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元前四十二年
安東尼與其大將克尼斯正坐在四周皆佈滿乳白色輕紗的羅馬宮廷寢室內,前者正眉峰深鎖,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後者則頻頻注視着在一層薄紗簾內女孩兒的動靜。
“佩特拉女王要我同她回埃及去,去或不去?克尼斯你倒是說話呀!”安東尼終於按捺不住地朝克尼斯大吼一聲。
今天的克尼斯真是反常,不,該說是自從撿回那個女孩兒之後就變得怪裏怪氣,對他說話真像是在面對個石頭,不過他眼中那難得一見的溫柔倒是教他這個正在戀愛中的男人動容,難不成…
安東尼隨着他的視線瞄了簾后那個女孩兒一眼,隨之,聽見一聲嘆息。
“她要昏迷到什麼時候?”克尼斯煩躁地開了口,“頭上的傷也沒什麼大礙,真不懂她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清醒過來?”
“你倒是很擔心她嘛,怎麼不替我想想辦法,我才是你的王耶!”安東尼略微不平地道。
此刻,安東尼正煩惱着該不該丟下一切隨埃及女王佩特拉回埃及共浴愛河,但眼前這個惟一的愛將卻對他的煩惱置若罔聞,豈不教人氣結?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堂堂一個羅馬統帥去和一個可憐兮兮的女孩兒計較也未免讓人貽笑大方。
想了又想,安東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她不會有事的,也許是太勞累了,想多睡一會罷了。”
“是這樣的嗎?”克尼斯聽了他的話可沒有半點較為放心的神色,不過,話鋒一轉,便道:“你心上早已決定要到亞歷山卓了,又何必多此一舉跑來問我?佩特拉女王艷冠群芳,簡直是性感女神的化身,哪一個男人不趨之若鶩?就算我想阻止你也是白費工夫,你說是嗎?”
“你還真是了解我,可是我這一走,屋大維可會放過這大好機會捅我一刀?”安東尼在意的也僅有這點罷了。
現在羅馬元老院有三派主力,分別為安東尼、屋大維及克利達斯,掌管統帥羅馬三大地域,而埃及則為安東尼監管的勢力範圍之一。
“你現在的威名如日中天,一時半刻死不了,只要你記住一點,偶爾要回來羅馬做做客,埃及畢竟不是一個久居之地。”克尼斯倚在椅背上懶懶地說,這麼多年來和安東尼一起南征北討,他早已儼然成為安東尼不可或缺的戰場夥伴,以機智與冷酷聞名遐邇。
“有你這個軍師,看來我是不必操心了。”
“我可不這麼認為……”克尼斯話說到一半便突然打住,因為他看見簾內的女孩兒不知何時己半倚在床柱邊,一臉茫然地望着他們。
一連幾天困鎖的雙眉終因此而舒展,克尼斯走了過去撩起一簾輕紗,溫柔地問道:“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啊?!”舒芷欣一臉失措地望着眼前的武士。
克尼斯以為她聽不懂希臘語,便改口以埃及話重複了一次,未料,這女孩兒還是相同的表情。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克尼斯的心上已淡淡浮現一抹憂慮,他們是在亞歷山大的墓地旁發現她的,她不該不懂得埃及話的,但,她身上當時穿着的服裝卻一點也不像是埃及人的穿着,那略顯僵硬的白色衣裙,更是一點特色也沒有,她究竟是哪裏來的女孩呢?波斯還是敘利亞?
“我聽得懂你的語言。”舒芷欣點點頭,以一口還算流利的埃及話回應着眼前的武士,那全身披滿甲胄,穿着短裙的男人,“這裏是哪裏?”
“羅馬宮廷,我是克尼斯,那位是安東尼。”克尼斯指着簾后的另一個男人。
“安東尼?”她喃喃地念了一次,小心翼翼地望了那遠遠的安東尼一眼,又怯怯地低下了頭。
“你叫什麼名字?”
“我……呃……”天啊!她叫什麼名字?她怎麼想不起來她叫什麼來着?
