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什麼?你去見過郭德寶他們了?”無悠大為訝然。

李家三兄弟全都在場,均對關山月貿然的行動投以不贊同的眼光,就算明知主使者是他們,也不能在證據未確鑿之前陷入於罪。國有國法,就算有罪也應由官府來定,怎可動用私刑?

關山月冷哼,“都已經欺侮到你們頭上了,還跟他們客氣?要不是顧慮到你們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犯不着惹這些是是非非,我早就提這三個雜碎的頭來見了。”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無悠膽顫心驚的問,只希望他有手下留情,江湖上那些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方式,並不適合在乎凡的生活中出現。

他泛起冷酷的笑容,森白的牙像噬血的狼,淡淡的道:“也沒怎樣,只是撕掉每人一隻耳朵,算是很寬容了,平時我可不是這麼容易心軟的。”

“你憑什麼這麼做?”李尋唔岔忿不平的質問,“就算他們犯丁罪,也該由國法來制裁。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只要高興就可以任隨己意,殺人放火也不在乎,那麼這世上公平何在?正義何在?”

“公平?正義?”關山月在他的質問下,首次真動了怒。

“你知道什麼代表公平、正義?何者又是真正的公平、正義?國法就真正不偏不倚?它難道就不會有錯?執法者也是人哪!同樣也有七情六慾、愛恨嗔痴,更有人性一切的弱點。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今天他們的奸謀得逞,行兇者逃得無影無蹤,又或者事後被滅了口,所有線索一概不留,你們有何憑據為你大哥報仇?是正義還是天理?”

一席話說得眾人色動。

關山月又續道:“江湖人不依律法行事,有時行事全憑一己之私,的確是很不正當的行為。但有節操的武林人物,做事依天理人情,行的是法外之法。官府管不到的事由我們來管,我們行為有虧,自有另一批正義之士來替天行道,大家各依己長盡一己之力,這不是很好嗎?”

提出質疑的李尋唔為此更是陷入沉思。

姑且不論他這番話的出發點是否在為自己辯解,但關山月所提的看法和論述卻是他前所未聞的。

在他的觀念里,朝廷的權威至上,不容許受到任何質疑,他以往也從未往這方面想過。但關山月有句話說得很對,國法難道永不出錯?萬一要是出錯了怎麼辦?人民錯了有官吏來管,官吏錯了有皇帝來管,那麼皇帝錯了由誰來管?

“再說……他們掉了一隻耳朵只是小意思,還有件更令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口吐白沫的事。”

“是什麼?”李尋海很好奇。

“我說——要是再對李家的人有所不利,就是跟‘樓外樓’作對,他的項上人頭能留得了多久,就看他自己的運氣了。”關山月回道。

無悠卻暗暗叫糟。

果然!

李尋唔倒抽口冷氣,“樓外樓?天下最負盛名的殺手組織?可是我們跟它沒有任何關係啊!”

關山月不解,“無悠是樓外樓的人,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一伙人的目光全對準她。

“大嫂!?”李尋海不信的低喊,“怎麼可能!她連只螞蟻都殺不死,怎會是殺手?”李尋舟凝睇她的目光是高深莫測的,沒人清楚他的內心在想什麼。

關山月聽得啼笑皆非,沒好氣地應道:

“她不會武功,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哪會是殺手?我說的是她的父親和兄長。名懾天下、神秘莫測的‘樓外樓’。說穿了,其實只有這三個人而已,但這三個人的實力就足以使天下人聞名喪膽、噤若寒蟬。”

“可是……可是……”尋海結巴,“大嫂她從沒提過。”

“噢?”這就連關山月都有些疑惑了。

面對數道疑惑的目光,無悠低下頭有些心虛。

“那是因為……從來沒人問過我的來歷家世,我自然不會多嘴嚼舌。何況……一般人對“樓外樓’’有幾近恐懼的誤解,我不希望嚇壞你們。”無悠低柔的解釋,並偷覷尋舟的反應。只見他淡然的望向窗外,彷彿對她的回答不甚在意。為此,她更加不安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瞞你……們的。”她的聲音里有濃濃的歉意,小鹿一般的明眸乞求的瞅着尋舟。

關山月這才知道他的多嘴,惹來了一場麻煩。

“嗯……這個……哈哈……你們的家務事就慢慢談吧!我有要事在身要先走一步……”話尚未完,一位丫頭急急忙忙的跑進來。

無悠突有不祥的預感,“珠兒,怎麼急急忙忙的?”

