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險象環生
“你認為他們離開多遠了?”諾艾爾問,她正透過吉普車的玻璃窗向逐漸加深的夜色和碎石密佈的山間小道望去。
“不知道,但是無論多遠他們都跑不掉。”山姆扭轉了方向盤。避開了路面上的一個窪洞,這個窪洞能將他們的吉普車陷進去。現在,他不能再犯那樣的錯誤了,他犯的錯誤已經夠多的了。“見鬼那些電腦,它們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粉紅已經懷孕了?”
“我想它們也是剛剛才確定下來。”她解釋說,“它們的雙胞胎就是方程式一伊甸園方程式——我想它們不打算告訴我們,直到它們對結果感到確信。”
“好吧,我但願它們告訴我。”山姆詛咒了一聲,將吉普車的速度換成低檔,“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應該留在營地,保護那些設備。如果愛因斯坦因我而失去了家庭……”
“這不是你的錯,”諾艾爾說,“你自己說過,褻瀆這片島上的聖地要受到死刑的處罰,你根本沒有想到迪文羅格斯兄弟竟然敢冒這個風險。此外,如果你留在營地,我們就不能……”她咬住了嘴唇,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帶有誘惑的微笑,幾乎讓他將方向盤從手中滑下去;“我不後悔,山姆,一分鐘也沒有後悔過。”
我也是,山姆默默地想着,上帝啊。
他將目光又集中到前面的路面上,但是他的思維卻一直纏繞在身邊的這個女人身上。他從來沒想過他對一個女人會有這樣強烈的需求——他的需求與奉獻一樣強烈。對諾艾爾的愛讓他治療了內心深處某些難以癒合的傷口,重新拾回了他以為在那個孤獨的雨夜永遠遺失的東西。第一次,他可以。不帶着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回憶起那場故事來,知道愛他的吉娜會原諒他,並希望他繼續活下去;第一次,他期盼着明天,知道諾艾爾會是他明天的一部分。
他的諾艾爾。
他記起了當他們做愛時,她的眼睛,她那美麗的大海般幽綠的眼睛向他展露了她甜蜜的脆弱的靈魂。當他看到堅冰一般的防禦工事徹底融化以後,他的喜悅幾乎是難以承受的。他知道他的愛將她從陰霾的過去中解脫出來,她的一切都適合他,彷彿她就是為他訂做的,為他的手,他的嘴唇,他的……他緊緊地握住方向盤,同一波波湧上心頭的渴望做着搏鬥。樂園,愛的樂園,笑的樂園,在過去的廢墟上,他們建立起輝煌的未來——究竟會有怎樣的未來呢?內心中的一個聲音申斥着他,你想讓她放棄她成功的事業,搬到那個位於
迷人的海灘上的破舊的平房中來……“我想我看到了前面的燈光。”她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路。
山姆將吉普車停了下來。他站了起來,倚在擋風玻璃上,眯起了眼睛,在那些黑影幢幢的岩石間巡視着。起初他什麼也沒有看到——然後,他看到了在他們上面的那個傾斜的公路上,一絲紅色的尾燈燈光在不停地閃爍着,距離他們大約有五十碼遠,然後他又將一輛卡車從下面的石灰岩縫隙中辨認了出來。“那是迪文羅格斯兄弟,那盞破碎的尾燈就是他們的標記。”
“我們現在怎麼辦?”她問,也在他的身邊站了起來。
“我們什麼也不做。”他從吉普車裏跳出來,走到車後去取一隻帆布旅行袋。“我拿着粉紅額外的電池從這道懸崖上爬上去,”他一邊解釋着,一邊在帆布旅行袋中翻找着,“在他們轉過拐角以前,我有足夠的時間趕上他們。你坐在吉普車裏,等我回採。”
“我不要這麼做,”她從座位上跳下來,繞到車後面對着他,“他們有兩個人,二比一;此外,天已經黑了,你不能在夜裏獨自爬上那道陡峭的懸崖。”
“它根本不是陡峭的懸崖。”山姆向那道傾斜的然而並不是垂直的懸崖望了一眼,“至於說到獨自一人……”他又走到吉普車後面,這一次他手中拿着一隻細長的、小口徑的來福槍,死亡的冷光在那隻細長的槍管上閃爍着,他不費勁地將它插進多重用途的帆布旅行袋的手槍皮帶中。“這應該勢均力敵了。”
諾艾爾的目光從他身上轉移到槍上,又再落回到他身上。
她沒有說什麼,但是在微弱的夜光中,他仍然可以看到血液似乎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她臉色蒼白像一隻幽靈——祖母綠色的眼睛裏流露着真正的恐懼。
