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由兩騎駿馬為前導,逐漸馳近的是由四匹不見—絲雜毛的白色駿馬拉着的華麗馬車。馬車停在蒼燕門那兩扇巍峨的紅漆大門前,一隻雪白的玉手由粉色的垂幕里伸出,簾幕一動,一個俏生生的女子率先下車,她環視在場眾人,見人人盯着她瞧,便大方的露齒一笑,眼也眨呀眨的,那俏皮靈動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生微醺之感。

瞧她的打扮,應只是唐蘊香身邊一個侍女,一個侍女就已如此,真不知武林三妹里為首的唐蘊香,又是生得怎麼一副天仙樣貌?

風捲動簾幕,隱隱約約露出馬車裹着月白衫裙的窈窕身影,身影一動,侍女忙上前攙扶,就見一個娉娉婷婷的女子,緩緩的下了馬車。

雙腳踏了地,女子才抬起頭來;一張吹彈可破的瓜子臉、一雙柔媚婉麗的鳳形眼兒、挺直的鼻樑、紅潤的菱形嘴兒,再加上?纖合度的玲瓏身段,活脫脫便是個世所難見的美人胚子。

這美人兒要出現在別的地方,怕見到她的人都要沉迷於她的魅力而不可自拔了,但蒼燕門中有個曾是天下第一美人的門主夫人,雖因身子骨不好,門人少有看到她的機會,但至少還有個承襲了其外貌的少門主,因此,對唐蘊香那與燕楓約在伯仲之間的樣貌,眾人倒也還能以平常心看待。

這廂還在評價唐蘊香到底配不配得上燕楓,那廂已經見過禮,親親熱熱的論起親來了。

“爺爺說要多麻煩燕伯父了,侄女這番到蒼燕門中作客,恐多有打擾——”

“唉,”燕道悔截斷她的話,“別說什麼打擾,前年我到貴府,不也累了你們幾日?我與你爺爺是多年的好友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別這麼客氣。”

原來這親事是前年就相好的。

燕楓眼睫低垂,唇似笑非笑的揚着。

唐蘊香那白瓷似的臉兒,為那句一家人背後的含義而泛起紅暈,她略帶羞怯的低下頭,可眼卻不由自主的朝燕楓那望去。’

這一切全看在燕道悔眼裏,他微微一笑,低聲喚道:“楓兒,你過來。”

燕楓走到父親身旁,身後自然還是跟着一個阮秋。

“楓兒,這就是南浦老人的孫女兒,人家到咱們這兒玩,你可得好好儘儘地主之誼。”燕道悔語帶暗示道。

“孩兒明白。”

“蘊香,”燕道悔直呼其名,“這就是你楓哥哥,我曾跟你提過的,他身子較常人弱些,煩你多擔待。”

蘊香忙口呼不敢。

燕道悔看看這小倆口,愈看心裏便愈是歡喜,“你們都是年輕人,應該很快就能熟起來的。楓兒,人家已經喚你一聲哥哥,看在這稱呼上,你可得好好照顧人家。”

燕楓大方的一笑,“唐家妹子,”他對着蘊香喚道,“我心裏定把你當親妹子看,你有什麼事盡可以來找我。”

蘊香羞人答答的回禮,燕道悔看在眼裏,心裏更樂了。

“好了,蘊香一路舟車勞頓,也夠她累的了。”他手一揮,示意眾人將該辦的事辦好,接着便帶頭往莊裏行去,一面走一面還回頭對唐蘊香道:“伯父安排你住在月軒,跨過一個廊院,就是楓兒所居的日軒,方便你們平時多往來。”

“伯父——”唐蘊香不依的輕嚷,那軟膩的語調、微帶嬌嘻的模樣,足以將百鏈鋼化作繞指柔。

燕道悔嘴裏呵呵呵的笑,心裏已經浮起未來美好的遠景——他與妻子坐在亭中,懷裏抱着個健康的胖小子,他幾乎可以看到妻子唇畔的歡愉與幸福……

阮秋跟在燕楓身後,她的眉疑惑的皺着,她的眼徘徊在主子與唐家小姐之間。難道只有她一個人覺得奇怪嗎?唐家小姐不是主子未來的妻子嗎?主子為何說要把她當親妹子看呢?雖然想問,但看主子像心情不錯的樣,她又把竄到喉頭的話給咽了回去。這幾日主子一見她就生氣,她可不想再惹他不高興了。