舒芷欣狂亂地掀着頭髮,神情痛苦地靜默着,抬起頭來望着眼前兩個她根本不認識的男人,她的頭更痛了,她究竟是誰?她從哪裏來?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什麼都想不起來。
克尼斯情急地走上前去將抱頭痛哭的人兒摟在懷中,輕聲哄道:“別哭,乖。”
“我的頭好痛,我什麼都想不起來。”舒芷欣嗚咽着,聲聲泣訴,哭倒在克尼斯的懷裏,惹得他好生心疼。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好不好?沒關係的。”
“可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我該怎麼辦才好呢?我不要這樣。”
“慢慢來,你先住在這兒,我們就是你的家人、朋友啦!”克尼斯安撫地道。
“我可以住在這兒?你會陪着我?”舒芷欣仰着小臉,淚水猶在眼眶中轉呀轉的,楚楚可憐地望着眼前這個給她承諾的武土。
克尼斯臉上浮現溫柔的笑意,他輕輕地點點頭,寵溺地撫着她的長發,他當然會陪着她,這可是他從第一眼瞧見她開始便巴望不得的事。
“真的可以嗎?”無助失措的心情暫時有個港灣可以依靠,舒芷欣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她看着克尼斯又點了一次頭,高興得連眼角都笑了起來。
“不傷心了?”克尼斯點了點她嬌俏的鼻尖,取笑道。
舒芷欣搖搖頭,羞澀地從他懷中退了開來,“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她低低地望着自己身上的白色輕紗衣裙,臉又不禁紅了起來,“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她半是羞澀半是歉意地頻頻說對不起,克尼斯終於忍不住笑道:“你的淚水剛好可以替我洗洗衣服呢!”
“啊?!”舒芷欣一臉驚愕地抬起頭來,見他滿臉的笑才知是句玩笑話,旋即聳聳肩,像是為自己方才的反應作解釋似的道:“我以為……你們羅馬人真的不洗衣服呢!”
“是呀!”克尼斯又是一陣大笑。
“啊?!”舒芷欣聽他這麼一說,又是滿臉的不知所以……
令令令
嶙峋的紅色山脈,青蔥的谷地,具有一種超凡脫俗近乎魔幻的特質,谷天浩清楚地知道此處便是上帝選擇與摩西會面的地方——西奈半島。
他無奈地望着眼前這個若是平時來度假也許會驚嘆的景觀大地,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惆悵,因為芷欣不見了!他明明和她一塊掉進又深又黑的洞中,但醒來卻只有滿身傷痕纍纍的自己。
拖着沉重至極的身子,谷天浩在四周找了又找,幾乎將整個島全翻了過來也找不到半個人影,這也是他納悶的另一個原因。
照理說,西奈半島上也有很多居民的,不該一棟房子也沒有,還是他剛好落在不適合人居的山谷之中?從口袋裏拿出埃及的地圖來四面八方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個鬼地方叫什麼來着,只能從這些奇怪的紅色山脈,綠得發亮的谷地,還有剛剛繞了大半天才看到的海,推測這裏是西奈半島上的某處,也許是地圖上沒有標示的地方。
那個海,應該是紅海吧!鹹得嚇人,且深不可測;海中的生物搞得他眼花繚亂,多得不計其數,無與倫比的美麗珊瑚礁、多彩多姿的熱帶魚,真是壯觀極了!要不是擔心不小心讓風吹進海里喂鯊魚,谷天浩倒是頗樂意多待一會。
雙腳走得發酸發麻,肚子更是餓得大鳴大放,谷天浩無奈地跌坐在地上,風景再美再好也引不起他任何興緻,每天以那些不知吃進肚子會如何的野果充饑,今天已是第三天了,再這樣下去怕他還沒找到芷欣就餓死了,不然就被毒死。
愈想愈是可怕!谷天浩又拿起地圖研究半天,決定朝亞歷山卓前進,既然他和芷欣是在亞歷山卓“遇害”,回到亞歷山卓總是沒錯,雖然他還是一直想不透自己為何會掉到這鳥不生蛋的西奈半島。
不過,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否則上帝若要他掉進紅海喂海產動物,那豈不全玩完了?由此可見,上天還是挺眷顧他的,不然也不會讓他來到這個摩西曾與上帝會面的魔幻之谷。
美麗的埃及!神秘的埃及!芷欣一定會在那兒的,一定會的!
