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菲瑞爾。
在我灰濛的視界裏,你是唯一的清晰。
C.G
輕聲細語。
樂聲輕場,是美國的爵士樂,慵懶的提琴撥弄,也將人的意識帶往更深一層,不願醒
然而即便多麼想要持續地沉眠,意識終有清醒的一天。
幽然黑眸揚起,獃獃楞楞地直視安靜無息的空間,納不進任何景物,耳朵先行接收到房外有人走動的聲音,敞開的聽覺直達樓下那喧鬧的巨大聲源,爵士樂的聲音也是從那兒傳上來的。
鞏君延眨動眼瞼,漸漸地眼眸適應地能就着微弱的月光看清近在眼前的矮櫃,上頭有個枱燈,於是他遲緩地抬起左手——因為右手壓在枕頭底下——吃力地拉下枱燈的開啟繩,暈黃的燈光透過給有精美圖案的燈罩,使得暈柔的光彩成了五彩的柔和光芒。
鞏君延無心於欣賞這已臻藝術品的枱燈,還賴在枕上的腦袋沉重,不太想離開,黑眸環襯可及視界內的景物——
全然的陌生。
陌生的環境引來的不再是倦懶,而是戒備,他支起上身,看清房內所有的事物。
富麗堂皇,有歷史的古董不是被賞玩而是當成傢俱,保存良好,卻非被鎖在展示櫃中的觀覽品。
不知為何,鞏君延有種被伯爵的氣息包圍的感覺,他仍然感到害怕,只是害怕之餘又有種奇特的戰慄。
床尾距離約莫五公尺有道門扉,門內透出燈光,似乎是隨着枱燈的開啟而跟着激活,可門前有個椅子,椅子抵在門扉,似是用來抵住門不讓門合上,鋪着柔軟璧子,綉有手工精美圖案的布料上百摺疊整齊的衣物。
鞏君延赤腳踩在喀什米爾制的地毯上,感受到毛料撫弄着肌膚的軟柔觸感,再一次有感這個房間,乃至屋子的主人的品味之不凡。
音樂聲一直沒有斷過,鞏君延因身子的顫抖才發現自己是光裸的,他一驚,下意識地回首看床,空無一人,而房內也只有他一人在。
「呼……」他鬆口氣,走向床尾透出燈光的房間。
那是一間更衣室,裏頭寬敞,衣服乃至鞋子被分門別類的放置着,而用來抵門的椅子上頭的衣服有張短箋,寫着:
希望你會喜歡。
沒有署名,字體簡潔有力,鞏君延莫名地覺得懷念,但他一笑置之。
再沒有什麼莫名的感覺可以讓鞏君延覺得訝異了,只因近來有太多破壞他理智的事物出現,讓他的承受力突然倍增。
連鞋襪也配好了。
鞏君延依言拿起衣服要穿時才發現原來衣物下有一個鞋盒,從容一笑,鞏君延穿上某人為他配好的晚裝。
一襲剪裁合宜的黑色燕尾服配上銀白緞面的腰封(寬腰帶),搭上同色的領結,足踏黑色皮鞋。
身高比東方人高上一點,約莫一七九的鞏君延穿上燕尾服后看起來更高了些。
他調整打好的領結,走出更衣間,發現床旁矮柜上有個放有整發工具的托盤。
「剛剛還沒有的……」鞏君延低喃,指尖撫過那擦得發亮的器具,嘆息。
他已經對這些突然出現的東西與詭異的情狀開始習以為常,就算現在伯爵人出現在他面前,也許他還會對他微微一笑,道安。
找到盥洗室,將頭髮與新生的鬍渣作一番整理,才步出房間。
那是一道長廊,雖有壁燈,仍顯陰暗。
聲音是自盡頭傳來的,而更明亮的光亦隱約打在貼有美麗壁紙的牆上,長廊的牆上也掛有畫,但不是人物肖像,而是一幅幅風景。
鞏君延漫步走着,像走過了全世界的風景一般,佔據頭腦的暈然漸去,走到那人聲私語盛盛的場合才知樓下已人滿為患。
是宴會?鞏君延對這種景象不陌生。
盛裝的男男女女,三三兩兩地交談着,頂着托盤的服務生在其中穿梭,中間空出的舞池有人在跳舞,而他所聽見的樂聲是自彼端的樂團現場演奏。
現在流轉整個宴會歌曲是SomethingStupid,由兩位男女歌手輕聲吟唱着,從容輕快的樂曲讓人不由得臉泛笑意。
鞏君延在一群又一群的人里穿梭着,想找個安靜的角落坐下,靜靜地觀看這場晚宴,他不知自己為何會身在此,他的記憶只停留於墓園,一醒來面對如斯景象,他也該習慣了。
