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遇見Lisa后，璐璐的心緒更加波濤洶湧，雖然表面上敷衍應付着訂婚事宜，但是抗拒的心情也與日俱增，改了指圍的婚戒一直被擺在絲絨盒裏，她連拿起來把玩試戴的意願都沒有，卻是將惠恩送的ICQ銀戒給悄悄套上了無名指。
那日，和未婚夫一起去試婚紗，不巧的竟被他給看到了。
“那是什麼？”他抓起了璐璐的手，質問着。
“只是普通的戒指。”璐璐無心解釋，也不想解釋。
“哪裏來的？”他咄咄逼人地問。
“別人送的……”璐璐意興闌珊轉身就要去換掉一身累贅的白紗，她開始討厭他霸氣的嘴臉。
“把它拿掉，什麼玩意兒都戴，女孩子要有氣質點……”
璐璐躲進了更衣室里，只覺得整個腦袋嗡嗡作響，再也聽不進去更衣室外他無理取鬧的批評，這樣的人呀……
他怎麼能明白這三個英文字母對她的意義？
他又怎麼能了解，這隻戒指套住的不只是她的無名指，還有那顆深鎖的心，永遠永遠也拔不開了。
那晚，心情沮喪到極點，璐璐流連在市區，不願意回家去面對一屋子的喜氣洋洋，又對自己的駝鳥心態感到羞恥，恨自己無法坦然面對。
沉重的步伐來到了一間喧鬧的網吧門口，裏面擠滿了許多小毛頭正在廝殺比劃，她遲疑了一會兒，踏了進去，找個最邊邊的角落坐下去。
輕輕碰觸着鍵盤，熟悉的感覺又襲卷上來，切換了幾個網頁，卻發現在右下角的工作列上躲了個小小朵的紅色花辦。
開不開呢？自己的帳號密碼還記得嗎？這麼久沒用了，還開得了嗎？
許多問題一時之間衝上腦門，讓她慌了步驟，好不容易尋着回憶重新開啟了程式，鍵入了不太確定的號碼，密碼……
心臟竟隨着閃爍的紅與綠噗通！噗通！跳躍不已……
花辦掙扎了許久，終於整朵呈現亮眼的綠色，通了！
璐璐同一時間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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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未啟動的ICQ，彷彿沉睡百年頓時清醒，擠進了許多的訊息，看得她眼花撩亂，手心也出汗了，滑鼠拚命地點擊着，直到最後一個訊息接收完畢，並沒有，惠恩傳遞過來的message……”
也就是說，這將近兩年來，他並沒有試着要聯繫上她，失落感很快地讓她虛脫起來，尤其在這不屬於她年紀的場所里，更覺被遺棄的孤單，但是，定下神來想想，其實，她也不曾試着跟惠恩聯繫……
是他們兩個，一起放棄了這段感情，誰也不能怨懟誰！
無意義的翻了幾個網頁，正打算要關機買單，ICQ卻有訊息來扣門，“璐璐……”
她愣了一下，卻見這號碼根本不是惠恩的號碼，還來不及update，訊息又傳送過來：
“璐璐，是我……”
“你是誰？”璐璐慌了手腳，不知該從哪個步驟開始。
“惠恩。”
四周的吵雜彷彿都在瞬間死寂，璐璐只聽得到自己鼓噪的心跳聲還有喘息聲，在忽遠忽近的喚她回神……
是他，真的是他，抓着滑鼠的一隻手抖個不停，真的是他呀！
接下來，該如何回應他呢？
你好嗎？你過得好不好？……
幾個語句在腦中翻滾，卻沒一個是她覺得適當的，她甚至不知道該用哪一種心情來面對惠恩，即使隔着電腦的他們互相看不見，但是，她竟覺得他能聽到她急促的呼吸，感受到她亂成一團的思緒，惠恩，惠恩……
璐璐低泣着，一個字也敲不出來……
這時，訊息又出現，在她濕潤的眼眶中，細明體的字被放大的就像天上閃爍而模糊的星星……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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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你。”……這真是一句最甜蜜也最不負責任的話……。
睽違了兩年，把所有的思念記憶全都鉤了起來，不管對方是否背負得了？
“你好不好？”璐璐儘力穩住自己。
“怎麼可能好？我有太多話想跟你說，但是我一直找不到你……”
璐璐忍着淚，撇過頭，不顧再招惹隔壁異樣的眼光，但是傳過來的訊息卻一個字一個字敲入她的心坎里，讓她好痛……
“每到了十二點，我總是準時上線等你，卻每每讓我失望。”
“我把電腦給人了，在網吧上線的……”
“為什麼？辦什麼不上網，為什麼連工作都辭了，電話也換了？為什麼一點蛛絲馬跡都不留給我？”
“……算了，都過去了……”璐璐有些頹然，似乎再解釋什麼也已多餘，發生過的事情就算遺憾，也都木已成舟，誰也改變不了。
“璐璐，我要見你！”
“不要，不行……”
“為什麼不行？有一些事要當面跟你解釋清楚。”
“不用了惠恩……我見過Lisa，她什麼都告訴我了……”
“那你就更應該要見我，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
“惠恩……我要訂婚了……”璐璐不願意再隱瞞，艱難的按下了“Send”。
那方停滯了許久，沒有再拋訊息過來，璐璐突然後悔起來，為什麼要告訴他？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件連自己都無法認同的事呢？
過了幾分鐘，花朵發出了訊息，璐璐忐忑不安地接收……
“我馬上南下，現在開車出發，大約兩個小時就到了，我會在你以前公司的那處綠園道等你，不見，不散！”
璐璐愣住了好一會兒，匆匆忙忙正要阻止他，卻見他已經下線，消失在茫茫的網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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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一點半，跨出了網路咖啡，耳中還充斥着此起彼落的電子聲音，茫茫然的步行在黑夜中……
