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行人浩浩蕩蕩經過奇黃山山下,那是楊州城內有名的楊武鏢局,而總鏢頭也就叫作楊武,為人正直又胸襟寬大。
楊武鏢局之所以出名,原因有二:一是保鏢的貨品如有缺損,將全額賠償,二是楊武膝下有二子一女,同是十八歲。沒錯,楊夫人產下了三胞胎,老大名為楊逸塵,老二楊逸雲,三女為楊雪。讓楊州城內廣為相傳的是三人的秀麗容顏是如出一轍,為了一睹三人的風采,總是有些人借口拜訪鏢局。使得鏢局日日門庭若市,多虧了愛湊熱鬧的人們讓鏢局裏的日常用品從不缺乏。
雖說三人的容貌相同,但個性卻截然不同。
楊逸塵個性單純,笑容率真,很少人不被他的純真笑容吸引;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對醫術的知識,從不吝嗇對貧窮人家義診,在楊州城有再世華佗的美名。
楊逸雲性情火爆了點,說白一點就是個性衝動。從小跟隨武功高強的名人學武,又對劍術鑽研頗深,練就了一身好本領,還自己創造了獨門暗器。所以鏢局裏的人才訓練都由他督導。
再來就是楊家最嬌艷的一朵玫瑰——楊雪,她慧黠聰穎,心思纖細,精通琴棋書畫,可說是多才多藝。
想與楊武鏢局結成親家的人有如過江之鯽,可惜,全都無功而返,因為楊武夫婦非常寵愛他們,終身大事皆由他們自己作主。
這天,楊武鏢局瀰漫嚴肅不安的氣氛,這股緊張的氣息籠罩着每個人。
原來,總鏢頭為這次接的鏢物感到十分棘手;可是,卻又推辭不掉。
到底是誰有這能耐,能讓走遍大江南北的楊武如此眉頭深鎖?
“楊兄弟,實在是因為沒有適合人選,只有你我才信得過,所以就請你幫忙了。”坐在大廳最上位的人開口道。
“江大哥言重了。多謝您不棄,願意提拔小弟;只是,這次的鏢真的是非同小可,要是有了萬一,恐怕賠上我全家的人頭也不夠。”楊武表情凝重。
“楊兄弟,你不要妄自菲薄。大哥我信得過你,你是有這能耐的,我非常了解;再說,要是有了萬一,大哥會為你扛下這責任,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被楊武稱之為江大哥的人,面帶笑容地說道。
“那麼事不宜遲,現在開始商量對策,三天後準備出發。”楊武站起來向大家宣佈。
“江伯父,爹與您像是熟識已久的朋友,但他為何從未向我們提過您這位巡按大人?”楊逸塵困惑的詢問這位笑而不語、撫着下須的巡案大人。
江大人啜了口茶潤一潤喉,開口道出陳年往事。
“楊武當年曾與我一同赴京考試,不過你爹考武官,我則考文官。我們倆同是新登科第一名錄取;故而皇上下旨,派你父親輔佐我,希望我們能為皇上深入民間,訪察人民疾苦,並嚴懲貪官污吏。我們那時可謂打遍天下無敵手,平反許多冤案。”
江大人說到年輕時的意氣風發,臉上顯露出興奮驕傲的表情,彷彿又回到那時的風光盛期。
過了一會兒,他臉上的神采由一聲輕嘆所代替。
“但是你爹在一次辦案過程中,發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那時,他帶着堅毅的眼神向我表示辭意時,我便知已留不住他。”江大人有些感慨的說。
“當時,您就知道我爹要成立鏢局?”楊逸塵問道。
“我隱約猜想得到,楊兄弟為人正直,有情有義,這工作很適合他。”江大人舒緩情緒笑着道。
“江大哥,今晚就留在府中,讓我好好的款待你。我們兄弟倆已經很久沒有在一塊兒好好聊聊了。”楊武爽朗的向江大人邀約。
“那是當然了。唉,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咱們就給他來個不醉不歸,暢談一番。”江大人開心的允諾。“爹,這一趟鏢我們得商量個好對策。由於對手是無極門,恐怕對我們很不利。”楊逸雲道。
楊武嘆了口氣,表情略顯沉重。
“是啊!無極門三年前還是由現在正閉關修鍊的前掌門領導時,在江湖上是佔有一席之地的名門正派;但是,由於他退隱修行,將掌門之位傳給他的師弟,無極門的名聲就一落千丈。許多無極門的弟子仗勢欺人、掠奪民財、橫行霸道等等罪行,一一被揭發。”
“但我們這次所保的鏢是人不是物,這之間有什麼關聯?”楊逸雲向父親問出他疑惑的事。
“你們知道紫芹公主嗎?”楊武望向他們詢問道。
他們相視了一下,楊逸雲有點不敢置信的問道:“難道……現在在家中的是紫芹公主?”
