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自那晚開始,沈刑天便堅守着他對沈皓的承諾,刻意地躲避練湘婷。既使有幾次他和駱水凝出雙人對地進出極東居,不小心撞見練湘婷,他也像陌生人似的,隨意而倉促地和她點頭寒暄,然話就刻意找借口躲避她,像閃躲瘟神般,迅速的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他開始像例行公事般,帶着駱水凝出入沈家,製造兩人的感情迅速發展的假象,然後飛快地退出練湘婷的生活。他可以和伍崇濤熱絡地閑扯淡,可以像個好兄長似的和沈皓談天說地,但,對於練湘婷;他永遠戴着一張淡漠疏離的假面具。

他的冷淡規避令練湘婷黯然神傷,又悵然若有所失,整個人、整顆心都陷在一層陰鬱難解的憂傷情緒哩。

這個星期六的下午她婉拒司機小陳的提議,主動提出自願充當沈皓的私人司機,只為了趕在沈刑天和駱水凝回來吃午飯前,儘快送沈皓到醫院復健,同時,也避開那令她痛徹心扉的一幕。

一下山,這輛黑得發亮的賓士車便陷在周末的車潮里動彈不得,練湘婷將車頭迴轉,掉頭往另一條比較好走的路,但情形只好上了一點點,車子仍無可避免地走走停停。

練湘婷索性放棄掙扎,無奈地瞪着駕駛座的前方,渾然沒注意來自身旁的沈皓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稍後,她有些自憐地嘆息了一聲,“我想他不夠愛我,至少沒有我愛他愛得那麼深。”

“哪個他?”沈皓明知故問。

練湘婷嬌嗔地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的;他不夠愛我,所以回到極東居之後,他對我視而不見,彷彿所做的一切再也引不起他的注意了。”

她的悲傷是這麼的明顯,使他不得不找些其他的事轉移她的注意,尤其是他到目前為止還沒將沈刑天那“偉大的犧牲”告訴她。

“我想他應該不知道你會開車。”見她欲言又止,他漂亮的雙唇逸出一絲洞悉的微笑,“聽我說,我認為他不知道你開車的速度有多快,你的決心有多堅強,在他眼中,你還是個柔弱嬌小、需要他傾盡畢生心力來用心呵護的小女人,最起碼,我認為他就不知道你是個外柔內剮、外表率性而內心認真的女人。”

練湘婷不可思議地輕搖着頭,“難道你是在告訴我,他對我從沒真正了解過,所以現在才在逐漸了解後分開?”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沈皓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你知道嗎?他居然要,把你讓給我。”

練湘婷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光芒,“你說什麼?”她甚至連綠燈亮了都沒察覺,直到後頭喇叭聲大作。

“你的反應和我的完全一模一樣,”他含笑地注視着她重啟油門,然而因方她實在太震驚了,索性把車停在路邊,聽他說著,“大哥他誤會我喜歡你,而他準備做個忍辱負重、含悲忍戚的好大哥,將他此生最重視也是惟一深愛的女人讓給他這個半身癱瘓的弟弟,只因為他心中有揮不去的歉疚和難以放下的枷鎖,所以他決定只要任何能讓我感到快樂與喜悅的,無論要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願意去做,包括割讓他最愛的你。”

練湘婷先是震驚得怔愣了許久,然後不爭氣地雙眼竟浮上一層水氣,將她的眼睛點綴得淚影迷濛,“他瘋了,把我當成什麼了?是報恩的工具,還是贖罪的籌碼?沈皓,我永遠也不原諒他。”

在含淚的聲聲指控中,她驀然明白一件事,一件她永遠都無法否認的事實,她愛沈刑天,愛那個傻氣而執着的男人,並為他不必要的犧牲而感到心痛,難道他真的以為她是那種見異思遷、說愛就愛的女人嗎?

