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菲瑞爾。

請允許我喚你的名,在我有限的時間裏。

C.G

菲瑞爾揚起笑,睇着鞏君延,眼底映着他強自鎮定的面容,笑意擴大,滲入些微冷意,那份冷意,遞傳到鞏君延心底,讓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那種被蛇盯上的僵直感絕對不好受。

「鞏先生,一直站着不好說話,請坐。」他的手攤向辦公室另一端的古董沙發。

鞏君延自他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望向沙發,不覺得那是舒適的坐椅,反有種那是因椅的感覺。他深吸口氣,朝他頷首,挺直背脊走過去坐下,打開隨身的公文包,拿出裏頭的企劃。

「伯爵,請過目。」他越過菲瑞爾的耳邊看向他身後,不與他做任何視線的接觸。

「菲瑞爾。」菲瑞爾微偏首,擋住鞏君延的視線,強迫他與自己的眼眸對上。

「伯爵,這是我們公司的企劃案,請你過目。」鞏君延低垂眼斂,未依言改口。

「菲瑞爾,我堅持。」菲瑞爾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俊臉上有着一絲難厘的殘酷,他冰冷而低柔的嗓音輕喚:「Chester。」

害怕。

鞏君延這輩子沒有怕過什麼,但自菲瑞爾身上散發出的感覺讓他下意識的想跑,可他不能!

他從來就不是個膽小怯懦的人,父親也未曾以此教育他,他是鞏家人,不知恐懼為何的鞏家人。

於是他仰首看着菲瑞爾,眸里有着凌厲的銳意。

「菲瑞爾,這是我們公司做的企劃案以及過往五年內的業績報表和市場調查報告。」不管菲瑞爾是否真心與他們合作,鞏君延一點地不願意在他面前示弱。

他將文件擱在坐上對面沙發的菲瑞爾面前,略過他的眼,轉身面對落地窗,採光良好的窗子可以俯瞰街上行走的路人。

「如同這份文件上所呈現的數據顯示,您可以發現本公司在這五年內有大幅度的成長。一般中小型企業越來越注重人身安全、貨品保障。同時台灣人對於保險以及人壽的概

念性加強,愈來愈多人願意為自己以及家人購買保險,形成新型態的投資。因此您可以得知台灣購買的人口將在未來二十年內大幅度增加,我們將可由此得到相當高的利潤。」鞏君延將記在腦中的字句一一說出,一隻手越過他的肩膀貼到窗上——

他呼吸一頓,感受到四周氛圍困菲瑞爾的過度靠近而改變。

「CHESTER……看來,你在倫敦的這些天,不很『愉快』。」菲瑞爾輕柔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怎麼沒有利用難得的假期在這兒好好地玩呢?」

絲般的長發因紅絲帶的斷裂而散落,教不知從何方來的風往鞏君延身上吹去,綣卷纏包着他削瘦的身軀,恰似菲瑞爾的氣息包圍住他,那般的——

窒息。

鞏君延移動僵直的身軀,背着他往旁橫跨出一大步,轉過身面對菲瑞爾,擠出一抹笑,「伯爵,有什麼地方我解說的不詳細嗎?」

菲瑞爾的右眼直勾勾地凝望着,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只是站直身,雙手交抱、背靠上玻璃帷幕,黑髮任其披散,久久,笑了笑。

「君延,先坐下喝杯紅茶再談如何?」菲瑞爾突然改變話題。

「好。」鞏君延坐上精美的椅子,看着那鋪着繁複花樣桌巾的小圓桌,他的心也同那些眼花撩亂的桌巾一般的紊亂。

菲瑞爾喚他名的嗓音有股陌生而特別的腔調,像突然掀高的浪潮一聲又一聲的打向他的心海,擾亂他原本的心緒。

「ERALGRAY?」(伯爵茶)

「好的,謝謝。」鞏君延不喜歡這兒、不喜歡倫敦、更不喜歡菲瑞爾,他想逃離這個地方。

逃離,是的,逃離。

鞏君延看菲瑞爾背對着自己煮紅茶,於是身隨意動,起身跑到電梯前,待菲瑞爾發現他的意圖時,電梯門已合上,將他的身影阻隔在外。

十三歲那年,他隻身一人前往日本讀書,那時住在親戚家中,人生地不熟的他,由於沒有多餘的房間,只好被安排在綱琴底下睡覺。

那時,綱琴下的那塊空地,就像是他的小小城堡,只有那裏沒有旁人的白眼,也沒有指指點點,更沒有欺負這回事。

他一出生就明白自己身負的責任,身為企業家的後代,許多重擔與權責都等着讓長大后的他來背負……

手掌放上鏡面,鏡面因手的溫度而漾出一圈氤氳,鞏君延很少有機會與時間看清楚自己的模樣——尤其是這般專註的凝視。

企業家第二代重要的是承先啟後,然而面對瞬息萬變的世界潮流,有時候,會覺得疲累。他喜歡瞻前衝刺創業的感覺,可他不善管理,更不善守成。這不是不好,只是身為長子的自己,光有衝鋒陷陣的特質還不夠……還需要更全面的能力……