反正沒有什麼比遇上伯爵更加的詭異,即使伯爵在白天看起來很正常。
鞏君延發現原來自己的適應力挺強的。
想當初他到日本留學,被同為東方的日本人視為懦夫而遭到欺侮,高中畢業回到台灣念大學,之後到美國留學也是被美國人瞧不起,他都經歷過好長一陣的適應與勉強才挨過來。
可伯爵……
「嘿,你陪我跳舞!」清脆充滿活力的聲音傳來,在鞏君延來不及反應之際,一雙柔嫩的手握住他的,將他往舞池拉。
此時樂團改奏起華爾滋,鞏君延的身體跟着舞曲動作,這才看清強拉自己入舞池的,是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
少女頭髮盤起,純然的金,搭上藍眸、蒼白的膚色,約莫一六八的身高,使她看來年輕而美麗。
「小姐……」鞏君延不明白為何置身事外的自己突然被她發現。
「我叫雅琦,Chester。」雅琦抬頭笑望,微張的紅唇隱見過度發達的虎牙。
「妳知道我?」鞏君延訝異地看着她,跟不上舞曲。
「當然,大家都知道你。」雅琦引領着鞏君延跟上舞步。
鞏君延聞言,環視四周,這才發現所有的人雖無異,可他們的視線常會有意無意地投注在自己與雅琦身上,「我想他們是在看雅琦小姐你吧!」
鞏君延一笑置之,即使在台灣,由於自己幾乎不曝光,所以於很多大場合宴會中,反而是君晟較自己還活躍,且易被認出。
他仍不知為何上一刻人在墓園的自己,現下己身在晚宴中。
也許是伯爵。
這個念頭突然冒出,讓鞏君延不由得一笑,是啊……任何事一扯上伯爵,就似乎有了一個荒謬卻又合理的解釋。
「Chester你太不了解你的魅力了。」雅琦帶着另有含意的笑容如是道,她墊高腳尖,柔弱無骨的手在他頸后交握,整個人貼上鞏君延,與他的身體毫無縫隙地相合。
鞏君延皺起眉,他對小妹妹沒興趣。
即使雅琦長得很美,身材也很好,但他沒有戀童癖,才想要推開她,耳朵一痛,讓他眉頭皺得更緊,原來是雅琦咬住他的耳朵,她的牙齒不知是怎麼的,竟然將他的耳朵咬出一圈齒痕,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樂音乍停,偌大的宴客廳談話聲盡褪,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壓下,但鞏君延因耳朵的痛楚無暇分神。
幾聲吞咽口水以及喘息聲充斥,鞏君延充耳不聞。
他摀住耳朵,一手推開雅琦,她幾乎將他的耳朵咬掉。
「對不起。」雅琦雙手捉住鞏君延胸前的衣服,無辜的藍眸瞅着他。
「沒關係,不要緊。」鞏君延勉強笑了笑,維持禮貌地想帶雅琦離開舞池,卻被她挽住。
「Chester,我們到外頭去透透氣吧!」說完,不由分說的拉着鞏君延便往外走,力氣之大,連鞏君延也無法掙脫。
斷止的樂音在鞏君延被拉離后再次恢復,只是鞏君延從頭到尾沒發覺。
「雅琦小姐,等等……」鞏君延幾番掙扎終於甩開了雅琦的手,也中止了他們前進的步履。
他警戒地看看四周,這花園大到不行,加上被雅琦亂帶,他根本看不到主屋在何處。
雅琦被他甩開的力道弄倒在地,久久不起,鞏君延見狀彎身想要扶起她,卻被她反手一拉,鞏君延一驚,忙抽手,雅琦的指尖順勢捉破了他的衣袖。
成功救回手臂的鞏君延抬手看見破碎的衣袖與她的指甲捉出的傷痕,眸就着月光移落至雅琦身上,發現雅琦的身子呈不自然的角度僵硬地爬起,她的金髮散亂,塗上紅色唇膏的唇泛着奇異的詭痕,揚起首,原本美麗的藍眸,眼白竟斥着血紅。
鞏君延倒吸一口氣,忍不住倒退三步。「妳……」
「Chester,別害怕,一會兒就不痛了。」雅琦笑了笑,輕柔地吐着安撫的話語,使用的語言是鞏君延夢裏的語言。『只要你允了與我的契約,我就讓你快活。』