眼角瞥見一個陌生女子一直朝這走近,看來像是唐小姐帶來的侍女,但她的行動卻有些鬼祟——

事情發生在瞬間,當那女子走到燕楓左後方時,突地將手中捧着的雜物丟開,右手亮出一把短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燕楓刺去。日光下,劍身閃着詭異的藍光,顯見是淬了毒的。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唐蘊香一驚,她本能的伸手摸向配劍,劍還未拔出,事情已經結束了。

只見那一直不離燕楓身後、長得像個小村女似的紫衣女子,以極快的速度閃到燕楓身側,右手往劍鋒一夾,左手往刺客右肩一拍,輕輕鬆鬆就將敵人的兵刃繳到自己手中。

“你——”刺客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

阮秋嘻嘻一笑,身子朝前一躍,右腳順勢踢出。

刺客往後一倒,旁邊早有門人訓練有素的將人捆起。走在前方的燕道悔仍舊談笑自如,而那被狙擊的目標自始至終不曾停下腳步,亦不曾看那刺客一眼。

事實上,蒼燕門人表現得像發生這種事是再平常不過。

“燕伯父——”唐蘊香艱澀的開口。

“別在意,”燕道悔笑笑道,“小事罷了,倒是這人——”他瞥向被捆成粽子的陌生女子,嘴微微一撇,“恐怕不能還給侄女兒。做了這等事,總得招待她到蒼燕門的刑堂玩玩。”

“不,”唐蘊香惶恐道,“初來乍到,就給伯父和燕哥哥帶來麻煩,我已經夠過意不去了,只是這人——”

她細細一看,眉輕輕糾起,“似乎不是唐家人,怕是不知在何地便混進來了。”

這次出門,為顯出自家的地位,南浦老人特要她多帶些仆佣婢女,就因為人多,何時在其中混進了一個陌生人,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查清的。

“無妨,”燕道悔擺擺手,“牧老鬼有的是查出來的法子。”

燕道悔一面引着唐蘊香往莊裏走,一面又閑聊似的問起:“你爺爺呢?打算何時過來一趟?”

“爺爺他——”唐蘊香嘴裏回答,眼卻不自覺的一直往身後看去。那人看來像個文質彬彬的俊秀書生,遇到這樣事卻恁般鎮定。看着他唇邊淡淡的笑意,唐蘊香的心不受控制的悸動了。

燕楓並不曾察覺唐蘊香的心思,他看着拿着那把短劍把玩的的阮秋,忍不住低聲斥道:“別玩了,當心一會兒傷了手。”

阮秋吐吐舌,將那把淬毒的短劍收好。

離他們有些距離的唐蘊香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她只是本能的看向燕楓身後那個相貌平凡的女子——

大約是個習過武的隨身侍女吧?她想。

“阮秋?她是什麼人?”

當夜,唐蘊香坐在鏡前,讓侍女替她梳整一頭黑亮長發。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她整個人一怔,遂開口詢問。

“今天替准姑爺擋了那一劍的女子啊。”唐蘊香的心腹阿芷一面替她拆下發上綴飾,一面低聲應道。

“是她……”腦海里浮起一張模模糊糊的圓臉蛋。

“她可不是普通人,聽說從小和准姑爺一起長大的,准姑爺的飲食起居全由她打理,平時日軒里雖也有別的奴僕,但能住進日軒的,只有這位阮秋姑娘。”

阿芷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盡數托出。

“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唐蘊香秀眉微蹙道。

“有人說,”阿芷看看左右後,才靠向小姐耳邊小聲道:“准姑爺已經將她收進房了。”

唐蘊香一震,編貝似的齒不自覺的咬住紅潤的下唇,“這是說燕楓他大的還未娶進門,就已經收了小的?”

