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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節:女大不中留(3)
原來在蘇醒蘭嫁到東方家之前,曾經偷偷見過劉明仁一次,兩個人一開始只是相對痛哭,蘇醒蘭說假若真的要嫁入東方家,不如跟劉明仁相約一起逃走,遠離京城這個名利圈……
劉明仁當場便嚇得夠嗆,說自己不會違背父母,再說東方家勢力太大,他們逃到天涯海角到最後還是會被追回來,再說他也捨不得蘇醒蘭受苦。
蘇醒蘭懷孕跟東方無情絕裂后,又見了劉明仁一次,那個時候的劉明仁也已經娶親了,妻子也已經懷孕,見到蘇醒蘭跟她假情假意地敘了段舊情后,居然說要蘇醒蘭想辦法替自己在東方無情面前美言,知道東方無情已經知道自己跟蘇醒蘭的過往後,大發雷霆甚至打了蘇醒蘭一個耳光,說她太傻,害人害己……
蘇醒蘭後來會病得這麼重,跟那一次的會面脫不了干係。
這些事蘇蕙雖然答應了蘇醒蘭死都不會說出去,但是卻在心裏鄙視透了劉明仁,今天在屏風后偷偷看了劉明仁幾眼,當年文採風流行止脫俗的劉家哥哥已經不見了,在她眼前的不過是被污濁官場洗得渾身黑透的劉大人。除了長得更像正人君子,他跟自己的父親,沒有任何的區別。
東方瀾是個漂亮的孩子,每一個見過他的人都承認這一點,他繼承了母親美麗的眼睛跟鼻子,五官的輪廓像足了他的父親,眉毛則來自他的姑奶奶當今的皇太后,眉宇間的神情又帶着幾分當今天子、他的表叔的神韻。
不過這幾天東方瀾小美男的情緒很不好,原因是自家不怎麼務正業的老爹在他的事上忽然務起了正業,要替年方五歲的他請先生開蒙。
原本他也不知道請先生是怎麼回事,就覺得是要多一個大人陪自己玩,還挺高興的,可是父親身邊的五兒對他說先生都是留着長鬍子的老爺爺,如果自己調皮的話還會被打手板……
“唉……”坐在花園的石階上,用小手托着下巴,東方瀾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
“我的小少爺,你有什麼煩心事啊?”蘇蕙忍住笑,提起裙子,坐到他跟前,將手搭在他的小肩膀上。
“小姨……我一定要進學堂嗎?”
“當然啦。”
“那……小姨可不可以陪我一起上學堂?”
“為什麼要陪你一起上學堂呢?學堂開在咱們家的小花園裏,你又不會迷路。”
“先生會打人手板的。”東方瀾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說道。
“哦?”原來他在煩這件事,“先生竟然會打手板?小姨也上過學堂,怎麼沒有被打過?”
“那是因為你是女人啦……”東方瀾很大人樣地揮揮手,“我爹說不能打女人。”
“哦……原來是這樣……那如果先生打你的話……你要怎麼辦呢?小姨可打不過先生……”
“唉……只能忍着唄,又不能逃走。”東方瀾的小眉頭擰得死緊。
“撲哧……”蘇蕙忍不住樂了,將東方瀾攬在懷裏不停地揉他的頭,“太可愛了,你怎麼這麼可愛……”
被揉得沒有脾氣的東方瀾只能在她的懷裏繼續皺眉,唉……當小孩就是這麼命苦……不過小姨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哦……
春日午後的陽光照在花棱格窗上,窗台上的月月菊開得正艷,月月菊其實也不是什麼名貴的花,因為不分季節溫度適宜了就能開花,少了讀書人一直說的氣節,也被掃進凡品俗花的行列……可是蘇蕙偏偏喜歡的就是這樣的花,到一個地方,總要弄一盆擺着。
微風輕輕吹動床上的幔帳,一隻皓腕露出帳外,修剪得極整齊的長長指甲閃着透明的光澤,翡翠指環襯得一雙玉手分外的白皙。
東方無情走進房裏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香艷的畫面,不過在他看來卻完全沒有香艷的意思,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小丫頭又把手伸出來了,幸好不是夏天,否則一隻手要餵了蚊子了。
