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苡，妳還好嗎？」

「砰」一聲，房門被推開了，卜則靖像急驚風一樣衝進來，拆散了好不容易相疊的雙唇。

卜則非迅速退開，讓卜則靖搶到病床邊。他發現自己竟然有點心虛！

「你來幹什麼？」看着眼前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潘苡凡抽痛的頭更痛了。這傢伙非得每次都找她麻煩嗎？

卜則靖看着她額頭上的繃帶，眉頭揪成一團。「我聽到妳出事的消息就趕來了，怎麼會這樣呢？老大，報紙上說你打人。」

「報紙？！」突然入耳的兩個字讓潘苡凡從病床上跳起。「昨晚的事上報了？」

「沒事，妳安心養傷。」卜則非輕輕地將她按回床上。「則靖，說話小聲點，小苡需要休息。」

「哦！」卜則靖不是笨蛋，當然知道大哥眼神的示意。「對，沒事，小苡妳乖乖躺着療傷。」

「我不要養傷，卜則靖你剛才說報紙登什麼？昨晚發生的事報紙上怎麼寫的？」那些狗仔隊為什麼會無所不在呢？

卜則非代替弟弟開口。「報紙上只寫搖頭派對的事，沒什麼特別的，這件事我會去處理，妳別胡思亂想。」

說著，他轉向卜則靖。「則靖，等一下你送小苡回家，我先回住處梳洗一下。」

「好，你回去休息，小苡由我來照顧。」

「則非！」

像沒聽見她的叫喚，卜則非快速離開病房。潘苡凡的眼底閃過一絲傷心。

「小苡，妳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呢？」

雖然感覺到他們兩人間的互動有些怪異，但卜則靖仍將注意力放在病床上的女孩。

受傷的她楚楚可憐的美讓他的心糾結成一團。原來，他對她的感情已經下得這麼的深了……

「如果昨晚我知道這件事，那個傷妳的小鬼鐵定被我一腿踹死，大哥怎麼只打斷他的牙齒？太便宜他了！」

報紙上將昨晚發生的事描寫得像黑道格鬥，甚至提到爭風吃醋這檔事……

爭風吃醋？誰跟誰啊？老大跟那個小子？怎麼可能！

聽到卜則靖的話，潘苡凡眼睛一閉，嘆口氣。「卜則靖，我想回家了，請你幫我辦出院吧！」

還說報紙上沒寫什麼，光聽這傢伙的說法就知道報紙上什麼都寫了。

還想繼續討論案情的男人，驚訝地看着她憂傷的臉。「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早就要回去？大哥不是說妳的傷應該再多躺一下嗎？」

「不要，我現在就想回家。」撇開臉，她連看他都懶。

「妳……討厭我在這裏？」他不是笨蛋，她的反應太明顯了。

「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妳真的不喜歡我？」當真不是故作姿態？

「對不起。」她表情嚴肅地對上那張意外的臉。「卜則靖，或許未來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但現在……對不起。」

「意思是現在連好朋友都不是？」

「對不起，我們之間真的有太多的不愉快。」再次道歉，她真的玩不起那種過度戲劇化的愛情。

得到親口證實，卜則靖沉默半晌，自尊嚴重受創。

「為什麼？」他是這麼優秀，怎麼可能有女孩子下喜歡他？

「第一印象是重點，我不喜歡一個老愛嘲諷人的男生。」她坦白的說明一切。

「那些只不過是無傷大雅的一些遊戲－－」他急着辯白，卻看見潘苡凡眼神中的不認同。

「難道妳就沒辦法原諒我嗎？」他懇求着。對她，他是真心的。

「在你眼裏是遊戲，但對我來說卻是一道又一道的傷害，我想我們的隔閡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了。」尊重是她對愛情的期待。

「但妳卻可以原諒則非？」卜則非離去時她的眼神他看見了。

什麼時候大哥竟然出賣了他，搶了他的女朋友？

「則非不一樣，他一直在一旁扮演着保護者的角色，就在你以取笑我為樂的同時，他總給我適時的溫暖……」似乎真的把她當成親妹妹一般……

但是剛才如果卜則靖沒有進來，他會向她表白嗎？

「我懂了……」她發亮的眼神，說明了一切。「這麼說來，妳口中喜歡的那個人是則非？」

「……」她默認了。

卜則靖深深吸口氣。「原來如此，其實，我跟則非一開始的機會點應該是平等的，我們同時認識妳，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但是，我自己卻搞砸了它……」