“小姐,你彆氣啊!”阿芷忙出言安撫,“你也知道准姑爺身子弱,這阮秋從小就在他身側,會收她進房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又何必談這門親事!”唐蘊香是大戶人家的嬌貴脾氣,受不得委屈。“明日我們便跟燕伯伯告別,回咱府里去。”

“哎,我的大小姐啊,現在可不是鬧脾氣的時候。”

阿芷急勸道,“那阮秋雖被收進房,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至今仍是個婢女身份,小姐可是堂堂蒼燕門未來的門主夫人,犯得着跟她計較?”

“你是說……”

“這人現在不可得罪,甚至得多加籠絡,待小姐順利進了門后,再——”阿芷伸出食指,輕輕朝頸間一劃。

“能這麼簡單就解決她嗎?”唐蘊香憂心道。

“小姐,阮秋的模樣你也見着了,論外貌,小姐勝她何只十分;說才情,瞧她那模樣,怕連琴棋書畫四個字都不曾見過,准姑爺又不是睜眼瞎子,怎會看不出小姐的好?”

一番話說得唐蘊香臉泛紅暈。

唐家在武林中雖不見得位執牛耳,但也是響噹噹的武學名家,她的祖父南浦老人更是當今武林盟主的授業恩師,生長在這樣的家庭里,又生得如花美貌,早在及竽前,上門求親的人就多得幾乎踏破門檻,是她自己眼界高,家人又舍不下她,所以才至今尚未婚配。

前年燕伯伯與爺爺提起這門親事時,她還滿心不願。

她唐蘊香是什麼樣的人物,犯得着什麼人不嫁,偏跑去嫁給一個體弱多病的藥罐子?

是爺爺要她至少到蒼燕門一趟,除了親眼看看燕楓是什麼樣的人物外,也給燕伯伯一個面子,若是不滿意,這婚事便就此打消。

就怕你見了燕楓后,一顆心就掛在人家身上,收也收不回了。

你燕伯伯當年跟你一樣,嘴裏說不願,一見了莫小惜,可就忘了自己之前說過了什麼,緊纏着人家不放,硬要人家做他妻子。

燕楓生得跟莫小惜一個樣,我看你啊,怕也是逃不過的。

爺爺的話猶在耳邊,唐蘊香也還記得自己心裏是如何的不以為然:她會喜歡上燕楓——一個貌若女子的病弱藥罐子?爺爺恁也瞧低了她。

如今,如今……

她嘆了。

燕楓與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是的,他生得很美,但卻不見脂粉氣,身形是比其他男子要瘦弱些,但卻不減其氣勢。

他不像強勢狂霸的男子,卻也不是懦弱無味的書生,他有股特殊的氣質,就像是……

唐蘊香細想着。

是了,就像是可以做到“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的感覺。

嫁給這樣的男子,她心甘情願。

至於阮秋——

就照阿芷所說吧,先將她收作自己人,待她進了燕家門后,再好好整治她便是。

不過是個婢女,有啥好擔心的。

在蒼燕門待了幾日,唐蘊香總算承認阮秋不是簡單人物。

燕伯伯那日雖曾說過要燕楓好好盡地主之誼,可自那日後,唐蘊香再不曾見過燕楓。她一個女孩子家,總不好追在男人身後跑,只好叫阿芷到日軒去打探消息,看燕楓到底人在何處,她也好與他“巧遇”——

偏得到的答案是千篇一律的“這要問秋姐”。

心想做幾味小點讓燕楓嘗嘗,要人去問問燕楓愛吃什麼,得到的答案仍是那句“這要問秋姐”。

不管差人去日軒問什麼,得到的永遠是同樣的回答。

好像整個日軒都歸阮秋管,好像所有與燕楓相關的一切都把持在阮秋手中似的,她真只是個奴僕嗎?唐蘊香開始懷疑了。

“阿芷,”這日午後,唐蘊香呆坐在房中,見窗外烈陽形成一片燦燦金光,讓她腦中靈光一閃,“揀幾樣上得了檯面的手飾,再從箱裏取幾塊緞子,拿那隻檀木盒裝着,咱們到日軒去。”

不愧是唐蘊香的心腹,阿芷手腳利落的收拾,再拿塊巾子仔細將盒子包好,順手又取了一包銀子在手,跟在唐蘊香身後來到日軒。

不待小姐吩咐,阿芷見了人便先問道:“這位姐姐,打擾了,請問阮秋姑娘現在人在何處?”