輕輕將蘇蕙的手放回帳子裏,東方無情捏了捏睡在床的里側的兒子的小臉蛋,不怎麼熱的春天,這小子還睡得滿頭大汗小臉通紅的,夏天時可怎麼辦呀。
“姐夫。”幾乎在他剛剛進來時,淺眠的蘇蕙就已經醒了。
第9節:女大不中留(4)
“醒了?”東方無情笑問。
“嗯。”蘇蕙整了整衣服,低頭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東方瀾,“我們到外面說話。”
“還是你這裏的茶好喝。”替自己跟蘇蕙倒了兩杯茶后,東方無情笑道。
“你還沒喝呢。”
“聞着也是這的茶好喝。”
“我這裏的茶也是你送的……”
“那也是你泡茶的功夫好,小五總學不會怎麼泡茶。”東方無情滿足地喝了一口茶后說道。
“那改天我去伺候姐夫好了。”
“那我可不敢當,沒事兒常到你這來討口茶喝就行了。”因為顧及着還在內室睡覺的東方瀾,兩人說話的聲音都極輕,一來一往透出一種異樣的親近。
“瀾兒正在為你要替他請先生的事煩着呢。”
“他?”東方無情挑挑眉,“這小子怎麼學我了,不喜歡先生也不喜歡上學堂,該打該打。”
“他還沒上學呢……就是被小五嚇得有點怕,不過……我們蘇家的孩子都挺愛上學的……”蘇蕙的言下之意便是——東方瀾若是不愛上學,根子定在東方無情這裏。
“唉……但願他在這方面莫要像我。”東方無情像是沒聽出蘇蕙的言下之意般地說道。
“這幾日沒出府……憋壞了吧?”她也沒想到這次東方無情這麼聽她的話,她說不要出府,東方無情就真的不出府門半步,往年他若是到了揚州,十日裏有一日在家裏過夜都是撿到的。
“老了,玩不動了。”連小麻雀似的蘇蕙都要找婆家了,他能不老嗎?
“你不老。”若不是知道他的年紀,他走在街上,一般人絕對會猜他只有二十五六,哪裏像是而立之年的人呀。
“心老了。”
“這話可真不像是姐夫你說的。”
“唉……被你一說真覺得日子過得煩悶了。”東方無情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想出去了?”
“出去?去哪兒呢……”
“我聽說蘇州獅子林天下聞名,齋菜也不錯……”
“太遠……”東方無情沒力地趴在桌子上。
“也不說讓你現在去……等拜火教的事解決了,我跟瀾兒陪你去。”
“那可說定了……只是不知道到時候你還在不在……”
“難道我還長翅膀飛了不成?”
“女大不中留……你終究要找婆家的……也是姐夫耽誤了你,一晃你都快二十了……”
二十了嗎?坐在鏡頭梳理着長發,蘇蕙望着銅鏡中模糊的自己有些心神恍惚,都二十了呢……姐姐走時……還未滿二十……
“姑娘真是越來越標緻了。”丫環墜兒一邊替她整着長發一邊說道。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真正標緻的人。”姐姐才是最美的,自己呢……眉毛不夠濃,怎麼描畫也描不出姐姐不畫而黛的標緻,索性就不畫了;鼻子不夠挺,還散散的有幾顆淺雀斑;下巴太尖,老人說這是沒福的相貌;她的嘴巴跟姐姐最像,可惜就是沒有姐姐的紅潤,顏色淡不說還總愛發乾……五官湊在一起就更不如姐姐了,更別說氣質風韻了。
姐姐是空谷里的幽蘭,她頂多是蘭花旁邊的那棵雜草。現在幽蘭沒了,雜草卻被人珍而重之地養護了起來,竟也開出了不起眼的小花……可惜……雜草終究是雜草……不管怎麼樣,也不能霸佔花盆太久的……
“你去鋪床吧。”從外面回來的榮兒讓墜兒下去休息,自己接手墜兒的工作。
“榮兒……姐姐……是不是永遠十九歲了?”
“大小姐……是永遠十九歲。”
“我現在比姐姐老了呢。”
“白天的時候我在外面聽見……姑爺說要替小姐尋門親事?”
“嗯……”
“小姐年齡不小了,可要好好地挑選,好好地替自己打算啊……姑爺……終究是不能指望的。”
怎麼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指望過姐夫什麼呢?其實雜草凡花的願望很簡單,只希望能多留在花盆中一天,多享受惜花人的愛護一天就可以了,每一天都是偷的,如今已經六年了,她還有什麼可不滿的呢?
只是六年呀……六年怎麼就過得這麼快……
第10節:女大不中留(5)
“小姐……”
“呃?”