“就到亞歷山卓。”谷天浩喃喃地道,暗自祈求上蒼讓芷欣安然無恙地待在那兒等他過去接她,他已找了她三年,他可不希望得再花個三年找她。
不由地,谷天浩深深地嘆了口氣,望向藍天白雲、青蔥谷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會來到這裏呢?芷欣呢?他明明是抱着她的,真是有夠怪異!
唉!真是無語問蒼天,谷天浩真是悔不該當初,當一個好好的女孩時時刻刻待在他的身邊時他不懂得珍惜,現在可好了,教他上哪兒尋她?怕好不容易找着了又會像這次那般莫名其妙不見了,真是上輩子欠她太多,今生特地來還債似的……
令令令
舒芷欣一襲紫色曳地衣裙映襯着她宛若白雪般的肌膚,顯得更高雅而奪目;略微低胸設計的白色襯底柔軟服飾,使那纖細玲瓏的身材若隱若現,讓人平添一抹遐思。
仰首張望窗外穹蒼,白雲悠悠,一片湛藍天色,該是心曠神怡的心情卻沒來由得令舒芷欣感到無助與失落,對於過去的記憶全是空白,對於現在她也是茫茫然不知如何自處。
她真的是太無聊了,難道這裏的女人都像她一樣整天無所事事,終日待在偌大的房子裏看藍天白雲?哦!不,再這樣下去她會瘋掉的,非得去找點事來做做不可!
拉起裙擺,舒芷欣踩着細碎的步子跑出了房間。
“多琳小姐,你要上哪去?克尼斯上將交代過不能讓你到處亂跑以免迷路了。”
一個打扮同樣華麗的宮女叫住了她,使得舒芷欣不得不停下腳步,“我正要去找克尼斯,他在哪?”
“你要去找克尼斯上將?可是他正在書房裏,沒有他的准許是沒有人可以去打擾他的,多琳小姐,你還是待在房裏等吧!再過幾個時辰他就出來了。”宮女略微驚慌地說道,拉着她就要往她的房裏帶。
誰不知羅馬克尼斯上將的脾氣有多壞?除了安東尼王不怕他之外,其他人對克尼斯莫不敬畏他三分,連屋大維王也盡量避免得罪他,現在安東尼王的勢力與威名如日中天,克尼斯上將的地位也跟着水漲船高,沒有人會傻得去觸怒他,何況是多琳小姐一個女人!
“幾個時辰?”舒芷欣整個臉都快皺成一團,她可不認為自己可以再等他幾個時辰,連一分鐘也不行,“不管,你非帶我找到克尼斯不可!你剛剛說他在書房裏?很好,我也正想找幾本書看看呢!真是太無聊了,走吧!”說完,直拉着那名臉已嚇得死白的宮女要她帶路。
走過幾條長廊再轉個彎,宮女突然停下腳步來,遲遲不再舉步。
舒芷欣見狀,望望四周的陳設佈置,幾乎可以說是美輪美奐,那古典高雅而聳立在宮廷四個角落的燭台、火炬座,巨幅且栩栩如生的壁畫,長莖艷麗的花朵垂飾,木雕的椅凳與桌子,整個廳堂沉浸在一股安詳寧靜的肅穆之中。
“這兒是書房?”舒芷欣轉過身問道,“怎麼一本書也沒瞧見?”
“多琳小姐,前面才是書房。”宮女指着另一條有屏風遮掩的小小通道口,怯怯地說,“我不過去了,克尼斯先生有交代……”
“好了,我知道,你可以離開了,謝謝你。”舒芷欣微微笑道,安撫似的將宮女交握的雙手重重地握了一下,便輕巧地走進屏風內。
在門外敲了敲門沒人回應,她便探身往裏頭瞧瞧,未料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將她往內一拉,一個重心不穩便栽進一個寬闊、厚實的懷中,還來不及大叫,嘴巴便讓一隻大手捂住。
“你是誰?我不是交代過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準踏進書房的嗎?”克尼斯見懷裏的女人不再胡亂掙扎,便將捂住她的手挪開,一張清麗懾人的臉蛋便出現在他的眼前,“多琳引該死的怎麼會是你?”他暗自詛咒一聲,便將懷中的多琳給放開。
“除了我,還會有誰敢忤逆你?”舒芷欣嬌俏地一笑,揉揉被扯得發紅的手腕,“你嚇死我了,魂都快飛上了天。”
“有沒有弄疼你?”克尼斯抓過她的手腕細細地審視着,歉意油然而生。
“還好啦!”舒芷欣羞澀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連忙轉到他的身後去,“我是來找書念的,可以嗎?”
