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昨夜雨疏風驟,空氣中微涼的濕潮熨退了些許炎夏的暑熱。

台北市的天空難得被洗滌出一派純然的青藍,偶有几絲白絮般的浮雲遊戲其間,懶懶地將這個假日妝點出悠閑的風情。

清晨八點,世美一身休閑服,喜氣洋洋地按下了莫可的門鈴。

自從她生病,他們在醫院徹底溝通過後,現在毛氏夫妻,正非常努力地適應彼此不同的生活習慣,並用心經營每一天的生活。

這樣的日子差不多可以稱之為美滿幸福了。因此世美很高興地丟掉“冷麵律師”的面具,天天開開心心地朝破公寓報到。

汪汪汪汪——

熟悉的狗叫聲再次揚起,小世穿着圍裙、手拿鍋鏟,一副小廚師的模樣,迅速將大門敞開。“爸爸早安。”

“早安小世。”世美歡喜地摸摸兒子的頭,摟着他進屋。父子倆的相處早已陌生感盡除,更見親密。“媽媽呢?”

“還沒起床。”小世手指主卧房的方向。

“小懶豬昨夜很晚才睡嗎?”他皺着眉,擔心她生活不正常會影響身體健康。

“還好,不過媽咪習慣禮拜天睡到中午才起床。”小世回答。隨即揚了揚手上的鍋鏟,驕傲地向父親眨眨眼,炫耀他的能幹。“爸爸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謝謝。”他拍拍兒子的頭,挽起袖子。“我可以幫忙嗎?”他們父子一起玩過很多遊戲,棒球、模型、電動……下廚房似乎還沒有過,他期待和兒子合作的成果。

“啊?”小世愣了一會兒,豁然笑開來。“當然。”他跑進廚房拿來一件圍裙給父親。“媽咪說,你很會做菜,有廚師執照。”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一抹調皮的光芒,小臉蛋難得漾起了童稚的純彩。

嘿!世美朝他豎起一根大拇指,很高興又找到了一處兒子與他相像的地方——不服輸。

好樣的!不愧是毛氏真傳的子孫。

“當年,我如果沒有選擇做律師,現在應該會是‘烏克蘭大飯店’的主廚。”他自傲地摟著兒子走進廚房。“你想吃什麼?”

“可麗餅。”小世走過去打開壁櫥,抱出一堆麵粉、果醬,做可麗餅的材料一應俱全,看來這是他的拿手菜。

除了想吃外,特意點這道菜,當然也存了要和父親一較高下的意思。

“沒問題。”世美得意地笑道。愛極了兒子內斂的性格和不服輸的韌性,與他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汪汪汪汪——特殊的門鈴聲突然在三十來坪的公寓裏揚起,打斷了廚房裏的笑語。

“一大早會是誰呢?”世美轉身問小世,注意到兒子的撲克臉再度板起,而且更冷硬、僵直了。有“未來冷麵律師”的氣勢。

小世不答,又沉又重的腳步踏出廚房,走進客廳,將大門敞開,一大束玫瑰立刻投進他的懷裏。

世美倚在廚房入口,登時看傻了眼——居然有人一大早送他兒子深紅色的玫瑰花。

“媽咪還在睡覺,請蕭叔叔明天再到教室找她。”小世硬着口氣說完,鞠了個九十度大禮。“蕭叔叔再見。”

砰!大門在他恭謹的道別聲重新又合上。

小世抱着玫瑰花來到父親面前。“媽咪的第一號崇拜者。”

“哦!”世美面無表情接過玫瑰花,瞄準垃圾桶,砰!進籃得分。“紅玫瑰一點都不襯你媽咪。”

可惡!好大的膽子,居然想送他綠帽子戴,該死。

兒子口中的蕭叔叔,該不會是莫可補習班裏的蕭主任吧?哼!他對那個肥頭大耳、一臉諂媚的傢伙可是記憶深刻,想不到他到現在還纏着莫可不放,該死!