“今天我上街遇見了劉家的老管家福伯了。”
“他?”她還記得福伯,是個忠厚不多話的老人家,每次見到她,總要偷偷地塞幾顆桂花糖給她,“他老人家還好嗎?”
“他身體還行,不過已經不管事了,被劉府養了起來。”
“他能在劉家善始善終,也是福氣。”
“是呀。他今天跟我提起,不止是劉公子來了,劉公子的弟弟明馨少爺也來了。”
“劉胖子?”那個小時候胖胖的,總是拖着兩管鼻涕,又愛打架又愛欺負人,尤其愛扯她辮子的混小子?
“他現在可不胖了,據福伯說,明馨少爺現在中了舉人,正打算來年考狀元呢,人也瘦了也精神了,比他哥當年還要俊上幾分呢,人品才情也是一流的。”
“劉家的人……”蘇蕙笑了笑,不管是以小時候的印象,還是以她對劉家人的印象,都對榮兒的話表示懷疑。
“他說明馨少爺總想着要見姑娘一面。”
“有什麼可見的。”
“畢竟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青梅竹馬?一起玩過幾次就算青梅竹馬了?”更何況那不叫玩,根本是她單方面被欺負。
“姑娘當年可就這麼一個朋友。”
“是吧?當年的事我都不記得了。”也許是她記性太差,在“家”時的事,她忘的忘,丟的丟……記得最清楚的還是這幾年在安樂侯府的事。一點一滴都記得……
“總之我跟福伯說好了,後天在茗閣茶樓……劉公子准到。”
“……”也許是吃定了自己顧念她是唯一從姐姐出嫁時就一直跟着自己的老人……榮兒是越來越會自作主張了……也罷,就當給榮兒面子,後天就去見劉明馨一面。
第三天蘇蕙起床的時候外面正巧在下雨,雨不大,下雨聲也是輕輕柔柔的,是以並沒有吵醒什麼人,只是看看窗外才發現,外面的土地如今已經被雨水浸透了。
“雨下了多久了?”
“聽打更的老宋說,從昨晚二更就開始下了。”墜兒一邊鋪床一邊應答道。
二更就開始下了呢……自己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昨晚睡得可真夠沉的,江南的雨水多,京城也許剛剛到春天……“榮兒呢?”
“榮兒姐姐去小廚房替小姐拿冰糖燕窩去了。”
“我不是說過不愛喝那些東西嗎?”
“是侯爺吩咐的,他說看這兩天小姐的臉色不太好看,手腳也發涼,江南潮濕,多少還是要吃點補品的。”
這個人呀……平時看起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卻總能不經意間做些讓你感動的事……
剛剛用完早膳,被東方無情稱為蘇蕙小尾巴的東方瀾便一蹦一跳地來了……
“小姨……”東方瀾先探出頭來鬼頭鬼腦地跟蘇蕙打招呼,留着桃形劉海梳着垂髻扎着紅色綢帶的小腦袋瓜時隱時現說不出的精靈可愛。
“進來呀。”蘇蕙放下調匙招手喚他進來。
“榮兒姐姐在不在呀?”
“她不在呀。”
“吁……”東方瀾可愛地長出一口氣,一蹦一跳地跑了進來,等他露出了整個身子,蘇蕙才知道他為什麼要問榮兒在不在了。
他上身的衣服還算是乾淨,只是被雨打得稍有點濕,下身就慘了,一條大紅的褲子被泥水打濕了大半,鞋子早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目,走過的地方又是泥又是水……這孩子是到泥地里滾了一圈嗎?
如果是榮兒在的話,保證連門都不會讓他進,直接在門外把他剝光再抓進屋內扔進水裏洗一通。
“呀呀呀……我的小祖宗,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蘇蕙驚呼。
“我到花園裏翻蚯蚓了。”
“你翻那東西幹什麼?”蘇蕙拉過他,把他抱到椅子上,扒去他腳上“泥鞋”。
“我要去釣魚。”
蘇蕙繼續扒他的褲子,盡量讓自己不去想侯府里唯一能釣到的魚是什麼……如果真讓他釣到,姐夫會暈過去。
“你挖到蚯蚓了沒?”
“挖到了,裝在你給我的小竹簍里,我怕嚇到你,放到門口那了。”東方瀾格格地笑個不停。
“啊……”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驚呼,然後是一聲斥罵,“誰把這髒東西放到門口的!”