沈皓拍拍她放在駕駛盤上握緊的雙拳,心中頗有同感,他也很難想像沈刑天居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而且,打算徹底地執行它。從這點,他可以深切的體會到,當年受了傷的沈刑天,至今不曾“康復”過。

“他非常固執地認為我這雙腿是因為他的疏忽而癱瘓,他希望做任何事來彌補,而剛好他又以為我和你感情很好,加上他有不得不娶駱水凝的壓力,所以他索性斷了你的念頭,裝出根本不認識你和未婚妻打得火熱的假象,希望你在傷心之餘,順利地投進我的懷抱。”沈皓若有所思又隱含促狹酌目光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可惜他這個勞苦功高,又用心良苦的悲劇英雄弄巧成拙了,你根本不希罕我的懷抱。”

”練湘婷又哭又笑地轉過身來,面對他說:“沈皓,我沒有這個意思,你從頭到尾都知道的,不是嗎?我是為你大哥而來…我……”當她看到沈皓俊逸漂亮的臉滿是挪擒的笑容后,她恍然大悟地揚起眉毛,“天哪,沈皓,你是故意要看我出糗的,對不對!”

“可不是嗎?凡事最無所謂、最看得開的練湘婷,從來不與人生氣的練湘婷,不是任何事都無法引起你的興趣嗎?”沈皓漂亮的唇角微微彎起。

“這件事不一樣,我只喜歡你大哥一人,別人再好我也不愛。”練湘婷驀然領悟了,“好哇,你幫他來套我的話,不過這次我是真的生氣了,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原諒他。”

沈皓半真半假幽怨地嘆了一口氣,“恐怕我那死心眼的大哥真的會娶他不愛的女人,然後過着一輩子無歡也無愛的日子。”

一時間,車廂里完全靜默下來,窗外嘈雜繁忙的世界宛如被隔絕般,無法影響到車內的兩人。

甩甩頭,練湘婷重新啟動車子,往車道徐徐前進,然後姣好的唇瓣綻出一抹堅定的微笑,“不,我不會讓他這樣對待他自己,他已經受夠了,嚴格來說,他不是一個快樂的人,他身上背負的枷鎖太多,多到他不知道如何歡笑,而我,非常非常地心疼他。”

她已經準備好了,如果沈刑天跨不過橫亘在他們中間的鴻溝,那麼,她不介意自己搭起這座橋,而她的決心永遠不變,她跟定他了,如果他執意要下地獄,那麼她會先到地獄去等他。

當沈刑天再次在餐桌上失了神,駱水凝終於卸下她那完美的淑女教養,“沈刑天,你究竟在想什麼?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問你的話?”

這種宛如潑婦罵街的行徑,着實讓同桌的伍崇濤大開眼界,也頗為遺憾沈老爺子借口頭痛上樓休息,錯失這個千載難逢認清駱家千金真面目的好機會,然而,他只是個不便開口的“外人”,所以他只能低頭悶笑,半點也不敢讓笑聲放肆地溜出來。

沈刑天懶懶地收回神遊的思緒,不感興趣地微抬一下眉毛,“有聽見、沒聽見反正結果都是一樣,有關婚事的事你做主就好,至於其他的,一概由我來決定,你,沒有置喙的餘地。”

駱水凝氣得微眯起雙眼,胸膛重重地起伏着,“你到底有沒有心?:我們在談的是你、我的婚事,你卻好像一個不情願的新郎,等着結婚後拋棄滿心喜悅的新娘似的。”

伍祟濤忍俊不住“噗哧”一笑,忙搖搖手以示自己的無辜,急忙低下頭品嘗鮮魚羹的美味,藉以掩飾他不是有意在此竊聽。其實、他早巳豎起耳朵,好奇得很。

“你的比喻倒是妙得很,我還不知道你有此專長呢!”沈刑天似笑非笑地瞥了伍崇濤一眼,警告似的說:“如果你還想吃完這餐飯,就閉緊你的嘴巴,我不希望在這個家中聽到任何不當的謠言。”

他警告的對象不敢吭聲,但駱水凝卻忍不住又發火了,“你也會怕聽謠言,如果你還在乎謠言,你就不會人前人後對我完全是兩個樣,喔,慢着,你該不會是在玩弄什麼把戲?想耍我?你根本不是真心想娶我的,是吧?”