所以說嘍!真該儘快將莫可娶回家才對,可是他已經對她許下諾言不再逼她的……唉!沒辦法,只好累一點,每天準時接她上下班,像塊牛皮糖一樣粘死她,讓那些不知死活的蒼蠅、蚊子無機可乘,時間一久自然死心。

“同感。”小世點點頭,除了他認同的父親外,所有企圖染指他母親的男人,都直接列入害蟲之林,等閑不準踏進他家大門一步,自然他也不會擺出好臉色給人家看了。

這招對付一些意志不堅定的人,通常很有效,只除了三個人:臉皮厚度足堪列入“金氏記錄”的補習班蕭主任;老實過了頭,明示暗示皆不懂的楊承志;以及別有目的的陳文嘉。

不過楊承志已經整兩個禮拜未曾上門,小世瞄瞄他那越見“現代妒夫”本色的父親,不禁在心中大喊:“老爸高明!”不曉得他是用什麼方法讓楊承志自動放棄的。

“可是不算‘玫瑰王子’,還有‘瑪格麗特王子’和‘海芋王子’!”小鬼靈精故意加油添火,實在已對父母眼前這種停滯不前、妾身未明的關係,漸失耐心。

“放心吧!最後勝利一定屬於‘百合王子’。”世美輕拍兒子的背,重回廚房,微揚的嘴角充滿自信。

“老爸,你確定?”小世拉拉父親的衣服,清秀的小臉蛋上浮現一朵調侃的笑花。

“當然。”世美高傲地昂起下巴。小鬼再聰明,不到那個年紀,又怎會明白他與莫可之間近日春風得意的濃厚深情?

“哦——”小世不懷好意地自鼻孔嗤出一段長音,童稚的靈黠神色畢露,完全符合八歲小男孩愛玩愛鬧的活躍模樣,哪還有半點方才應門時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僵冷氣質。

“小鬼,不信任爸爸!”世美彎腰抱起兒子,把他扛上肩膀,最愛父子倆這樣沒大沒小地胡鬧一通,增進親子感情。

“啊——”小世一聲驚叫,世美故意把他倒轉,抱個倒栽蔥。“爸爸——”惹得小世又發出一長串尖叫。

他驀然開懷大笑,促狹心倏起,兜頭一大把麵粉灑得兒子頓成雪娃娃。

“爸——”小世錯愕地大叫,急忙掙脫父親的懷抱,不服輸地將香草精反擊了回去。

隨即一場大戰爆發。

哇——

啊——

哈哈哈……

今天的廚房異常熱鬧。

莫可倚在餐廳門外,注視着廚房裏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玩得全身都是麵粉,開懷大笑,是不是每個人在多年幻夢實現的時候都會哭?

不知道!可是為什麼她臉上兩行珠淚會像潮湧的清泉一樣,怎麼也止不住?

是欣喜、是安慰、也是滿足;無數的幸福漾滿胸懷。

她等了八年的良人終於變了,外貌雖然依舊英俊、瀟洒,炯炯有神的朗目里閃着精明、幹練的智慧之光,但斜飛入鬢的劍眉呈現的不再是年少的飛揚跳脫,換上的是成熟、穩重、堅毅的弧度,他的人生觀更寬容、開拓,待人處世也更圓融、體貼與溫柔。

還有她的兒子,雖說她一直愛他、憐他入骨,可是缺少“父親”的日子,仍然對他的人格特質,造成了不少改變。

小世較同年齡小孩成熟、乖巧,除了因為他的聰明過人外,環境也是一大影響要素。

因此長久以來,她對兒子的體貼,除了窩心與疼惜之外,更有一種莫名的愧疚感。

她常想,如果小世的父親能夠陪在他身邊,父子一起玩着屬於他們“男人的遊戲”、相擁大笑,夫妻共同伴著兒子成長,小世的童年會不會過得更快樂?

這個問題在世美出現後有了答案。

望著兒子臉上那抹天真無邪的暢快笑容,她確信,他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那麼,他也會是一個好丈夫嗎?

答案似乎早在那個夜宿醫院的夜晚就出來了。

晚霞也似的虹彩飛上她的雙頰,回憶多日前,一場旖旎春光,他的溫柔、他的愛撫,還有他有力的胸懷和呢喃不絕的戀語,那一樣不深深打入她一顆柔軟易感的芳心。

是啊!她的心早已屬於他,現在不管他何時要再開口求第三次婚,她都會迫不及待點頭答應。

“爸——可惡!”廚房裏的小世在一碗蛋白霜的攻擊下,發出一連串尖叫聲。

好了!躲在門后的莫可笑了笑,該是母親出場解救寶貝兒子的最佳時機了,更重要的是,她已經按捺不住旁觀者的身份了,她想融入這幕天倫之樂中。

“啊——”雀躍的步伐猛地一滯,臨面飛來的糖霜首先將她妝點成一個可口的蜜糖娃娃。

“莫可——”

“媽咪——”

兩個罪魁禍首很可恥地沒有一點愧咎之情,反而齊聲地驚吼:“你不準進廚房!”

