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中濴,揚州西北郊,瘦西湖。

五亭橋下,幾艘彩舟在相通的十五個橋洞中輕盪而過。彩舟上都是正當妙齡的美麗少女,她們輕划雙槳,皓腕上系了五色絲繩。每一艘彩舟前後,都點燃了九蓮燈,映得湖面一片繽紛輝煌。

一個紫紗少女將彩舟劃到湖心,把手中的荷花燈放入湖中,神色虔誠而嬌羞。

“婉儀姐姐,這麼做究竟成不成啊?”其他的少女紛紛將彩舟盪到了湖心,咭咭嬌笑着問,“今兒個是端午,又不是七夕,咱們將寫了名兒的荷花燈放入湖中,當真可以求到好姻緣嗎?”

“這是你們揚州的習俗啊,怎麼你們反倒問起我來了?”那美麗嬌柔的紫紗少女輕聲道,“昨兒個昭陽姐姐告訴我,這湖又叫做姻緣湖,只要在湖上放了寫着名兒的荷花燈,而這盞荷花燈又順着湖水漂走而不沉沒的話,就表示湖中的姻緣女神聽到了你的祈願,會將這盞荷花燈送到你未來的夫婿手中——放燈的女子必會和撿到這燈的男子邂逅相愛,結為夫妻,白首不離……”

“哎呀,你聽昭陽姐姐鬼扯呢!我打小在揚州長大,可從來沒聽過這個習俗。”另一個活潑嬌俏的黃衫少女格格嬌笑道,“咱們揚州這條長春河因為風光絕麗,湖面瘦長,和杭州西湖相比,有清瘦與雍容之別,所以又叫做瘦西湖。我可從來沒聽過什麼姻緣湖之說,更別提有什麼在湖上放荷花燈就可以遇到未來夫婿的奇怪習俗了。這全是昭陽姐姐胡扯來騙你的,婉儀姐姐,你家住無錫,這是頭一遭上我們揚州來玩兒,怪不得會被昭陽姐姐給騙了呢!”

“昭陽姐姐學識淵博,看的書多,知道的典故也多,或許她並不是胡扯騙人呢!”另一艘彩舟上的綠衫少女嘆了口氣,將手裏的荷花燈也放入湖水之中,“就算她是騙人的,我也寧可相信那是真的!我真盼望這湖是個姻緣湖,湖中真有個姻緣女神,能聽到咱們的心愿,早日為我們尋得如意郎君。否則明年宮中點選秀女,只怕咱們一個也逃不過呢!尤其是婉儀姐姐。你是無錫出了名的大美人,家世又好,這選秀名冊上,肯定是少不了你的名兒!”

那紫紗少女嬌容慘淡,咬牙道:“如果明年我的名兒真上了秀女的名冊,那我寧可死,也絕不入宮去侍奉那狗皇帝!”

其餘彩舟上的少女聽了她的話,全都神色黯然,嬌美無憂的臉蛋蒙上了一層陰影。

原來這些少女全都是身世清白的世家千金。而當今天子泓帝荒淫好色,每年都要點選秀女入宮,不知糟蹋了中濴多少美貌少女。這些被選入宮的秀女,往往侍寢一夜之後便被冷落在後宮之中。只因泓帝偏好處女,凡是他玩過的女人絕不會再碰第二次;除非真是姿色過人又有狐媚手段的,才能讓他封為嬪妃,否則便是任泓帝破了清白身子之後就此在深宮中孤寂一生。

入了宮,便是毀盡一生。因此中濴百姓一聽到選秀女,真是如蒙大難。家中有女兒的,無不設法隱匿,或是儘快將女兒許婚他人,免得被點選入宮而誤了終身。

“對了,說到昭陽姐姐,怎麼沒見到她人呢?”另一個少女將荷花燈也放入湖中之後,禁不住納悶問道,“說到美貌,咱們沒一個及得上她,她爹又是揚州知府君之謙,這般顯赫的家世加上她那傾國傾城的容貌,明年的選秀名冊上,她肯定是首選。怎麼她一點兒也不擔心?不跟着咱們來求姻緣呢?”

那紫紗少女道:“是她找我們來放姻緣燈的,她肯定會來的。”

其餘的少女聽了她的話,紛紛將手中的荷花燈放入湖水之中。只見一盞盞荷花燈在湖中緩緩漂浮,縹緲閃爍的燈火映着湖中綠波,將瘦西湖點綴得奇幻莫名,宛非人間。

每一盞燈,都代表着女兒家的心事呵——姻緣路,路難行,求神問卜覓郎君;郎君啊!在何方,可知待嫁女兒心?