“沒錯,因為公主微服出來遊玩,遇到無極門的李崧,他是現任掌門的愛徒;李崧垂涎公主的美色,於是百般糾纏,甚至殺害公主貼身侍衛。公主迫不得已,只得求助於巡按大人。”
“李崧知道她是公主嗎?”楊逸塵又問。
“不知道,所以我們更要小心,避免泄露公主的身份。據聞李崧是個貪好美色、惡名昭彰之人,被他盯上的人,無一能倖免。如果讓他知道真相,不知道他會使什麼樣的奸計。”楊武擔憂的向他們兄弟提醒。
“爹,你想好對策來對付李崧了嗎?”楊逸雲憂心的問道。
楊武望向楊逸塵,過一會兒收回目光后,才緩緩開口:“希望這方法能成功誘騙李崧,安全保護公主回京城。”
楊武突地心頭升起一股不安,希望此趟鏢不要出任何意外才好。
楊武鏢局一行人,抬着一頂轎子,和四周十幾個保鏢,個個提高警覺戒備,四處巡視。
行在奇黃山顛簸的路上,茂密的樹林裏寧靜得只聽得風吹樹搖的颯颯聲響,走出了這片樹林,便來到斷魂崖。
斷魂崖一邊是茂密的樹林,另一邊是陡峻的懸崖;由此眺望天際,那壯麗風光盡收眼底。四面山巒疊高峰,連綿不絕;巍巍山林,高聳入雲。遠處可見白雲環繞山峰,天地間自然美景,令人心曠神怡,嘆為觀止。
可惜,一行人身負重任,無心留戀美景。楊武心裏盤算着,過了這難以攻守的斷魂崖,與無極門交鋒的勝算就大很多。
突然飛出的一箭射向楊武,楊武迅速提刀一揮,將箭砍成二截。接着,一批人由斷魂崖出口處,朝楊武鏢局一行人砍殺過來。
“楊鏢頭,將轎子裏的人交出來,我李崧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帶頭的人耀武揚威,向楊武要人。
這自稱李崧的人雖長得不是面目可憎,外表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但邪里邪氣的狂妄,好似奸臣佞人般,眼睛不懷好意的直盯着轎子。
“李公子,楊武鏢局做的是小買賣,願你高抬貴手讓讓路,我們也不用干戈相向。”楊武向李崧說道。
“哼!聽你的口氣,是不想把人交出來?那就不用多說廢話了,大家上!”李崧口氣狂妄的命令手下團團圍住楊武等人。
頓時,雙方交鋒,刀光劍影中不時發出喊殺聲。
一陣強風由斷魂崖下吹起,讓人產生錯覺,彷彿被捲入風中;在這山巒環繞的崖上,雙方交戰的聲響顯得格外刺耳,冷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由於李崧帶領的手下多出對方一倍,是勢在必得;但楊武鏢局的鏢師也不是省油的燈,雖以少敵多,但勉強還能牽制他們。
這時,李崧見機不可失,一個箭步搶到轎前,掀起布簾,不由分說的抓着轎里人的手。
“出來,我要的東西從沒有得不到手的,你還是乖乖的出來,免得受皮肉之苦。”李崧見她掙扎着想逃開,粗魯的強拉着轎里的人警告道。
“好痛!放開我。”轎子裏的人敵不過李崧的力氣,被強拉出來;手腕也因被緊握着,痛苦的皺着眉喊疼。
李崧驀地轉頭,立即被眼前這名女子震懾住,不自覺的鬆開手。
“你……你不是紫芹姑娘!你是誰?”李崧不敢置信的直盯這名女子。她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人,她的美用傾城傾國來形容是再適當不過的了。
“我是……”這名女子正要回答時,楊武突然沖了過來。
“塵兒,你沒事吧?”
“沒事,爹。”楊逸塵給楊武一個安撫的笑容。
“李崧,你要的人不在我們這裏。所以這件事算是結束了,趕快收兵,免得傷亡慘重。”楊武開口警告李崧。
李崧看到自己手下節節敗退,若再戀棧,恐怕不利自己,但要是空手而回又心有不甘。況且,他發覺楊武的女兒比紫芹美多了……
李崧命令手下休戰,雙方人馬仍對峙着。
“嘿……楊館主,這是一個誤會,既然她不是紫芹姑娘,我們也不必刀劍相向了。”李崧一改之前的狂妄態度,用輕鬆客氣的語氣跟楊武打交道。
楊武見李崧突地改變態度,直覺事有蹊蹺,想必他是有什麼目的吧!