“夫……夫人……”珠兒喘口氣,見所有人都在場,更是不敢耽誤。“香夫人她……她病得很重……”

“什麼!”眾人聞訊莫不大驚,“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會突然生病,有看過大夫嗎?”

“是……是上次見過這位關公子……”

珠兒用縴手指了指關山月,讓他一下子白了臉,他是無辜的啊……

“香夫人回房后,精神就有些恍恍惚惚,隔日身子就有些不舒服。她說只是一時身子微恙,並不礙事,不讓我拿這點小事來煩你們。沒想到過了幾天,她就變得昏昏沉沉,意識不清……”

她嚇得哭出來,“我看情形不大對,這才趕緊來稟報。”

李尋舟當機立斷,“快馬加鞭請林大夫過來替姑姑診治,你和其他幾個丫鬟在蘭苑外隨時待命。我們快過去看看!”最後一句是對其他人說的。

四人均無異議,尤其是關山月,心情更是沉重。他沒想到李香雲只是見過他的面,便一病不起,小叔對她的影響力……當真如此巨大嗎?

她消瘦枯槁的容貌,幾乎讓人認不出她就是幾天前那位典雅高貴的女子,才數日而已,就已經病得骨瘦如柴,亮麗烏黑的秀髮也枯乾的像稻草一樣,與那時簡直判若兩人。

關山月看了很是心酸,喉頭乾涸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姑姑、雲姑姑……”無悠在床沿輕喚,過了好一會兒,李香雲才無力的睜開雙眼。

“無悠……”

“是啊!是我。”她的熱淚淌下,卻悄悄拭去。“尋舟、尋唔和尋海他們也來看你了。”

“嗯!”

她無神的眸子瞥見關山月在場時,陡然露出一抹燦爛的光芒。

“關公子……”她低啞的呼喚聲有些破碎。

關山月來到榻前,蹲在她身邊執起她的手,好聽到她微弱的聲音。

“我在這兒,姑姑。”在他小時候聽聞到這段戀情時,只覺得遺憾,畢竟相愛的兩人到頭來還是無法結合。但在他得知全盤始末之後,他開始覺得這段戀情的美麗。

雖遺憾但卻很美麗。

在他的心中,早已把她當作親人看待,不只是因為她無悔的等待,還有她的執着,她這份無侮的執着讓他覺得小叔雖英年早逝,但始終是幸福的,因為在他完全付出的同時,他也得到一份完全付出的愛。

只可惜小叔他至死都無法得知。

不……也許他早巳深知——

“告訴我……駿風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的小叔。”他不忍再隱瞞,最後還是承認。

李香雲的呼吸突轉急促,“那麼……他……他還好嗎?”

“他……”關山月遲疑,看看無悠着急的暗示、又看看李尋舟強做平靜卻焦慮的神情,大夫尚未趕到。

要怎麼說?

“他……他這幾年都過得很好。”關山月昧着良心說謊。

“那麼他為何一直沒來找我?他知道我在等他,還是……”她的臉色倏地更加蒼白,“他已經成了親?”

“不!沒有。”他急忙否認,“小叔這些年來,心裏只有你一個人,他說……你該明白他的。”

李香雲孱弱的嬌軀突然一陣顫抖,雙唇毫無血色。

她輕輕的說:“他出了什麼事?”

關山月一窒,頓時說不出話來。

“你別再騙我,是不是他已經……他已經……”她不忍再說什麼,他的心沒有變,那麼必定是他已遭遇不測。

“你瞞不過我的,還是把真相告訴我吧!我受得住,你別擔心。”

關山月明知不能再瞞,只得艱澀的說:“小叔他……他……”不行!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他死了,對不對?”

關山月默默的點頭。

突如其來的心絞,痛得她透不過氣來,整個人沒法呼吸,她只能蜷縮起身子,靜待揪心的痛苦過去。她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行,她還有好多話沒有問。

“十五年前病死的,臨死前喊的始終是你的名字。”關山月聽到她未能開口的話,所以自行說了。

十五年……十五年……他早已離開人世十五年了。

原來她多活了這麼些年!

“無悠……”李香雲把她叫到身邊,浮起一朵奪人心魄的微笑,看得無悠陣陣顫慄。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很幸福——自從與他相識的那刻開始,從未間斷過。現在我要和他相會了,你為不為我高興?”

