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曉月,如果你吃飽閑着沒事做,外頭的沙灘上,多的是金髮碧眼的性感美女任你泡,煩請自便,不要吵我辦公可以嗎?”
慕容旭日把手上的簽字筆一丟,自堆積如山的文件中抬起頭,濃眉緊鎖,慍怒地瞪着他的雙胞胎弟弟慕容曉月。
那傢伙已經在這裏廢話了三個多小時、喝光他七杯咖啡、吃掉三塊蛋糕,並且打擾了一個會議……他……
他……他還不煩嗎?天哪!誰來救他的耳朵免於流膿陣亡。
“唉!‘忠言逆耳’。老大,枉你身為一名主事者,怎麼連聽納諫言的雅量都沒有,實在是太令小弟失望了。”
慕容曉月依舊是那副鬼才在乎的弔兒郎當樣,渾不將大哥的驅趕聽入耳里,屁股緊粘住沙發椅,喝下他的第八杯咖啡。
“你既知道我是一名主事者,就不該在我辦公的時候,弄一堆照片來打擾我工作。”旭日咬牙切齒,拒絕繼續接受聽覺和視覺的騷擾。
抱起桌上那堆曉月不知打哪兒收集來的美女照,塞進他懷裏,既然沒人來救他,他決定自救。拎起曉月的衣領,動手轟人。
“這些東西,你留着自個兒享用吧!慢走,大哥不送了。”
“等一下,大哥大!我是為你好那,擔心你再這樣蹉跎下去會孤老終生,很可憐的。”趁着還沒被丟出大門,曉月急急喊道。
“謝啦,小弟!你的友愛風範大哥會一輩子銘記在心,永誌不忘,不過這些東西……”旭日斜睨着那照片上一張張嬌美如花、溫柔嫻雅的千金閨秀容顏,濃飛的劍眉輕挑地揚了揚。“大哥不想要、用不着、也不需要。
你就不必多費心思了。”他打開辦公室的大門,順勢把煩人的小弟往外丟。
“慢着——”曉月不得不拿腳抵住門板,哀嚎。“老大!就算你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只要說一聲,小弟即便赴湯蹈火也一定幫你找來,只要你別再……”上帝明鑒!他已經看不下去老大拿工作當生命的瘋狂勁了。
再這樣下去,老大會早死的。
砰!雕花檜木大門當著曉月的鼻子關上,門外依稀還可以聽到一聲凄慘的悲鳴——為那英年早夭的可憐鼻子哀悼。
旭日整個人癱進辦公桌后的大皮椅里,為小弟臨走前那番話啼笑皆非。
他不喜歡女人?
不!嚴格說來,他愛女人柔軟的身體,因為抱起來很舒服。可是女人哪!她們是天底下最難纏、最愛耍心機、卻又最矯揉造作的動物了。
他永遠也搞不清楚女人那顆漂亮的小腦袋裏究竟在想些什麼東西?索性避而遠之,少惹麻煩。然而諷刺的是,他還是對女人動了心,而那個“女人”偏偏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
曉月說,只要是他看上的,不管男人或女人,他都有辦法弄來給他。
可是,假若他要的是個擁有女性身體,男性靈魂的人又該怎麼說?
他忘不了兩年前那一個雨天,在孤兒院裏初見的“蘇珊娜”,而那時候的“她”,身體裏住的卻是“凱賓”的靈魂。他可以很輕易地看穿“她”的本質,並且放心地與“她”交心,可是對於一個完全的女人,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如今,凱賓和蘇珊娜,一個是他的老闆、一個是老闆夫人。他們早恢復正常,結婚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只剩下他,獨自品嘗着這磨人的相思,被那骨子與眾不同的中性氣質迷惑了心。因而了解,他一直想要的是聰明、慧黠、又堅強的終生伴侶。
不僅可以體貼他,甚至能夠了解他的“MAN’S,TALK”。他不會把他的愛戀與眷寵留給情人,卻將心思與想法和男性知己分享。
雖然時下大半數的男人都是這樣做,但不煩、不累、不無聊嗎?“愛”還要分等級、分類別。天哪!這麼複雜的事情,他做不來。
再一次丟開手中的文件,這才發現一直以來被他當做避風港的工作,也有面目可憎的一天。
看來夏威夷是住不得了,這裏的步調太悠閑,不適合想要遺忘過去的人舔舐傷口。
下一次他該請調到哪裏呢?沙特阿拉伯如何?聽說中東人十分排外,等閑不準外商進入他們的國家分享福利。他倒想挑戰看看,越困難、越麻煩的事,其伴隨而來的刺激也越大,或可就此斬斷他對“老闆”的妄想也說不定。
對!現在就去準備。即知即行向來是慕容旭日最大的優點。捉起桌上的車鑰匙離開辦公室,走進總經理的專用電梯直下地下停車場。
他開車的技術並沒有隨着年齡的增長而有所進步,依然莽撞,猛地一個大迴轉衝出停車場之際,一抹纖白身影有如雷電閃光迅忽出現在他車行的軌道上。
說時遲、那時快。他緊急踩下煞車,間不容髮地閃過那抹“幽魂”,車頭狠狠吻上路邊的行道樹。
“沒撞到吧?”他撫着晃得有些兒暈眩的腦袋,第一個閃過腦海的清明思緒是——那位小姐呢?