就在滿湖閃爍的荷燈焰火之中,一艘彩舟,自岸邊的寥花蘆葉間悠悠蕩出。一個秀艷無雙的絕麗少女輕划木蘭雙槳,分浪而來。在飄飛的湖煙水霧中,她衣帶飄飄,宛如凌波仙子一般。

“昭陽姐姐來了,是昭陽姐姐!”其餘的少女們歡呼起來,紛紛將小舟劃到那絕色少女的船畔埋怨道,“昭陽姐姐,我們等你好久了,怎麼你這麼晚才來?”

只見那少女身穿一色的月白衫子,絲羅裙帶上綉了兩隻小白蝴蝶,仿若在風中翩翩飄舞:“東大街的李大嬸又犯腰疼了,所以我先到西園去采了紅芍藥。這紅芍加上白蜜、杏仁釀成藥酒之後。對治療腰疼是最有效的。”

“昭陽姐姐釀得一手好藥酒,不但是知府大人的女兒,也是咱們揚州城內出了名的女華倫呢!”綠衣少女笑道,“可你只顧着替人釀酒治病,連咱們要來祈願求姻緣的大事也忘了嗎?”

那幽妍清倩、艷媚絕倫的白衫少女微微一笑,道:“我不過是懂得一些藥草和釀酒的偏方,哪算得上是什麼女華倫啊?真要給人看病治病,我可不夠格!”她從舟中取出了一盞荷花燈,瞥了眾少女們一眼似笑似嗔道,“說到祈願求姻緣,我還沒怨你們呢!不是說好了大家一起放荷花燈的嗎?怎麼你們也不等等我?”

“哎呀,聽聽這是什麼話?你不怪自己來得遲,倒怨起我們不等你一起放荷花燈來了?”黃衣少女笑嚷道,“這算不算是惡人先告狀呀?”

在眾少女的嬉笑聲中,那白衫少女“噗哧”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張寫了“君昭陽”的芙蓉箋,貼在荷花燈上,將燈放入了湖中。

燦燦荷燈,在黑夜中閃爍着暈亮燈火,款款飄入湖心深處。

“昭陽姐姐你看,你的荷燈漂走了,漂得好遠啊……”另一個少女叫了起來,只見滿湖漂浮的荷花燈中,只有君昭陽那盞燈漂入了暗暗的湖心深處,轉眼便不見了蹤影,“這不公平,你來得最遲,姻緣湖卻最先聽到了你的祈願。你不是跟婉儀姐姐說,只要在湖上放了寫着名兒的荷花燈,而這盞燈又順着湖水漂走而不沉沒的話,就表示湖中的姻緣女神會將這盞荷花燈送到未來的夫婿手中嗎?”

君昭陽訕訕看着自己那盞消失在煙蒙夜湖之中的荷花燈,她本是胡謅出姻緣湖的傳說,想讓美麗嬌弱的秦婉儀不再為了明年宮中點選秀女的事而擔心害怕,哪裏曉得世事真會如此湊巧,滿湖的荷花燈竟只有自己那盞燈漂走了?

黃衣少女狡黠一笑,道:“既然昭陽姐姐說漂走的荷花燈會被送到未來的夫婿手中,那咱們就順着荷花燈漂走的方向去找吧,看看究竟是什麼人撿了昭陽姐姐的姻緣燈。”

“好啊!好啊!咱們去看看誰是昭陽姐姐的未來夫婿?”所有的少女們全都笑着起鬨,抄起木蘭槳就要往荷花燈消失的方向劃去。

君昭陽急了,嚷道:“你們別胡鬧啊,瘦西湖這麼大,這燈也不知漂哪兒去了?你們上哪兒去找那盞莫名其妙的燈?”

黃衣少女促狹笑道:“你不是說那是姻緣燈嗎?怎麼這會兒又成了‘莫名奇妙的燈’啦?”

君昭陽笑瞪了她一眼,唇邊兩個淺淺的梨渦,益發顯得燦麗妍艷:“靈兒你這鬼丫頭,就非要逼我說出我全是胡謅騙你們的,這世上根本沒有姻緣湖的話兒來嗎?”

在眾少女的失望嘆息聲中,那黃衣少女拍掌大笑,道:“我就說嘛!這肯定是你胡扯騙人的。我只聽過這世上有什麼月下老人,從來就沒聽過什麼姻緣女神!”

君昭陽又好氣又好笑:“是啊,你這丫頭真是鬼靈精得過了頭,算我栽在你手上了成不成?”她抬頭望了望斜掛天際的月亮道,“時辰已經不早了,你們快回去吧,要不然我可沒法向你們的家裏人交代呢!”

“昭陽姐姐,你不同我們一起回去嗎?”嬌嬌弱弱的秦婉儀疑惑地問。

“不了,我還得到虹橋去採集荷花上的露水。”君昭陽微笑道,“五月五的子時水,加上紅美和青梅所釀成的夏酒,可生津解渴,消暑氣,去燥火,是最適合在盛夏里飲用的藥酒呢!”