是榮兒,聽聲音她八成是踢到小竹簍了。
“我的蚯蚓!”東方瀾一下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光着腳穿着小短褲就往外跑……
唉……真是一個混亂的早晨……
第11節:選婿(1)
第三章選婿
本以為下了雨天氣不好,榮兒便不會逼自己去見那個劉明馨,可是誰想到雨剛剛一停,榮兒便三催四請,非要她去不可。也不知道誰是主誰是奴了,也是自己平日太縱容她了……唉……在侯府里,跟蘇家有關係的,除了自己就是她了……
蘇蕙坐在馬車裏一邊暗自感傷,一邊挑簾看外面的景色,東方無情雖然從不禁止她出門,但列了幾條禁令——一定要有人陪、要出去定要坐侯府的車、天黑前一定要回家。
她素來穩重,玩心又不重,這幾條倒都沒犯過,想想好像有幾年沒正經地逛逛集市了。就在她看着外面出神時,馬車忽然晃了一下,很快停了下來。
“小姐,路上不知道誰缺德放了塊大石頭,您等一下,我把石頭搬開。”車夫隔着車門說道。
“這裏離茗閣茶樓不遠了吧?”蘇蕙推開車門往下面一看,好大的一塊石頭,車夫一個人一時半會兒怕是搬不動。
“轉過這個街角就是了,沒幾步路。”
“你多找幾個人來幫你搬石頭,我先下車自己去茗閣茶樓……你搬完了石頭再到茶樓下面等我。”
“可是……”
“幾步路而已。”
見蘇蕙堅持,車夫從車轅上取了踏腳凳放到地上,讓蘇蕙下車。
幸好今天的裙子不太長,否則提着裙子走路多不雅……小心地避過積水的小水坑,蘇蕙一轉過街角,果然看見了茗閣茶樓。
茗閣茶樓就在幾個路口的中間,正面對着一條大馬路,兩邊也都是路,樓被蓋成了八角形,所以又稱八角樓。蘇蕙就是從左邊的那條路拐過來的。
樓下正巧有個賣金魚的小販,幾個瓷質粗劣的青花瓷魚缸里游着上百條五顏六色的小金魚,這種街邊小攤上的金魚,魚色很雜,種也不怎麼純,一般都是普通人家買回去哄小孩子的,蘇蕙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家的小孩。
他整天嚷着要釣魚,買幾條金魚回去哄他玩吧,省得他老是打那幾條錦鯉的主意,如果真讓他弄死了一條半條的,姐夫雖然捨不得打爛他的小屁股,哭天搶地地訓他一通倒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裏,蘇蕙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讓開!讓開!馬驚了!快讓開!”就在這個時候,街道的遠處忽然傳來一個驚恐萬狀的吼聲,一輛拉着滿滿一車柴草的馬車,像是瘋了一樣地向蘇蕙所在的方向跑來,一路上掉了一地的柴草。
路邊的行人紛紛避讓,蘇蕙也趕緊躲開,誰想到跟賣魚的小販撞到了一起……蘇蕙被撞了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你怎麼還這麼笨?”
一個帶着濃濃調笑意味的聲音傳來,一雙手扶住了她。
這人怎麼說話這麼輕浮?蘇蕙抬頭看他……是一位頗俊秀的白面書生,看起來有些眼熟。
還沒等蘇蕙開口問他,那人說了一句:“這馬車這麼跑下去早晚會傷人。”說著那人便一躍而起施展輕功追向馬車。
蘇蕙跟着東方無情,這幾年見得武林高手也算不少,看得出這個人的輕功不錯,身法也漂亮,但是攔驚馬要的是硬家的功夫,還要懂馬才行,否則再強的高手也沒用。
只見那人在眾人的驚呼當中追上馬車,一躍跳上車夫坐的位置,“吁!”抓緊韁繩用力一拉,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正在急馳中的馬嘶鳴一聲,人立而起。一人一馬較起勁來,到最後那馬的嘴甚至被拉出血來,這才終於停了下來。
那車夫隨後趕到,自那人手中接過韁繩,一邊道謝一邊抽打那匹撞了禍的馬,那人搖搖頭,跟車夫說了幾句,車夫這才停止鞭打那馬。那人笑了笑,拍了拍馬的屁股,往蘇蕙這邊走來。
“怎麼?不認得了?”那人站在蘇蕙面前笑吟吟地說道。
第12節:選婿(2)
“劉明馨?”能在這個時候出現,長得又很眼熟,笑起來又很難看的只有劉明馨那個死豬頭。
“正是在下,在下在茶樓等蘇姑娘等得望眼欲穿,剛好看見蘇姑娘走過來,誰想姑娘竟看起魚來了,所以在下下樓相迎。”
“你打算在這裏說下去嗎?”東方無情也是巧舌如簧,什麼事都能發一篇大論的人,可這個劉明馨東施效顰起來怎麼這麼討厭……
其實劉明馨稱得上是翩翩公子,只是一是蘇蕙對小時候的他印象太差;二是討厭劉家的人,所以連他一起討厭;三是蘇蕙每天跟公子中的公子東方無情在一起,劉明馨的所謂風度翩翩,在她看來就難免小兒科了。
“其實你比小時候漂亮多了,可是我還是一看到你走過來就認出你了。”劉明馨找的位子是二樓靠窗的位置,兩人落坐后,劉明馨親自為蘇蕙斟滿一杯茶,“你喝什麼茶?”