顛簸着腳步下了車,他在車輪底下找到一個鼻息咻咻的女人,可她的模樣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是重傷昏倒;要他說的話,他會認為這位小姐好夢正酣。
沒搞錯吧?“小姐、小姐……”他扶起她的身體小心喚着。
這女孩似乎還很小,纖細的骨架子支撐着一具瘦弱的身體,她有着一張清秀、白皙的臉孔,——那種白皙是屬於很不健康的白。旭日分不清她這份病態是源於車禍受創,還是早已生病。
抱起她塞進車裏,他立刻掉轉車頭,毫不猶豫開往醫院。
“唔……”驀地!一聲若有似無的嚶嚀分散他專註於開車的心神。
“小姐?”旭日看到身旁的女孩似乎蠕動了一下。“別擔心,我馬上送你上醫院。”
“醫院?”那雙原本緊緊閉着的翦水秋瞳突然睜了開來。黑眸的主人掙扎着想要坐起身,卻因為身體的虛弱,而無能為力地倒下。“不……不要……我不要去醫院……”
“不行!你的身體需要醫生的診治。”他看她才應該學蝸牛一樣,時刻背着醫院同行才對,一副隨時快斷氣的模樣。所以說標準的女人太弱了,弱得他不敢要,擔心一碰即碎。
“我沒事,真的……呼呼……”她辛苦地喘了兩口大氣,接着道:“拜託!不要送我去醫院。”
“你非去醫院不可。”他腦筋秀逗了才相信她的話。
要是她外表沒事,卻受了嚴重的內傷突然暴斃怎麼辦?屆時,他豈不要背上過失殺人的大罪了。
“不要——”趁他一個不注意,她急忙打開車門,就想往外跳,死也不肯再進醫院。
老天爺!救救她吧。她可不行再在醫院出現,如果讓人發現她的心臟到現在還不能順利跳動,有時候一分鐘跳一下,有時候一分鐘跳一百多下,相信她進醫院的目的地絕對是在——太平間。
“喂!”多虧他反應夠快,及時在她躍下車門剎那拉住她的身子。“你找死啊?”險險被她嚇得魂飛魄散,這笨女人居然想在大馬路上表演跳車特技,嫌命太長也不能這樣搞啊!