“你要到虹橋採集荷花上的子時水?”那名叫靈兒的黃衣少女笑道,“那動作可得快些了,虹橋離這兒有一里多的水程,現在已經是亥時三刻了,怕會趕不及呢!不如我同你一起去吧,兩個人同劃一艘船,會比你獨個兒劃得快一些。”

“不,靈兒,我要你護送姐妹們回去。你是府衙里武術教頭的女兒,從小就習武,人又機靈,有你護着大家,我會比較安心。”

“放心啦,把姐妹們交給我,你用不着擔心。”靈兒拍胸脯保證道,“我肯定把大家平平安安地送回家,倒是你獨個兒在這麼晚的夜裏採集露水,要當心自個兒的安全。”

“我會的,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君昭陽嫣然一笑,拿起木蘭雙槳,將小舟盪向湖心。輕盈窈窕的白衣身影緩緩隱入了煙波夜色之中。

☆☆☆

水邊的沙洲上,開滿了香蘭、芳芷,陣陣微風中飄送着蘭芷的清香。

君昭陽划著小舟,在植滿了荷花的湖中穿梭,殘落的荷瓣漂浮在水面上,熏染得湖水也散出幽幽淺香。

她正專心採集荷葉上的露水時,一處閃爍搖曳的燈火卻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見一盞荷花燈打她面前漂過,燈上的芙蓉箋迎風飄晃着,箋上的“君昭陽”三字驀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她的姻緣燈——君昭陽伸手一撈,卻沒撈着。

她慌了,急忙拿槳划向那盞順着水流漂走的荷花燈,想要追回那盞燈——那燈上寫了她的名兒,若真被人撿去,那可要羞死人了。

君昭陽划船追着荷花燈,那燈卻越漂越快,彷彿湖中真有什麼不知名的力量在推送着這盞燈一般。不知不覺,她已劃過了“虹橋”,拐個彎來到了“長堤春柳”。

夏日堤,垂柳拂水,荷花飄香。長堤盡頭處,有一個挺拔俊逸的頎長身影飄然而立。

淡淡月光,灑落在那人修長優雅的身影之上。雖然隔着一段距離,君昭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卻仍然可以感受到那人渾身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尊貴氣息和清華雍容的迫人丰采。

那丰采、那氣度,渾然天成。即使沒有看到他的面容,她也能肯定此人定然出身不凡,絕非尋常人物。

沒料到在這麼晚的天色里,居然還有人在長堤上賞月——君昭陽停了划槳的手,一時間,進退兩難。

她是個千金閨秀,深夜獨自游湖,已經夠驚世駭俗,若再讓陌生男子瞧見了她的容貌,那可真是自毀名節了。

她正躊躇間,卻見荷花燈悠悠晃晃,漂到了長堤盡頭之處。

那人被荷燈的火焰吸引,俯下身來,長臂一伸,撈起了荷花燈。

君昭陽見那人撿起了荷花燈,心中一驚,禁不住脫口喚了聲:“哎,我的燈……”

聲音雖輕,在黑夜中卻顯得異常清晰響亮,那人聽到君昭陽的輕呼,緩緩地回過身來。

月光清朗,銀亮的光輝映在了那人身上,也映亮了他俊美如魅的面龐,只見他——似笑非笑含情目,如描如畫俊俏容,頭戴束髮紫晶額飾,身穿銀白綉鳳盤金袍,兩綹髮絲垂落兩肩,隨風飄揚,益發顯得雍華飄逸,俊光奪人。

君昭陽屏住了氣息,獃獃看着那人俊美至極的容貌,簡直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如此俊美清貴的男子,他就像是傳說中的鳳凰,光彩華艷,絢麗絕倫,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散發出炫目耀眼的光芒。

那男子望向湖上小舟,不禁也微微一怔——只見一個秀麗清雅,丰姿如畫的絕美少女坐在船頭,拂流水,盪行舟,在朦朧的湖煙水霧中,她裊娜輕盈的身影飄逸如仙,彷彿要凌波而去一般。

水波粼粼,湖上的反光映在她白玉般的面龐上,更將她的雪膚花顏烘托得如霧似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那男子輕聲一笑,低沉的嗓音優雅而慵懶,一口標準漂亮的京腔卻泄漏了他非富即貴的身份,此人若非出身名門世家,便肯定是皇親貴族,“原來在水一方,真有絕代佳人哪!想來我真是幸運,不但有緣和美人兒邂逅相遇,還撿到了佳人的燈!”