“秋姐自然是跟着少門主了;少門主在何處,秋姐便在何處。”這人回得也真妙。

阿芷也不生氣,手裏揣了十兩銀子,親親熱熱的握住那人。她細聲道:“姐姐,我家小姐有事想找阮秋姑娘談談,煩你想想,哪兒較容易遇着她呢?”

在日軒當差的,全是由整個蒼燕門中細細挑就,若是為了錢財就能出賣主子,恐怕是進不了日軒的。

這女子巧勁一施,十兩銀子又回到阿芷手中。她看了等在一旁的唐蘊香一眼,低聲道:“你們到心居看看吧,少門主看夫人去了,秋姐大約也在那的。”

說完也不等別人反應,逕自收拾了東西離去。

唐蘊香與阿芷對看一眼,不懂此人為何先前不說,後來卻又透露了訊息。

“我看大約是明白小姐是未來少夫人,所以才……”阿芷喃喃道。

“阿芷!”唐蘊香羞紅了臉,“八字都還沒一撇,你少在這胡說。”

“是、是、是。”阿芷虛應了三聲,換個口氣又道:“小姐,你說咱們現在是不是到心居去?”

“當然去,好不容易知道他的行蹤。”唐蘊香輕咬下唇:

“他?是他還是她啊?”阿芷出言調笑。

“當……當然是阮秋。”唐蘊香說得有點心虛。

“小姐,你臉紅了呢!”阿芷噗哧笑道。

“我……”唐蘊香本能的抬手覆住雙頰,“你……你別胡說,誰臉紅了?!”說著,佯作不在意的逕自往前行,“走吧,咱們到心居。”

見小姐臉皮薄,阿芷亦不敢再說些什麼。要是讓小姐惱羞成怒,那可就有她受的了。

心居位於日軒前,是燕道悔與其妻莫小惜的居所,整個院落完全照莫小惜喜好打照,呈現的是清麗婉約之感。

走進心居,遠遠唐蘊香便見到前方亭子裏有兩個狀似親昵的女子,一個是阮秋,一個是蒼燕門副座之女——陸芳。

陸芳亦見到了唐蘊香。嘿,等了她幾日,今天總算送上門來,不枉她特別交代日軒中人,若是見了唐蘊香,盡可將阮秋的行蹤說與她知。

唐蘊香不可能不在乎阮秋的存在,只是不知她尋上門來,是想送甜頭,還是想給苦頭嘗?

“唐小姐。”陸芳率先招呼。

“陸小姐,”不知如何稱呼阮秋,唐蘊香遲疑了半晌,才直呼其名:“阮秋。”

“唐小姐,你叫我阿秋就好啦!”阮秋熱情道。這人是主子未過門的妻子呢。這麼一想,心裏對她就添了三分熟稔。

“阿秋,”唐蘊香從善如流,她主動握住阿秋的手道:“或許我該叫你一聲妹子呢!”

“妹子?不、不、不,”阿秋抽回自己的手,雙手直搖着,“不是妹子,我的年紀比唐小姐還長。”

“莫不成是要我稱你姐姐?”鳳眼中閃過一絲怒氣,唐蘊香強自按捺。

“不、不、不,”阿秋仍舊是那三聲,“不是姐姐,也不是妹妹。”

她哪有那種資格!對她來說,唐小姐就是主子未過門的妻子,怎會是什麼姐姐妹妹?

“是了,”唐蘊香低聲道,“我怎有資格與你攀親帶故,你可是燕哥哥面前的紅人呢!”