原來並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他那一套。

「卜則靖……」她第一次看到這麼苦澀的卜則靖。

瀟洒的男人再度露出笑容，只不過，很苦。「走吧！我送妳回家。」

再不走，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維持一貫的驕傲站在她面前？

原來，在感情上，他竟然這麼脆弱。

夜晚，卜則靖衝到家裏遊戲室的吧枱那兒。

「卜則非，你太過分了！我真沒想到你會做出這種事！」扯着領帶，卜則靖二十六年來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着自己的兄長。

苡凡的明白拒絕讓他心痛，而知道自己真正的情敵竟然是大哥更令他痛心。

「……」啐着酒的卜則非沒理會他的咆哮，靜靜聽着音樂。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明明知道我喜歡苡凡，你為什麼偏偏要橫刀奪愛？」卜則靖繼續咆哮，額冒青筋。

「……」只是，安靜的男人依舊安靜。

卜則靖在桌球桌前來回踱着，嘴裏叨念不停。「你有你的李雲曦，幹嘛來跟我搶？老大，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太過分了！」

「我從沒說過要娶李雲曦，也從來沒跟你搶什麼。」靜默的男人終於開口。

「沒搶？沒搶小苡怎麼會跟我說她愛上你了？」

苡凡跟則靖說她愛上他了？

一句話讓卜則非多日陰霾的臉龐露出幸福的淺笑。

「愛情不是搶跟奪就可以得到的。」潘苡凡這女孩勇敢的令人驚訝。

「你不是明着搶，而是暗着偷！」氣急敗壞的卜則靖開始口無遮攔。「你故意讓我去當壞心的後母，自己卻扮演英雄救美的王子，騙得美人心，你太卑鄙了！」

「阿靖！」因為他傷人的指控，卜則非動怒了。「沒人逼你去當壞心的後母，我不否認我喜歡苡凡，但因為知道你喜歡她，所以我從來都不曾有過什麼動作！」

如果不是顧忌這一層，他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既然知道，那就把她讓給我啊！為什麼要跟我搶？」卜則靖發神經的提出要求。

卜則非嚴厲的搖搖頭。「你怎麼就是搞不懂？愛情這種事是沒辦法讓來讓去的，就算我要讓，苡凡也不見得就會愛上你。」

「不，她會的！」他斬釘截鐵道。「今天她之所以會愛上你，是因為我追求她的方式錯誤，塑造了你英雄的形象；只要我重新來過，小苡喜歡的人一定會是我。畢竟，我們年齡相仿，個性相仿，一切都比身為她的教授又年長她太多的你合適。」

「你……真的這樣想？」該死！他的說法跟他擔心的一樣……

「老大，小苡對你只是一時的依賴，一時的迷戀，你現在還看不出來嗎？」

「……」

「如果你真愛她，就該讓她有考慮的機會。請你離開三個月，你瞞着我追求她，你至少欠我這個機會！」

「……」他該答應嗎？他不想失去苡凡，但……他無法否認他也擔心苡凡是否真的愛他。

「我比你更適合她，你也不希望小苡將來後悔吧？」卜則靖繼續說服。

卜則非重重嘆口氣。「好，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三個月後苡凡還是選擇我，那就請你祝福我們。」

「好！一言為定。」卜則靖一口應允。

「這段日子裏不准你強迫她做任何事。」卜則非說出條件，雖然他相信自己兄弟的人格，但慾望這種事誰也沒把握。

「我沒那麼沒品！」卜則靖允諾。

「聽好！阿靖，」卜則非以非常嚴肅的表情看着他。「如果你讓苡凡傷心，或讓她難過，不管我們是不是兄弟，我絕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了！」

教授打架事件跟師生戀風暴因媒體的炒作越演越烈，男女主角大有來頭的身分，讓整個事件更具戲劇性及報導性。

本來聖誕夜時，各家報社記者早就習慣在警局等待哪裏有可以採訪的新聞，沒想到，竟然讓他們等到這麼一樁戲劇性十足的大新聞。

男主角是國際聞名的學者，又是知名企業第二代，女主角則是這段日子財經八卦焦點女人的女兒；加上兩張猶如明星般的卡麥拉臉孔，讓電視畫面更具可看性，這樣的新聞延燒的威力想當然耳。

潘苡凡已經兩天沒去學校上課，因為校門口從事情發生隔天一早，就停了四、五部SNG車，校園裏大家把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

