煙?」凱驚訝地問。
「這是簡兮抽的涼煙。」西恩淡淡地說:「我想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喜歡抽煙。」「麻痹自己吧!」凱戲譫一笑,湊到西恩身邊。「連她抽的煙都要試一試,我看你真的陷入情海了。」西恩白他一眼,「多事!」凱正色說:「西恩,相信我,你如果真想擄獲簡兮的心,成為你人生旅途上的伴侶,而不是一閃而過的風景,那就要對她誠實相待,當她理解一切後,她會做出自己的選擇。如果那時候她選擇離開你,我想這樣的女人也就不值得你再浪費時間與精力。」西恩臉色慎重地看着他。
「你……真的認為我可以把萊茵聯盟的事告訴她?」「為什麼不呢?這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雖然這是我們內部的最高機密,但我們應該讓自己選擇的另一半了解這事,當然,前提是這個人應該是我們信得過的,一個信不過的女人,也沒有資格成為我們的愛人,不是嗎?」西恩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對凱說:「把賓士車的鑰匙給我。」「幹嘛?」「去追簡兮。」「你知道她去了哪裏?」「她去見一個人,在流沙咖啡館。」「要不要我一起去?」「不用了。」西恩說著,拿起鑰匙急忙的走了出去。
流沙咖啡館這是一家音樂咖啡館,店內佈局幽雅,置身於音樂環繞的空間裏,品嘗著咖啡的香濃,宛如從現實的喧鬧中進入到溫馨幸福的世界。
簡兮走進咖啡館,一眼便看到西裝革履的楚昊,坐在窗邊的座位上向她招手,他的身邊遺坐着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
簡兮的心一沉,她不動聲色地走過去。
「楚先生。」簡兮冷淡的叫道。
「簡兮坐啊,這位是我的太太聶靈雨。」楚昊微笑地介紹:「靈雨,這是簡兮,我……的老朋友。」簡兮當然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她是聶氏企業的掌上明珠,是整個台北上流社會的名媛淑女。
最重要的是,她是楚昊的太太。
「楚太太,你奸。」簡兮微微點頭致意,在他們對面坐下來,「不知賢伉儷約我前來所為何事?」聶靈雨笑得儀態萬干,「簡小姐——啊!你看,我都疏怱了,你都是孩子的媽媽了,不該稱「小姐」,可是你又沒結婚,這……昊,你說該怎麼稱呼她呢?」簡兮緊咬着下唇,她再笨也聽得出聶靈雨的冷嘲熱諷。
「叫我簡兮好了。」「簡兮,是這樣的,聽昊說你的家很窮,正需要錢,你爸爸又惹了麻煩,如果沒有巨額資金,恐怕難以平息。」聶靈雨柔聲輕語。
簡兮目光凌厲地掃了楚昊一眼,然後對著聶靈雨淡淡一笑,「天無絕人之路,這等小事還不勞楚太太費心。」「哎呀!這是哪裏的話,怎麼說咱們都是愛著昊的女人,要是在古代,咱們還得以姐妹相稱呢,我今年二十五,應該叫你一聲姐姐吧?」簡兮冷冷一笑,「不必了,楚太太身分尊貴,這樣的稱呼,我怕自己承受不起。」聶靈雨訕訕一笑,也不以為意。
簡兮說:「我還有事,需要快點回去,兩位有事就說,沒事我就告辭。」聶靈雨戳了戳楚昊的胳膊。
楚昊尷尬一笑,手掌捧著咖啡杯,沉吟了一下才說:「簡兮,是這樣……靈雨她也很喜歡逸,認為為了孩子的未來着想,應該給他一個更廣闊、更優越的成長空間,而你現在自顧不暇,無法好好照顧他,所以我們想把逸領養過來。」簡兮的手一顫,她面色蒼白地瞪着楚昊,「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楚昊低着頭說:「簡兮,我知道你需要錢,開個價,只要不太離譜,我們願意出錢,你把逸還給我們。」簡兮的心頓時沉到谷底,她的手指絞扭在一起。
「楚昊,從十六歲開始,我們好歹也算認識十一年了,我是什麼個性你還不知道?我會要你的那些臭錢?」「簡兮!」儘管告訴自己不能哭,可是簡兮的眼淚還是很不爭氣地在眼眶中打滾,她為什麼要哭?她又沒做錯!