閉上眼睛,就能感覺到某人的氣息近在咫尺,可一睜開眼,除了自己之外,再無他人。

呼——

他輕嘆一口氣,轉動辦公椅面對身後的大片玻璃帷幕,逕自發起楞來。

『鞏……君延……』

「嚇!」鞏君延出走的心神因那滲入心腸的嗓音而驚收,他眨動睜大的眼眸,好一會兒才聽見那震耳的私人電話聲。

他如夢初醒,轉身拿起話筒:「鞏君延。」

「君延,晚上有沒有空?」耳邊傳來爽朗聲音,讓鞏君延心頭一松,是好友孫景棠。

「做啥?」鞏君延鬆開唇角,扯出一道笑痕。

「酒,有好酒到,你來不來?我先替你留個位置如何?咱倆也挺久未見的了,打你從倫敦回來就陰陽怪氣,加上你又接了個集團總裁……」

「喂喂,誰陰陽怪氣?」鞏君延打斷孫景棠的話,語間笑意甚深。「我可沒你那麼荒唐。」

孫景棠在他們幾個人中是出名的會玩樂。

「當然是咱們的鞏少啰,不多說,一句話,出不出來?」

「不了,我不去。」打自倫敦回來后,他變得害怕黑夜,總是趕在夕陽西下前回家。

家。是的,是家。那個空無一人的公寓,是他暫時的家,再過不久,他得迎娶父親安排的結婚對象,繼承鞏家大片的事業,傳宗接代,建立一個新的鞏家皇朝……

這些都是他的責任,可他為何……

「老兄,你還好吧?你最近壓力太大了啦,是不是那個新成立的電訊公司讓你心力交瘁?」孫景棠知道好友喜愛投資新的東西,然而在現代人眼中,通訊這項大利多的行業,仍教政府吃得死死的,鞏君延開設的這個新集團,在業界普遍不被看好。

「沒有。」孫景棠不說,鞏君延都忘了自己有開這個集團。「我想……待在家裏。」

說出這個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回答,讓孫景棠不給面子的大笑出聲:「家?拜託,你那幢樣品屋叫家,別笑死我了,你一個月回去過幾次我們都心知肚明……」

「景棠。」鞏君延無奈的打斷好友的叨念,「我還有事得做。」

「君延,你……你沒事吧?」孫景棠因聽見好友難得的疲累而關問。

「沒事,只是……」鞏君延眼前一黑,話語中斷,所幸不到一秒,那陣暈眩讓他有些迷惘,迷惘於自己身在何處,又正和誰在說話,但他很快地捉回遊離四散的心緒,「有點累了。」

「或許找個空閑去休個假好了,你從美國回來后一直都沒有休息過,只有一個月前去倫敦……」

話筒自耳邊滑落,墜地,鞏君延睜大眼看着橡木門扉前站立的身影……

剛剛……剛剛明明沒有人……明明辦公室只有他一人的……

『君延,我找得你好辛苦。』陌生的語言、熟稔的口吻讓鞏君延懷疑自己仍身在倫敦,仍然在他的五指山內。

胸口傳來尖刺的痛楚,像在提醒他,他仍活着的訊息,但這份微弱的示意在鞏君延些微急促的呼吸下逸去。

「君延,君延!」話筒傳來孫景棠的叫聲,鞏君延如夢初醒地抬起話筒,爾後,一句話也不說的掛斷。

辦公室內除了夕陽斜照的餘輝閃閃,僅有他們兩人的目光相對,鞏君延盯着站在陽光未能及的暗處的頎長身影,忘了移動。

直到日陽教月影給吞沒,睜大的眼眸傳遞酸澀的訊息,他才開始驚覺自己呆了多久,而那暗處的身影也因黑夜的來臨顯得更加的猖狂。

鞏君延的聲音哽住,久久不能成言,事實上,他也不知自己該說什麼,那雙藍紫色的眼眸在未亮起燈的辦公室里熠熠生輝,教他移不開視線,也說不出話來。

『說話呀,你不是在懷疑我的身份?』暗影漸成形,變成鞏君延日夜所思的那個人,仍是那陌生的語言,可聽入他耳里,陌生也成了熟悉。

夢,這一定是夢,鞏君延寧願相信的這是一場永遠不會醒的夢,也不願相信這是事實。

『這是現實。』他響應鞏君延紛擾雜亂的心緒。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鞏君延迎上他的眼眸,沉溺在那泓藍紫色的瞳海中,不可自拔。