他望着荷花燈,含情般的鳳眼兒微微一挑,眼光流轉間,竟有着勾魂攝魄般的魔魅與邪氣。他盯着燈上的芙蓉箋,一字一字慢慢念道:“君、昭、陽。”

君昭陽聽他念出自己的名字,心中一震,某種莫名的戰慄從背脊直竄上來。

那就像是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直覺和警告,警告着她這人是個沾惹不得的危險之人,她必須快快逃離——有多遠便逃多遠!

她毫不猶豫地拿起木蘭雙槳,便想划船離開。

那男子看出了君昭陽想逃的意圖,揚了揚手中的荷花燈,燈上火焰更將他煥如瑩玉的俊容映照得燦然生光。

“你不要你的燈了嗎?”他似笑非笑親呢地低喚,“昭、陽……”

那輕喚,宛如情人間挑逗的低喃,君昭陽渾身一顫,漲紅了麗顏,一顆心莫名地躁動起來。

這個人,怎麼可以連聲音都如此煽情,像要挑動人心深處最深沉的慾望?

君昭陽勉強把持住心神,只羞得面紅耳赤——真是見鬼了,他不過是一個眼神,一句輕喚,便把她逗引得情緒起伏,心亂如麻,活像個發了痴的懷春少女……

她心中一躁,突然發起怒來,也不知這股莫名的怒意是對他,還是針對自己而發。她賭氣嗔道:“你,把燈還給我!”

那男子眼眉一揚,似乎對君昭陽突來的怒氣感到很有趣:“想要燈,就過來拿啊!”

君昭陽緊咬住下唇,一時間猶豫難決。這人言語輕浮,放浪無行,分明不是個君子。偏又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魅惑人心的詭邪魔力,言笑間便可以輕易攝人魂魄,任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該立刻轉身離去,不再和他有任何牽扯糾纏……

可她怎能任寫了自己名字的燈落在這人手上?

那男子看到君昭陽猶豫不決的為難神態,索性激她一激:“怎麼,你怕我,不敢過來拿燈?”

即使是這般挑釁的言語,他說來依舊慵懶閑雅,充滿了動人心魂的魅力。

“我不該怕你嗎?誰知你是哪兒竄出來的妖魔?我自幼在揚州長大,可從來沒見過閣下這號人物。”君昭陽不願受激,冷靜而銳利地反譏回去。

那男子詫異地挑高眉,鳳眼中揚起了一股笑意——唔,有趣!自小到大,從沒有一個女子敢跟他回嘴,也從沒有一個女子能在他刻意的挑逗下還能保持清醒理智,不被他迷得神魂顛倒、意亂情迷。

他太清楚自己那股天生的魔力,不只是因為他華艷絕倫的俊美外表,也不僅僅是他所散發出來的尊貴氣息,而是他骨子裏所透出來的邪魅氣息,那是任何人都抗拒不了的誘惑,在他舉手投足、眼波流轉間,輕易便能勾人心魂。

而君昭陽,卻是第一個試圖在他魔力下逃離的女人……他低低沉沉地笑起來,神色間顯得極是開心:“你一個女孩兒家,深夜在湖上泛舟,生得又這般美麗……我都還沒懷疑你是水妖,你倒說起我是魔來了?”

他搖晃手中的荷花燈,眼中閃爍着惡意的光芒,笑道:“你不想拿回燈,那也成啊!明幾個我便提着這盞燈到揚州城裏挨家挨戶地問,瞧瞧究竟是哪家閨女如此不顧禮教,三更半夜不待在家中就寢,竟然跑到湖上來放燈玩兒?”

這無賴,居然敢威脅她?君昭陽氣紅了粉嫩雙頰,拿起槳,便往長堤劃去!

她將小舟劃到長堤岸邊,船尚未靠岸時,那男子眼中的瞳光突然變得幽沉,他揚起一抹邪魅笑容,抬足踢向船身。這小舟是專為採蓮女而製造的,重量本輕,被他這麼一踢,登時側翻過去。

毫無防備的君昭陽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時,便被翻覆的小舟拋落湖中。

她一聲驚呼,整個人已然落水,冰冷的湖水咕嚕咕嚕地直灌入口鼻之中。嗆了水的她,雖然識得水性,一時間卻也不禁驚惶失措,在慌亂掙扎中,輕盈纖細的身軀竟然迅速沉入了湖底。

她掙扎着要往湖面上游,可身子竟有如千斤重般不聽使喚。冰冷的湖水不斷灌入口鼻之中,她嗆得難受,胸肺間似乎疼痛欲裂了……正掙扎間,一雙堅實的臂膀攬住了她的腰,與此同時,火熱溫暖的唇覆在了她唇上,將珍貴的空氣渡送進她的口中。

君昭陽瞪大眼,蕩漾的水波中,那男子異常俊美華艷的容顏就近在她眼前。他眼中閃爍着狂肆邪挑的光芒,炙熱的雙唇覆在她唇上,毫不客氣地將舌尖探入了她口中,與她舌齒交纏。

他……在做什麼?意識到自己竟然被這個不相識的陌生男子給輕薄去了,君昭陽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而他那越來越放肆狂烈的吻也讓她嚇得全身無法動彈,只能無助地任他侵略着她唇舌間的馨甜芬芳。