“放開我,我死也不進醫院——”她大吼一聲,猛地一陣暈眩襲來,兩眼一翻又昏過去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旭日踩下煞車,看着懷裏的病美人、再望望對街的醫院,理智和情緒在腦海里拔河,送她進醫院?還是……
他媽的!他用力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掉轉車頭。
他不該這麼做的,將來他一定會後悔這個決定,不!他現在已經後悔得天崩地裂了,可是……天殺的!他發現他居然狠不下心來拒絕這個陌生女孩的苦苦哀求。一咬牙,他還是把她帶回了他的公寓。
“好難過……”莫愁兒冒着冷汗,感覺全身的細胞都在跟她抗議過度的操勞與酸疼,她每一根骨頭、每一條肌肉都好痛,這具身體像是被卡車輾過似的,令人難受又不適。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此刻,她非常慘烈地用自己的身體體會了這句至理名言。
當初只想到這具身體與她的波長同調,能夠接受她的意識轉換,卻忽略了一具病死的屍體,即代表了肉體本身的虛弱,哪禁得起意識轉換這般強大能量的衝擊,搞得她現在半死不活,全身三百六十多塊骨頭時時威脅着要散掉,天哪!她快痛死了。
“小姐,你可千萬要堅強下去。”旭日殷勤地為她換下額上被汗水沾濕的毛巾,心裏真正祈禱的是:“拜託!你可千萬別死在我家裏。”
打三天前將這女孩帶回來,她就躺在床上哀鳴了,整整七十二小時,她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一直沒恢復意識。
直到現在,他的悔恨已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早知道她的身體這麼差,他就該立刻送她上醫院,做啥帶她回家呢?他一定是發了失心瘋,叫惡鬼蒙了理智,才會做出這等蠢事。
“堅強?”莫愁兒在心裏大罵。“我還想‘撞牆’呢。”
不知道會不會比較快解脫?哦!她好痛,快痛斃了。“啊——”
“小姐……”她突然地吼叫,差點嚇飛了他的三魂七魄。趕緊彎下身壓住她亂舞亂動的四肢,以防她傷到自己。
他決定了。不論她是否抵死不進醫院,他都得打電話叫救護車,她的情況已不容許他一時心軟了。
“唔!”莫愁兒在他抱住她的同時,發出一聲輕微、滿足的呻吟。
好舒服!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打這股暖源緊緊包裹住她疼痛的身軀,那原在她四肢百骸莽沖亂撞的能量就得到了一條安撫和宣洩的管道。
她知道這世間萬物都有一定的磁場,陰與陽、正與負,相輔相成的磁場可以彼此溝通能量,很久以前有人稱此現象為“心電感應”。在古中國,他們經由修鍊氣功而增強本身這方面的能力。
可是她想不到在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年代和時空中,居然這麼好運讓她碰到一個與自己磁場完全相融的人,救她一命。她不相信天意,然而這般的巧合卻真是世間少有。
終於安靜下來了。旭日緩緩松下一口氣,沒發覺他那因她的疼痛而憂心難安、高高蹙起的眉峰在見到她恬適的笑容后,正悄悄地撫平中。
“老天!多虧你救我一命。”她依然虛弱,但真心感謝的笑容卻十分誠摯。“這回要是沒有你,我鐵是死定了,謝啦!”
“不必客氣,我什麼也沒做。”他不是很明白,她的謝意所為何來?
“你抱着我就是救了我。”她緊貼住他的胸膛,感覺他熾熱的體溫漸漸溫暖了她僵硬的四肢、體膚,使它們變得越來越靈活。
“啊——”經由她的提醒,他才發覺這種女下男上的姿勢實在很曖昧。
有一股熱意從他的心口升上脖子、臉頰、額頭,好像連百會穴都要冒出煙來。感謝他這一臉濃密的虯髯吧!因為它們的遮掩,沒人看穿他纖薄易紅的臉皮。一個容易臉紅的男人,簡直丟盡他祖宗十八代的臉。
“對不起。”
他迅速放開環着她腰部的手。
“哇——”沒想到他會突然放手,害她險些栽到床底下。“你做什麼?想摔死我不成?”她餘悸猶存地摟緊他的腰,可不想剛復活又立刻再死一次。
“男女授受不親。”他嚴肅地扳開箍在腰桿上的纖纖玉手,不能說這樣軟玉溫香的觸感不好,只是佔一個病人的便宜是不道德的。
“誰說的?”送給他一個充滿不屑的白果子。身為一名天才科學家,她向來不承認那些不能在實驗室里做出實驗證明的道理。
“老祖宗。”他同樣回她一記大白眼。所有人都這麼說,誰曉得哪個是始作俑者?
“好啊!他姓啥?名誰?哪個時代的人?做什麼行業?在何種情況下說出這句話?”實證、實證。科學家做事是講求證據的,沒憑沒據的,誰理他?她照樣死抱住他的腰不放。
“我怎麼知道?”他忍不住怒吼。奇怪!世界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他可不可以告她性騷擾?
“不知道就乖乖躺下陪我睡覺。”開玩笑,他是她的救命靈丹耶!她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別鬧了,又不是活膩了。
“你……”旭日再度被這個陌生女子的豪放言語驚嚇得瞠目結舌。然而她真的壓下了他的身體,當他猛然察覺她的四肢正與他的交纏。“喂——”他已經控制不住身體那股慾火奔騰。
她是個小女孩。他告訴自己!
她是個病人。他再度警告自己!
他要是碰了這麼一個小病人,他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可是……他詛咒這個妖女在第十九層受罰,她居然這麼不要臉、浪蕩地勾引男人,而這個倒霉男人卻是他——慕容旭日,他奶奶的,該死!
