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簡士川走進辦公室時,羅美娜正在看一份企劃科剛呈上來的新企劃案,旁邊是她的女秘書。
簡士川在一張黑皮沙發上坐下來,掏出香煙點燃。
那一聲清脆的都彭打火機發出的聲響驚擾了羅美娜的注意力。
她瞥向他一眼.看到簡士川以一種優越的姿態躺向厚實柔軟的沙發椅背,交叉雙腿。
“好了!周秘書,你可以下班了!”
看看時鐘。羅美娜台上企劃書,對地的秘書說道。
“是的.董事長!”
女秘書收拾好東西,抱着一份紅色的公事夾,端莊的連出羅美娜那間因裝飾透明玻璃椎幕而更是敞亮的辦公室。
羅美娜還在整理她的辦公桌時.簡士川走了過來。
“工作順利嗎?”
“還好。”
羅美娜點點頭.動手把桌上的一些文件收入公事包里.轉身走出來。
“下班了為什麼還不走?”
“等你。”
“我們有約會嗎?”
羅美娜記不起來。
簡士川搖頭。
“我選你回去。”
“我自己有車。”
羅美娜走過他身旁.走出辦公那扇門。
簡士川跟着她走出來。
“你不能總是對我這麼冷淡.美娜!”
羅美娜看他一眼。“下次進入我辦公室之前,先通報一下.這裏是公司.任何事都要照規矩來,我們的交情應該拿到辦公室外面再說。”
“得了吧!全辦公室的人都知道我在追你,而且追了十年,夠辛苦了。”
簡士川酸酸的說。
“你追我十年或二十年跟公司的營運或業績成長有關嗎?”羅美娜尖銳的回答。“如果沒有.請你不要繼續在公司的員工面前炒這種辦公室戀情.那隻會讓人覺得可笑。”
“如果你儘早答應我的婚事,就不可笑了。”
簡士川說。從口袋裏拿出一隻鑲金線的紅色錦盒,目光黯淡。
“我不知道你究竟還要讓這隻戒子放在我的口袋裏多久,我只知道我等得快發瘋了,美娜。”
“我想會有很多人樂意接受你的戒子的,士川。你為什麼不試試看?也許我那個美麗的女秘書也很期待呢!”
“你說什麼?”
簡士川一下子變了臉。
羅美娜停在電梯口,拿下細金邊的眼鏡,耐心而穩定的笑:“別把我當傻瓜.士川.你跟我女秘書的事.我全都知道。你演戲也演夠了.何必在我的面前裝得像個忠貞的烈士呢?現出你的本性吧!人生本來就像商場.充滿貪婪和污穢,還有巧言令色的謊言和強取豪奪;而贏,是最後的目的。當你戰勝了對手的時候.所有的手段都是值得的!”羅美娜說完,冷嗤一聲,電梯門一開,就走進去了。
簡士川狼狽的跟了進去,臉上的表情有一點陰黯。
“美娜……”
他喘了一口叫道。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羅美娜站在電梯間跟他相視而立,談談黃金色的眼影勾勒出她那雙絕美的眸子,美得象火焰燃的臉龐帶着些微的輕蔑,不屑的撇撇嘴。
她把眼鏡戴上去,伸手去按電梯。
“如果沒有的話,請別再騷擾我,我的時間很寶貴。”
電梯門緩緩的合上,羅美娜注視着那一排快速跳動的數字。
她的冷漠猶如鏡片上閃爍出的亮光.冰冷而犀利。
簡土川搖一下頭。
“我不是聖人,美娜.我只是一個男人,你要我怎樣?每天抱着你的照片自慰嗎?你太殘忍了,美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你聽着,簡士川.你要怎麼樣解決你的需要,是你的事,但是,別把我扯進去,我不是你的衛生教育老師。”
羅美娜慍怒的說。
簡士川仰頭靠着後面的鋁牆,喘口氣,半響才說;
“至少一起吃頓晚飯,這點要求會很過分嗎?”
“我還有點事要辦。”
羅美娜回答.
“什麼事?”
“上街選購一些運動器材。”
“什麼運動器材?”
“小迪希望有一間自己的健身房。”
羅美娜回答。
“就在院子後面,那塊空地正好用得上。”
簡士川聽完她的話,有點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也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她。
“有時候我覺得你對那孩子人關心了。”
“我對他有責任。”
“我同意.但並不是無微不至。他已經長大了.所以有些事情必須停止,像無微不至!”