浮蕩的水波中,那男子擁緊她顫動的嬌軀,脈脈水流在兩人身軀間拂漾着,拂漾着她的心……

君昭陽只覺身子又冷又熱,一切都難以自主。在他恣意深纏的吮吻中,她呼吸着他灼熱清冽的麝香氣息,腦中漸漸暈眩惑亂,兩人的身軀在湖中順着水波浮沉、交纏……這樣的親呢,撩動了她內心深處最幽微的、全然陌生且羞於承認的情慾和渴望。

芳心初動,春情蕩漾呵!君昭陽神智迷離,不自覺地攀緊了那男人,任由那如溺水般的激情淹沒了她的神智。

清輝的月光,將湖面映照得波光萬點,也將朦朧碧波中兩人糾纏的身影,蕩漾成了相濡以沫的抵死纏綿……

直到兩人在水中都無法呼吸了,那男子才攬着她的腰,將她帶出水面,游回岸邊。

濃重的喘息回蕩在夜色之間,兩人怔怔地凝視着彼此,內心深處都有種莫名的東西在騷動着。

夜霧輕攏,湖上煙水朦朧,恍如神仙境界。君昭陽剔透的雪膚上渲染着似醉的緋暈,眼神迷離生暈,輕薄的衣衫已濕得緊貼肌膚,一如裸裎。

那男子邪佻如魅的眸中激蕩着變幻的水光,深沉地注視着這人間難得一見的絕色少女。他為自己幾乎失控的慾望隱隱感到心驚,自幼在女人堆中打滾的他,仗着絕世俊美的容貌,無往不利的魔力和高超的挑情手腕,向來能將女人撩撥得欲生欲死,然而不論在慾海中如何翻滾,他依舊可以保持着全然的情明,情愫不生,不動情衷。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失去自持,從沒有!

他眼中驀地攏上了深沉莫測的幽光,神色恢復了一貫的邪惡輕佻,他修長的手指輕狂地撫過君昭陽發燙生暈的嫩頰,低低沉沉地笑了:“沒人教過你,親嘴的時候要閉上眼嗎?”

君昭陽迷離悸惑的水眸緩緩澄明,漸漸從那股陌生的情潮衝擊中回過神來。憶起方才自己在水中那失心丟魂般的放蕩回應,一時間只覺羞慚欲死。

天哪,她着了魔嗎?怎麼可以任這男子如此輕薄自己,還不知羞恥地回應他的吻?

望着那男子眉眼中的輕佻笑意,一股莫名的怒火驀地竄上了她的心頭——他害她落水、輕薄她、現在居然又來取笑她?

君昭陽又驚又怒,又羞又惱,拼盡全身的力氣甩過去一巴掌,怒極叱道;“你,無禮!”

那男子輕輕鬆鬆便接住了她揮過來的柔荑,笑道:“無禮嗎?偏巧我自幼到大,從來不曉得‘無札’這兩個字怎麼寫呢?不如你來教教我吧!”

他握着她纖細的手腕,將唇印在她手腕內側,輕輕舔吻。

“是這樣叫‘無禮’嗎?”他邪笑着將唇移到了她的雪頸間,對着頸上脈搏躍動之處,烙上火熱的吻痕,“還是這樣叫‘無禮’呢?”

君昭陽驚喘,渾身哆嗦着想逃開他邪惡煽惑的挑情,偏又無力掙脫——這男人,肯定是魔魅化身,再任他這般放肆下去,她會毀在他手裏。

那男子清冽溫熱的氣息吹在她臉頰耳畔,君昭陽只覺心口發癢,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在隱隱作痛,他的撩撥,觸動了蟄伏在她體內那原始的情慾本能,讓她毫無抵禦能力地降服在他火熱而邪惡的誘惑之中。

月亮,散發出詭譎的鮮紅光暈,就如那男子身上撩人心魂的邪魅氣息一般,叫人無法抗拒……君昭陽昏昏沉沉地望着那奇詭的鮮紅月暈——一定是這樣蠱惑的月色,讓她變得不再像她自己,如此輕易便墮落在一個陌生人的懷抱里……

暗昏昏的夜空閃爍着不滅的繁星,一抹紅光竄上天際。

那男子眼光餘角瞥到了那抹衝天的紅焰,驀地收斂起了佻達神色,極突然地放開了君昭陽。

忽然間失去他溫暖有力的支撐,君昭陽腳步一蹌,渾身虛軟地喘息着,嬌軀抖顫,一時間仍無法從那股昏眩的火熱情焰中回過神來。

夜風拂過她濕透的長發和衣衫,一剎那間,她覺得冷,心中竟有種失落的空虛感。

望着君昭陽那酡紅艷容及迷離雙眸,那男子心中也不禁動情,撩起一束她濕淋淋的長發,他眸中閃過一抹隱抑的光芒。

“玩夠了,今兒個就到此為止吧!”他唇邊噙着一抹邪囂笑意,若有憾焉地道,“你真是逗得我很開心,可惜我有正經事要辦,不能陪你繼續玩兒了。”

玩?他這樣輕薄她、勾引她、撩撥她的春心,竟還說只是逗着她玩?