“不!姑姑,你別這樣……”

李香雲吟唱似的嘆息。“記住!別忘了珍惜你所擁有的,那是你無法想像的珍貴。”她的眸終於閉上,抬起的手也無力的垂下……

一朵好美好美的微笑留在臉上,直到下葬前都未曾消失。

夜深人靜,正該是尋好夢的時刻,然而無悠翻來複去,怎麼也睡不着,白天發生的事一幕幕閃過眼前,實在很難想像不久前才對她傾吐心事的姑姑,隔不了多久便不在人世,人的生命當真如此脆弱嗎?

身畔的丈夫背對着她沉沉睡去,整晚他對她沒說幾句話,難道還在怪她的隱瞞?

“尋舟、尋舟……”

他沒有回應。

無悠猶不死心,“尋舟……你睡著了嗎?”

“嗯!”他久久才回答一聲。“你的傷好些了嗎?”

“已經不礙事。夜深了,有話明天再說……”

他的態度好冷寞、好疏離,自他們重新相處以來,他從未這麼對待過她。

無悠突然從他背後環抱住他的腰。

“你是不是還怪我沒對你說實話?”將臉緊貼在他背上,手緊了緊,他的衣服有他的味道,是一種令她安心的感覺。

李尋舟沉默一會兒,才道:“我不是怪你沒對我說實話,只是覺得你並不信任我,所以才不肯對我傾吐。我是你丈夫,記得嗎?”

“對不起,沒說出來是我的錯,但我實在不想引起你們的恐懼。一般人以為‘樓外樓’殺人不眨眼,只要有錢要誰死都行,實際上不是這樣的。

“我爺爺曾在朝為官,沒想到卻被奸佞所害,差點丟了性命。我爹一氣之下,決定棄文從武,於是創立‘樓外樓’,專對貪官污吏、奸臣惡賈、地方惡霸下手,並對買賣立下規矩——‘只殺當殺之人’。

“或許是從不失手的緣故,樓外樓的名聲越來越大,傳言被穿鑿附會,把樓外樓的人說成無所不能。我爹為了避免麻煩,索性搬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沒想到此舉更增添了‘樓外樓’的神秘,多少人想一探究竟都無功而返,樓外樓也成了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其實說穿了,所謂的殺手也不過只有爹和兩個哥哥而已,與其他門派相比較,可說是小巫見大巫了。”無悠幽幽地訴說。

“再說……咱們成親之初相敬如‘冰’,你連望也不望我一眼,我要怎麼跟你說呢?後來你發生意外,一連串的事故紛至沓來,幾乎令我措手不及,早就把這件事擱置在一旁,要不是關大哥提起,我也想不起來。”

李尋舟遲疑一下,將大掌復在她的手上,溫言道:“是我不對,沒把事情弄清楚便對你發脾氣!”

“沒關係!”

“我當初那樣對你……你會原諒我嗎?”他又再丟出另一個令她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

“老實說……我一直覺得納悶,不明白自個兒是哪裏做錯了,所以才惹你嫌棄。我一直努力想討你歡心,沒想到卻令你更厭惡我,這道理我始終想不通。也許到頭來你會發現,我根本就不適合做你的妻子。”她自嘲道。

“不許這麼說!”他回身過來抱緊她,使無悠有些透不過氣來。

“事情之所以會變這樣,其實錯在我而不在你,你這麼說只會讓我更愧疚、更羞慚。”

“都已過去了!”無悠嘆息,沉醉在他有力的懷抱當中,耳朵貼在他的胸膛,聆聽那平穩有力的心跳聲,一切不快的記憶都離她遠去。

“姑姑說得好,要珍惜你所擁有的,因為那很珍貴,可不是?”

“嗯!”

過了良久,他不自在的清清喉嚨。

“其實……其實自第一次相見之後,你一直在我心裏。”不自在的困窘讓他手足無措,心裏不自覺的期待着她的反應。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是飽含驚喜的。

他為之氣結,生平第一次表白,她竟沒聽清楚。

“沒聽到就算了,睡覺!”