她越想越不對,沈刑天的態度變得太快,也太令人難以理解,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和她結婚,直到上個星期他突然來找她,然後突然答應這個婚事,就像怕她,還是他自己,有反悔的機會似的,儘快安排婚期及一切,快得令人暈眩,也快得令人心驚。

和他結婚是駱水凝的心愿,雖然她不了解這個冷漠的男人,但她欣賞他,只要欣賞就夠了,她無法去了解他的一切,因為她怕越是探究,越挖掘出他不為人知的黑暗面,她不願與他分享醜陋的生命,她必須往前看,然而,她卻發現這男人根本不想與她分享,沈刑天把自己的內心保護得很好,完全不讓她介入,這讓她難掩嫉妒,且難以釋懷。

尤其,當她發現沈刑天回到極東居之後,馬上收起他的冷漠反而熱情表現,令她疑心大起,讓她有不真實的感受,彷彿這一切都是虛幻的,禁不起一絲考驗,而且,是建構在她的一廂情願上。

沈刑天沒有否認,也拒絕回答這問題,只專心地切割他的肉塊,咀嚼這食不知味的一餐,他的心思早已飛去練湘婷那兒。

練湘婷和沈皓應該會是極相配的一對吧!他是這麼說服自己的,從那晚起,他拚命告誡自己,練湘婷已經不是他的人了,她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而沈皓,應該會對她很好吧!沈刑天突然發現他的心已經麻木不仁到——拒絕想像她沮喪且泫然欲泣的小臉,儘管他的心已經滿目瘡痍。

“沈刑天,我要知道你究竟怎麼看待這件婚事?”駱水凝看着他表情深沉卻更形俊逸的側臉,心中卻漸生寒意,“如果你不贊成,為什麼要答應這件婚事?難道你在躲避什麼?還是我父親答應了什麼?”

沈刑天先是淡淡地掃了伍崇濤一眼,“如果你已經吃飽了,就上樓,或是去你想去的地方。”

伍崇濤聳聳肩,起身離開飯桌,雖然他實在很好奇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事,但他聰明的知道在這時候,沈刑天絕對不會讓他繼續在此竊聽的。所以他步履緩慢地走向大廳,準備向樓梯走去,

背後沈刑天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但他已經無法聽到全貌,只依稀聽到幾個字眼,好像是結不結婚與愛不愛之類的事。

伍崇濤搖頭一嘆,離開富麗堂皇的飯廳,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電話聲刺耳的響起,伍崇濤不假思索的拿起話筒,那端傳來的竟是沈皓慌張恐懼的男中音:

“崇濤,快叫大哥來聽電話,湘婷她……在醫院裏教人給強行帶走了。”

伍崇濤連忙將無線話筒遞給沈刑天,只見他臉色凝重地聽着,不時問上幾個關鍵的話語,然後眉頭越皺越緊,臉色更形鐵青。

直到他放下話筒,擁有女性纖細敏感的駱水凝預料將有不利的事發生,迎了上來,“發生了什麼事?”

沈刑天深吸了一口氣,藉以平復心中沉重的壓迫感,閉上眼,他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沈皓和他的伴護練小姐在醫院裏遭人襲擊,練小姐被人強行帶走,沈皓手腳也受了一點輕傷,人已經在極東組的保護之下,但練小姐卻下落不明。”

“哦,只是一個伴護而已,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嗎?”駱水凝滿臉不屑。心中,充滿自信地告訴自己,沈刑天對她的淡漠抗拒雖然是一種負面反應,但至少他沒有拒絕,何況剛才他才談到結婚後的責任與義務,她不容許此刻有任何人、任何事來打擾,尤其是一個不重要的小伴護。

沈刑天即使有任何震怒冒火的反應,也掩飾得十分成功,因為他急着去找練湘婷,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鬥嘴上,“練湘婷不止是一個伴護而已,沈皓受到襲擊的事也非同小可,如果你想做我的妻子,你最好現在就學會把這兩個人的事擺在自己的事之前。”

“你莫名其妙,”駱水凝不顧形象地瞪圓了雙眸,望着沈刑天飛快地離開她的視線,他甚至沒有禮貌性的說一聲再見,“沈刑天,不把事情說完,誰也別想走。”

沈刑天聽到了,俊逸漂亮的臉仍然毫無表情,只有一徑的冰冷,他的腳步沒有停下,快速衝出大門,來到他的蓮花跑車旁,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上。

駱水凝追了出來,“沈刑天,我是認真的,如果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哪裏都不許走。”

回答她的,只是一陣跑車的引擎聲,而他,頭也不回,不帶一絲留戀的離去。

隨後跟出來的伍崇濤,望了一眼大受挫折此刻顯得有些茫然的駱水凝,好心走近她身邊,低沉地開口勸道:“如果你真心想嫁給沈大哥,你必須習慣且體會他把那兩人看得比他性命還重要的事實,否則你永遠也不會得到他的認同。”