“念書引”克尼斯張大雙眼,不可思議地望着她,“你識字嗎?”
“應該是懂的,”舒芷欣半是猶疑半是肯定地點點頭,伸手越過克尼斯的身後在書架上取下一本書來,隨意翻開指着書中一行字說道:“亞歷山大於西元前三二五年逝世……”
克尼斯現在的表情只可以用“瞠目結舌”四個字來形容,他無法想像除了埃及女王佩特拉之外還會有女人可以看得懂希臘文,又會說埃及話,她究竟是誰?
就在他失神地思考這一切疑點的同時,舒芷欣手上又多了幾本書,正高興地對他大叫着:“這些是象形文字呢!你看多有趣,裏頭記載着埃及前王朝時代巴利達文化的……”
“多琳,”克尼斯神色不定地打斷她,瞳孔中散發著複雜難懂的目光。
“什麼事,克尼斯?”她張着一雙盈盈笑目,澄澈而無心機地睨着他,“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不,多琳,我只是在想你究竟是誰?怎麼會精通希臘文和埃及語言,連象形文字你也看得懂。”
“埃及人不都懂得希臘文和埃及文嗎?這有啥好奇怪的。”舒芷欣未經大腦便脫口而出,也沒仔細想過自己為什麼知道這些。
“問題是他們會說,卻不見得看得懂這些字,尤其你是個女人,除非你是貴族。”
“女人又怎麼了?”舒芷欣無辜地瞪着他,“你重男輕女哦!”
重男輕女的觀念在羅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克尼斯實在不懂多琳為什麼會覺得很委屈似的。
“沒話說了吧!”舒芷欣略帶奇怪的神情直瞅着他,“你們是不是不讓女人念書?你們的女人真可憐,我看我還是到埃及去好了,埃及艷後會收留我的。”
“埃及艷后?!你是指……”
“托勒密王朝的最後女王啊!”舒芷欣下意識地又脫口而出,等到她察覺克尼斯的臉色比殭屍還難看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你到底是誰?何國派來的姦細弄臣?老實說!”克尼斯咆哮着,心上又是氣又是惱,拳頭直在她面前胡亂揮舞着。
舒芷欣早巳嚇得把懷中的書全掉在地上,蜷縮地躲在角落裏,她實在害怕這個高大魁梧的武士會一掌劈了她,雖然他一直都對自己疼愛有加,可是他現在沒頭沒尾地就對她亂吼一通……
天啊!誰來救救她?她不要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連自己的祖宗八代都不曉得,而且還沒有談過戀愛。
“說話!該死的,你怎麼知道克利歐佩特拉女王會收留你?你是埃及人對不對?你是她派來的姦細?虧我還對你這麼好,你……”
“我不是什麼姦細!克尼斯。”舒芷欣早讓他給吼得淚流滿面,聲音抽抽咽咽地,“我又不認識那個什麼歐拉的,我怎麼會認識那個已經死了幾千年的女人……”天叼!她究竟在說什麼?舒芷欣慌忙捂住了嘴,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些話來,難道她神智不清了?那個什麼歐拉的好像是安東尼的愛人……
安東尼引不就是前些日子她才看過的人嗎?埃及艷后是他的愛人,那安東尼不也是死了幾千年的人?什麼跟什麼!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根本沒有人告訴她這些,更何況安東尼不也好端端地活着,那為什麼她會下意識認為他是早巳作古的古人?還有那什麼歐拉的……
頭劇烈地抽痛了起來,頃刻間,舒芷欣已抱着頭滾落在地,冷汗直流,那灼熱發麻的刺痛感痛得她不得不緊閉着雙眼,臉上的血色盡褪。
“多琳!”克尼斯原以為她只是在做戲,根本不想搭理,后見情況似乎有點失常,她疼痛愈烈的模樣,終於讓他不忍心地走上前去將她緊緊地擁住,“好了,多琳,別想了,我不會再逼你的,多琳!”