當莫愁兒再度清醒,天空已被濃濃的墨水染成一片漆黑,惟一的光明只剩床頭柜上一盞暈黃小燈。
她轉轉頸脖、動了下手指和腳趾,它們已經能夠隨她的意識活動自如。這都是那個男人的功勞。
她沒忘記那個有過二面之緣,卻都以吵架收場的有緣人。他呢?記憶中,她遇到的是個道德感異常強烈、全身散發出懾人氣勢、敏銳如鷹的男人。
直覺地,她並不欣賞這種男人,他太粗獷、太硬、太冷、太……對他的批評在不經意瞥見枕邊那張側卧的睡臉后,又多了兩項——太丑、太臟。
這男人有着一臉的毛,頭髮和鬍子,完全遮住了他整個五官和臉形。這樣的人如果往馬路上一站,遠遠望着,肯定分不出哪邊是他的後腦?哪邊是他的臉?
噗哧!她忍不住好奇地撥開他的虯髯觀察他,他的鬍子握在她的手裏,扎扎、痒痒的;不舒服,但也不會太難受。
她意外地發現躲在那濃密黑毛下的是兩片相當性感、完美的唇形,粉粉的顏色、豐潤如水凝。這樣的唇放在女人臉上會讓人垂涎欲滴,但生在男人臉上,竟也性格得叫人期待他的吻。
他的鼻子長得也很好看,直挺挺的,高高聳立在那張看似粗鄙卻線條細緻、溫和的臉上。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點出了男子的氣勢與威嚴,不知道他的眼生得怎麼樣?如果他剃掉鬍子,或許……
老天爺!莫愁兒輕皺瓊鼻,趕緊放下好奇探索的手。
這個男人是禍水。她才稍微注意他一下下,就差點被迷昏了心智。
她已經無法以觀察實驗品的眼光研究他,這是一種奇怪、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而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代表——危險。
迅速溜下床,還是離他遠點兒好,遠遠站定離床三尺處,判定這是安全距離了。她才開始探索這間卧室。
“開燈。”彈了兩下手指,電燈依然不亮。她方想起這裏已經不是二十五世紀的地球,科學沒進步得這麼快,一切家電用品可以探查出人們的要求、進而滿足其需要。
看來她得親自動手了。放眼搜尋四周,終於在牆壁角落給她找到電燈開關,啪一聲,按亮它。
環視遲來的光明——“還不錯。”她滿意地點了下頭。
幸虧她向來勤勞,在研究科學進步的同時,對於科學史的沿革也稍微涉獵了一些,二十世紀末的生活雖然沒學過,但書本子上的描寫倒看了幾遍,相信適應起來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再了不起,頂多她親身着手改裝它,這些小玩意兒,費不了多少心神的。
打開衣櫃,裏面是清一色的西裝、襯衫;顏色、式樣單調得叫人掬一把同情淚。難怪她只不過借他的體熱溫暖一下僵硬的身體,他就驚慌失措得好像她要強暴他一樣。由這裏她可以看出床上男人律己甚嚴到什麼地步,很典型一個無趣的傢伙。
“喂!借你的襯衫一穿哦。”管他有沒有聽到,她禮節到了就算。
逕自抽了一件他的襯衫躲進浴室,再次為這裏落後的設備哀嚎。熱水的溫度居然要自己動手調。
她決定了,改明兒個要改裝這間屋子裏的電器設備,一定先從浴室開始。沒辦法,誰叫她最喜歡洗澡,一天不洗個兩、三次,老覺得皮膚上像有蟲子在咬,難受死了。
最後,當莫愁兒步出浴室,已經是三個小時后。而那間浴室,自然無法避免地被她改了個面目全非。
下一個進去的人有“福”了,他將會嘗到什麼叫驚心動魄、肝膽俱裂的滋味。
事實上莫愁兒會走出浴室不是因為洗好澡;就算沒洗澡,她也喜歡躲在浴室里玩水。引得她舍下最愛的是一股香味,甜甜膩膩的,不感動心靈,卻觸發了她口腔中的唾沫止不住泛濫、奔流。
“這就是‘食物’的味道吧?”她想。科學越進步,人類生活越便利;凡事機械化、精簡的結果就是——食物規格化。