“我不會出事的,”他向她做着保證,回答着她沒有說出口的問題,“我會在你還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之前就趕回來。無論如何,愛因斯坦留在帳篷里的主機發出了求救信號,警察甚至會在我抓到迪文羅格斯兄弟之前就趕到這裏。”
“我不知道愛因斯坦的交換台是否能正常工作,即使它工作正常,它也沒有辦法讓警察知道他們走的是哪條路。”她用一種不安的坦誠回答着。她又看了一眼前面那紅色的燈光,看着它像魔鬼的眼睛一樣在黑暗的群山間閃耀着。“我決定了,山姆,我不讓你去,我們再找一條別的途徑幫助粉紅。”
“沒有別的途徑。”
“一定有,”她搖着頭,聲明着,“我不能讓你去冒生命危險,我不讓你去,作為你的老闆,我命令你不要去。”
他伸出手,‘溫柔地捧起她緊繃的下巴。“那麼,、我辭職。”
“你……你這個說謊者!”她握緊拳頭,眼睛裏閃爍着祖母綠色的火焰,“你告訴我你不會為了別人而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但是自從我遇到你,你除了為別人奮不顧身之外,根本就沒有做其它事情——為了島上的居民,為了我,現在又為了粉紅與愛因斯坦。見鬼!你為什麼不是我過去以為的一個肌肉發達的傻瓜?你為什麼要做最勇敢、最驚險的事屍她在他的懷裏輕輕地啜泣着,她用充滿了甜蜜的激情吻着他,幾乎讓他的頭暈眩起來。他將她緊擁在胸前,讓她的愛像一道日落時分海邊溫暖的波浪一樣清洗着他,他假裝他們的愛會天長地久,而不是寥落的幾天。但是他還有工作宴去做,他痛苦地咕噥了一聲,將她從懷中推開。他伸出手臀,溫柔地搖晃着她。“我會為了你而回來的,甜心,”他向她做着保證,“你等着吧。”
她看着他向懸崖走去,心中牢牢地記住他的話,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他只轉回身一次,向她揮了揮手一然後,他的身影消失了,融進了群山的黑影里。有很長時間,她只是像雕像一樣站立着,盯着那道紅色的光線,一隻手緊緊壓在心口上,似乎手上的壓力可以減緩心跳的速度。
二比一,她的內心中一個聲音在低語着,二比一……
她望着陰影重重的群山中那座黑暗的、鬼魂一樣的岩石。
坦率地說,在她看來,這座懸崖太陡了,一周以前,那個冷靜的、理智的諾艾爾·瑞沃爾博士根本不會想到要爬這樣的岩石;但是一周以前,她也沒有被一個十幾歲的巫師主持婚禮嫁給山姆·多諾文,並走入那片上帝留下腳印的山谷;沒有遭遇到洞穴塌方的危險,沒有跳進瀑布里,沒有遇到那個藍眼睛的叛逆者——他偷走了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心……
“讓等待見鬼去吧,”她聳了聳肩,走到那塊岩石前,“是時候了,山姆即使是英雄,有時候也需要別人的幫助。”
多諾文的愛爾蘭人運氣似乎開始好轉起來。
他躲在那座孤零零的山頂上一塊巨大的火山岩石後面,向下俯視着迪文羅格斯兄弟那輛卡車,那輛車顯然由於陷到一個險惡的路面小洞穴中而使前車胎爆了。肥胖的伊馬正蹲在毀壞的輪胎前,而死屍般瘦長的哲昆在旁邊站着,手中拿着手電筒,不停地指導着他的弟弟並向他的弟弟罵著髒話。
“多麼相親相愛的兄弟。”山姆一邊咕噥着,一邊將手伸到後面拿起他的采福槍。他應該徑直走到那對偷竊成性的兄弟前面,用來福槍直指着他們那醜惡的嘴臉。但是他沒有這樣做,根據他的表顯示的時間和愛因斯坦的計算,粉紅的電池只能再維持十五分鐘,他必須首先找到它,給它換上帆布旅行袋中的備用電池,然後再對付這對臭名昭著的兄弟倆。
他從火山岩後面走出來,用豹子般輕盈的腳步走向卡車,那孤獨的休眠火山為他提供了一個小小的掩護,但是這沒有關係——因為那對兄弟正忙着互相謾罵,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他沿着卡車的另一側緩緩移動着,一直走到了後面。他小心翼翼地揭開後面沉重的帆布帳簾,向裏面望着。
卡車裏面堆滿了諾艾爾的那些脆弱的電腦設備,其中有一些已經被兄弟倆粗魯的行動給損壞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傳進了他的耳朵里,他溫柔地將那些損壞的二極管推到一邊,看到了粉紅電源顯示器上的燈光。他鬆了一口氣,它還活着!