她不知道聶靈雨為什麼突然會想要帶走簡逸,可是仔細一想她大概也猜得出她是因為沒有生育能力,而簡逸在簡兮身邊的一天,就對她這個楚太太是一種威脅,所以她才會想把簡逸要過去。
「簡兮,你不能這麼自私,你要為逸的未來着想,難道你還想讓他重蹈我的覆轍嗎?還要讓他跟着你吃苦受累嗎?還要他為了有那樣的外婆、外公而被人歧視看不起嗎?簡兮,你如果真的愛他,就應該明白什麼才對他最好。」簡兮聽著楚昊說完,擦掉眼淚,裝著很輕鬆、很平淡的樣子,其實一顆心早已碎成一片片。
「楚昊,原來我簡兮在你心目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想說什麼直接說,不用講那麼多好話,你想要逸是嗎?」楚昊點點頭,「是。」「為什麼?」「為了逸好。」「放屁!為了逸好,他剛出生的時候,你在哪裏?兩、三歲半夜發高燒時,你在哪裏?他被小朋友欺負挨打,哭又不敢哭,倔強地咬破自己的嘴唇的時候,你又在哪裏?楚昊,我明白地告訴你,只要我還活着,要命一條,要逸門兒都沒有!」「簡兮,你別逼得我非得告上法庭,那樣對誰都不好看。」楚昊終於抬起頭。
簡兮氣得渾身發抖,她來不及多想什麼,飛快給楚昊一個耳光。
「楚昊,你這個混……」她的話還沒說完,聶靈雨跳起來順手給她一巴掌,啪的一聲引起全咖啡廳的人側目。
「你別給臉不要臉,今天我是看在昊的面子上才來見你一面,否則你這種未婚生子的賤貨,跟我見面我都覺得丟人!你最好擦亮你的眼睛看清楚,楚昊是我的老公,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打他!」聶靈雨氣勢凌人,大有一副誓不罷休的囂張。
聶靈雨那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簡兮臉上,讓她躲都來不及躲。
她被這一巴掌打暈,奸半天立在原地沒動靜,等她想起來要還手的時候,楚昊卻按住她的手,他望着她,眼裏儘是哀傷,「簡兮,夠了。」簡兮剛想掙扎,聶靈雨反手又甩她一巴掌,動作和剛才一樣快,她當然來不及閃躲,只能一動也不動的任楚昊抓着她的手,她無力地對他大喊:「放開我,放開我!」楚昊看了一眼聶靈雨,這才慢慢地鬆開手。
看着他那副窩囊的樣子,簡兮真不明白自己當初到底看上他哪一點?甚至還為他執著了十一年,即使他娶了別的女人,她依然在心底深處保留着一絲奢望,希望自己在楚昊的心中還佔有一點分量?
可是看看今天,他還把她當作一個人嗎?
更別提什麼特殊的愛人身分。
想着想着,簡兮覺得喉嚨一窒,她不敢再想下去,就怕自己哭出來。
於是她轉身就走,臨走之前用足最後一絲氣力對楚昊說:「楚昊,你是個王八蛋!」當她轉過身去時,聶靈雨猛地拍她的肩膀,她一回過頭,一杯咖啡迎面潑來。
那杯咖啡沿着她的頭髮、她的衣服、她的臉往下流淌,整間店裏的人都在看她,但她卻不覺得丟人,只是覺得心口一陣陣抽痛,有如刀割般。
咖啡弄髒了她的衣服,那是西恩買給她的衣服。
她用袖子使勁地擦也擦不掉咖啡漬,於是慢慢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頭,感覺心碎了一地,再也無法撿拾。
突然一隻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簡兮抬起頭,看到西恩。
她的淚水終於潰堤,有如洪水般,再也止不住。
西恩緊緊抱住她,用手撫着她柔順的烏髮。
「乖,別哭了,都怪我來遲一步。」她趴在他的懷裏,「西恩,帶我回家。」西恩低頭應了一聲,然後拍了拍她,示意她等一下,便直接走到楚昊和聶靈雨面前,目光如刀地瞪着他們。
聶靈雨被他那雙如藍色狂瀾般的眼睛瞪得心驚膽戰,兀自吼道:「你想幹什麼?你是那個賤貨的姘夫吧!」西恩淡淡一笑,還沒等聶靈雨反應過來,旁邊桌上一杯剛端上來的咖啡就全部倒在她那張精心妝點的臉上,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般又跳又叫。
楚昊急忙扯了餐巾為聶靈雨擦拭,她叫道:「快叫人來,不把這對狗男女打死,誓不罷休!」楚昊伸手欲打西恩,卻被西恩拽住胳膊順勢一帶,連人帶桌子都翻倒在地上,楚昊趴倒在桌腳之間,宛如一隻翻了過去的烏龜,煞是難看。
聶靈雨又哭又叫。
西恩陡地欺身到她面前,以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沉聲道:「記住,簡兮是我的女人,欺負她就等於欺負我!還有,第一次就輕饒你,如果還有下次,我告訴你,潑在你臉上的就不是咖啡,而是硫酸!」聶靈雨被嚇得呆若木雞,等楚昊掙扎著爬起身,咖啡廳里早已不見西恩與簡兮的蹤影。