“為什麼?”莫可極力拉開上下眼瞼的距離,瞠大那一雙朗星似的瞳仁兒瞪人。這麼好玩的事她的丈夫和兒子居然自動將她摒除在外,不准她參與,自私鬼。

“你們……”她的話還未說完,逼進廚房的腳板首先踩到一塊植物奶油。“啊——”嬌小的身子立時往前沖,兩隻小手在半空中用力、卻無啥用處地胡亂飛舞着,而終點正前方是她可愛的兒子。“走開——”

“小世快閃!”世美急着搶救肉墊。開玩笑,這一撞下去還得了?重力加速度下,他的寶貝兒子豈不要英年早逝了。

他一個箭步拉住她的手,夫妻倆前沖的極速硬生生被止住,同時往後飆退,而身後是……

“爸,小心——”小世驚慌地提醒父母,可惜來不及了,世美的背部已經狠狠撞上餐枱。

“呃!”好痛!他發出一聲悶哼。

砰!餐枱禁不住衝撞倒塌。

鏗!滿桌的果醬、蜂蜜摔了一地。

“唔!”掉下來的東西剛好砸到莫可,弄得她一頭又粘又濕的糖蜜,她難受地猛搖着頭。

“哇!”世美首當其衝,被她甩出來的糖蜜噴了一身,急忙抱着她站起身,試圖遠離戰區。“媽咪,啊——”孝順的兒子趕過來救援,亦難倖免於糖蜜沐身。

“小世。”莫可心急地想看護兒子,踉蹌的腳步不小心又踢翻一罐橄欖油,飛起的鐵罐子襲上料理台上的白玉盤,砰!一組上好的瓷皿應聲報銷。

“莫可……”世美閉上眼睛大聲長嘆。

“我……”莫可楚楚可憐地咬着下唇,垂下雙手,定在原地。好嘛!多做多錯,那她什麼都不做總不會錯了吧?

可惜理論與事實往往是大相逕庭的。

料理台上的橄欖油罐在“殺害”一組瓷皿后仍不知足地往洗手槽里倒下,首先捐軀的是一包剛拆封的麵粉。

呼!被激起的白色粉末毫不客氣地揚滿空氣,將觸目所及的一切物品染上一層白灰,場中三人當然也不會例外,這一身有糖、有油、又有麵粉,再加把烈火,差不多可以烤出三張“人肉煎餅”了。

“我……”莫可欲哭無混地望着一室狼藉,又毀了一間廚房,而且記錄正在不斷更新中。怎麼會這樣?她明明一根手指頭都沒動啊!

“莫可。”

“媽咪。”

那對非常可憐、無辜又無助的父子,不約而同眨巴着一雙乞求的眼睛,以無比語重心長的口氣哀嚎:“拜託你、懇求你,以後千萬、一定、百分之百不要再進廚房了。”

***

“我很抱歉,但世界上沒有人是完美的。”

“我知道。”

“所以你們不能怪我或取笑我。”

“我沒有。”

“可是你們的臉上都在笑。”

“莫可,沒有人是哭着來逛動物園的。”世美嘆口氣,摟住身旁兀自發著嬌嗔的小女人,他們的兒子走到五十公尺的前方和大象玩耍了,她還站在這裏對他生悶氣。

“我分得出來什麼樣子是真正高興的笑,而你們臉上的分明是調侃的笑。”一群小氣鬼,不過是打翻一些東西,破壞了他們的早餐嘛!她都請他們吃大腸和麵線陪罪了,還記恨這麼久,父子倆心胸一樣狹窄。

“冤枉啊!要不然從現在起我再也不笑了,好不好?”一輩子沒這樣低聲下氣哄過女人,他這模樣要是被認識的人看見了,“冷麵律師”可以直接更名為“搞笑律師”了。

“我就知道你的氣還沒消。”她嬌嗔的俏模樣,一下子變成泫然欲泣的小媳婦。“人家又不是故意把廚房搞成那樣子,我已經道了好幾次歉,你還一直氣個不停。”

“莫可,你為什麼不相信呢?”一物剋一物,誠為至理名言也。瞧他這個大律師不就拿她的眼淚一點轍也沒有。“我發誓,我真的沒有生氣你毀掉廚房。”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嘴上說不生氣,又一直提個不停。”她好委屈。說來也奇怪,她又不是笨蛋,讀書、工作一級棒,只有家務;任何事情只要和“家”字沾上邊,不論洗衣、煮飯、打掃,她都有搞砸的本領。

為什麼?擅做家務不是每個女人天賦的本能嗎?老天為何獨獨遺漏了她?