“不、不、不,”阿秋聞言,不禁惶恐,“不是這樣的。”一向不善言辭的她不知怎麼解釋才好,回頭看向一旁悶笑的陸芳,她像找到救星似的急道:“芳小姐,你幫幫我——”

“咳!”勉強止住笑意,陸芳持平道:“唐小姐,你誤會了,阿秋不是那個意思,她這人不會說話——”

“是、是、是,”阮秋頭急點,“我不會說話。”

“她的意思是,唐小姐也該論個先來後到,還沒到那一步,稱個什麼姐妹?”陸芳微微笑道。

“啥?”被這句話嚇得猛回頭,阿秋扶住險些扭傷的頸子,結結巴巴道:“芳小姐,這……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啊!”陸芳擺出一副再無辜不過的模樣。

“我……我不懂。”阿秋的腦袋直得很,那些隱晦、語帶暗示的話,她沒一句搞得清,偏主子和陸芳都愛來這套,話里繞來拐去的,每每將她簡簡單單的腦子搞得渾沌不堪。

“夠了。”看夠面前兩人白臉黑臉的蠢遊戲,唐蘊香深吸口氣后,勉強帶笑道:“是我的錯,秋姐說的沒錯,還沒到那一步呢,我論個什麼姐妹!等到了那一步后,再論不遲。”

一句秋姐把阮秋沒幾兩重的膽子嚇得更是不見蹤影,她強自鎮定道:“唐小姐,你別這麼叫我,我擔當不起。”

“是呀,”陸芳接着道,“話別說得太滿,也不知那一步到不到得了呢!”

“你——”

唐蘊香牙一咬,左手已經探向劍柄,是阿芷拉住她,亮亮手上紅巾包着的木盒,順道搖搖頭,要主子冷靜。

“秋姐,”阿芷上前親熱喚道,“這是一點小意思,請你收下,以後還請秋姐在楓爺面前替我家小姐多美言幾句。”

“啊?”阮秋一愣,看着遞到她眼前來的方盒,她本能的搖頭,“我不能收。”

無功不受祿,她怎能隨便收人家的東西?

“是嘛,”陸芳像嫌玩得不夠,又在旁邊插嘴,“這樣一點小玩意兒,阿秋怎看得上眼!我大師哥隨手一送就是鵝蛋大的夜明珠,阿秋,快拿出來讓這兩個不長眼的瞧瞧。”她攛掇道。

“芳小姐——”她哪來鵝蛋大的夜明珠?

阿秋的無辜看在唐蘊香眼裏全成了做作的示威,她再忍不住的出聲喝道:“阮秋,你別欺人太甚!”

“我——”她何時欺人了?

“是誰欺負誰還不知道呢。”一旁的陸芳閑閑的回。

“怎麼了?”場裏的氣氛綳得像隨時就要斷裂,低沉的男聲選在此時插入。

“師哥。”方才還洋洋得意的陸芳,如今像見着了貓的老鼠,小聲招呼一聲便躲到阿秋身後。

“燕哥哥——”唐蘊香見到心裏懸着的人兒,眼委屈的一紅,聲音也滲進了淚意。

“爺。”本來一臉茫然的阮秋一看到主子,啥事都丟到腦後,她呵呵笑着跑到主子身後,那模樣像極了獃獃的小笨狗。

“又惹事啦?”燕楓抬手就賞她個爆栗。

“沒呀,”兩手捂着可憐的腦袋瓜,阮秋一面撫着頭,一面急急分辯道:“我也搞不清出了什麼事。”

好像不過就是大家說了幾句話,不知怎麼搞的,場裏就燃起火氣來了。

“笨死了!”燕楓又賞她一記。

“我本來就笨嘛!”阿秋捂着頭喃喃。

“還在嘮叨些什麼?”嘴裏這麼說,燕楓望着她的眼卻摻着些許憐惜。

“好了,好了,小心把我的笨瓜小徒弟敲成了傻子。”封王堯出聲道。

重量級人物出現,在場眾人少不得見禮一番。封至堯一一回禮后,看看場中情形,便先尋個借口離開。

年輕人的事還是交給他們自個兒解決吧。

封至堯走後,亭內有剎那的靜默,燕楓那雙狹長的眼先往陸芳那一掃,看她抖着避開他視線,心裏便知九成是她惹的禍,輕咳了咳后,他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陸芳,你說。”

