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璐璐，其實一點也不醜。
除了，什麼都不太對稱，什麼都跟別人相反外，也沒什麼大問題。
小眼小鼻別有一番風味，大大嘴巴可是福氣的象徵，牙齒沒有排隊站好也不是她的錯，但這種種都同在一張臉上，可就不好玩了。
幸好，對於美與丑的基本概念，璐璐一向沒有很敏銳的洞察能力，因此，也就跟着這個不是很完美的自己，相安無事度過了二十個年頭。
學生時代，璐璐總是吃盡了悶虧。
她不是老師疼入心坎的學生，成績也老是平平，因此打掃工作竟然一直都是分配到洗垃圾桶，從小一洗到小六，莫怪回家時，璐璐的媽媽老是聞到她身上有股臭味。
上了中學，大家都披上了戰袍，天天被考試折磨得蓬頭垢面，天下烏鴉一般黑后，也就分辨不出來到底哪一隻黑得嚇人，因此，這三年，是璐璐最快樂的時光，她只要常常咧着嘴笑，就會有人接近她。
當然，也不是因為她笑起來好看，只是在巨大的壓力下，也只有她成天笑着，笑得莫名其妙的開心燦爛。
好景不常，璐璐聯考失利，或者是說，奇迹並沒有在她身上降臨，她只能讀得了一間私立五專。
於是，璐璐帶着她那招牌的微笑，到了這間素來以美女如雲著名的學校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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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璐班上，大半都是女生，零零落落的男生，是最受寵的。
而出盡風頭的，往往就是那些美麗而活潑的幾個女生，光是美麗可還不行！
只有漂亮的臉孔，那些是站在出盡風頭的幾隻花后，再次一級的，就是長相普普通通，卻也喜歡在旁呼隴作怪，而璐璐這一種，應該說是，最後一級，也是最寂寞的一級，因為怎麼歸類，也只有她一個人自成一格，天下無敵。
直到入學的三日後，還沒有人願意找她說話，她想可能是自己不夠主動，於是鼓起了勇氣，咧開了她大大的嘴巴，綻放出她的微笑，可惜，這種角度對璐璐來說，是困難了點，因為她老是無法將嘴巴內的門牙藏得妥妥噹噹，於是惡夢終於降臨了：“你的牙齒～～～～”座位旁的男生，誇張的大叫起來。
璐璐被他提高的分貝給嚇着了，嘴巴張得更大，一下子，周圍就多了三三兩兩看熱鬧的人。
“呀！怎麼這麼大的門牙！”一個長發的女生吃吃地笑着。
“你該去矯正矯正，我有認識的牙醫。”一個嬌小的女生，在她的牙齒前比劃着，差點沒把璐璐的嘴唇給掀開。
“你們看，這像不像聯合報（暴）。”這話一出，有如笑彈引爆一發不可收拾，男男女女笑成一堆，直到導師進來才撲滅這威力十足的彈藥。
這是第一次，璐璐被人圍繞着品頭論足，除了那句“聯合暴”險些讓她無法消化，其他，她倒是覺得，還好！
只是那天起，聯合暴就成了她另一個代號，有時她還搞不懂，為什麼會是聯合暴呢？
會自行脫隊跑出嘴唇外的，也只有中央日暴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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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璐璐也不全是孤單，雅亞是班上第一個為她跳出來幫腔的。
璐璐很感激雅亞的拔刀相助，卻也暗自不解，她懇求了一百次“別喊我聯合暴”，卻沒人理會她，但只要雅亞斥責一聲：“太過分了！”
大家就噤若寒蟬，尤其是那些調皮搗蛋的男生。
璐璐將自己與雅亞擺在心中比較衡量了不下千次，那個雅亞，除了沒有暴牙外，只是眼睛比她大了點，皮膚比她白了點，身材比她瘦了點，距離不大呀！
可是，在別人眼中，這把秤就不是這樣度量了。
雅亞是班上的氣質美女，璐璐站她旁邊，好比天鵝旁的小烏鴉，天鵝被她襯得越發亮眼，烏鴉卻越顯污黑。
五年裏，雅亞去哪裏總會拖着璐璐，並習慣對璐璐發號施令：
“璐～幫我買瓶可樂。”
“璐～我棉墊沒有了，幫我跑趟福利社。”
理所當然的，全班都相當習慣這個一到下課就四處奔走的小烏鴉。
這種霸氣的對待，讓璐璐不免委屈，但是，她只有這個惟一的朋友，寧可被使喚個不停，也不要孤伶伶的自己一個人。
專四后，女孩子們各個羽翼漸豐，陸陸續續交了男朋友。