“莫可,”天知道!他多想就此忘掉今早的夢魘,永不復記憶。“我真的不生氣,就像你說的‘沒有人是完美的’,我也有不擅長的事啊!你不會做家務就不要做,有什麼關係?”

如果真的生氣,還會提議全家出遊來逛動物園嗎?就是害怕她在家裏會胡思亂想,才想趁假日出來玩玩,讓她放鬆心情,誰曉得她一路上疑神疑鬼的,課堂上的精明幹練不知道又跑哪兒去了?

“你真的不介意?”談戀愛的人總容易患得患失。不管她自我努力且充實了多久,這種在乎的感覺永遠不會改變。

對於“愛”這個字,莫可其實已經看得很透徹了,她自己要的是什麼?想的是什麼?自我定位在哪裏?她很清楚,不會盲目地陷溺於短暫的“激情”中。

但理論歸理論,面對世美,只怕她終其一身,永遠都無法做個清楚、理智的女人。

“媽咪,你快來看,那個是不是雲豹?”小世站在前方朝他們招手,他昨晚才在百科全書里看到的動物,今天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縱使老成慣了的小男孩,也難掩興奮之情。

“走吧!”世美用力地環緊她的腰,熱呼呼的氣息拂過她的發梢,引起耳根一陣顫麻。

她下意識撫住燒紅了的俏臉,老天!它燙得快要冒煙了。

“嗯……”她期期艾艾地點頭,不敢抬頭望他,好丟臉喔!她怎麼在這時候有股想要吻他的衝動?

“媽咪,你發燒嗎?”小世看到母親連耳根子都紅了,再瞥見父親一臉戲謔的得意表情,隨即意會發生什麼事了。

糟糕!他暗罵自己一聲,居然這麼不小心,當了大電燈泡。

“媽咪,你要不要去那裏坐一下?”他伸手指向不遠處一座涼亭,隱匿在樹蔭里的清涼,看起來是個談心的好地方。“我去買些飲料。”

他轉頭離去前,不忘丟給父親一記“加油”的眼神。煩死了!每個禮拜幫母親擋蒼蠅、收一堆玫瑰、瑪格麗特、海芋的厭事。

希望他父親真有本事,趕緊將母親娶回家吧!

“走吧,我們去那裏坐着等小世。”世美哪會不明白兒子的用意?不過小子太多心了,他還不知道做父親的早已將他母親拐到手。

“對不起,世美。”她又道歉,也明白自己今天的反應失常了。很多時候,了解理論和實際去做總是差很多的。

“沒關係。”他摟着她坐在涼亭的石椅上,抬頭望着冉冉青天上的白雲蒼狗,深吸一口滿布着青草氣息的空氣,任它緩緩地舒盡心中一切煩悶。“莫可,相信我,我真的一點都不生氣。”他認真地低語,一雙黑幽深邃的閃亮瞳眸里,潛藏的濃濃深情,如火如炬、一絲不露地反映入她的眼瞳中。

“嗯!”她滿足、嬌憨的像只飽食的小懶貓緊緊偎入他的懷裏,一雙纖纖玉手環住他精壯有力的腰桿,碰觸到一片熾熱,清楚地感覺到手掌中傳來陣陣內蘊的剛硬,既舒服又有安全感。

“莫可,”他眼望一片青山綠水,心情是一片放鬆與愜意。若說還有某些遺憾……“你真的不回天母看看姊夫嗎?”

“唉!”她長嘆一口氣。“你想大哥會不會原諒我一失蹤就是八年,音訊全無?”

“姊夫一向疼你,怎麼可能不原諒你!”他伸手揉亂她一頭長發,滿含愛憐的目光直直地定在她白皙嬌美的側臉上。

“這我也知道。”她吐吐小舌。“可是大哥會怪你。”這才是重點。不管小世的產生是由她欺負他、或他欺負她,總之生孩子的是她,他們又還沒結婚,連個名分都沒有,身為堂堂的“飛揚集團”總裁大人,王豫可丟不起這個臉,她怕大哥這回就算不氣死也要氣昏。

“哈哈哈——”他暢笑地摟緊莫可,愛這風情、戀這溫存。更好笑的是她那顆向來只有一條直線的小腦袋瓜里,也會有彎曲打結的時候。只是她未免想得太多了。“姊夫只求你能平安回家,我找到你可是大功臣,他怎還會怪我?”