“士川……”
“說實話,美娜,你該擔心那個孩子,他看你的眼神有點古怪,像有什麼邪念……我不喜歡他那種陰沉沉的樣子。”
羅美娜看了他一眼。
“美娜——”
“也許你可以幫我挑選—些好的運動器材,你們男人比較懂這些。”
羅美娜說,“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去享受一頓法國菜了。”
電梯打開后。羅美娜領先走出去.在高傲的背影下,高跟鞋踩出的步履有些微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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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迪房間裏的燈還亮着.這表示他還沒睡。
羅美娜在他的房門上輕扣了兩聲。
等廠一下.才聽到裏面傳出的一聲回應。
“誰?”
“是我.小迪。”
房門被打開,方迪站在門后,一臉驚異和疲倦的面容看着她。
“還沒睡?”
羅美娜問遭:“我看到你房裏燈還亮着。”
方迪退開一步。
“進來吧.”
他轉身把煙蒂捺熄在煙灰缸之後,站在房裏看她。
“有什麼事嗎?”
他的眼睛盯在她臉上。
“沒什麼,我剛煮了一壺咖啡,看你房裏的燈還亮着.所以進來問問看你要不要喝一點。”
方迪瞅着她的暇,沒作聲。他的身上幾乎全裸.只在腰際繫上一條藍條紋的浴巾.袒露着略為蒼白胸膛和大腿.他的白皙予有一種急欲疼惜的強烈感覺,好像他是個被囚禁在萬年古堡中,瘦削、蒼白和備受折磨的貴族少年。受盡吸血魔鬼的欺凌,卻還是睜着幽然深邃的黑眸,展露出一身傲然的氣質。
那條藍條紋浴巾系在他窄細的腰間,另有一種飄逸的美感.他順勢拂回垂落眼帘的髮絲.剎那間又像擁有埃及王的尊貴氣度,目光炯炯。
“我剛洗完澡要上床睡覺。”他說,算是對他的衣衫不整作一番解釋.停了一下.又說:“你今天回來得很晚,我聽到你的車響。”
“我跟士川去吃飯.又去子—家運動器材公司看看。”
“運動器材公司。”他點點頭,卻不確定那句話的意義。“所以你回來晚了……”
跟他說話必須面對他,這給了她一個難題,她不知道該把眼光放在哪裏。她不想接觸他那略為傷心的眼光,但是又不想看着他袒露的胸膛和流線的腰身.她不自然的從他面前走開,但是馬上又反悔了。她應該可以應付得更好的。“我煮了咖啡,如果你要的話,我……”她回過頭,強迫自已去面對他的目光。
方迪深深的看她一眼,把頭搖了搖.
“謝謝,睡前喝咖啡會使我失眠。”他說。
“那……那就早點睡吧!”羅美娜轉身走出去.
“等一等!”
羅美娜的身體僵了一下,她沒有立刻回頭.冷靜的問遭:“還有事嗎?”
一陣沉默后,才聽到方迪的聲音慢慢的響起:“沒什麼……晚安.美娜阿姨!”
羅美娜的身體又一陣震動。
“晚安!小迪。”
她快步走出方迪的房間.內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寂寞的感覺,很強烈的!
那一晚,羅美娜失眠了!
她走進浴室,把身體置於蓮蓬頭下,來斷的讓冰冷的水流由頭上澆下,沉過她的每一寸肌膚,讓陣陣刺骨的冰冷寒意直泛肌骨,消弭在她體內充張扣狂熾的慾望。
她慾火焚身,痛苦不當!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透過白紗簾幔照進來時,她一絲不掛的躺在柔軟的床鋪上.低低的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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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迪走進餐廳時,羅美娜不在那裏,餐桌上只擺着一份早餐。
“大小姐呢?田嫂。”他看着那份早點.問田嫂。
“走了,侄少爺。”田嫂回答他。“大小姐連早點都沒吃就走了。”
“上公司?”