他們真的把這件事當成爭風吃醋的事件看待，繼兄與繼妹加上繼妹的男朋友在警察局外大打出手。

真好笑！但卻讓人笑不出來……

「小苡，妳快看！教授跟校長正在開記者會。」

這幾天陪在她身邊贖罪的趙瓊依，突然從外頭衝進房間裏打開電視，電視裏卜則非正在說話。

「本人因打人這項行為向所有學生家長道歉，但對於那個被打的學生，本人拒絕道歉。因為，拒絕毒品、保護學生是我的責任，縱使潘同學不是我的妹妹，我一樣會保護。」

又是妹妹！聽到這句話，潘苡凡胸口一陣酸楚。

「卜教授您跟潘同學真的是一對戀人嗎？」一名女記者尖銳地問出在場所有人最感興趣的問題，卻得到一記冰冷的目光。

「這場記者會主題很單純，我希望我的學生們勇敢跟毒品說不，請各位拿出專業針對主題。」卜則非深邃的眼眸中帶着王者的威儀，被他眼神掃到的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

校長接續着他的話。「各位，針對與毒販動手這件事，卜教授個人願意負起責任，明天起，不再到Ｔ大上課。」

「那學生的課業怎麼辦？」

「這學期的課已經告一段落，校方會派人將學生的期末研究報告送到卜教授的實驗室，他一樣可以打分數……」

聽到這裏趙瓊依發出一陣鬼叫，「怎麼可以這樣子？這不是對我們太不公平了嘛！超優質的教授不教了，那我的基因學怎麼辦？小苡！」

潘苡凡瞪她一眼，沒答話，只是快速拉過被子將整個人緊緊蓋住。

叫她有什麼用，她比她更想哭。

卜則非要離開學校，是不是意味着也要離開台灣？要離開她了？

他怎麼什麼話都沒有對她說？

夜深人靜，卜家大宅後方花園出現兩個人影。

潘苡凡靜靜看着游泳池畔的男人，一閃一滅的金色小點暴露了他現在的行為。

原來他會抽煙……是因為心煩嗎？

涼椅上的卜則非白色襯衫的扣子被解到胸前，袖子挽起，手叼着煙頭，一臉冷漠地靜看着泳池。

從晚飯後他跟卜叔單獨談過後，他就一直坐在那兒，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這樣放浪形骸的卜則非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心又無端地亂了起來。

「則非……」掙紮好久，她決定跟他談一談。

聽到聲音看到是她，他迅速將手中的煙頭捻熄起身。

「頭好點了嗎？」伸出手體貼地攙她到椅子邊坐下。

「嗯……好多了。」她點點頭，喜悅地享受這短暫的碰觸。「聽說你要回英國去了……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事情都過了那麼多天，沒想到他還是得離開。