無悠全身每根思維都化成喜悅的泡泡,不停的向上飄揚,直飛到無涯的天際。

她環繞他的頸,將李尋舟的頭拉低,趁他不知何事發生時,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呢喃地說:“我也是。”

“什麼?”他健軀劇震,不敢相信他耳朵所聽到的。

“沒聽到就算了,睡覺吧!”她拿他方才的話回敬他。

“無悠……”他低吼,隨即低頭狠狠吻上她愛笑的唇瓣,偶爾從唇齒間流泄而出的呻吟和呢喃,直教人聽了臉紅心跳。

“尋舟……”

“別說話。”

“可是我有話想說。”她嬌喘。

“明天再說!現在我沒空。”他濃濁的眸飽含情慾,她逐漸展露出的婀娜身段和無邊的春色,實實在在讓他的慾望蠢蠢欲動。

“是關於尋晤和尋海的。”

李尋舟的進襲馬上停頓,大力捶床發泄他的不遂。

“說!”他挫敗的道。

“你難道不覺得……該放手了?讓他們去掌握自己的人生,對自己負責,而不再是照你掌控的路走?”

“什麼意思?”他雙眸灼灼有神,直瞧着她。

“你是尋唔他們的大哥,知道他們最有興趣的事是什麼嗎?”

李尋舟悶哼一聲。

無悠續道:“尋海最喜歡的是養馬、馴馬,他對這方面的興緻極高,跟着馬販子習得不少這方面的訣竅,可是你老是說他貪玩不懂上進。至於尋唔……

他表面上和你作對,可是你了解嗎?他最希望得到的是你的肯定,你老是不肯給他發揮的機會,這是為什麼呢?

他們是你最親的兄弟,你們應該團結合作、群策群力才是,今天會弄成這樣都是……都是……”她越說越小聲,終至低不可聞。

“都是我的錯,對吧!”

“本來就是。”她小聲辯道,把以前想說而不敢說的話,一古腦兒全說出口,再不說便沒機會了。

他反而陷入沉思,良久才開口:“老實說……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對你們很壞?”

“當然……壞啦!”她理直氣壯的回答在他的瞪視下小聲起來,用兩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咕噥道:“壞就壞,還怕人家講。”

“不過現在改,也還不晚!”

這是他有生以來,首次思考過去的所做所為。

以前他諸事力求完美,每方面都想做到最好,他不但以此標準來要求別人,同樣也更嚴苛的這樣要求自己。

他的嚴厲和鐵腕手段使“李記”在他爹去世之後,迅速竄升為有名的商號,他的貨品交易遍佈大江南北,甚至西域塞外,這些從來不靠任何勢力支持,全是他以實力打下來的。

卻萬萬沒想到,到頭來他和親人形同陌路,下人對他噤若寒蟬,就連應該與他最親密的妻子也懼他如蛇蠍。

難道他這樣做真的錯了嗎?

“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真的?”懷疑的眼神很不怕死的表達着她的心思。

“別管這個了……”他露出邪惡的笑容,“你不會以為我會放過你吧!”

“什麼?”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突然她尖叫出聲,“你的手在幹嘛?”

“復仇。”他冷冷的回答,手毫不留情的在她胳肢窩搔癢。

“哈……哈哈……”陣陣酥麻癢意讓她笑得喘不過氣,“你別這樣……哈哈……哈……饒了我行不……哈……”“你認為呢?親愛的妻子!”他邪邪的笑道。

夜半時分,這對夫妻在萬籟俱寂中笑鬧起來,銀鈴般和低沉的笑聲在夜空中傳得好遠……好遠……連月娘都躲在雲后,為他們的赤子之心霞出微笑。

這天晚膳過後,李尋舟把尋海和尋唔給叫住。

“大哥,有事嗎?”尋海首先問道。

尋舟輕撫下頷,“你今年幾歲了?”

“十八。”李尋海戰戰兢兢的回答,飄忽的眼神掃過水無悠,大有疑惑之色,而她只是笑着搖頭。

“嗯!”他漫應一聲,“也該是正正經經做點事的時候。”

尋海的臉當場垮下來,變成慘綠色,他的苦日子又要開始了嗎?

“你知道的,咱們每年經手的牲畜不少,只不過咱們手下少有懂馬的人,要馴馬、相馬、養馬實為不易,所以才將目標轉往羊群。你大嫂說你對這些牲畜很有一套,不如就由你來試試看!”

“要讓我來?”

“怎麼?沒有興趣?”他挑高眉,“沒有興趣的話,我就另外找人”

“不、不、不,有興趣,有興趣得很,我接下來了。”

“那好!”李尋舟點頭,露出狡黯的笑容,“既然你接受了,馬與牧場是分不開家的,北方的幾個牧場不如也由你全權負責,你看如何?”