牽着摩托車，站在十字路口，往右是回家的路，往左是舊公司的路，她站在原地遲疑了許久，仍無法決定該往哪個方向走？
如果人都有理智與瘋狂的一面，那一直傾向見惠恩的信念，到底是理智或瘋狂的呢？
正在苦苦尋求答案，作出抉擇之際，背包里的手機響了……
“璐璐，這麼晚還在外頭做什麼？”未婚夫的口氣顯得粗暴而不滿。
“我到處逛逛而已……”璐璐心虛地回答着。
“馬上回家！太不像話了！我三十分鐘後會打你房間的電話，看看你是否回來了！”
“我……我……我還沒要回去……”
“你說什麼？我命令你馬上回家……馬——上——”電話喀嚓一聲被掛斷了。
命令？馬上？……這些話像一股正面襲來的冷風，讓璐璐頓時清醒。她立即發動了摩托車，往左邊的路徑奔馳而去，離惠恩預定到達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她的決心，隨着距離的越來越近，也越來越篤定，越來越強烈。
正確也好，錯誤也好，理智也好，瘋狂也好，世界上沒有一種痛苦，比遺憾後悔更讓人痛徹心扉。
已蓄長的頭髮，就這麼放肆地在黑夜中飛舞，顧不得凌亂與狼狽，顧不得眼淚已經停不下來，也顧不得摩托車的時速已經到底了……
只求盡頭快點到來，讓她得以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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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越了幾個紅燈，再穿過巷弄，那排熟悉的綠園道已經在眼前。
路燈壞了好幾盞，讓空蕩蕩的四周更顯寂寥，璐璐不安地停妥了車，站在最前端的大石頭，整排的相連的樹影盡收眼底……。
附近林立的辦公大樓，一到深夜彷彿一座死城一樣，靜悄悄地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沙沙流泄在耳邊。
璐璐低頭看了看錶，時間差不多到了……這個時間，高速公路是不會塞車的，仔細推算，他應該是會提早到……
但是，她現在惟一能做的就只是等待，等待……。
兩年前的舊事再次翻上心頭，那一夜漫漫無止境的焦慮與折磨，讓她不覺得又躁動起來，背包里的手機已經被她切成了振動，仍是囂張的在裏面抖個不停，未婚夫這時恐怕氣炸了！
不過，在這一刻，她也顧不了他的感受，而心中在乎的那個人，卻已經遲到了二十一分鐘了。
此時，沉靜的夜空劃過一聲嗚叫！救護車？
她愣了一下，跑到了路口，果然是一輛救護車呼嘯而至，並且停在第二街的紅綠燈前，之前的畫面彷彿閃光燈忽然閃恍在眼前，她拔腿往前狂奔，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不要，千萬不要……！
好不容易挨近了救護車，看清楚上面的人，是個中年婦女，正陣陣唉嚎着，摩托車跟摩托車擦撞，幸好只是外傷，並不嚴重……
璐璐虛脫地蹲了下來，彷彿耗掉了全身的力氣，疲憊至極，抖顫的雙腿，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這時，一個人拍了拍她的肩，她猛一回頭，好熟悉的一雙眼睛……
“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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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及到那雙眼，璐璐彷彿觸及到最底層的那個防線，差點要崩解了……
不過或許是時間讓她成長，已經學會去遮掩不安與悸動，面對他伸出的一雙手，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讓他將自己給攙扶起來。
再次走在這園道，呼吸着這城市鮮有的綠意，璐璐慢了幾步，緩緩跟在他後頭。
他變了，更加成熟穩重挺拔，只是剛剛短暫的眼神交會，發現他眉心竟然比以前多了些紋路，是因為常皺眉嗎？她不禁莫名心疼。
前方的腳步停了下來，他雙手叉在褲袋裏，看起來千頭萬緒。
“璐璐，你不一樣了。”
“有嗎？”她再次直視着惠恩，兩年……闊別兩年，原來還是可以勾起許多感覺。
“漂亮了……自信了……長大了……”他臉上有淡淡的笑容。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她真心回應着。
“你……你要訂婚了？”
“嗯！”
“什麼時候？”
“下個月初訂婚，年前會完婚……”她淡然的像是在交代一件不屬於自己的事。
這時，氣氛又凝結沉重起采，那方沒有聲息，璐璐只得挑了個木椅坐下來，正要拿出面紙擦拭椅面，卻被他的手給擋住了，她愣愣看着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尚未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拉到了眼前，與他近在咫尺……
“為什麼要放棄我？”他的眉頭又皺起來，好看的臉上有激動剛硬的線條。
璐璐低下了頭，任由他捏緊了自己的掌心，卻不直視他的哀傷，就算，她的痛甚至超過了他的哀傷……
“那夜，當我忙完了Lisa急診住院的事後，回到家已經找不到你了，再來的日子，你就像泡沫一樣消失，現在讓我找到了你，你卻要結婚了？”
璐璐低泣，搖着頭，不顧辯解……
“那晚你鼓起勇氣來見我，為得不就是要好好在一起？為什麼就不肯等我幾個小時？錯過了那天，我到底錯過了什麼？”
眼看已經無法迴避，無法再沉默下去，璐璐只得回答他：
“我想，是我們沒緣份，處心積慮要在一起，卻總是時間不對……”
“這不是原因，也不是理由！”他打斷了她的話：
“告訴我，我的等待……是不是該到這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