君昭陽眨巴着明媚燦亮的大眼,迷失在蠱魅激情中的理智漸漸清醒過來。聽了他的話,還來不及生氣,便被夜空裏燒紅了半邊天的火光給攫住了所有心神。

“那是……火光!”君昭陽眨着眼,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那熊熊燃燒着的烈火竟是從揚州城竄出來的?霎時間,她所有的神智全都歸了位,驚聲叫道:“哎喲,揚州城失火了……怎麼……怎麼火勢竟會這般大?”

那烈焰,是足以焚盡整座城般的大火,將黑夜燃亮恍如白晝!

她心驚膽戰,一種不祥的預感竄上了心頭。她急急涉足入水,將擱淺在湖畔淺水處的傾覆小舟給翻正了,撿起掉落水中的木槳,剛要上船,纖細的手腕突然被人給箍住了。

“聽我的話,三天之內。別回揚州城!”那男子看穿了她急着想回揚州的心思,箍着她纖柔的手腕不讓她划船離開,“想保住性命的話,那就等三天之後,再回揚州!”

“三天?為什麼要等三天?”君昭陽抽回手,惦念着城內親友的安危,她簡直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插翅飛回揚州城,“你沒瞧見城內起大火了嗎?也不知城內究竟出了什麼事?我所有的至親好友全在揚州城裏,我怎能等上三天?”

那男子望着她憂急焦慮的絕美麗顏,他邪挑的魅眼中閃着幽沉莫測的光芒,突然輕聲一笑,道:“也對,我是沒什麼理由攔阻你回揚州城,不過這世上能讓我鳳凰兒開心的人不多,而你今晚卻讓我很是開心,我實在捨不得看你就這麼丟了小命……”

他從頸間解下一塊瑩潤如酥,有五色花紋纏護的鳳凰玉佩,掛到了君昭陽頸間。

“你掛着這塊九鳳佩,回到揚州后,如果有人敢為難你,就亮出這塊玉佩!”他深沉地注視着君昭陽,眼中的邪肆神色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竟是嚴肅得令人窒息的威嚴目光,“記住,這是一塊保命佩,絕對不一許將它解了下來!”

此刻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是君臨天下般的威儀,尊貴得令人無法抗拒!君昭陽在他迫人的逼視下,竟連一絲反抗的力氣也沒有,只能順從地點了點頭。

見君昭陽乖順地佩戴着九鳳佩,那男子滿意地笑了,身上的尊貴威儀瞬間消失,整個人又攏上了輕狂邪佻的氣息。

“那你去吧!”那男子狂浪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低笑道,“一塊玉佩換一個吻,佔便宜的人可是你,可不許再說我‘無禮’了!”

君昭陽的粉頰飛上兩片紅雲,一心急着要回揚州的她,對他輕狂放浪的舉止再也無暇生氣,她嗔視了他一眼,翻身上了小舟,撐起雙槳用力一劃,將小舟盪入了湖心。

小船划離長堤漸遠,一股莫名的惆悵感驀然襲上心頭,君昭陽禁不住回眸望了那仍站在長堤上的男子一眼。這個撩撥得她春心初動的男子啊,她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只覺今晚和這男子的邂逅就像一場夢——一場令她羞於想像卻又最旖旎迷離的春夢。

這俊美得不似凡人,卻又邪魅得令人銷魂的俊艷男子——這一生,她還能再見到他嗎?

那男子目送着君昭陽划舟遠去,月色鑲在她的白衣上,他彷彿看到了如玉般的蝴蝶在月夜中翩翩飛舞……

小舟漸行漸遠,她驀然回眸,那眼眸間的眷戀,奇異地牽動了他的心。

月似輕煙、花如霧,在這一個蠱惑神秘的美麗夏夜裏,有某種不知名的情愫悄悄在兩人心底生了根。

然而此時的他和她,誰也沒料到這次瘦西湖上的邂逅,竟會牽扯出他們這一生愛恨難分的生死糾纏……

☆☆☆

望着小舟消失在煙水迷濛的夜湖之中,那男子抬眼望向夜空中猛烈竄燒的大火,淡淡道:“不棄!你出來吧!”