“烏龍。”
“女孩子愛喝烏龍茶的不多。嘗嘗這裏的杏脯,我吃過一次挺好吃的。”儘管看出了蘇蕙的冷淡,劉明馨還是殷勤得緊,這在蘇蕙的眼裏就成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裏的芙蓉糕、佛手苷還可以。”茗閣茶樓她是第一次來,但有東方無情在,她怎麼會不知道這裏什麼最好吃?他每到一個地方,遇到好吃的好玩的總會想着買點回家給她跟瀾兒嘗鮮。
“原來我班門弄斧了。”劉明馨像是沒聽出她話中的嘲諷之意笑道,他這樣……蘇蕙也不好意思再生硬下去。不管怎麼樣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做。
“我也只是聽說而已。”
“這次大哥來揚州赴任,我一聽說你也在揚州就跟過來了,想想如果當初……我們也不至於這麼多年見不到面。你變漂亮了。”
“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的事。”劉家會讓姐姐帶一個小拖油瓶進門嗎?就算是會,恐怕跟劉明馨這個當年的小霸王一起長大,也不會有多好的回憶。
“你好像很不願意見到我。”
你才看出來?“還好啦。”
“東方無情對你好嗎?”
“姐夫對我很好。”
“‘姐夫’?當年好像我們還為這件事吵過架。”
“你說不許我叫劉大公子姐夫……”因為她不配。坐在這裏回憶起過去的種種,其實那些回憶也沒那麼糟糕。有些事想想也挺可笑的,兩個小孩子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吵架……他們其實比姐姐跟劉公子更熟悉,人們會注意區隔已經定了親的小兩口,卻不會太在意兩個小孩子的交往。想起劉公子,蘇蕙原本轉好的心情,又差了起來。
“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些都過去了,現在劉大公子飛黃騰達成了劉知府,你也成了劉舉人,前途不可限量。”
“我怎麼聽着像是諷刺?”
“如果你以為是的話就是吧。”
“我知道你怪我們家裏的人太怕事,太后稍露點口風立刻就退親,可那是太後跟安樂侯呀!與其我們家跟你們家一起完蛋……不如……”
“不如犧牲我姐姐?”這就是這些人的現實邏輯。姐夫這些年一直自責,其實如果說有人要站出來替姐姐的死負責的話,就是劉家的人跟自己的父親。
“你姐姐死時,我哥哥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哭了整整一夜。”
有一個男人難過得更久……蘇蕙沉默了,“我們不談過去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就是想見見你,也讓你見見我。”
“見過了……有收穫嗎?”
“你跟我想像的不一樣。”
“哦?”
“我以為你長大後會像小時候一樣的瘦弱蠟黃,聽說了一些事之後又覺得你會像你姐姐一樣漂亮,現在見了完全跟想的不一樣。而且……你也尖刻潑辣了許多……不像小時候,一被欺負就知道哭。”
“聽說了什麼事?”