繁瑣、精緻、費時的美食閃邊去吧!誰有空做那玩意兒?平常吃點太空速食,維他命、礦物質、蛋白質……五樣生命必須元素齊備也就夠了,省時又健康;再不濟,真控制不住口腹之慾,五花八門的冷凍食品足以解饞,沒人會花時間下廚烹飪的。
所以當莫愁兒在廚房看見一條忙碌的精壯背影時,着實嚇了好大一跳。
那個一派王者之尊,高高在上,卻又酸又腐的男人居然會穿起圍裙在廚房揮弄鍋鏟,而且瞧他那利落、快速的架式,還挺有模有樣的。
一陣油煙夾雜着食物香味鑽進她的鼻孔,她貪婪地聞了又聞,連口涎都不受控制地溢出唇緣。天曉得她有多久沒接觸到熱騰騰的食物了?“宇宙黑洞”里的牢飯差勁到連豬都不吃。
“嗨!可以吃了嗎?”她實在忍不住了。吃了四百年的豬食,她迫不及待想要恢復做為人的尊嚴。
乍聞人聲,旭日的身子猛然一震,手中的鐵鏟準確無誤地敲中料理台上的磁盤,磁盤立即應聲碎裂。
“你……”他豁地轉身,瞠大的眼珠子有暴出眼眶的危險性。“我不是做夢,你真的在這裏……”他一副飽受打擊,快要昏過去的模樣。
“廢話,是你把我帶回來的,你忘了嗎?”她踏進廚房,無比惋惜地望着料理台上的一片慘狀,可惜了一塊上好白玉盤。這東西拿到二十五世紀可以賣到一筆天價呢!
他倒希望能忘記。咬牙轉身迅速收拾好垃圾,重新洗好一塊盤子裝置糖醋排骨,將最後一道菜端上餐桌,他坐在餐廳等她,有些事情得和她談清楚。
他不理她,她只好自己找妥碗筷,跟在他身後,落坐餐桌。
主動添好一碗飯,她拿起筷子,扒進四百年來第一口溫熱的食物,隨即滿足地笑眯了眼,感激上天賜我們食物,雖然只是一口小小的白米飯,但它的美味卻是筆墨難以形容的。
她感動得快哭了,吸吸鼻子,氤氳霧氣迅速籠罩她的眼,她貪婪地一口又一口吃着這得來不易的白飯,轉瞬間,一小碗米飯已告罄見底。
旭日兩隻火眼亮閃閃,這陌生女孩的“大方”與“自在”直叫他忍不住火冒三丈。主人都還未動筷,她倒吃得挺高興的嘛!典型一個沒規矩、沒教養的野丫頭。
飛揚的劍眉高高揚起,若非自幼庭訓嚴格,用餐時間不得發脾氣,他會立刻將她抓下來,命令她背一遍國民禮儀規範。
他端起自己的碗,一邊吃着,一邊死命瞪着她。感謝慕容夫人家教良好吧!否則今天她決計坐不上他的餐桌。
察覺到兩道死光筆直射在她臉上。莫愁兒慢一拍發現,主人正非常不爽地瞪着她。
“看我做什麼?我拿碗、筷的姿勢不對嗎?”
他不語,從鼻孔中噴出兩道硫磺味兒十足的火氣。
這也是慕容家的家訓,用餐時不得說話。
“還是我臉上有東西?”開口的同時,她開始搜尋腦中的記憶庫,記得他應該會說話才對。他還罵過她呢,怎麼突然變啞巴了?
“哼!”冷冷的輕哼滾出喉頭,他低下頭,不想再看她一眼。平常他不會對女孩子如此無禮的,眾所皆知,“蘇氏”的慕容總經理待人一向冷淡有禮,卻不失溫文儒雅。實在是她的態度太驚世駭俗、無狀粗俗,竟然……
想起他一個大男人,竟被一名小女子強拉上床,控制不住的,他一肚子怒火就翻滾奔騰得直威脅着要肆虐大地。
“喂!你煮的東西挺好吃的,這是什麼?”她挾起一塊糖醋排骨塞進嘴裏,仔細品味着那股酸酸、甜甜的美味,牙齒都軟了。
一個草包美人,聰明面孔、笨肚腸。他根本不屑回答這種沒水準的蠢問題,索性轉過頭,懶得理她。
“嗨!這個綠綠的也很棒。”她指的是蚝油芥藍。“那是什麼湯?怎會稠稠、粘粘的?不過很好喝。”那是一碗酸辣湯。
這女人笨得相當徹底,他現在連看她都懶了。
得不到任何回應的對話,任何人都持續不下去的。
莫愁兒乾脆閉嘴,專心吃東西,筷起匙落,動作快得像蜜蜂采蜜,轉瞬間四菜一湯的晚餐已盤盤見底。
“看不出來你這麼會做菜,不過份量太少了。”吃完后,她下評語。
“廢話。”他重重地擱下只吃了一口的飯。誰曉得她要在這裏吃飯?又怎料得到她食量大得驚人?