這非但沒有讓他感到溫暖,反讓他更想逃開,頭皮發麻,但腳步顛躓不穩,逃離的速度與大腦急促的警示命令成反比。
雅琦朝鞏君延張手,鞏君延只覺身體不再受控於自己,無意識地朝雅琦「滑」過去,他眼明手快的捉住身邊修剪過的樹枝,勉強阻去一點時間,可他的身體還是被吸過去,可憐的樹枝被他折斷,掌心傳來磨破的熱痛。
一下子鞏君延胸前的衣服被揪住,強迫凝視雅琦充血的藍眸。
『Chester,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好不好?』雅琦臉上的表情與她的話語成強烈對比。
「不好。」鞏君延拒絕。
『別這樣嘛……好歹我剛才救了你一命耶!』雅琦陰惻惻的笑着。
「放開。」鞏君延冷下臉,硬聲命令。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份篤定那兒來的,見着雅椅已經是非人類能有的表情動作,還能跟她對談。
雅琦露出惋惜的表情,依言放下鞏君延。『Chester好凶,人家不過是希望你跟我玩而已嘛!』
鞏君延一得到自由,忙退開好幾步,意識到手裏的樹枝被自己握得死緊,而略為放鬆些,換過一手,攤開掌心,發覺掌心被樹枝刺到流血,才發現原來自己捉到的樹枝是荊棘。
四周安靜無聲,月悄然躲入雲影里,耳邊突然響起粗重的呼吸聲,鞏君延偏首一睇,雅琦不知何時已然來到他身邊,靠得好近好近,她瞪着鞏君延流血的掌心,未經鞏君延許可便捉住他的手,口水滿溢。
『我可不可以舔?可不可以舔?』雅琦像久旱逢甘霖的人饑渴的詢問。
「不勞煩,我自己來便行。」鞏君延覺查到雅琦渴切的眸一直盯着他流血的傷口,遂收拳,傷口的血自指縫流出,滴落,雅琦見狀整個人撲了過去,趕在血沾地前舔去。
鞏君延覺得噁心地將拳頭收入褲袋中,再退開好幾步,然而雅琦亦步亦趨的跟着。
他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手裏的荊棘飛出,剛好打到雅琦的額頭,雅琦低嗚一聲,目露凶光,充血的藍眸瞪着鞏君延。
『要不是礙於伯爵,你早就成了我的腹中物!』
伯爵?
鞏君延無法續想,因為雅琦凶性大發地撲了過來,他下意識的一個抬腿,側踢,將雅琦踢開,雅琦敏捷地着地,又撲了過來,她的指甲長長,成了武器,鞏君延沒有時間訝異,只抬高右臂,插入褲袋的左手成拳伸出給了雅琦一記左勾拳。
從沒有一刻,鞏君延如此感謝鞏靖硬要他們兄弟倆學防身術。
這回雅琦眼一翻,砰然倒地,不知是昏了還是死了。
鞏君延沒有勇氣查看,一個轉身便跑進花園深處。
花園黯黯無光,唯有一處的光源依然,他尋光而至,發現是一溫室。
後頭的腳步聲躂然,致使鞏君延推開溫室的門閃入。
溫室植滿了玫瑰,各色玫瑰不分季節的開着,最多的是鮮紅色的玫瑰,而溫室的盡頭有個角落,那個角落置放着一把軍刀,軍刀無鞘,已然生綉,卻未見封塵,應是有人擦拭照料。
特異的是,地上散落的滿滿是玫瑰花瓣。
鞏君延盯着地上的花瓣,不知為何有股熱惹湧上眼眶。
溫室的門被大力踢開,只見某個東西飛身撲了進來,鞏君延拔腿便跑,想也不想捉了軍刀閉上眼往那看不清是人是鬼是雅琦或是其它東西的東西砍了下去。
啊——
慘叫聲凄絕,鞏君延張眼,入眸的是雅琦倒在玫瑰花叢上打滾的情狀,她的左手被軍刀砍斷,卻未見血。
那隻斷手漸化成灰,鞏君延瞪着那坨本來還是手的灰,腦袋一時間停止運轉。
雅琦不停的尖叫,可鞏君延不知道是斷手還是玫瑰讓她痛苦。
眼前突地一花,伯爵挺拔的身影背對他站在他身前,鞏君延持握的軍刀浮起,往伯爵的掌心貼去。