尋海大聲呻吟,“大哥你好奸詐,專門挖坑讓我往下跳!”

“那你跳還是不跳?”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雖是苦瓜臉,那抹喜悅的光彩卻瞞不了人。

“至於尋唔……”他清清喉嚨,“我辛苦這些年,也該輕鬆輕鬆了。我打算下個月帶無悠出閃透透氣,家裏和‘李記’各貨行商號的事務,全部由你接手,你的經驗雖稍嫌不足,但能力比我強得多,應該沒什麼問題。”

“你不怕不在的時候,整個家被我弄垮?”李尋唔仍是用懷疑和不信任的口氣。

“就算弄垮,我也相信你有辦法使它再站起來。”

他的眼神光芒微閃,想了一下才道:“既然你都不怕被我弄垮,我還有何理由拒絕?你儘管放心便是。”

“很好!”待尋唔和尋海離去后,無悠迫不及待的問:“你真的要帶我出門?”

“是啊!這麼多年來從沒放鬆過,是該好好為自己而活了,你想上哪兒咱們就上哪兒,反正咱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那麼……我想去看海?”

“海?”

“是啊!”她的眸子燦如夜星。

“我見過黃沙滾滾的大漠、巍峨的高山、繁華的城鎮,就是從來沒看過海。我想看看一望無際的海是什麼樣子,航行在碧波萬頃的大海上的船又是什麼樣子。”

“好!我們就去看海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他微笑道。

“真希望我們現在就在海上,可以……”

瞥見他衣襟內露出綉帕的一角,那是他放存玉盒內的那條綉帕,她不禁頰生紅暈。

“你一直把它帶在身上?”她朝它指了指。

李尋舟將它掏出,珍惜的把玩,“是啊!做為我們相識的紀念。”

她難為情的道:“也不曉得你從什麼地方拾來的,上面都已臟污了,虧你還拿它貼身收藏,還是我拿去洗凈再給你吧!”

“不要!”他拒絕道,“這是咱們成親的隔天,我在梳妝鏡前拾到的。上面的臟污代表的是過去的一段回憶,我怎麼可以……”話說至此,他突地一僵,同樣的姿勢停頓良久,才如千斤般重的緩慢抬起頭來。

果然!被她發現了。

怎麼可能?無悠的眼神駭然又難以置信,他是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

尋舟伸出手想碰觸她,她竟畏怯起來,不由自主地想要再後退數步。

他的臉色大變,兩手扣住她的雙肩低吼:“不準!不准你害怕,我仍是那個與你談天、與你說笑、與你共枕而眠的丈夫,這一點自始至終都未曾改變過。”

“我……”她遲疑,抬眸正對上他的眼睛。

對視良久,李尋舟的黑眸依舊清澈坦然,毫不掩飾的纏綿目光像春蠶的細絲,將她一圈一圈纏繞,令她畏怯不安的心漸漸得到安撫和平靜,她緊繃的身子

終於放柔下來。

是的!他是她的夫君,這幾個月來對她愛護呵寵的人,她沒必要害怕他。“你是哪時恢復記憶的?”她不解地問。

“可能是這次受襲撞到頭的緣故,本來腦中還渾渾沌沌的,後來,所有事像散去迷霧般慢慢地清晰起來。往事也一點一滴的想起,記得越清楚我就越掙扎,我不知該如何自處才好。”

“為何一直不說?”

“說了怎樣,不說又如何?如果說出真相換來你的推拒和畏怯,我寧願不說。”他深情的凝視着她。

半晌,“我不想失去你。”他終於對她、對自己的心坦白承認。

無悠的嬌軀震動一下,見到他對她伸出手。

“你願意……這輩子都陪在我身旁嗎?”尋舟語含期望的問道。

她不說話,明眸泛起薄霧,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直掉下來。

他的神色微黯,手緩慢無力地垂下放到了身後,空蕩的手掌使勁緊握,一股灼燒的痛苦自掌心蔓延至全身。

“我知道了。”他啞聲道。

正欲轉身離去,無悠猛然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他,不敢鬆手。

“我最不想做的……也是失去你——不論是以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

李尋舟原已停頓的心因她深情的表白而恢復躍動,他用力的回抱她,像將她揉人體內般。

“你不會後悔的,相信我,永遠不會。”他許下一生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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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西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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