「謝謝。」坐在賓士車上,簡兮真心對西恩說。
西恩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在她頭上敲了一下,「以後不許再跟我客氣,否則說一次打一次。」簡兮想笑,可淚水卻止不住地再次滾滾而下。
西恩伸出胳膊,把她攬到懷裏,「肩膀借你,想哭就大哭一場,哭夠了心情就好了。」被他這麼一說,簡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支吾地說:「小心開車。」西恩洒脫一笑,「沒關係,我的特技可比電影裏演得還厲害。」簡兮問:「跑車放在外邊沒事嗎?」「沒事,我已經叫凱過來開回家去,你這個樣子怎麼開車?會讓我緊張得得心臟病的。」西恩調笑道。
簡兮靠在他寬厚的肩窩裏,淚眼迷濛地看着前方花花綠綠的街景。
「西恩,你會生我的氣嗎?」「生什麼氣?」「我以前對你說了很多過分的話……」西恩假裝沉着臉,「嗯哼!我生氣,我很生氣喔,你居然不相信我的真心。」簡兮苦笑一聲,「我當時以為天下的男人一般黑,也把你當作視女人為玩物的那種人,對不起。」「現在相信我了不是嗎?」「我不知道,可是真的要感謝你,如果今天沒有你,也許我會羞憤而死。」「是他們的不對,幹嘛折磨自己?」西恩安慰着她,用手指溫柔地理着她的秀髮,「簡兮,你不會明白和你在一起的這幾天,帶給我多麼大的衝擊。」「嗯?」簡兮歪著頭看他,那副嬌俏的模樣,讓西恩忍不住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簡兮驚叫:「前面有車!」車子有驚無險地從對面來的車子邊擦過,簡兮嚇出一身冷汗。
西恩笑了笑,「沒關係的,是吧?」簡兮瞪他一眼。
他笑道:「我曾經和你一樣,只不過我是認為天下的女人一般黑,沒有什麼值得愛的,她們是一群生物,虛榮、奢華、斤斤計較又羅唆,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做盡一切醜事,成為男人的附庸,期望榨盡男人的每一分錢,回過頭又說男人都不是東西,可是如果世上沒有這樣的女子,男人的錢還有用武之地嗎?就像你說的,如果她們都自尊自重,男人也不會那麼下賤。」簡兮嘆了口氣,「現在呢?你還是這麼認為嗎?」「我想下賤的女人還是有,就像下賤的男人也一樣多,但是值得愛的女人也有,就像還有我這種值得愛的男人一樣。」「臭美!」簡兮白他一眼。
他做了個鬼臉。
簡兮有點無奈,「西恩,我值得你愛嗎?我比你大,還有個孩子,是個平凡的東方女子,而你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王子……」「錯了,我這個王子不算貨真價實。」西恩突然打斷她的話。
「嗯?」簡兮吃驚地看着他。
「我是父親的私生子。」西恩簡單地說。
簡兮愕然,良久沒有說話。
西恩淡淡一笑,「你明白我為什麼說上流社會的婚姻都很虛偽了吧?他們為了利益結合,卻又在背地裏散播野種,完全不管那些後代的痛苦,後來因為父親的元配沒有產子,所以父親就把我帶進了王室,並且成為他的法定繼承人。」簡兮怱然感到心疼,宛如被細細的針一下下扎著,她忍不住抱緊西恩的胳膊,「西恩,西恩。」西恩摸摸她的頭。
「別難過,我早已不難過,雖然我恨了許多年,現在卻感激父母讓我來到這個世上,否則我就不會認識你。」簡兮只是緊緊抱着他,沒有說話。
西恩說:「另外,我這次之所以逃出來,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不想接受父親替我安排的婚姻,儘管對方是貴族干金,而且貌美如花,可是我對她沒有絲毫感覺,我不想娶她,所以就逃了出來。」簡兮瞪大了眼睛,「你逃婚?」西恩點點頭。
「可憐的西恩,沒想到身為王子也這麼不自由。」「或許還不如普通人一般能擁有自主權呢,王室的婚姻往往牽涉到許多人的利益,都是不得已而為之。」「西恩……」「儘管我逃跑出來,但還是要回去,也許還要和她完婚,因為這牽涉到我的國家安危,簡兮,你會怨我嗎?認為我還有資格愛你嗎?」簡兮搖了搖頭,淚水靜靜地流下來。
西恩慌道:「你傷心了是不是?」簡兮連忙搖頭,「沒,我只是難過,為什麼世界上有這麼多的無奈?我不會怨你,也相信你是真心愛我的,西恩,你想聽我的真心話嗎?」西恩認真地點頭,「當然。」「我想……我也愛上你了。」「簡兮!」西恩覺得自己的心幾乎快蹦出胸膛,簡兮的淚水越流越多,真實的她本來就極為脆弱,如今更是被各種激烈情緒波動得無法負荷。
她埋首在西恩的懷中,輕聲說:「雖然我曾經發誓不做情婦,可是為了你,我願意打破這個誓言,西恩,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