“好說,我楊武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既然事情都已澄清,老夫還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告辭。”楊武一群人準備回程。
“請留步!楊館主,在下有一事相求,希望楊館主能幫忙。”李崧作揖,擋在楊武身前。
“李公子,你武功高強,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無極門現任掌門的大弟子,想必沒有你做不到的事,又有何事求助於我?”楊武表明推辭李崧請託之事,只希望儘早離開。
“這件事是非求您不可。”
李崧邪邪的一笑,眼睛打量着楊逸塵。
楊逸塵雖不會以貌取人,但眼前這名男子,光看他的眼光便令人心生惡寒。
“李公子,我無法幫你,請另尋高人。”楊武還是堅持己見,不改初衷。
李崧被逼急了,顧不得風度,脫口而出:
“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請您將身旁這位……您的女兒許配給我李崧。”
楊武一群人和楊逸塵全部楞了一下,立即笑了開來。
“李公子,這件事我恐怕不能答應。”
楊武無奈的笑了笑。
“楊館主,敢情是嫌棄李某?”李崧慍怒說道。
“不,你誤會了!這……他是老夫的兒子,是個男子。”楊武坦白告訴他。
只見李崧大笑道:“楊大人,您不想將您的女兒許配給我直說無妨,何必開這種玩笑呢?”李崧講着,手卻往楊逸塵的臉頰撫摸。
楊逸塵揮開他的手,雙眼瞪視着他,白皙的雙頰也因生氣而染上一抹紅暈。
“我真的是男兒身,不信你可以問他們!我們相處已久,不至於不知我是男是女。”楊逸塵看向鏢局裏的夥伴提出證明。
“難道……這是真的?”
李崧惱羞成怒,猛然發覺自己被設計了,於是揮刀相向,與楊武打了起來;然其實力不及楊武,逐漸居於下風。
這時,李崧假意懺悔的求饒:“楊館主,我已知道整件事是我不對,就請您看在我師父的面子上放過我,我保證不會再找您麻煩了。”
楊武心想,他雖是個禍害,但他不想與現在的無極門有所牽連,將事情鬧大而連累家人和鏢局。
但就在楊武轉身要走時,李崧陰險的在他背後擊出一掌。
“爹!小心後面。”
楊逸塵眼看爹親將被李崧擊中,情急之下推開楊武,自己卻不慎被擊中。
由於事出突然,毫無防備的楊逸塵腳步不穩,身子朝斷魂崖下筆直掉落。
“塵兒!”
楊武沖至崖邊欲拉住楊逸塵,但仍遲了一步。他悲慟難掩,痛哭失聲呼喚着。
而這時,李崧等人趁一陣混亂之際,早就一溜煙的消失蹤影。
***
冷星堡
“堡主,馬匹已經準備好了。”出聲的是冷星堡的總管簡叔。
冷星堡地處奇黃山深山中,以山谷為天然屏障,四周是茂密蒼翠的山林,春夏秋冬四季分明,氣候宜人;山中景色更是千變萬化,美不勝收。由於隱密難尋、易守難攻,在江湖上又被稱為“無影堡”。
“好,我馬上就來。”低沉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
此人乃是堡主冷卓凡,今年二十六歲,有着同年齡者所沒有的精明沉穩,全身散發出冷傲的王者威勢,令人敬畏。
自從由他父親手中接任堡主以來,二年間已將冷家的勢力迅速的擴展,甚至涉足海外的買賣。其旗幟則標上銀色星形,內有一冷字。
“大哥,你又要去打獵嗎?”這一位是冷星堡老三冷宇浩,為人耿直,個性爽朗不拘小節,眉宇之間透出一絲年少稚氣。
“嗯,俞軒和星文會和我一起去,順道巡視冷星堡周圍。”
冷卓凡口中的唐俞軒和沈星文,是輔佐他、和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左右手。從小他們兩人就被嚴格訓練,好協助冷卓凡管理冷星堡。
“二哥那邊有消息了嗎?”