他一睡醒,發現床邊無人,還以為麻煩走了,興高采烈地做了頓晚餐打算犒賞自己這三天來的辛苦,哪知她突然又冒出來,吃光他的晚餐,還嫌他做少了……上帝!他到底惹上什麼麻煩了?
“幹麼這麼大聲,我在誇獎你那。”比嗓門,莫愁兒可不會比他小。
“多謝,心領了。”他挑了挑飛揚的劍眉,壓下罵人的衝動。“你既然沒事,可以走了,再見,不送。”
“走?你要我走去哪裏?”
“回你家去。”
“我家?我沒有家啊!我打算暫時住在這裏。”她說的是實話。打一出生被檢驗出智商高達三百,她就被帶離父母身邊,送進實驗室里,以特殊的方法栽培成人。
她的身體可以隨時丟棄,但她的聰明才智卻是人人急欲爭取、保護的。
今天,她的發明能力會被喻為環宇第一,實驗室里那些試管功不可沒。只是談論到家、父母、感情、禮節……這些東西,卻是她那長達數百年的人生里,從未體會過的。
“你想威脅我?”他以着控訴的口吻吼道。想不到他慕容旭日也會有遭詐騙的一天,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不要拐彎抹角,直接說吧!你要多少錢?”
“我要錢幹麼?”她真正需要的是一處遮風避雨的地方,最好還能有一個人教會她適應二十世紀的生活。
又是一個愚蠢無比的問題。而她看起來卻不像個笨到無可救藥的傻瓜。旭日狠狠地瞪着她,那不是一張美艷無雙的俏臉,只能稱為清秀。黑而細長的眉、平常的鼻,不扁也不挺、平常的嘴,不大也不小……綜合她的五官來看,甚至比不上他弟弟曉月的精緻。
皮膚白皙大概是她惟一的優點,但那是一種慘白,透露着不健康的訊息。這樣一個平凡透頂、馬路上一抓,五塊錢一把的尋常女人,卻令他心悸。
是那雙眼的關係,黑白分明地透着說不盡的聰明睿智與機靈敏銳,龐大迸發於周身叫人不敢小覷。他驀然發現,這一次,他真的惹到一個甩不掉、拋不開的超級大麻煩了。
“你到底是誰?”他收斂起所有的狂怒,沉靜而嚴肅地問道。
“我叫莫愁兒,編號○○一三八七。”在未來,人類的出生是編上號碼的,有了這個號碼,你才可以享受所有既生為人的權利。
“什麼編號?”情況越來越不妙,他微眯了眼,危險的氣息隱隱射出,這女孩難道是聯邦調查局的罪犯?“你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未來啊!二十五世紀。”誠實是美德,她從未想過要隱瞞他。
他奶奶的!他驀然呼出一口氣,緊繃的四肢與肌肉在同一時間鬆懈下來。
搞什麼飛機?還以為她是什麼難纏的角色呢?想不到……他竟然被一個裝模作樣的神經病給耍了,見鬼的混帳王八蛋。
現在他知道她從哪兒來了,除了精神病院不會有其他地方。打個電話叫救護車吧!這瘋子眼前雖然只會撒謊,但誰曉得她私底下有沒有暴力傾向?
不過得等他先洗把臉再說。老天爺!他被她整翻了。
走過去打開浴室的門。
“等一下——”莫愁兒急喊,想在他踏進浴室前警告他,浴室已被她改造過了,請不要太訝異。
可惜旭日理都不理她一下。他要是再聽信神經病的言語,他就是白痴。逕自走進浴室。
時間安靜了三秒鐘。莫愁兒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不忍瞧見救命恩人的慘狀,然後……
一連串的凄厲嚎叫從浴室不停地衝出來,音量之尖聳直欲轟垮整棟大樓。
慕容旭日——那個有“福”之人,正在親身品嘗“驚心動魄”、“肝膽俱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