『鳴哇啊啊啊……不要……對不起……對不起……伯爵……救我……救我……』雅琦睜大充血的藍眸,痛苦的抱住自己,劇烈的發著抖,害怕的求饒。『ch……Chester……我還沒吃掉你……我救了你……你……你快跟伯爵說……我……我……』
伯爵無話,緩步接近雅琦,鞏君延沒有看見伯爵的表情,但由雅琦驚懼萬分的臉上,感受到伯爵的氣勢,那讓他不由自主的噤口。
伯爵揚手,一起一落下,雅琦的心口處沒入軍刀,又拔出,再揚起落下,雅琦的頭身分家,她的身體燃燒了起來,化成灰燼,教風吹散,溫室內的大片玫瑰舉凡接觸到灰燼的,皆以驚人的速度枯萎。
鞏君延目瞪口呆,卻完全失了害怕恐懼的心情,他的視線隨着伯爵的身影移動,無法思考。
伯爵面無表情的掛好軍刀,才蹲在鞏君延面前。
此刻他左眼的眼罩己拿下,一雙魅惑誘人的藍紫色瞳眸凝視着鞏君延,鞏君延不閃不避地迎視,避開的反成伯爵。
「會疼嗎?」伯爵握住他雙手的手腕,將掌心朗上,看見上頭教荊棘剌出的傷口,輕問,臉上的表情定令人窒息的嚴肅。
鞏君延開不了口,臉頰沖紅,他想起上一次伯爵在他打破咖啡杯時對他做的事,光是回憶就讓他呼吸紊亂。
伯爵這回用手替他拔掉荊棘的刺,他發出一聲低吟,敏感地感受到伯爵的舌輕舔過傷口引發的感覺,他肩膀一縮,伯爵揚睫瞅他一眼,曖昧一笑,但眸光落至他耳垂上的齒痕時,銳利了起來。
冰冷的姆指撫上他的耳,眉頭聚攏,「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在主屋裏開會,只知君延己醒到了宴會,直到他的氣息自宴會中消失,伯爵才驚覺自己忘卻這不是普通的宴會,今晚這兒除了君延,沒有活人……
「雅琦咬的。」鞏君延如實以告。
伯爵臉色繃緊,蒙上一層陰暗,藍紫色的眼眸漾着點點怒火與懊悔。
鞏君延知伯爵在後悔方才讓雅琦死得太痛快,不過他不願將他的後悔成因加在自己身那太危險了!
事實上,眼前的一切都超過鞏君延可以抵受的危險,但伯爵一次又一次的挑戰他的極限,讓他摸不清自己的底限何在。
「疼嗎?」成功地壓下怒氣后,伯爵再次開口。
鞏君延搖搖頭,還沒搖完,他的耳朵再次遭殃,「噢!」
伯爵就着雅琦咬過的地方再咬一次,而且比雅琦留下的痕齒更深,「很痛!你幹什麼!?」
鞏君延推開伯爵,但伯爵不動如山的任他推,見他反應劇烈,笑着拉起他,往放置軍刀旁的長椅坐去。
「你很勇敢。」伯爵拉着他落坐后,贊道。
「呃?」鞏君延不知他的稱讚所為何來,耳朵仍發疼,他不明白伯爵為何要這樣做,他的耳朵差點被雅琦咬掉,他又來一次,他為什麼不咬自己的耳朵看看會不會痛!
「或許你不是勇敢,而是遲鈍。」伯爵看了他的反應,改口。
鞏君延怒目相視,「我不明白伯爵在說什麼。」
「你不對自己為何會身處晚宴中感到奇怪?又不對雅琦化為灰燼一事覺得害怕?」伯爵的手冰涼,覆於鞏君延掌心,那份冰冷透入了他的血液,凝結他的神經。
鞏君延為伯爵的問題呆怔半晌,才微扯動唇角,『您打算告訴我么,伯爵?』
一出口即是伯爵常使用的陌生語言,標準的發音與起伏,讓伯爵揚眉,藍紫色的瞳眸因而閃過光芒,揚開笑痕,一手不知何時己抱住鞏君延的腰,拉近兩人的距離。
他又要……吻……
鞏召延才料想到伯爵的舉動,微張的唇己教伯爵靈巧的舌尖輕舔描繪,理智的線拈成絲,在綳斷邊緣,一波又一波的麻痹感讓鞏君延覺得自己的頭髮豎了起來。
「伯……」爵字還在口裏,他的舌即教滑入口裏的舌給糾纏翻攪,伯爵這回只專註在親吻,可光只是親吻,就讓鞏君延對自己身體的激烈反應慌張。
『菲瑞爾,叫我菲瑞爾。』伯爵在鞏君延的唇畔喃令。
鞏君延被伯爵吻到牙齒打顫,舌頭髮麻,嘴唇微腫的鞏君延黑眸晶亮凝視,只能喘息,無力再語。