雅亞也不例外，認識了個田徑隊的學長，小公主上升一級，有了帥氣的男友前後照應，自然將丑小鴉一腳踢開，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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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單影隻的璐璐，就這樣可憐兮兮的耗盡了求學的最後一年。
沒有朋友，沒有追求者，連掃到她一眼的餘光都沒有。
直到畢業，她才警覺，不夠出色的外表，讓她吃盡苦頭。
一踏出校園，璐璐就趕緊大費周章的改裝自己，於是，頂着一頭卷得像通心麵的長發，穿着一套會放大身材的衣裙，璐璐應徵了大大小小十幾間公司行號。
女主管對她上下打量，男老闆連打量她的興趣都沒有，讓璐璐簡直就像泄了氣的球，軟塌一地。
好不容易，有間只有三人的小型翻譯社錄取了她，惟一的條件，是叫她將那頭麵條給拉直。
“為什麼呀？”璐璐傻眼地問。
“會影響大家工作情緒。”四十多歲的老處女上司回答她。
璐璐只好照辦，而頭髮在拉拉扯扯中，卻已經被藥劑折磨得有如枯枝。
隔天老處女一見，忍不住背着璐璐，捶胸頓足後悔不已。
早知道，通心麵還比枯枝一大把……來得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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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新工作更上手，璐璐買了台電腦，閑來沒事練練打字。
後來，公司的另一個女孩廖欣教璐璐上網后，璐璐便這麼一頭……栽了進去。
廖欣是個十八歲的夜校生，上網交交朋友，是她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拉了璐璐進來后，兩個人就常在聊天室里咬耳朵、傳密語。
很快地，璐璐就明白了這聊天室的遊戲規則，一陣寒暄末，大家的目的，最好能情投意合成為男女朋友。
廖欣在這個聊天室混很久了，也見了幾個網友，嬌嬌悄悄的模樣，大受男孩子的青睞；也順便讓璐璐給沾了光。
“你好呀！璐璐。”閃閃爍爍的熒光幕上有人跟璐璐打招呼。
“嗨！”璐璐一見是個叫“JOE”的男生，
璐璐忍不住暗自開心。
“璐璐是欣欣的同事嗎？”
“是的，你認識欣欣？”
“不止認識，我們還見過一次呢！”
“喔……欣欣去上課了，晚點可能就上線了。”
璐璐失望了，人家是見過欣欣，喜歡欣欣的。
“璐璐，我想認識你，可以嗎？”JOE的話峰一轉，險些讓璐璐跌到椅子下。
“這……為什麼呢？”她大為緊張。
“第一，你的名字很可愛。”
“第二，你的好朋友欣欣很可愛。”
“第三，所以我想，你應該是更可愛。”
這些話，讓璐璐捏了把冷汗，現在，她雖然對自己的美或丑仍然遲鈍，但是欣欣，卻是真的比她可愛多了！
怎麼辦呢？她該說實話嗎？可是，好不容易有個人願意理她，她也想嘗嘗被人關注的滋味呀！
“這個……我也不知道。”璐璐只得裝迷糊。
“沒關係，見了面就知道啰！”
“嗯！”又是一陣冷風襲過背脊。
現在的璐璐，已經漸漸懂得替自己的外表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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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璐璐迫不及待地趕到公司。
摸到了廖欣的旁邊，見她還在整理昨天沒完成的裝訂，便騰出手幫着她弄。
“廖欣，你見過JOE嗎？”璐璐小心地試探着。
“JOE？哪個JOE？”廖欣滿臉倦容，伸了伸懶腰。
“就是聊天室那個JOE呀！他說他見過你。”
廖欣側着頭，按了按太陽穴，回想着。
“喔！他呀！”廖欣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記得嗎？”璐璐把期待都寫在臉上。
“有是有……不過，沒什麼印象啦。”廖欣又開始繼續手上的工作。
“怎麼？你問他做什麼？”她狐疑地睨了璐璐一眼。
“他……他，他說想認識我。”璐璐臉紅了起來，很像顆番茄，或者更像顆紅龍果。
“聽我說，璐璐！”廖欣擺出一副大姐的姿態；“別急！別急！這網路上的男生，說想認識你，十個裏有五個是玩玩的。”
“那另外五個呢？”璐璐傻氣地問。
“兩個是結婚啰，兩個搞不好有女朋友，另外一個呢……則是GAY！”
廖欣原本只是想逗逗她，可是璐璐卻當真地哀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