“你不要這麼尖刻好不好……”
尖刻?她變尖刻了嗎?也許是他劉家人的身份跟他總愛提起的過去刺激了她吧,讓她變得有些尖刻……
“你果然在這裏。”
一隻手搭上了蘇蕙的肩,蘇蕙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第13節:選婿(3)
“我記得你答應過我不出門的。”
“真討厭,你都能猜到……”東方無情見騙不過蘇蕙,便拉開了她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他今天穿了身縞白的錦袍,頭髮隨意地紮起,拿着一把白紙扇,看起來難得的低調素靜。
“這位是……”也許是東方無情長得太年輕了,雖然對他的身份猜出了一二,劉明馨還是要確認一下。
“在下東方無情。不知兄台是……”
“小人劉明馨。”劉明馨趕緊站起身,施禮。
“劉家的二公子?”東方無情挑了挑眉,替自己倒了杯茶。
“正是。”
“你比你哥長得俊。”
“謝侯爺誇獎。”
“坐下吧,在外面不必這麼拘禮。”東方無情揮揮手示意他坐下。
“謝侯爺。”
“見也見過了,舊也敘過了,蕙兒,我們回家,瀾兒找不找姨娘正在鬧着呢。”
在府中待了這麼久不出門的姐夫,忽然出門竟是為了接自己回家?蘇蕙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回府的路上,東方無情坐在馬車上玩着自己的扇子一言不發。
“姐夫,你生氣了?”
“沒有。我只是心情不太好。”
“姐夫……”
“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姐姐的日子。”
原來他一身縞素,竟是為了紀念姐姐嗎?
“那年的柳樹長得特別的好,綠萍湖的水面也特別的大……柳絮像雪一樣紛飛……你姐姐好像特別不喜歡柳絮又因為一些事不得不出門,所以她撐了一把傘。傘上畫的也是一株墨蘭……你姐姐穿了件湖水綠色的上衣,雪白的裙子,裙上也有一朵蘭花……我覺得我也像是看到了蘭花,最美的蘭花。”
“姐姐喜歡蘭花。”其實那一天應該是劉伯母的五十大壽,又趕上了相國寺花會,她邀了蘇家的女眷到相國寺進香賞花。姐姐最討厭柳絮滿天飛的時節了,總覺得柳絮會弄髒一切,可是未來婆婆相邀,她又不得不去,去之前還刻意地打扮了一番,她的那把傘是她幫她挑的。
“是呀,她最喜歡蘭花。蕙兒,我們回京城一趟吧,我想見見你姐姐。”
“好。”
“有時候我想,如果我沒有遇見你姐姐的話……”
“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如果……”
“是呀,哪有那麼多的如果。”
如果東方無情沒有遇見蘇醒蘭,東方無情還是東方無情;如果蘇蕙沒有遇見東方無情,也就沒有了蘇蕙。
東方無情做事向來隨性慣了,說了要回京城,當下便命令車夫直奔京城的方向而去,反正馬車跟車夫都是自家人,行李什麼的隨用隨買也就是了。
蘇蕙被嚇了一跳,尤其是惦記還在揚州的東方瀾,但被東方無情一句“到了城門口,我讓守城的官兵往家裏捎封信,讓榮兒五兒墜兒帶着瀾兒從後面趕過來就是了,今晚在客棧八成就能見着”堵住了嘴。
蘇醒蘭並沒有葬進東方家的祖墳,而是葬到了京城東郊一處新買的墓地,東方無情對外的說法是蘇醒蘭終歸是難產而死的,怕她的血氣衝撞了祖宗。但在下葬那天,他對蘇蕙說,“醒蘭想必不願意死後再受我打擾吧,讓她一個人靜靜地過吧。”
蘇醒蘭愛蘭,她的墓碑上也刻滿了蘭花,旁邊的山坡上也派人盡植蘭草……東方無情親手在她的墓碑的背面上刻了蘭冢兩個字,而墓牌的正面,卻是以東方瀾的名義立的,刻的是先慈蘇醒蘭,不孝子東方瀾泣立,而不是愛妻蘇氏,更沒有東方無情的名字。
在她的墳前燒了最後一把紙錢,東方無情在蘇醒蘭的墓前念念有辭:“蕙兒二十了呢,我打算給她找一個好婆家,至於瀾兒你不必擔心……他很好……”
蘇蕙到山坡上采了一把開得茂盛的蘭花,放到蘇醒蘭的墓前……姐姐,被這樣一個男人長久地愛着惦記着,應該是件幸福的事吧?如果你活到了現在,也會愛上他……畢竟愛上東方無情是太容易的事……太容易了。
“我們走吧。”東方無情嘆了口氣。
消失了一年有餘的安樂侯東方無情回到京城的消息,幾乎在半天內便傳到了所有該知道的人的耳朵里,東方無情跟蘇蕙在一起也就吃了一頓安靜的午飯,之後侯府便被各色人等佔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