駱水凝若有所思且有所悟地咬着下唇,儘管備受震驚與冷落,她那完美且無懈可擊的女性風情,還是教伍崇濤看傻了眼。

“見鬼了,沈刑天到底在想什麼?一輩子替沈家做牛做馬?無可救藥的大白痴!”駱水凝深吸了一口氣,同樣也做了件決定,她指揮司機開車載她回去。

伍崇濤還是看傻了眼,同一個女人居然有如此多不同的風情,難怪優秀如沈大哥都會陷了進去,他攤攤手,回頭向猶不知詳情的沈老爺於報告去。

“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和湘婷正在復健室里等我的復健師時,門口竟然闖進七八位彪形大漢,直接指名

要找湘婷。”沈皓的手腳處都有擦傷,還等不及由醫生上藥,沈刑天便主動接手醫護的工作。

見他鐵青着臉色,從趕來醫院到現在,一直平靜的不出聲,這種異常的冷靜讓沈皓不安,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般,令人忐忑不安,所以,沈皓便自顧自地說著當時的情形,“沒錯,他們指明要找湘婷,原本我以為是極東組惹來的仇家,但似乎不是,湘婷先是二臉不解,然後他們粗暴、不客氣地毀壞我的輪椅,將我推倒在地上時,湘婷才生氣了,她大聲指責他們,而且說極東組絕不會放過他們的。”

沈刑天正在纏繞繃帶的手微微頓了頓,但幾乎無人發覺,只除了他自己,他將牙關咬得緊緊的,沈皓的話在他糾結抑鬱的心裏再次捲起千堆雪,他無法想像當時她是何種心情,一定很怕,而他,竟然沒有在她身邊,該死的!

“但沒用,那些人根本不理會她的威脅,甚至掏出槍來阻止其他的醫護人員進入復健室,後來他們打破後門強行帶走湘婷,”沈皓沮喪地望着毫無知覺的雙腿,痛恨且自責地說:“沒有輪椅的我就跟一個廢物一樣,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帶走,什麼都不能做,大哥,對不起。”

沈刑天大為震動,他一把攬過沈皓纖細脆弱的肩膀,動容而忘情地喊:“別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沒盡到保護你們的職責,要怪就怪我吧!”

他倆緊緊相擁了好一會兒,沈刑天才拍拍他的肩,收拾狼狽的熱情,“好了,別擔心,讓劉超送你回家吧!我保證一定會讓練小姐毫髮無傷地回到你身邊。”

他俯低身子,彎腰抱起行動不便的沈皓,一邊要劉超準備車子,先把受到驚嚇且滿心不安的沈皓送回家,其他的,他自會解決,敢惹極東組的人就必須有所覺悟。

沈皓卻拉着他的衣領,低沉而嘶啞地問:“這樣的我,你還認為我能為她帶來幸福嗎?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哪有能力保護她呢?”

沈刑天的心痙攣了一下,一抹深刻的痛楚瀰漫在他深邃的黑眸里,“沈皓,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不要向我道歉,你該道歉的對象另有其人,”沈皓眨眨眼,釋然的笑容回到他年輕完美的臉龐,“湘婷已經知道你打算把她讓給我的事,她還托我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一時之間,沈刑天百感交集,甚至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悸動,所以他以忙碌掩飾,大踏步地走出醫院,往停在院前的賓士車走去。

沈皓輕咳了聲,在他被放進車前,揪住沈刑天的

手臂,“她說,如果你執意要下地獄,她會先到地獄去等你。”

然後,載着沈皓的車便絕塵而去,只留下沈刑天佇立當場,久久不能自已。

門一開,練湘婷就被粗魯地推了進來,她甚至沒有被綁上手腳,只因為她的外表柔弱,看起來絲毫不具有任何威脅性。

她才被摔到地上,馬上便有人跟了進來,只撂下一句,“乖乖待在這裏別找麻煩,否則有你受的!”