山姆抬起頭,聆聽着,他聽到哲昆的咒罵聲仍然不絕於耳。然後他伸出手,小心地從那堆電腦設備中拿起粉紅的電腦筆記本。
“堅持住,粉紅,”他將那隻輕巧的小電腦拿到自己的面前,輕聲說,“我給你和你的孩子拿來了新電池,不要出——”
他的話猛然停住了,他感覺到一把冰涼的鋒利的大刀正抵在他的喉嚨上。
“你應該同你那美麗的妻子呆在水潭邊,傑雷·曼,”那個魁梧的伊馬說,他粗野地大笑着,“現在,我們不得不讓她成為寡婦了。”
“這座該死的山崖還沒有到頭嗎?”諾艾爾一邊咕噥着,一邊又向上爬了一英寸,身體下面粗糙的浮石硌痛了她的膝蓋,在她的手腕上又劃了一道血口。她嘆了口氣,擦了一下汗,想像着她現在的樣子是怎樣的狼狽不堪。“當我們救出粉紅以後,多諾文會帶我回到地面上的——我想洗一個熱水澡,到商店密佈的林蔭道上散步,吃一頓五星級的飯店……還有一個真正的婚禮。”
她痛苦地瑟縮了一下,想要將那苦樂摻半的幻想推到一邊去,在山姆·多諾文的口袋裏找到一枚訂婚戒指,比在聖米奇加島上找到一個過夜的俱樂部還不可能。那些小電腦也許能成功地解決伊甸園方程式,但這並不意味着她也能。她知道她現在應該將精力放在營救粉紅與它的孩子上,可是救了粉紅,就意味着她的腳步距離分別更近了一步,意味着她再也不會見到他。
繼續,諾艾爾,不論你是怎麼想的,你必須做這件事。
儘管她的膝蓋發軟,心痛欲碎,她還是抓住了正在攀登的岩石的邊緣。她很不淑女地詛咒了一聲,然後翻到山崖上面,在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攀上了山頂之前,她就順着另蘭側滾了下去。
她滾過了一道輕緩的斜坡,當她支撐起身體時,她才發現她距離迪文羅格斯兄弟修理了一半的卡車只有幾碼遠。她想要站起來,但是失敗了。她那已經傷痕纍纍的膝蓋又重重地撞到了套筒扳手,她疼得做了一個鬼臉。
好了,至少迪文羅格斯兄弟沒在。
她的釋然很快就變成了恐懼,她的目光移到被卡車前面的車燈照亮的路面上,看到兩個極不般配的兄弟正並肩站立着,像一對從地獄出來的魔鬼一樣狂笑着.那個瘦子已經將粉紅的PC機與帆布旅行袋扔到了他身邊的地上,而那個矮胖的長着豬頭的伊馬正抓着來福槍的槍筒。在他們面前跪着山姆,他的手臂被綁到背後,就像死刑犯的姿勢。
不,上帝,不!
