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黑暗和光亮的交錯中沉浮,迷亂中感到一道迫人的視線,固執地拉住他的神智,慢慢抽離那黑色的世界。
韓玄飛微微睜開眼。一片刺目的燈光,讓他很不舒服的皺起眉。一聲輕響,光消失了,他感覺好多了,又閉上眼。
可那視線仍緊逼不放地糾纏着他,象毒蛇,伸着長長的舌信,在他臉上盤旋――帶着死亡、帶着怨恨……
韓玄飛不得不重不睜開眼,藉著窗外明亮的月光,努力地找尋着視線的來源……
旗奕!
心裏乍一湧起的歡愉被那陰霾的眼神驚住,那眼神里的徹骨寒意讓韓玄飛一下回到現實的世界裏,他的心被凍住了。
他垂下眼睛,不願看着那讓他全身發冷的視線。
“你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嗎?”和視線一樣冰冷的聲音傳來,“你全身的骨頭都斷了。雖然醫生盡量接了,還打了很多的鋼條在你身體裏,但是你再也不能象原來那樣了。”
韓玄飛心一顫,抬起眼看向面前的旗奕。
“你不能再跑動和跳躍了,連較長時間的站立和行走都困難。恢復得好的話,也許能慢慢蠕動着走個十幾分鐘,象洗澡、穿衣這種事,對你來說,也是很難做到的了……”
旗奕冷冷地看着神情茫然地韓玄飛,俯下身,讓他的視線定在自己身上。他盯着韓玄飛的眼,低聲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殘廢了!今後你就跟一個廢人一樣,什麼事都不能做!”
那木然的眼睛動了一下,在旗奕還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前,又歸於一片的平寂。那仍澄凈如水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旗奕,幾乎是一眨不眨的。象深夜裏的湖水,盪着莫名的情緒…….
好漂亮,象是會把人吸入一般的誘人。旗奕呆看着,嘴有些顫抖,幾乎就要往那曲線柔軟的唇上落下…….
“啪!”的一聲脆響,旗奕狠狠的一個巴掌,打着韓玄飛偏過臉去。他有些氣急敗壞的挺直身體,兇狠地瞪着韓玄飛。
“讓我告訴你這個廢物還有做些什麼!”
他一把拉下遮住韓玄飛下身的被單,讓他最隱密的地方暴露在月光的照射中…….
夜涼如水,皎潔的月輕盈地掛在空中……旗奕忽然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是這樣的天,這樣的月,他懷裏抱着那讓他百般珍愛的身子,輕輕地一遍遍撫過……
而眼前的人,渾身包着紗布,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敞開着的下身,流出紅白相間的濁液,讓人不忍直視……
旗奕呆立良久……
他慢慢移動身體,機械地打開櫃門,拿出清潔的毛巾,用臉盆打好水,輕輕地擦拭着那污穢不堪的下體。清洗乾淨后,他又用干布小心擦乾。
血還在滲出,細細地,沒有停……
旗奕用布按住傷口……感覺到手下的身體一顫,他趕緊抽回毛巾,低下頭,用舌輕舔着那裂開的后穴。
象羽毛般輕柔……來來回回,一遍一遍……直到那傷口停止了出血,他才抬起身子。
蓋好被單,他走到韓玄飛的床頭,跪下來,痴愣愣地看着昏迷中的韓玄飛――密密長長的睫毛低垂在慘白如紙的臉上,落下濃重的陰影……慢慢地俯下身子,吻住那沒一絲血色的唇……柔軟溫和……我的玄!
我這麼愛你!這麼的愛你……為什麼不能打動你一點點?
開始強迫你,是我不好!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你不能原諒我嗎?你知道我有多愛你的!我們不是一直很幸福嗎?
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落在那依舊帥氣的臉上,旗奕輕摸着那纏滿繃帶的頭,不住地親吻着那蒼白的唇,含住那淡色的舌……
你叫我怎麼辦?放過你?我怎麼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怎麼對得起關在監獄中的手下?
警察的職責對你就這麼重要?不能為我放棄?
……你愛不愛我?你到底愛不愛我?你有沒有一點愛我?
滿腹的凄楚一涌而出,嘴抖得親不下去,他死死抓住韓玄飛唯一完好的右手,把臉埋進那溫暖的掌心……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這麼狠心!
我不要腦子裏都是你!我不要再愛你了!我不要再想你了!