“喂,等等。”練湘婷還想問他什麼,那人便把門重重關上,不予理會,“噢,算了。”

她輕蹙雙眉,坐到地上咬着下唇沉思起來,她甚至還沒留意這間拘禁她的房子是什麼樣,她只在乎沈皓現在怎樣了,沈刑天應該會好好保護他吧。平常談笑自若、顯得成熟穩重的沈皓,在遇到這個完全超乎他想像的暴力時,居然也顯露了他原本年紀應有的不安,這令練湘婷感到好笑,從她和沈皓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覺得這個小她兩歲的沈皓太過精明、太過犀利,太過洞燭先機,她和沈刑天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而且沈皓幾乎是在享受他倆的痛苦,像個大頑童似的嘲弄他們的愛情。

如今,居然發現沈皓也有無助苦惱的時候。哈,總算扳回一局,至於她自己,練湘婷聳肩一笑,無妨,反正不是沈刑天就是應薇蒂,總會有人來救她,關於這點,她一點也不擔心。

她安然地待在這個小房間,甚至在柔軟的沙發床上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傍晚了,她覺得有點餓,這才想起,只吃過早餐的她,已經將近十小時沒進食了。

她開始哀嘆,如果這群人存心不讓她吃喝,那她不是玩完了,而且,他們為什麼要綁她,她不認為自己惹上什麼不該惹的人物。

當她呆坐在沙發上,百思不得其解,卻又懶得起身的時候,那扇門又開了,帶頭的是一個年約四十、卻保養得十分成功的中年女子,一雙丹風眼媚到極點,極具萬種風情。

練湘婷看傻眼了,這個女人怎麼能漂亮那麼久,歲月彷彿對她特別仁慈,但再不懂人情世故的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讚美的時候。

“你就是練湘婷?”曼婷夫人一進來便相當高傲的雙臂橫直胸前,打量這個窩在沙發上、神色有點迷惘的小女人。她看起來什麼都不懂,沈刑天居然為了她不惜破壞她的酒吧,不可原諒。

“是呀,你找人綁架我又是為了什麼?”練湘婷被她

直視得心底發毛,根本不記得自己跟她有什麼過節。

“哈,原來還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可憐小老鼠。”

練湘婷雖然覺得聽來有些刺耳與侮辱,但以她懶得與人生氣計較的個性,倒也不覺得什麼,聳聳肩,“你把我找來只為了取笑我什麼都不知道?太大費周章了吧!你不怕要坐牢嗎?”

曼婷夫人淡淡一笑,“我就算要坐牢,也會要你的男人陪我一起。”

“你的笑容很美;可惜從嘴中吐出來的話實在很難聽。”練湘婷反唇相譏,對她的影射毫不在意,現在她相信這個女人一定跟沈刑天有關,可是,她怎麼知道沈刑天和自己的關係呢?

曼婷夫人毫不客氣地颳了她一個耳光,塗滿蔻丹的五指在練湘婷粉嫩的臉頰上劃出幾道鮮紅的血痕,而曼婷夫人還是優雅地淡笑着,彷彿只是件舉起咖啡杯般稀鬆平常的小事。

“我不喜歡別人頂撞我,尤其是女人,”她俯低了身子,含笑卻沒有一絲溫暖的眸子直盯着練湘婷,“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要你的男人沈刑天一起陪葬,尤其在他膽敢惹了我之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這一天。”

練湘婷蹙着眉,忍受頰上火辣辣又略帶刺痛的疼痛感;恐怕這回要破相了,“你到底是誰?沈刑天又哪裏惹到你了?這一切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到底說清楚啊!”

她的着急只為那個英俊卻冷酷的男人,曼婷夫人突然發出一聲聲冷笑,難道這笨女人還不知道,那男人不是任何人能掌握與擁有的嗎?

“你跟他那麼親近;難道你沒聽過在他的生命中,有一個徹底改變他的人生卻教他深惡痛絕的女人嗎?”

練湘婷這才恍然,她記起那天在船上他所說的一切,突然她覺得心底的涼意一直滲透到四肢百骸,“你是曼婷夫人。”

“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那男人是怎麼跟你形容我的?”曼婷夫人就像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般,節節逼近,卻又不一舉擒獲,讓絛湘婷更加忐忑難安。

“那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放過他?”練湘婷吞咽了一口口水,真的開始頭皮發麻,因為這女人笑得實在詭異,令人膽戰心驚。

“呵,看來你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典型的沈刑天作風,寧可自己扛下所有的責任,也不讓他的女人知道,”曼婷夫人搖搖頭,嘖嘖有聲地嘆道:“所以,我只好來當這個壞人了,也好讓你心裏明白,免得怎麼冤死的都不知道。沈刑天為了你帶走我最得力的助手陳俊良,不過這也就算了,他還派人把我苦心經營的酒

吧給毀了,讓我這一個月來損失上百萬的收入,不僅如此,他還讓極東組的人斷了我的財路,大肆破壞我在其他地方的酒廊生意,你說,這筆仇我不找他要找誰?”