『這一世的你啊……讓我情不自禁……』伯爵有些苦惱的蹙眉,藍紫瞳眸浸着無數複雜情緒地瞅着他,『為什麼是你呢?』
為什麼讓他一眼即愛上他?為什麼要讓他停止跳動的心再次因他悸動?讓他沒有時間反應就這麼墜入鞏君延未曾張開的網……
鞏君延眼睫顫動不已,心也慌亂不已。
伯爵的存在過於耀眼,即使閉上眼不看,心裏腦里也彷彿早有個伯爵專屬的位置,剔除不去。
「伯……菲瑞爾。」鞏君延在伯爵恐怖的目光下改口,「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幾月幾日?」
「你看到玫瑰都枯萎了吧?」伯爵沒有回答鞏君延的話,反移開臉,側開上身,讓鞏君延看清楚。
鞏君延頷首,緊盯着伯爵的側臉。
「我們家族除了有遺傳性的日盲症外,還有恐懼玫瑰的病。」伯爵起身,那一瞬間眸底綜繞的悲傷讓鞏君延心一動,絞緊。
他走到一旁的矮几,上頭花瓶插着溫室唯一沒有枯萎的玫瑰,隨意拿起一朵來,先湊近鼻下嗅了嗅,轉身面對鞏君延。
奇異的事就在那一瞬間發生。
多瓣玫瑰的花瓣由升至內開始一瓣一瓣地剝落,不一會兒,玫瑰花瓣掉光,伯爵放手,再拿起一朵,屢試不爽。
「夠了!」鞏君延看不下去,上前搶下最後一朵紅玫瑰,然而開始雕落的紅玫瑰並未因鞏君延及時阻止而停歇。
黑眸染上淚光,眼眶熱紅,伯爵冷冷的手輕撫着鞏君延的眼角,舒緩鞏君延形於外的傷痛——那是為伯爵。
「看吧,不論活着剪下、何種品種的玫瑰,一到我家族人手中,便會開始雕零,很有趣吧?」伯爵飽含笑意的低柔嗓音在鞏君延耳邊響起。「你不覺得這種情形熟悉么?」
鞏君延攏眉,低垂的眼看見的是滿地的死象,揚高睫,入眸的是伯爵微笑的俊臉。
「是很熟悉。」鞏君延讀過那個名詞的研究報告還有文學作品,可都比不上眼前的真實。
「你不好奇為什麼我能在日光下走動?」伯爵放柔眸波,卷纏上鞏君延的身影,刺入他的骨血,試圖在他身上心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你有日盲症,不是夜盲症。」鞏君延說著伯爵用來搪塞他的理由,深信不疑地看着伯爵。
伯爵的笑容瞬時扭曲,「為什麼?」
雙眸相望,伯爵知曉鞏君延己猜到某些事實。
「那是你說的,不是么?」鞏君延反問。
伯爵抑首笑了,「Chester……」
「君延,我堅持。」鞏君延不想聽到伯爵叫他的英文名字。
「君延。」伯爵從善如流,「你不怕我吃了你?」
「請記得吃乾淨些,再將我的骨頭燒成灰灑向大海。」鞏君延轉移話題的本事不輸給伯爵。
他認輸。在伯爵刻意的誘惑下,他沒有反擊的餘地,更不知道如何反擊,試圖逃避的他沒有退路可逃,迎上伯爵的眼眸,他發覺自己甘於耽溺,無怨無悔。
「君延……噢,君延……」伯爵喚着鞏君延的名字,「為什麼是你?為何是你?」
鞏君延無法回答,因為他地想問伯爵:為什麼是你?為何是你?
「你為何如此的特別?」伯爵指背拂過鞏君延的下顎,撫上他的喉結,領結順應而解,第一個扣子也跟着扭開,指腹輕壓住他的頸動脈,『為何不開始逃就逃得徹底些?』
「是你追上來的。」鞏君延犀利的指稱。
伯爵低低地笑了,「沒錯。」
沒錯,是他追上去又封死他的……
他俯低臉,親吻他的唇,這回柔情綣繾,細細品嘗,這回他終於得到鞏君延的響應,鞏君延將手貼在他的腰側,微微顫抖着。
這就夠了!伯爵唇色不可遏抑地揚起喜不自勝的弧度,細細輾吻着鞏君延唇上的細紋。
兩個月。
這三個字貫入兩人腦中。
伯爵抱住鞏君延單薄的身體,力道大到鞏君延全身的骨頭都撞在一起,像要抱死他一般的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