“可是小世……”

“唉!這點就比較難說了。”他故意逗她。“可是沒辦法啊!甜頭都嘗了,豈不能付點代價。”

“什麼嘛!”聽出他話里的嘲弄,她不依地用手肘碰碰他的腰側。“人家都快擔心死了,你還這樣,讓大哥打死你好了。”

“要不然你要對我負責嗎?”他眨眨眼,戲謔地問。

她愣了半晌!這傢伙,酷得時候就冷得要命,誰都不睬;撒起潑來又無賴到極點;怎麼有人能夠個性兩極化到這種地步?有夠老奸!

偏偏他又長得一副性格的好容貌,使得她怎麼樣也逃不出他致命的吸引力,簡直毫無天理。“生氣啦?”他把玩着她如白玉雕成的青蔥玉指,與它們重重糾纏。

“沒有。”她噘起嘴,卻對他發不出脾氣。看着他的手掌疊着她的,層層復層層,他們這一生就這樣牽手綁在一起了。她忍不住嘆口氣,這也算是個美好的結局不是嗎?“我們回家吧!晚上就回去看大哥。”

逃了八年、躲了八年,臨到該面對的時候,還是要勇敢迎向問題,做只縮頭烏龜是嘗不到甜美果實的。

“想開了?”他在她唇角偷得一吻,很開心他的小女人總算覺悟了。

她跟着他,將來要面對的事情更多,既然她有心參與他的生活,就該有更多的勇氣與決心。若是她連自己闖的禍事都無能去解決,叫他如何放心與她攜手同行。

她笑一笑,站了起來。下了決定后,反而不再恐慌,有種天寬地闊的感覺。“走了,準備回家,看你被大哥剝皮。”

哈哈哈——他大笑,誰會被剝皮還不知道呢!

從動物園開車回公寓的路上,莫可決定先和世美約法三章。

“世美,你要幫我向大哥求情,我絕不搬離目前的公寓。”

“為什麼你非死守着那棟公寓不可?”這是他一直很懷疑的。雖然近日老將大半心思放在她身上,但自從發生陳文嘉的威脅事件后,他也派人查了一下那棟公寓目前的情況。

發現除了陳文嘉外,另有兩、三家建設公司也對南陽街那塊地皮極有興趣,他們出的價錢都不錯,只是莫可一律拒絕了,原因何在?

說句實在話,他是贊成賣的,那棟公寓太老舊了,要是有個地震、火災之類的禍事侵襲,難保不會當場垮掉。住在那種地方,有礙生命、財產安全。

莫可搖搖頭,一臉困擾。“如果我把公寓賣了,房客們要怎麼辦?他們會無家可歸的!”

“不是馬上賣,我們可以和建商談好交屋時間,他們一至三個月的時間找房子搬,這應該不難吧?”

“不可能的,他們就是找不到房子,才會一直住在那裏。”

“怎麼會找不到?”車子緩緩駛人南陽街,世美眼尖地發現五層樓,老舊的公寓前方正聚集了一群老弱婦孺,發生什麼事了?

“因為爺爺、奶奶們沒錢。”小世語重心長地插口道。聰慧的瞳眸里閃過一抹看透世情的精銳。

“喔?”世美略有所悟地將車子停在公寓門前。

莫可率先開門下車,她嘴裏那群無法搬家的房客們立即圍攏了過來。

“王小姐,你真的要賣公寓嗎?”一名耆耆老者拉住了莫可的手。

“沒有啊,陳爺爺,您聽誰說的?我怎麼可能賣公寓?”

“是剛才陳先生叫人來催我們搬家,說你已經答應把公寓賣給他了。”老太太說話的語氣里還有絲驚懼。

那個陳文嘉到底派了什麼樣的傢伙來趕人,可想而知。

“王小姐,拜託你別賣公寓,沒了這棟屋子,咱們可真要睡馬路了。”

“不會的,你們放心吧!我絕不會賣公寓的。”莫可天真純美的小臉蛋上閃過一絲慍怒,陳文嘉怎麼可以胡說八道?

“真的不會賣?”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尋求保證。

“各位請放心,我和內人保證,絕不會讓大家流落街頭。”世美一腳跨出車門,高大的身軀,遮住頂上熾烈的陽光,溫和的笑容,像春風輕拂過,堅毅的語氣,像高山一般輕易地穩住了慌亂的人心。

莫可感受到他環在她腰上的大手源源不斷傳遞出來的穩定氣息,紊亂、不安的心緒頓時平靜了下來,一股勇氣從腳底升上頭部,清摯純美的笑容緩緩漾上臉頰。

“是的,我保證。”她的語氣就如同他的,堅強、持定地撫慰住每一顆不安的心。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王小姐。”

“謝謝。”

一人一句感謝詞,包圍的人群輪流道謝之後,帶着心安、滿足的笑容,漸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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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小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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