恐懼漲滿了諾艾爾的心;她望着那個長着豬頭的傢伙舉起了來福槍,用它粗魯地敲着山姆的腦袋。“求饒吧,傑雷·曼,也許我們會放了你。”
“見鬼去吧。”山姆咆哮着。
不,親愛的,照他們說的去做,不論他們想要什麼。
“好吧,也許我們不會很快地幹掉你,也許我們應該找到你的小姐——”
山姆掙扎着。“如果你們敢將骯髒的手放在她的身上,我就——”
氣勢洶洶的哲昆在他的肋骨上狠狠地踢了一腳,打斷了他的話。
“夠了,伊馬,殺了他,我們走。我們是為錢來的,不是為了女人——”
“為什麼不兩者兼有呢?”諾艾爾問,她從卡車後面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山姆掙扎着想要站起來,但是伊馬又用槍托在他柔軟的肋骨上撞了一下,讓他再次跪下去。
“諾艾爾,快離開這兒!”
“不,如果沒有你。”她悠閑地走到昏黃的燈光里,目光落在伊馬瞪大的眼睛上,“我相信在教堂的那一夜伊馬和我還有些事情沒有了結,也許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小姐,你美麗又聰明。”伊馬搖晃着他那球根一樣的圓腦袋,將槍交到他皺着眉頭的兄弟那裏。
“伊馬,我不認為——”
“安靜,哲昆!當我完事以後,你可以享用她,這不會用很長時間。”他走到諾艾爾身邊,將她推靠在卡車的格子窗上,
向她俯下身想要吻她……
……諾艾爾敏捷地彎腰揀起套筒扳手,向伊馬的腦袋上砸去;
“伊馬!”哲昆舉起槍向她瞄準,但是山姆的動作比他更快,他伸出雙腳絆住那個瘦子的腳踝,在哲昆勾動扳機的同時,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那個瘦子怒氣沖沖地再次舉起來福槍,直接瞄準了山姆的心臟,“禱告吧,傑雷.曼——”
一聲警笛聲劃破了夜空,哲昆驚慌地想要逃跑——但是他的生路被五六輛從天而降的警車切斷了。警察像潮水一樣從車裏跳出來,將哲昆、伊馬、那輛卡車還有車上的非法物品團團圍住。
“你們及時地趕來了,”山姆說,一個警察正扶着他站起來,“你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我們沒找到,”一位警官回答着,向前指了一下,“是他找到的,他說他聽到了小電腦喊救命的聲音。”
山姆順着他的手指望過去,看到帕帕·吉尼正從一輛吉普車裏走下來,他穿着牛仔褲和寬鬆的襯衫,就像島上一個年輕的男孩一樣,但是他的舉止之間顯示着尊嚴。他沒有理睬身邊的混亂局面,直接走到粉紅的電腦前,跪了下來,將新電池給它換上。
“也許伏都教的魔法真有些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方。”當山姆注視着薩滿教的巫師擺弄着這台高科技的產物,就像是一位熟練的程序設計師時,他沉思着,“你怎麼想,諾艾爾——
他的身體忽然僵硬了,他意識到自從她從格子窗前倒下來,她還沒有動一下,他親眼看到她滑倒在地上伊馬的身體旁邊,在她倒下的地方,一道鮮紅的血跡從卡車前面的車燈上流下來。
“諾艾爾!”
(接收自當地的英特網)
粉紅一文本:誰在那裏?
是我,小東西,你很快就會沒事的,你們都會沒事的。
粉紅一文本:但是我是怎麼聽到你的聲音的?你根本沒有網址。
我的思想在跟你講話,不論構成我們的是什麼樣的物質成份。物質與精神能量不是水火不相容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些。
粉紅一文本:愛因斯坦?是他……?
它沒事,它幫助我發現了你的位置,你們之間的愛情是強烈的,就像在傑雷·曼與那個外國女人之間的愛情一樣,我只希望他們的愛情有足夠的堅強。
粉紅屍文本:諾艾爾!我聽到山姆在哭叫着她的名字,他聽起來似乎很害怕。
他有理由害怕。
粉紅一文本:(收到了數字圖像,山姆的懷中正擁抱着諾艾爾失去知覺的身體)哦,不,這一切就像在吉娜身上發生的一樣,你應該做些什麼事幫助他們,就像你幫助我一樣。
我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小東西,舊日的惡魔仍然活在他們的心中,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們的愛情是否足夠強烈,能將他們從往事的樊籠中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