他累了……不願意再掙扎,他早已是教蜘蛛網粘上的食物,脫逃不開了……

『因為命中注定。』

「命中……註定?」他不明白什麼命中注定。

『只要你來,我就讓你知道所有的一切。』菲瑞爾微微一笑,在氛圍靜止的空間裏,他的笑容無疑是劃破凝滯空氣的利劍。

「你到底是誰?」鞏君延受不了了!為什麼他要這樣吊他?為什麼……要勾引他?

脖子上菲瑞爾曾留下吻痕而今已消除的地方隱隱發著熱,鞏君延對這種感覺不甚熟悉卻也不會錯認。

這股隱熱,在菲瑞爾的注視之下開始蔓延,即使沒有碰觸,光是視線的凝視,便讓鞏君延的身體變得敏感無比。

他顫抖不已的手摀住嘴,深怕聲音管不住地背叛自己。

菲瑞爾沒有回答,一雙帶着詭笑的藍紫色瞳凝盼,眸里蘊含的深意像黑洞,狠狠地吸附住鞏君延的心。

「鏘」的一聲,鞏君延一拳打在置於紙鎮旁的咖啡杯上,杯子碎裂,碎片插進他掄起的手側,引來陣陣麻痛,黑眸低垂,盯着滲出血絲來的傷口,不知是慶幸抑或失望的低嘆一聲,才拿了紙巾想要擦拭傷口,一隻蒼白冰冷的手即拉過他的手,湊近柔軟低溫的唇邊吸吮着。

鞏君延剛開始還想抽回手,可在菲瑞爾那雙藍紫色的眼眸注視下,他漸感氣力失去,全身的血液似加熱的水般開始沸騰。

他傻楞楞的盯着菲瑞爾吮吻他的傷口,用舌尖輕觸挑舔,引起鞏君延一聲低抽,身體的血似乎經由傷口逆流向菲瑞爾,一波又一波浪潮般的眩暈交雜令人窒息的快感襲來,鞏君延抵受不住地軟坐在皮椅上,只能喘息,移不開視線地教菲瑞爾鎖住。

感受到全身的血流向傷口至菲瑞爾口裏,他微弱地掙扎想要他放手,但卻意外地貪戀這酥麻又疼痛的感覺。

伯爵笑了,笑得開懷,柔化他與冰酷離不開干係的臉龐,他的舌離開他的手,隔着辦公桌傾身俯首舔上鞏君延微張的嘴唇。

淡淡地、腥甜的味道自伯爵舌尖遞入鞏君延的口裏,鞏君延瞠大眸,只覺伯爵靈巧的舌滑過他的齒列,探入他的嘴裏,與他慌張不已的舌交纏,他想躲開,可伯爵的手大力地握住他的手,傷口因受到壓迫而令鞏君延皺眉,這一分神,伯爵更加深入他的嘴,四唇相貼,舌與舌相纏,不知何時,伯爵的身體己越過辦公桌來到他身前。

伯爵將鞏君延的手抬高在自己頸后交疊,而他的手則插入他的發,另一隻手解開他的領帶與扣子,冰涼的手伸進他火熱的胸膛,指尖在他跳動不已的心臟前來回不停地撫弄,猛地緊掐上他胸前的突起——