一個黑衣人影從柳樹上躍落下來,恭恭敬敬地向他躬身行禮,道:“不棄見過六皇爺!”

那男子微微揚眉,似笑非笑地道:“我不是叫你去揚州城辦事嗎?怎麼你竟找到我這兒來了?”

“揚州知府君之謙密謀叛亂,組織了義軍要推翻當今聖上,所以聖上要六皇爺領軍前來揚州鎮壓叛徒,並屠城三日,要揚州百姓跟着陪葬!”那黑衣人道,“可屬下聽說皇上暗中安排了刺客,假冒反賊要刺殺六皇爺——六皇爺,皇上要您率領禁衛軍前來屠城剿匪是假,想要置您於死地才是真啊!”

那俊美得不可思議的尊貴男子微微揚眉,淡淡笑道:“皇兄想置我於死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不棄,你何須大驚小怪?”

原來這男子乃是中濴皇室的六皇子溱鳳翔,是先皇最寵愛的宣妃所生。他出生當夜,紫微星朗照,有紫氣環繞宮廷,久久不散。而且當天夜裏,先皇夢見鳳翔九天;因紫微星是帝星,又有鳳凰於夢中現形,所以先皇深信此子乃紫微星轉世,是中激未來的真命天子,故為此子取名鳳翔,視若珍寶。

而鳳翔皇子自幼便聰穎絕倫,他天賦才華,五歲能詩,七歲能武,十歲便博覽群籍,常在金鑾殿上考倒群臣;因此更令先皇疼入心坎,也讓當時的東宮太子溱泓,也就是現今的泓帝,對鳳翔皇子又妒又恨,忌憚異常。

鳳翔皇子深知當今皇帝對自己有猜忌之心,因此這幾年來不問政事,頹靡喪志,沉迷於酒色之中,營造出懦弱好色、疏狂荒誕的無能形象。可泓帝終究還是對他不能放心,視他為心腹大患,時時欲除之而後快。

“咱們中濴本是一個依水而建,富庶繁華的美麗水國,和東杞、西鉻、南烜、北垚各自五分天下,鼎足而立!”那黑衣人眼中露出忿恨的神色,“可當今皇上即位之後,荒淫驕奢,殘虐無道,好好一個中濴在他統治下竟陷入了民不聊生的動亂之中——揚州知府君之謙是個忠國愛民的好官,可皇上只因奸臣讒言便誤信君大人想要造反,不但要君大人的命,還要屠城三日,讓無辜的揚州百姓跟着陪葬……這樣一個昏君,憑什麼統治中濴?又怎能怪百姓想造反?”

鳳翔皇子嘆息:“你也知揚州百姓無辜嗎?那為什麼不聽我的命令到揚州去暗中協助百姓疏散避難,反而到這兒找我來了?”

“屬下聽說皇上派了人要暗殺六皇爺,一時心急,顧不得六皇爺要我暗中幫助揚州百姓避難的命令,只想着要趕來保護六皇爺……”

那冷峻剛硬的黑衣男子名叫荊不棄,是鳳翔皇子的貼身護衛,也是一名眼中只有主子的忠心死士。

“不棄違背了六皇爺的命令,願受六皇爺責罰!”

“罷了!你也是一片忠心,我怎能怪你?”鳳翔皇子微微嘆了口氣,望着燒紅了夜空的猛烈火光喃喃道,“只是你對我一人的忠心,卻不知要害得揚州城裏多少無辜的百姓枉送掉性命啊?”

荊不棄望着鳳翔皇子,耿直道:“不棄眼中只有六皇爺,沒有天下人。皇上派了刺客要暗殺六皇爺,別說是揚州的百姓,就算是全中濴的百姓等着不棄去救,不棄也只救六皇爺一人!”

鳳翔皇子笑嘆了口氣,從蘆葦草叢中踢出了三具屍體,“咚咚咚”,將那三具屍體全踢下湖去。

“不棄,你跟了我這麼久,旁人不知我,難道你也不知我嗎?要取我的性命,豈是如此容易?”他冷笑道,“皇兄只當我是沉迷於酒色的懦弱無能之輩,竟派這種不入流的角色來暗殺我,若不是不想在禁衛軍統領趙元面前泄了我會武功的底,我又何須費盡苦心將這三名刺客誘到揚州城外來解決?”

“趙統領是太后的心腹,這次領軍屠城,他在揚州城內打着鳳翔皇子的旗幟,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荊不棄皺眉道,“只怕揚州人要將這筆血債全記在六皇爺的頭上了!”

鳳翔皇子冷冷笑道:“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啊。皇兄深知我出生時的傳奇已深入民心,百姓都說我有帝皇之命,人人都盼我推翻暴君取而代之。雖然這幾年來我佯痴裝狂,扮出一副懦弱好色的模樣,可皇兄和太后對我還是放不下戒心!這次皇兄派我領軍屠城,一方面固然是想藉機派刺客暗殺我,另一方面卻也是想讓我失去民心,讓中濴百姓恨我入骨啊!”