……我好痛苦……玄……
旗奕嘶嘎凄絕的慟哭着……
心裏的痛苦和內疚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人前強扮出來的堅強和冷酷,在這一刻煙消灰散!只有心裏的痛讓他慟心透髓地悲泣!
……
不知道哭了多久,旗奕終於止住了眼淚。他直起身,長時間地凝視着韓玄飛……
我愛你!
一個充滿愛戀和溫柔的吻落在韓玄飛額上,滑下臉頰,停在唇上……
心心念念都是你……
…….
我要忘了你!
我不能對不起為我捨棄性命的人……
我會忘了你的!
旗奕走向門口。
開門的一瞬,他回頭再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韓玄飛……
你是我今生最愛的人……
……也是最恨的人……
“韓玄飛現在怎麼樣了?在醫院好久了,恢復得如何?”旗揚看着面前的資料,象是很隨意的樣子問道。
旗奕有些心虛地瞥了眼對面的旗揚,“骨頭長得差不多了,現在可以勉強下床走幾步。”他低下頭看着地板。
“聽說你經常去醫院?”旗揚向後一靠,隔着辦公桌看着整整瘦了一圈的旗奕。
聽不到旗奕的回答,旗揚長嘆了一口氣。
“雖說你都是晚上去,但傳出來,是會傷兄弟們的心的。”
“我知道……我、我不會再去了……”旗奕抬起頭,滿臉都是愧疚之色,“哥,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那些兄弟。忠叔從小看我長大,到老又為我而死,我……”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不過,下一瞬,他重重的吐了口氣,口氣變得強硬起來,“我會忘了他的,哥,你放心!”
“那就好,我相信你!“旗揚面帶微笑,掩下心中的不安。
但願如此!他心情沉重地想。
房間一時陷入沉寂,兩個人都不說話。過了半天,旗揚突然開口道:“你記得倉田吧?那個日本商界大老,到過中國,我們接待過的。”
“記得,怎麼了?”旗奕不解地看着旗揚。
“我們要想在日本立足,需要他的支持,否則還是很困難的。”旗揚停住,象是在考慮該如何說才好,“嗯……那個……他說他很願意幫助我們……他是個男色家……”
旗奕愣了一下,臉上開始失色。
“他通過他的私人秘書向我表示,他想要韓玄飛……他在中國時就對他印象很深,但他知道當時韓玄飛是你的情人,他沒有說出來。但現在…..我有跟他說,韓玄飛已經可以算是體無完膚了。但他說不要緊,只要臉沒事就行,他還是想要。”
旗揚又靜默了一會,“還有,陳君毅就要出來了,下周就會來日本。姓高的那個老傢伙這次幫了大忙……錢花老了!不過還算值得。”。
旗奕渾身一顫,幾乎是面無人色地看着旗揚。看到這樣的旗奕,旗揚不忍說下去。他推開椅子,走到旗奕身邊坐下。
“我只是跟你說一下這些事,我不會逼你的,你自己作決定!”他把旗奕抱在懷裏,摩挲着他的頭髮,“你是我最心愛的弟弟,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想你難過……我愛你,奕!”他低頭親吻着旗奕的額頭,“我不逼你,你自己想……”
伸手緊緊地抱着最疼愛自己的哥哥,旗奕使出全身的力,才沒有讓自己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痛哭出來。
韓玄飛在劉明遠的大力攙扶下,艱難地從車裏出來。
他腳步虛軟地搖晃着,所有的重量都壓在劉明遠身上。
劉明遠雖然腦子不太好,但是力氣倒很大。他很儘力、很小心地扶着韓玄飛,努力讓他能站穩。
韓玄飛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感激地對劉明遠低聲地說了聲謝謝。
硬撐着無力的腿,他艱難地向前挪動着,每走一步,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短短的一段路,韓玄飛已經走得是臉色煞白,氣息微弱了。
感覺到周圍那不友善、甚至仇恨的視線,韓玄飛低着頭,漠然以對。
他不知道為什麼旗奕叫他到這裏來。
也許,旗奕終於要狠下心來殺他了……韓玄飛心想,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脫了……
一進房門,他就看到了站在房間中央的旗奕。
旗奕看也不看韓玄飛,冷然地對劉明遠說:“放開他!”