「呃……」鞏君延被伯爵強硬吻住的唇間游出一聲輕吟。

伯爵唇邊帶着詭笑,離開他的唇,舔掉自他嘴角滑落的唾液,再次執起他的手,藍紫色的眼眸發著光,輕吮去再次流出血的細小傷口。

鞏君延虛脫的看着伯爵的動作,阻止不了他一再的進犯,腦袋被吻糊了,連被個男人吻這般不合道德之事也無力去想。

『記住,只要你來,便知。』好不容易,菲瑞爾放開他的手,邪魅一笑,身影溶入黑暗,消失。

鞏君延睜大眼死瞪着菲瑞爾消失的地方,即使心下早意識到菲瑞爾的「與眾不同」,但他怎麼也沒法兒將菲瑞爾與憑空消失這回事連在一塊。

心壓縮劇烈,讓他無法呼吸過來,鞏君延眨眨迷濛黑眸,翻看着浮冒青筋的手,被吮吻的觸感仍清晰地留印於上,傷口的碎片被挑掉,讓他開始懷疑菲瑞爾的舌頭是否鐵做的,不過……現下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鞏君延只手撐額,竭力想抗拒菲瑞爾帶來的誘惑,低斂的眼眸瞅着傷口,情不自禁地吻上適才菲瑞爾吻過的地方,只覺方才血液倒沖的感受再次回籠,他頓時驚覺自己做了什麼,於是將手往褲子猛擦,再猛拭嘴。

他在做什麼?鞏君延自問。打在倫敦之時,伯爵對他造成的影響讓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可回到台灣后反而更掛心。

他總覺得伯爵與他過去做的學有關連……但他有種假若夢的事實揭開,他將會陷入萬劫不復中的感覺。

可是為什麼?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伯爵給他的感覺是又恐怖又親密既誘人又危險?

鞏君延萬分疑惑,但沒有勇氣深入了解。

他知道……若真依了伯爵的話語,他會失去所有的一切……包括自我!

可是……可是……

這心頭空缺的一角……這一角……該放棄或是讓他來填滿?

冰冷的中央空調讓只着襯衫辦公的鞏君延感受到無限的冷意。

城市很冰冷。

四周的空氣凝結成白霧籠罩着高聳的大廈,擦身而過的人們面無表情,只微低頭趕着路,朝向自己的目的地而去,毫不遲疑。

紛雪雵雵,狂肆地打在身上,很痛,但她不知如何制止這份痛楚與內心的苦相呼應和。

此時的心灰意冷與心殤,與雪是如此的吻合。短短半天內,她歷經了喜悅與痛心兩種極端的情緒,一時之時不知如何處理,只能任其侵蝕她全身。

『求求你,別趕我走,我愛你啊,我只要待在你身邊我就滿足了,我什麼都不求……』

男人聽不進她切功的懇求,堅持要她離開。

明明一切都好好兒的,可為何?為何他會突然要她離開?要她走?更說他不愛她?分明……她可以看得出他那雙藍紫眸子裏的情意,是那般的濃烈與無偽……

他說一切都是騙她的,可是她不相信,不相信吶……

『哎呀!』路人撞倒了她,只發出一聲低低的歉語便離去,連攙起她的意願也無。

她默默起身,拍拂沾雪的衣服,一道撐傘的暗影站在她身邊,為她遮去漫天飛雪,她揚首,綻露最美的笑靨,以為是他追了出來。

是他!沒錯,可她從不知道失去笑容的他看起來是如此的嚴酷,當那雙藍紫瞳眸不再盈滿情意時,是如此的可怕。

她的笑容逸去。

『菲……』她低喚他的名,但教他伸出抵上唇兒的指給阻去。

『噓,別說話。』他的語氣輕柔淡冷,唇角當的笑意詭譎卻魅力十足。

她的眼倒映着他愈趨靠近的臉,微忡地眨眨眼,下一秒,只感竟到他微水的唇烙上她的頸脈,引來她一陣的瑟縮。

『乖,別怕。』他的嗓音有種魔力,讓她屈服地合上眼眸,獻出潔白的頸項。

當他的尖牙刺穿她的血管時,合上的眼震愕地睜開,她不安的蠢動着,想看他的表情,可他的手扶着她的後腦,不讓她有機會看見他。

最後,她不再掙扎,放任自己軟下的身子偎入他無情的懷抱,口裏呢喃着:『我愛你……』

雪飄亂,淹沒她的身子,而他,早在吸干她的血后消失無蹤,雪花呈螺旋狀落至她睜開的眼眸,卻再也到達不了她的心……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伯爵低沉的道歉:

『對不起……』

「嚇!」鞏君延跌下床,「砰」、「咚」兩聲,自額角傳來的鈍痛讓他急遽地清醒過來。

黑眸一掃,發現自己不是身在落雪的街頭、亦非為女,而是處於從床上跌下來頭去撞到床旁矮櫃的房間裏。

房內熟稔的一切說明他此刻是在自己的房間。

「夢?」鞏君延自問,不確定地往脖子上抹,映在眼底的指光潔無血。

他不相信地跑到浴室照鏡子,抬高下巴,左右瞧。

沒有。什麼也沒有。

「真的是夢。」鞏君延這才相信適才那過於真實的景象是夢境。

夢裏,他看見自己變成女人,走在飄雪的街頭,顯然是被情人拋棄離開……這些都還正常,只除了自己成為女人有點怪異,可……可是……

最詭異的是那個男人……那個把他(她)殺死的男人……他竟將他與菲瑞爾連在一塊兒。

可那個女人的穿着很明顯是十九世紀末的穿着,菲瑞爾若是那時便已存在,那麼……他不是妖了么?