“不是。”
回答他的人不是田嫂,福伯從穿堂進到餐廳說:“大小姐去南部觀察業績,可能要兩三天才會回來。”
“視察業績?”方迪的表情逐漸陰黯下來。
“大小姐是這麼說的。”
方迪的身體緩緩的落到椅子上。瞪視着前面的食物。
“她還說了什麼?福伯。”
“沒有了,侄少爺,大小姐只有交代我們好好的照顧你。”
方迪陰着面色瞪田嫂。“我問福伯!田嫂!”
田嫂看福伯,無可奈何的說:“老福.侄少爺要聽你的!”
“大小姐沒有其他交代.只要我們好好照顧你.侄少爺。”福伯回答。
“就這樣?”
“就這樣。”
方迪又瞪着那些火腿蛋和玉米片,突然就生氣了,氣它們那樣整齊衛生的擺在那裏,雪白的瓷盤上連一點殘渣屑片也沒有,好像那是一份展示品,放在櫥窗展鑒的,根本不是用來吃的。
“照頃、照顧!”他嘴裏嘟逞嚷着.一點胃口也沒有.一邊拿起一隻叉子把荷包蛋拼蛋戳碎,讓生蛋黃流滿整個瓷盤,糊了那份精緻的早點。
福伯轉身往外面走出去。“好好伺候侄少爺吃早點,田嫂!我到后而監督那些工人作事。大小姐說了要這間健身房趕快完工,如果我不看緊的話,這些工人就會打起馬虎眼了!”
福伯出了餐廳到後院子。
“田嫂!福伯說的健身房是怎麼回事?”方迪有一口沒一口的舀起玉米片,一邊問田嫂。
“是大小姐吩咐老福,要他找幾個工人在後院蓋一個鍵身房。”
“幹嘛蓋健身房?給誰用?”
“當然是給你呀!侄少爺.大小姐就是這麼心疼你,我跟她說遲早會把你龐壞的!”
“我沒要她給我蓋什麼健身房。”方迪回答.
“大小姐知道你心裏想。”田嫂說:“不過這樣也好,有一個健身房給你待着,省得我一天到晚跟在你屁股後面轉,收拾這、收拾那的,這樣一來我田嫂頭痛的時間也會比較少。”
“這不好笑,田嫂。”方站板著臉。
“好吧,你快吃點吧!侄少爺.蛋都涼了!”田嫂在旁邊催促他說:“大小姐交代她不在這兩天,叫亞晴小姐來陪你——”
方迪倏地由早餐桌上揚起臉.微快的說道:“不許打!田嫂。”
“可是大小姐交代了呀!”田嫂一臉無情的說。
“別管大小姐說什麼,我另外有計劃,我難道不能安排自己的生活和休閑嗎?怎麼會有這麼多自以為是的笨蛋!”他顯露出氣憤的神色。
然後他丟下被攪得稀爛的早餐,滿面怒容的走出餐廳.上樓回自己的房間.
門鈴聲響起時,方迪正要推開自己房間的門.他聽到筒士川的聲音,還有田嫂的.她那叨叨不休的聲音里有過多的禮數:“是你呀!簡律師.請!請裏面坐——”
方迪在門口停下來,想了一下,轉身又走下樓來.
他在樓梯口的地方不友善的瞪視着來訪的客人。
“你來幹什麼?”