練湘婷心頭一驚,看着曼婷夫人原本絕佳的風情,變成張牙舞爪的潑婦,心裏實在感慨。殊不知她雙眸流露出的悲憫,更加激怒了曼婷夫人。

“你可憐我?省省吧!”曼婷夫人不理會她,“你還是多替自己擔心吧!雖然沈刑天把你保護得很好,但他還是疏忽到——個平凡的‘私人天地’,向來不與黑道掛勾的‘私人天地’,這一個月居然突然冒出許多極東組的手下,這很難不引起我的聯想。再一打聽之下,就不難得知你是他的新歡,他捧在手心上的一塊肉,雖然他把你安排住進極東居,但我還是有辦法逮到你作餌,逼他現身,並且付出他應付的代價。”

雖然和事實有段距離,不過也相去不遠了,練湘婷自嘲地掀掀嘴角,她怎麼不知道最近她的四周有這麼多的“眼線”。

“那你想怎樣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沈刑天對你的感覺,不只是深惡痛絕而已,如果有可能,他會很高興親手扭斷你的脖子,難道你不怕惹怒他的下場?”練湘婷裝着很老江湖的口吻,但連自己聽來都不具說

服力,曼婷夫人當然不會被她嚇到。

曼婷夫人伸手招呼旱在外頭等着的人進來,練湘婷只看到他們手中捧着一個盤子,盤上放着一個針筒,一罐類似藥劑的液體。

練湘婷心頭一凜,她希望這東西不是她現在正在想的,“你要幹什麼?別亂來,沈刑天不會放過你的。”

她瞪大雙眼看着他們將針管插進藥劑中,慢慢地逼近了她。

曼婷夫人得意而盡興地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沒有防備嗎?我當然不會讓沈刑天有喘息回擊的機會,我要慢慢的折磨你,一天一天給你注射一點點的古柯礆,等你染上毒癮后,才放出消息你在我這兒,等他來救你的時候,他會明白不僅他無法逃出我的手掌心,連他最愛的女人也成了毒品的奴隸,你說,這樣的安排是不是萬無一失呢?”

練湘婷又驚又怒,“你這女人根本是瘋了,我看你大受刺激的原因,不只是因為他壞了你的生意,而是因為他沒有愛上你。”

她的誤打誤撞,居然說中曼婷夫人的心病,曼婷夫人的臉色變得只能用“難看”形容,她瘋狂吼道:“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給她打針,好讓她不要再這麼胡言亂語。”練湘婷開始掙扎,她丟出原本用來當枕頭的椅墊,

身子往門口衝去,但嬌小纖柔-的她哪比得過這些孔武有力的男人,不到兩三下,她就被他們按在地板上,左手臂被定住,衣袖也被扯破。

“曼婷夫人,你這麼做,他不會饒你的,你的下場肯定會很慘。”百般絕望與無奈,練湘婷只好以言詞攻擊,同時在心中狂喊着沈刑天的名字,寄望着不可能的奇迹出現。

“那你也會比我早幾天!你們還不快下手,難道等我來教你們嗎?”曼婷夫人冷笑地看着他們將毒品注射到練湘婷手中,然後滿意地離開。

直到許久之後,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已經消失很久之後,練湘婷還是趴在地板上,不動也不試圖保護自己,更不理會全身酸痛的傷口,她只在默默品嘗毒品在身體中的感受。

很奇怪,有些空茫且虛浮,儘管聽了許多有關吸毒者的說法,但和自身嘗試總有些不同,練湘婷只覺得全身輕飄飄的,不想起身,也不想做任何事,她只想靜靜地躺在這裏,直到平靜地死去。

就在她閉上雙眼的那一剎那,她的眼角流下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而她心裏,那個英俊且冷漠的男人再次出現,她彷彿投入他的懷中般,溫暖而舒適,她就此不願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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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愛到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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