克尼斯情急地叫着,卻只見懷中的人兒身子一軟,癱眩在一片渾沌之中……
塔尼斯終於有船要出港了,在等了三天三夜已經面如槁灰的谷天浩看來,現在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機會,他伺機潛入海里再繞到船的另一側偷偷地上了船,這對於已經在埃及整整奔波三年的人而言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
若是得來的消息無誤,這艘船是近半個月來惟一一艘直駛亞歷山卓港的船艇,從西奈半島一路摸索過來,終於讓他如願以償,之前吃的苦受的罪在這值得雀躍的當兒也就微不足道了。
當谷天浩從渺無人煙的青蔥谷地走了出來,外頭的景象不由地又讓他大吃一驚,四處堆起的磚造民舍,一望無垠的浩瀚大漠及各形各色的人種,簡直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敘利亞人、波斯人、希臘人……
托勒密時代雖有大量的外國移民與埃及人通婚,但,他以為經過這兩千年也該同化了,怎麼與他想像的完全不同?這景象像是個大雜燴!
谷天浩將手上戴着的勞力土金錶賣給了個希臘人,換得些盤纏省吃儉用着,那個希臘人還算有點識貨,沒把他那隻勞力土當成破銅爛鐵,不過瞧那希臘人隨手一扔的舉動,大概也不認為那隻表真是什麼上等貨,這由他手中換來的稀疏銀兩便可證明。
船開始動了,谷天浩停止了冥想,開始思慮着晚上伙食要如何取得,抬頭張望了一下,剛好看見一個人影朝這裏走過來,連忙又將身子塞進一個陰暗角落,他可是個偷渡客,被人發現就只有被扔進海里餵魚,如果這是艘民船也就罷了,偏偏是一艘私人船艇,還華麗得引人側目,不過幸好沒什麼兵啊官的,有的只是幾位還算是孑L武有力的男人。
“克尼斯,克尼斯你在哪兒呀?吃飯了。”舒芷欣邊走邊喊着,她可是頭一回坐船,總覺得頭重腳輕的,不過,她可不敢透漏一丁點不適,否則克尼斯一定馬上將她遣送回羅馬宮廷那個鳥籠里。
可是好不容易才央求克尼斯帶她到埃及來,好讓她能尋回一點記憶,都千辛萬苦地上了船她可不想前功盡棄;何況,出來好玩多了,不必整日關在那看起來富麗堂皇實則無趣至極的房子裏。
“這聲音好熟哦!”谷天浩暗自嘀咕着,正想探出頭來瞧個究竟,卻發現他的正前方有兩個眼珠子正直瞪着他,在黑夜裏閃閃發亮。
“你是誰?幹嘛躲在這兒?”舒芷欣聲音帶點顫抖地問道。
“我……你……芷欣?!”谷天浩欣喜地伸手一把將她拉進懷中,緊緊地擁住她,“天啊!你竟然真的出現了,我以為我一輩子都找不到你了。”
這個陌生男子的擁抱讓舒芷欣胸窒,莫名地全身燥熱不堪,她奮力地推開他。
谷天浩沒料到舒芷欣有這個舉動,一時錯愕便也鬆了手,愣愣地看着她。
“你是什麼人?竟敢摟我!”舒芷欣慌亂地退了兩步,身子抵到船沿,她驀地想到克尼斯一直提醒她要小心地避開所有的男人,因為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他一樣是個君子。
“芷欣,你在說什麼?我是天浩啊!你最愛的天浩啊!別告訴我你不認識我。”谷天浩擔心暗處看不真切,便將身體挪了挪,讓日光照亮了他的臉。
“我真的不認識你,我叫多琳。”雖然“多琳”這個名字是克尼斯臨時替她取的,但她沒有必要和一個陌生人解釋這些,不過,定眼細瞧,這人倒真有那麼一點眼熟……
“你不是多琳,你的名字叫舒芷欣。”谷天浩重複地說道,聲音卻愈來愈無力,“別再折騰我了,我已經沒力氣跟你開玩笑,你……”
“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舒芷欣柔聲地說,心上卻湧上一股莫名的痛,“我只是……失去記憶了。”
“什麼?!”谷天浩終於忍不住吼道,心中的無力感已到了無法遏止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