“我?我說?”陸芳一震,“我……我不知道啦,是阮秋和唐小姐……”她愈說愈小聲。

你這調皮鬼又惹禍了?燕楓以眼神示意道。

人家可是為了保護你的親親阿秋……陸芳亦以眼神反駁。

“燕哥哥,”唐蘊香怯怯道,“這事是我錯,是我打算送個見面禮給秋姐,因為禮備得不好,所以秋姐看不上眼。”

“唐小姐——”陸芳眼一瞪,開口就要替阮秋說話。

“陸芳。”

燕楓一喚,陸芳忙閉上嘴。有千年妖狐在此,她這跳樑小丑還是閃邊涼快去。

“唐家妹子,”薄唇微揚,燕楓先作個揖,“家教不嚴,讓你見怪了。”

“不,是妹子的錯……”

見兩個人推來讓去的多禮樣,阮秋忍不住笑出聲。

“阿秋……”燕楓一嘆。

“啊?”阮秋搞不清狀況的眨眨眼。

“阿秋,跟唐小姐道歉。”看着那完全處在狀況之外的阮秋,燕楓真不知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

“不用了……”嘴裏只意思的謙了謙,她的用意原本就是打算用這種方式折辱阮秋。

“喔,”阿秋沒啥脾氣的應了一聲,便對着唐家小姐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對不起。”她大聲道。

瞧她那模樣,陸芳剋制不住的噴笑。

唐蘊香則是氣得臉發紅。

“蠢蛋!你到底知不知道為什麼要道歉啊?”燕楓又舉手敲她頭。

“不知道。”阮秋老實應道。

反正主子要她道歉她就道歉嘍。

“真是對不住,”見唐蘊香氣得快吐血的樣,燕楓忙道,“是我的錯,唐家妹子請多包涵。”

“不,”總算不忘擺出閨閣千金的豁達大度,唐蘊香回個禮道:“全是誤會,秋姐既不知自己錯在何處,那算來便是我錯了。”原先是充滿自製的語調,說到後來,再也掩不住其中的咬牙切齒。

“難得小妹在此遇到燕哥,或許燕哥願意帶小妹在燕回庄中一游?”換個語氣,唐蘊香嬌滴滴道。

搖搖頭,燕楓不客氣的回頭揪住阮秋後領,“這小笨蛋竟敢得罪門中貴客,我得帶她回去好好教訓一番,萬不能讓她再惹唐家妹子生氣。燕回庄陸芳比我還熟,讓她帶你逛逛吧。”

說完一拱手,拉着阮秋走了。

“燕哥——”

“別哥啦!”佇在一旁看戲的陸芳閑閑道,“我說這位‘唐’家的妹子啊,人家已經把他們‘燕’家的人帶走了,你還看什麼看?”

唐蘊香瞪着陸芳。

“‘貴客’,你沒聽人說嗎?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要欺負阿秋,可也得看咱師哥肯不肯啊。”說完,人也走了,只留下微帶諷意的笑聲,響在空中。

“小姐——”見唐蘊香呆站着,阿芷擔心的喚道。

唐蘊香沉於自己的思緒中。她原還道燕楓肯為了她責罰阮秋,可見在他心裏,她的地位是比阮秋高的,現在回想燕楓的所言所行,無一不是在維護阮秋,對她則儘是敷衍,看來陸芳說的沒錯,她是客,是唐家人,自然比不上那奸詐狡猾的阮秋,居然裝出那副傻樣,讓她一個人扮黑臉——

“阮秋,你太過份了!”

“豈止過份,”阿芷也替自家小姐抱不平,“她簡直是——”

“夠了!”氣得一咬下唇,回身往月軒走去,唐蘊香暗暗下定決心:她就不信自己會輸給阮秋,等燕楓對她意亂情迷時,她要阮秋也嘗嘗她今天所承受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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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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