劉明遠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旗奕,又轉頭看他哥哥。劉明致不吭聲,上前拉過他弟弟。
失去支撐的韓玄飛站立不住地搖晃起來。
他想靠自己的力量站穩,可是兩條腿根本不聽使喚,虛弱的沒有一絲力氣。
他只能頹然倒地。
劉明遠立刻要上前,卻被臉色陰沉的劉明致死死拉住不放。
韓玄飛努力想直起身子,可一樣沒有力氣的手,根本起不了作用。他很快就放棄了無謂的掙扎,靜靜地趴在地上不動。
“韓玄飛!好久不見!”
韓玄飛抬起眼,看清了向自己走來的人……
陳君毅!
韓玄飛驚訝地睜大眼,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陳君毅現在不是應該被關在監獄裏嗎?他犯的可是死罪!
“想不到吧?應該被槍斃的人居然會出現在你面前!”陳君毅眼睛裏充滿了刻骨的仇恨,臉上卻帶着嘲諷的笑容。“你這麼盡忠職守,可其它人並不是這樣。很可笑吧?你這個英雄現在是手腳俱廢,而我這個死刑犯卻在這裏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逼近韓玄飛,居高臨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無法爬起的人,
“在獄中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我能出來,我要如何對待你!現在看到你這樣,我很高興!可是,這還不夠!只是這樣還不夠!張小寧死了!周雲死了!忠叔死了!……我弟弟……我弟弟…..”眼淚直流了下來,聲音一下被哽住。陳君毅用手狠狠抹掉淚,仍是用象要生吃了韓玄飛似的目光死盯着他。
“我恨不得生剝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他一腳踢向韓玄飛。
腹部受到重擊的韓玄飛,痛得縮起身子,手按着腹部不作聲。
“不過,奕哥有個更好的辦法,我相信,那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我看你還能硬到什麼時候!”陳君毅發出一陣神經質的笑聲,“你知道嗎?你馬上要被送給蒼田健吾了!蒼田那個老傢伙,可是有名的會折磨人。特別是,有時候他還會把玩膩的男人送給他的手下。呵呵……被那群色中惡鬼輪着操,我倒想看看,你還倔不倔得起來!也許到時,我會去求蒼田,讓他再把你交給我。我要讓大家都看看你那被男人捅爛掉的身體;或者我會把你扔到街上,讓所有人都欣賞一下你那副賤樣……哈哈哈……還是把你扔到一群喜歡玩變態遊戲的傢伙面前,讓他們把你乾死比較好!”
韓玄飛瞪大眼睛,聽着陳君毅惡毒下流的話!
他不相信旗奕會這麼做!他掙扎着半撐起上身,看向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旗奕……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這樣做的!你不可能用這種方法來羞辱我的!
我不相信你會這樣做!
這時,有兩個明顯是日本人的男人走過來,朝旗奕一低頭,“謝謝旗先生!我們代蒼田先生感謝您!”
一說完,他們就彎下腰,把韓玄飛從地上拖起。
怎麼可能?!
韓玄飛不可置信地看着旗奕!他看到旗奕目光閃動,卻低垂着眼始終沒有吭聲。
“旗奕……”韓玄飛低叫。
他震驚地盯着旗奕,急切地想從他嘴裏聽到否定的聲音,可是沒有!旗奕至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保持着沉默。
那兩個男人從左右兩邊架着他,把他拉向門口。韓玄飛拚命回頭看旗奕,眼裏充滿了不信和驚慌。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這樣做的!對不對?旗奕……可馬上就要出門了,他看到門外有一輛黑色的車子在等着,車門已經被打開。
“旗奕!”韓玄飛驚慌失措地回頭高叫。
旗奕抬頭……
面無表情……
是真的!旗奕真的要把他送給別的男人去玩弄!
韓玄飛的眼神一下暗了下來,臉上滿是絕望和悲涼……
他不再叫了,就這樣一直看着旗奕,一直看着,直到被架出房門……
滿屋一片死寂,沒有人出聲,連一點的咳嗽聲都沒有……
……
“該死的!他想咬舌自殺!快!堵住他的嘴!”門外一陣的驚叫聲。
旗奕整個人猛地抖了一下。
他隨即轉過身,象沒事人一樣走向旗揚,“好了,這件事總算解決了,我和旗揚還有事要談,先走一步了。”他用手攬住旗揚的肩。
手臂被旗奕死勁抓着,旗揚痛得一下咬住了唇。他強忍着,若無其事地和旗奕一起從側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