“是紫星堂的事嗎?”唐俞軒走到冷卓凡身邊問道。
冷星堡為區分職務,以彩虹的七道顏色來劃分七個分堂,而紫星堂是分堂中最底層的,管理民間一般的事業。
“嗯,據他傳回來的報告,確實有人在破壞紫星堂的事務,靛星堂也有部分牽連在其中,幾天後他會回來說明細節。”冷卓凡依舊是冰冷的表情,看不出他對此事有何作法,但可以肯定的是惹到他絕沒有好下場。
“不是只有紫星堂掌管的酒樓和布莊有人蓄意破壞?為何連靛星堂也遭到波及?”沈星文不解的提出疑問。
“奕棋的傳書中,提到靛星堂鑄鐵兵器的產業已成為下一個目標。”冷卓凡若有所思的說:“這件事等奕棋回來再作定奪,我們可以出發了。”冷卓凡簡單的交代此事。
萬籟俱寂的奇黃山林中,只聽見鳥鳴蟲叫和微風吹動樹葉所發出的聲響。
“俞軒,咱們要不要再賭一局啊?”沈星文帶着壞壞的笑容挑釁唐俞軒。
唐俞軒怒瞪着他。上次和星文比賽看誰先獵到獵物,誰知道讓他荷包大失血,故而發誓再也不和他賭了。
“哼!你專找別人的獵物下手,這樣勝之不武的行為,虧你還敢說出來炫耀。”唐俞軒冷冷的反駁,帶着一絲不屑。
“唐俞軒!”沈星文抑制怒氣低喊道:“獵物又沒貼上你的名字,何況誰先射中這獵物便是誰的。你真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真是小家子氣。”
“你……哼!”唐俞軒別過頭不理沈星文的取笑。
“好了,時間不多,待會還要去巡視。”冷卓凡打斷他們的爭執。
三人手持弓箭靜坐在馬匹上,無聲無息的等待獵物自動上門。
驀地,一群野雁由他們上空飛過,冷卓凡首先發出一箭,隨後唐俞軒和沈星文相繼射出箭。
“今天收穫不少,可以大飽口福了。”沈星文嘴饞的看着手上的獵物。
“你真是夠了,要是別人看到你這副饞相,恐怕沒人相信你是冷星堡的左使者。”唐俞軒有點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
“民以食為天嘛!你幹嘛變得這麼正經啊?”沈星文一邊無所謂的說著,一邊翻找獵物。“咦?怎麼沒看見老大射下的雁?”
“我再去找找看。”
唐俞軒走到馬匹旁,冷卓凡出聲阻止:“不用,我去。”
“對了,今早我幫堡主卜了一卦,卦解是命中注定的驚喜相逢。”唐俞軒神秘的看着漸遠的背影,略有保留的微笑着,讓人猜不透他究竟看到了什麼。
“你別吊我胃口行嗎?到底是怎麼樣的卦啊?”沈星文沉不住氣的逼近唐俞軒,只見唐俞軒笑而不語,真是氣急了他。
說到唐俞軒這人,人長得俊秀還懂得易經八卦,連各代兵法書都詳讀過,說是冷星堡的軍師是當之無愧。
但是現在沈星文只想掐着他的脖子,教他吐出口中的話。
冷卓凡獨自騎着馬踏進林子深處,來到一潭明凈清澈的碧湖,湖邊綠草如茵。
他環視了一下周圍,突地發現有人倒在離湖邊最近的樹下。
奇黃山地勢險惡,一般人是無法獨自來到這裏的,為何這人會到這兒來?
冷卓凡慢慢的走近,只見這人趴在樹旁,身上傷痕纍纍,右腳的一隻鞋掉在離他不遠處,腳踝流了很多血,染紅了白襪。
冷卓凡蹲在他身旁,發現衣服有被撕裂的痕迹,正要翻身看清楚面孔時,突來的一陣微風吹過,一塊碎布由樹上飄下;冷卓凡接住碎布往上一瞧,發現樹枝被硬生生折斷,還有零落的布塊掛在樹枝上,而其上是數十丈高的斷魂崖。
想來沒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到底是誰如此殘忍的將此人推落?
待冷卓凡看清此人的面容時,不由得被一張美麗的容顏震懾住。她臉上除了幾道刮傷及額角的紅腫,此外並無大礙。
昏迷中的人有一副天使般的睡容,麗顏上則是令人讚歎的精緻五官,姣好的眉形,挺直小巧的鼻樑下是對巧奪天工的朱唇,微卷的睫毛下是緊閉的雙眼,是那麼的攝人心魂。
冷卓凡吹起一聲哨響,立刻聽到馬蹄聲迅速接近。
“老大,有什麼事?”
沈星文和唐俞軒聽到哨聲快馬趕來,看見冷卓凡手上抱着一位受傷昏迷的女子正跨上馬背。
“我帶她回去療傷,巡視的事就麻煩你們。”他交代完畢,便掉頭奔回冷星堡。
“怎麼回事?那位女子是誰啊?老大怎麼這麼急?”沈星文一頭霧水、摸不着頭緒的望着已不見人影的冷卓凡喃喃自語。
突然靈光一閃,他迅速回過頭看着唐俞軒。“莫非這就是你所說的驚喜?”
“你說呢?何不自己確認看看。”唐俞軒俏皮的朝沈星文眨一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