“來看你。”簡士川很有耐性的笑道。
“這麼大清早?”他浮出警戒的眼色。
“你請坐!筒律師!我們大小姐——”
“你下去!田嫂。這裏沒你的事。”
“侄少爺——”
“麻煩你,田嫂,我只要咖啡!”簡士川說。
“是的.而律師.”田嫂應了聲。很快的從客廳走出去。
方迪依然直立在樓梯口的地方。水晶扶梯的陰影落在他鼻頭以上,遮去了他一半的表情。
“董事長不在,如果你是要找她的話。”他對簡土川說。
“我知道她不在。”簡士川點頭。“我今天來不是找她,是找你。我想我們之間需要好好的談談,溝通一下。”
“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而且我不喜歡你,尤其是你那條彆扭的領帶。”
“這條彆扭的領帶代表我是一個成熟的男人。”簡士川話鋒犀利的回答:“至於你說的我們沒有什麼好談,那其實是個錯誤。事實上我們有很多的話題可以淡.譬如說——有關美娜的事。”
方迪看中他的臉。他的來意不善,他感覺得出。而且從他略為狂妄自負的眼中.他分明是來向他挑釁的。
方迪等他坐下那色調鮮艷的天鵝絨沙發.才走出樓梯口的陰影。
而士川掏出煙。用一隻名貴的K金打火機點燃。再葉出煙霧,“你現在是不是稍微有興趣了?”他瞥了他一眼,一臉嘲笑的姿態,眼睛瞄了手指間那隻浮雕着星鑽的都彭打火機一眼.輕易的扔回口袋裏。
方迪走過去坐到他對面的另一張沙發上。鮮艷的鬱金香圖案色調的大沙發,襯着他那一身黑衣,突顯了他那一份深鬱氣質和幾分蒼削的頹廢形象。
“有什麼話你說吧,早上我還約了人打球,時間很寶貴。”
“時間很寶貴。”簡士川點頭。“你的口氣倒很像美娜。這表示你們之間很親近,是不是?”他的語氣中摻雜着一點譏誚.試探的問。
方迪冷然的迎望他的臉。“你還有十分鐘,簡經理.我的球伴耐性不好,所以我是不會讓他們久等的。”
簡士川嘴角邊緣的一小塊肌肉抖動了一下.像有什麼要爆發。但是只在—瞬間.他抓緊了天鵝絨沙發的扶手.穩定下來.緩和了險些爆發的情緒。只是—個小鬼.他告訴自己,他可以應付的,而且他想都別想愚弄他。他簡士川風裏來、浪里去,什麼大風大浪的場面沒見過.會讓一個小鬼的兩句話搞得泄了底?簡直是笑話!
他換上一個穩定的而且狡猾的笑容,扶正—下領帶,說:“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因為我們是情敵。”他因為自己重新掌握了情況而得意.“有句話說;愛你的情敵,就是對自己的感情不忠。這就是我們現在的情形。“
方迪注視着他的眼睛,不作聲.
“我很早就看出來你們的關係不正常.你喜歡美娜,而且希望把她當情人、當女朋友而不是阿姨.美娜對這件事一直在裝傻,因為她不想傷你的感情,所以乾脆裝做不知道.”
方迪還是瞅牢他,不作聲。
簡士川神情輕蔑的說下去:“我希望你停止胡鬧,因為你的濫情已經造成了她的困擾。美娜為了你已經犧牲太多東西了,尤其是青春!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的話,替她想一想,一個三十三歲的女人,她的生命中還有多少個春天?你這樣是在破壞她的幸福,你知道嗎?”
“你何不幹脆說出你今天來的目的?”
簡士川點頭。
“很好.我喜歡爽快。”他的眼光中滿帶嘲笑。“我希望你不要再增加她的困擾,也就是說,不要再找她的麻煩。”
“麻煩?”方迪的面色黠了下來。
簡士川把香煙捻熄在煙灰缸里,冷冷的看他一眼.“你想過她的將來嗎?”
“我應該想嗎?”
“好,不管你有沒有想過,我告訴你,女人到底是女人,也是弱者,不管她再怎麼精明能幹,事實也不會改變:她已經不年輕了.需要的不再是枯燥繁忙的大事業。也不是單身女郎掛在嘴巴上自欺欺人的獨立自主和寂寞!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男人可靠的臂膀、一個安定的家庭和自己的子女,”他把目光定在方迪身上,用一種堅定的語氣又說;“一個歸宿、一份安定.就是這些!”
“你想給她這些東西?”他生硬的問。
“我等了她十年,”他回答。“難道不夠資格嗎?”
“她會嫁給你嗎?”他再問.
“如果沒有你,她會嫁給我.”
方迪又沉默下來.
簡士川在笑,他以為他已經打敗了他.他的眼睛露出得意之色.
方迪還是沉默.
簡士川要走了。光榮撤退。
“她對你只有責任,只是這樣,一份責任!”
他走到門口.想了想又轉回來。
“我要走了,去南部看美娜。我知道她住在哪家飯店.她是個怕寂寞的女人,需要一個男人來安慰她,一個真正的男人,不是你這種小孩子。”
他滿懷輕蔑的走出去.“告訴田嫂.我謝謝她的咖啡!”
方迪靜靜的坐在沙發里。
田嫂從後面房門走出來時,手上端着兩懷冒着熱氣的咖啡。
“咦?簡律師呢?不是要了咖啡嗎?怎麼還沒喝就——”
“他走了!”方迪說。然後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