或許他真是妖。

鞏君延搖搖頭,轉開水龍頭,潑水,爾後抬頭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空洞而無焦的黑眸彷彿正透過鏡子在看着什麼陌生的人。

他似乎……不再是自己……強烈的違合感自倫敦回來后益發的增加,心底有個聲音直喚他回英國。

回?他竟然用了回這個字!鞏君延自嘲地勾起嘴角。台灣才是他的家!卻有個古怪的聲音一直勸他「回」英國。

敲門聲自房外響起,他隨手捉了毛巾邊擦臉邊走出浴室應門。

「誰?」

「大少爺。」管家亞伯身着西裝直挺挺地站在門前,恭敬地喚着鞏君延。「您早,老爺吩咐今早大家都得下樓用早餐。」

「亞伯,這種事打通電話便行。」鞏君延點點頭,順道提醒年約五十歲的管家家裏有電話這種便利的物品。

「大少爺,亞伯仍習慣用雙腿走動。」亞伯有一頭銀白的頭髮,深褐色的眼眸,英國籍的他為鞏家服務已有二十五年之久,等於是鞏君延有記憶以來,他便在鞏家。

鞏君延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換好衣服我便下樓。」

「是。」亞伯再一微躬,轉身離去。

鞏君延盯着亞伯高大修長的身影,腦里不經意略過伯爵壓迫性的身高,一楞,忙回神,進房梳洗更衣。

「大哥。」一襲PRADA西裝的鞏家次子鞏君晟與一件POLO衫和休閑長褲外加布鞋的鞏君延在樓梯口碰頭。

「君晟,你幾點回來的?」鞏君延看大弟一臉疲態便知他又通宵玩整夜了。

仍在美國華頓學院念書,趁學期末回來的鞏君晟有着年輕學子無憂活力充沛的特質。

「四點。」鞏君晟才剛入睡,即被管家給挖醒。「父皇勒令全家出席,怎麼可以獨缺小弟我呢?」

「呵。」鞏君延笑了笑。

鞏家不太像一般的外界所傳的富家豪門,鞏靖對於與孩子見面的機會向來掌控得宜,家中早晚餐鞏家全家人必定會到齊,談談一天的瑣事,生意事除外。

而晚飯後總有一至兩小時的時間是鞏靖與兩位兒子共同做學校功課的時間,這項例行公事,到鞏君延與君晟上了國中才結束。

鞏家的孩子天天見得着父親的面,而父親也會盡量抽時間與他們相處,不似其它同樣背景的孩子,一年到頭可能還見不到自己的父母親一面。

這種情形在鞏家並不常見。

「君晟,我聽見啰!」鞏夫人,兩位鞏先生的兒子,他們口中父皇的妻子,江綽雲一臉笑地攬着兩個兒子的臂彎,三人緩步下樓。

「哎呀,母后,您愈來愈美麗啰!」鞏君晟親親母親的臉頰。

「少油腔滑調。」江綽雲笑開臉,轉向另一邊的大兒子,「君延,你要有心理準備。」

「嗯?」發獃中的鞏君延回過神。

「你爸應該會同你深談。」江綽雲言盡於此。「還有,多笑笑吧,你才二十八歲,別像四十歲的老人一樣。」

「媽……」鞏君延可笑不出來,近來心裏腦里的轉變太多,讓他壓根兒無法放鬆自己。

「總之,一會兒早餐中我不要聽見任何生意經和爭執哦!」顯然皇太后已經先行警告過太皇上,當他們三人到餐室時,正看着英文經報的鞏家大家長,乖乖地收起報紙,同妻子與兒子一道用餐。

而用完早餐,由於是星期日,因此打完高爾夫球回來的鞏靖叫了鞏君延進書房。

父子倆進行一項長談。

隔日,鞏君延再次飛入大不列顛的領空,踏進倫敦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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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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