「傻小孩！」疼惜地撥弄着她的劉海，他傾身向前，像哄小孩般哄她。「這原本就在計畫中，跟妳無關，別想太多。」

看着近在咫尺屬於男人的性感胸膛，她突然覺得臉好熱，柔和的燈光下，白色襯衫將小麥色的肌膚烘托得更具魅力，她有個衝動，好想靠上去……

「請你帶我走！」她堅定地提出要求。聽到他要回英國去時，她就決定了，她無法忍受跟他分離，天涯海角她都要跟着他。

「……」卜則非驚訝地看着她，很意外她這樣的提議。

「帶我去英國！」她吞一吞口水，勇敢的對上他的眼睛。「我說過我喜歡你，沒辦法看不到你，讓我跟你去英國，好不好？」

「苡凡……」卜則非的眼神里有一絲痛苦，他對則靖有承諾……

「你不喜歡我？」那表情讓她心碎。

她就知道，單戀不會有好不場，他對她真的只是禮貌的呵護……

「我喜歡妳。」卜則非脫口而出。「只是……」欲言又止的臉龐卻出現為難的表情。

「只是什麼？」

「苡凡，」他深深吸口氣，用呼吸隱去臉上的苦澀。「妳知道我們倆的身分很尷尬嗎？於私，我是妳的哥哥；於公，我是妳的老師，不管哪一種都足夠製造一堆蜚長流短……」

她真的有這樣的覺悟嗎？如果她愛上則靖，的確會比跟着自己輕鬆多了呀……

「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你！」她把臉埋入他的胸前，回憶之前魂牽夢縈的感覺。

他忍不住伸出手輕擁着她。「妳不懂，我嘗過那種流言之苦，每個人看妳的眼光都是怪異的，我不希望妳也受那種痛苦。」

「我不怕，這些日子我吃的苦絕對不會比你這些年來得少，但是，我不怕。」

「對不起，苡凡，我－－」他露出苦澀的笑容。「謝謝妳的感情，但是，我很抱歉。」

「你不必跟我說抱歉，你只要帶我走就行了。」

「我－－小苡，對不起，我做不到。」

帶她走，那則靖怎麼辦？

萬一如則靖所說她是因為依賴而產生一時迷戀，跟了他以後才發現後悔了怎麼辦？這輩子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她過得不快樂。

「卜則非，你是個懦夫！」潘苡凡無法相信耳朵聽到的拒絕。這男人竟然因為畏懼流言而放棄她，不相信她可以跟他一起抗戰……太過分了！

「小苡……」

「我不要你憐憫！」

看着她既傷心又憤恨的眼神，他知道，他真的刺痛了她。

潘苡凡重重推開眼前將她傷得傷痕纍纍的兇手，強忍着奪眶的淚水轉身跑開。

她再也不要見到這個男人了，他是天底下最膽小的膽小鬼！

卜則非離開的日子，陰雨霏霏，氣溫也突然降到極低，只不過再寒冷的天氣，都冷不過她已經冰凍的心情。

他真的走了，連多跟她說句話都沒有。

或者該說是她沒有給他再次談話的機會，因為，她氣他，很氣很氣……

卜家大宅冷冷清清的，小清跟卜則靖都去送機了，臨走前小清有約她，卻被她甩上門拒絕。

她也知道卜則非來過，卻只是在她的門口徘徊，連道再見的勇氣都沒有。

她不懂，天底下為什麼有那麼膽小的男人？一個女生拉下臉自動訴說愛意，他竟然無情的拒絕，還夾着尾巴逃跑！

她不相信他不喜歡她，如果不喜歡就不會有那種痛苦的表情，如果不喜歡就不會徹夜守在病床上為她擔心……

膽小鬼！愛面子的膽小鬼！

叩叩叩！一陣敲門聲傳來。

「小苡，妳還好嗎？可不可以開開門？」

「媽……」打開門鎖，看到母親擔憂的臉，她忍不住撲進母親懷裏。

看着一臉淚花的女兒，夏美芳心疼地拍拍她的肩。

「怎麼了？為什麼哭？是……因為則非嗎？」這幾天這丫頭的表現太明顯了，沒想到則靖愛她，她愛的卻是則非？！唉……真是造化弄人！

「媽，我喜歡他，真的喜歡，但他竟然因為怕被人家說閑話就……就不要我了！」她的淚水再度決堤而出。

「唉……傻丫頭，我早該感覺到妳對他的感情，卜叔生日那天妳竟然願意單獨跟他出去……我早該猜到……」

那孩子應該也是喜歡苡凡的，不然依他向來謹慎穩重的個性，不可能做出那種

事，只是……

「媽，他走了，連跟我說再見都沒有。」她真的好喜歡他。

「別哭了，妳知道則非為什麼要拒絕妳嗎？」

「他膽小、愛面子，怕被人家說閑話！」

夏美芳為她順順已經哭亂的頭髮，搖搖頭。「或許他是膽小，但是妳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嗎？他是在保護妳啊！在英國念書時，他曾經當一個朋友女兒的家教；沒想到，那個高中女孩卻愛上了他，在得不到他同等響應后就自殺了……」

「啊！」潘苡凡好震驚。

「因為這件事，他被學校記過，被實驗室解聘，事情鬧得太大了，倫敦一流的實驗室都不敢用他，所以他只能自行創業。」

「怎麼會這樣？」

「從此之後，則非和學生之間的互動變得更謹慎，沒想到……」

夏美芳輕輕嘆口氣。「回到台灣他還是流言上身，對這種事，他受害極深，小苡，我猜，他是為了保護妳才忍痛離開的。」

「他根本不是在保護我，是在傷害我！」

「小苡，則非只是不想讓妳受苦。」

「媽。」她含着淚搖搖頭。「他拋下我才是讓我受更大的苦，我真的愛他……或許，他其實根本不愛我。」

這段時間都是她在積極地找他，他根本沒有真正採取主動過。

「小苡……」夏美芳嘆口氣，無法回答。她的確不知道卜則非對自己女兒到底是如何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