他側頭望向荊不棄:“我要你去拿的東西,你拿到手了嗎?”

“拿到手了!”荊不棄解下背後行囊,取出一個錦匣,說道,“請六皇爺過目!”

他打開錦匣送到鳳翔皇子面前——廈內,竟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這就是揚州知府君之謙的人頭嗎?”鳳翔皇子目光驟變深沉,低聲道,“瞧他頸上的傷口並不利落,不像是你動的手……他是自刎?”

“六皇爺果然料事如神。”荊不棄向來冷硬的眼神在望向匣中人頭時,不由變得欽服與感慨,“君大人不愧是個愛國愛民、忠肝義膽的英雄豪傑。他在看完六皇爺的親筆密函之後,要奴才轉告六皇爺兩件事,便毫不猶豫地拿刀割下了自己的首級!”

鳳翔皇子神色不變,彷彿一切早在他預料之中,只淡淡問道:“哪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祝六皇爺大業早成,將中濴重建成有公理、有正義、百姓能夠安居樂業的國家!”

鳳翔皇子嘆息:“原來在百姓眼中,這個最美麗的水國已經變成了不能安居樂業的地方嗎?”

他望向遠處火光滔天的揚州城,眼光幽邃而暗沉。“為了要我溱鳳翔一個人的命,竟讓揚州成千上萬的百姓跟着陪葬……中濴確實已沒有公理了!”

荊不棄沉聲道:“只要有六皇爺在,中濴遲早會有見到公理的一天!”

鳳翔皇子回過眼來,輕笑道:“你倒是挺有信心啊!也好,沒有信心便成不了大事——君之謙臨死前要你轉告我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君大人臨終前託付的第二件事是……”荊不棄有些猶豫,終於還是說了出口,“君大人希望六皇爺能好好照顧他的獨生愛女——君昭陽!”

“君昭陽?”鳳翔皇子一怔,想起那月光兒一般秀韻款款的絕麗少女,心湖裏起了一陣微妙的漣漪,他輕喃道,“我本以為她只是個採蓮女,沒想到,她竟是知府千金……我早該想到她也姓君啊!”

荊不棄看到鳳翔皇子怔忡的模樣,一抹憂慮躍上了他的眸。自他跟隨鳳翔皇子以來,這是頭一遭見到鳳翔皇子為一個女人動心失神。

“六皇爺,屬下斗膽,請六皇爺忘記君姑娘吧!”荊不棄突然雙膝落地,直直跪了下來,“六皇爺將先皇御賜,見佩如見人的九鳳佩送給了君姑娘。揚州雖然有屠城三日之禍,但只要有了那塊玉佩,趙統領和禁衛軍絕不敢傷害君姑娘一根毫髮。六皇爺保住君姑娘一條命,也算是還了君大人捨命的恩情,從此不虧不欠,請六皇爺千萬不要再與君姑娘有任何牽扯糾纏了!”

“不要與君昭陽有任何牽扯糾纏?”鳳翔皇子眼光幽邃莫測,流轉着邪惑的光芒。他輕笑道:“不棄,你究竟在怕什麼?”

“屬下確實是怕——怕君姑娘這一回揚州,從此把六皇爺當作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荊不棄直言道,“君大人為了六皇爺而死,雖是自盡,但為了取信於皇上,要讓皇上相信君大人這個‘反賊’確實是死於六皇爺之手,君大人是自盡的這個秘密要緊緊守住,世人和君姑娘都會以為君大人是六皇爺所殺。從今天起,六皇爺就是君姑娘的殺父仇人,若是六皇爺再見那君姑娘,不棄只怕君姑娘要報殺父之仇啊!”

“殺父仇人……”鳳翔皇子盯着黑黝的湖面,只見湖水幽幽忽忽地流,如一種嗚咽的緣分,不知前途是吉是凶……

他驀地展眉一笑,魅眼中閃爍着決絕而冷寒的光芒:“放心吧,不棄,你跟了我這麼久,什麼時候見過我為了女人而誤事?我忍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計劃了這麼久——豈能容得任何人來壞了我的大事?”

他望向烈焰滔天的揚州城,沉聲道:“今日我雖救不了揚州百姓的命,但我溱鳳翔對着這場大火發誓——揚州人的血不會白流,君之謙不會白死,總有一天,我會將中濴重建成昔日那個美麗富庶的水鄉澤國!”

彷彿呼應着他的誓言,衝天的烈焰將夜空燒紅成了一片火海——而這場焚燒了揚州的熊熊烈火,整整燃了三天三夜,日夜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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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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