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聽雨閣位在異人谷中最幽靜的南方一隅,接連聽雨閣的白石橋上,三個人正隅隅而行,一個是魁梧高大的隨身護衛楊曄,他正扶着俊美文弱的白衣少年段若青,而落後他們兩步的是段舞陽。
三人默默而行,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咳咳”
難掩胸中的氣血洶湧,段若青忍不住低頭咳了幾聲。
當下,楊曄便把他橫抱在自己懷中,快步往聽雨閣而去。
“咳,五哥,你這樣……會嚇到舞陽的。”段若青對段舞陽溫柔一笑,想安他的心。
“和你的命比起來,我寧可嚇到所有人。”
“唉,五哥……”段若青輕嘆了聲,把頭埋進楊曄肩頭。說實在的,剛才在大廳已經耗盡他所有的力氣,現在他只想快點躺在自己的床上。
不過,還是有些事需要他來做,現在的他還不能倒下。
一直緊盯着段若青,深怕他有任何閃失的段舞陽,眉尖始終是緊該着的,他已經在心底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主子有什麼不幸,他這條命就跟着陪葬。
幽靜雅緻的聽雨閣,隨着主人的到來,又開始呈現一種井然有序又忙碌的喧鬧景象。
段若青被放到內房的床上,鎮日未熄的火爐又被塞進許多柴火,下人們端來已經煎好的葯汁,瞪着那猶冒着騰騰熱氣的保命葯汁,他不禁搖頭苦嘆。
“舞陽呢?請他進來吧!”
沒多久,徘徊在聽雨閣外,一直謹守着外人不得擅人聽雨閣的段舞陽被找了進來,他始終懸着的一顆心並沒有因為見到段若青無恙而放下,反而有另一種憂愁浮上心間。
“我絕不會再犯了。”
皺着眉頭,正有一口沒一口的吞着葯汁的段若青聽着,淡淡的笑了,“你何錯之有?”
“我……”段舞陽握緊雙手,神情無比認真,“我下次絕不會再和水小姐出去玩了。”
他剛才明白了好多事,彷彿在那一刻,他突然長大了似的,他忘了自己寄人籬下的事實,他忘了他是個無人可以依靠,也不該有任何期待的下人,他不該自以為是的想對公子好,所以霸佔了該是公子的人,當他終於理解到這個事實,也才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了。
“為什麼呢?”段若青溫柔的笑問。
“因為我不配。”受到段若育那樣溫柔的視線鼓舞,段舞陽遂把自己心裏所想的全部說出來。“公子,水小姐只是喜歡熱鬧,喜歡有人陪她玩而已,她對我或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
段若青只是淡淡地搖頭,“我一直在想,我當初救你,對你來說,到底是對,還是錯……”
“公子何出此言?”
“你知道嗎?我從沒把你當成下人看。”
“公子……”段舞陽心裏開始波濤洶湧,這種感覺將會令他終生難忘。
“所以,你在異人谷中是自由的,咳咳……”段若青一向沉靜溫柔的臉龐泛起几絲不自然的潮紅,他咳了幾聲,才道:“你是自由的,無論你決定繼續待在谷中,還是要前往別的地方,你可以自由選擇。”
段舞陽驚得呆了。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不要他了?因為他生氣了,所以他要趕他走?
不管是在那後院不斷的劈柴,還是待在異人谷中的日子,段舞陽已經習慣了順從及妥協的生活方式,儘管他仍嚮往不理會人、不依賴人的自由生活,但現在他真正想要的就是陪在段若育身邊,把他的一生奉獻給對他很好很好的主子。
“我允許你可以自由來去,不管你想見任何人、想和誰說話,想做任何事,你都是自由的。”段若青的嗓音淡淡的揚起!說的彷彿是夢中的幻境般縹緲,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受。
“不!公子,你不要我了嗎?”他大受打擊。
段若青幽幽抬眸,只見段舞陽一臉的震愕和不信,“我從沒想過……”
“我不離開,我絕不離開!”段舞陽雙膝沉重落地,“公子,在我還沒還完你的恩情前,我絕不離開異人谷。”而且,天下之大,卻無他容身之處。
“咦?”段若青怔了下,“我並沒有給你任何思情啊?”
“有,你救了我,給我吃穿,教我讀書識字,還讓我學武功。”段舞陽繃著身子,拳頭握得死緊。
“這……”墓地,段若青瞭然了,他嘆了一聲。“好吧!既然你要還我的情,那就這樣吧!不過,我允許你想出谷的時候就可以出谷。”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段舞陽信誓旦旦的說。
“呵呵,隨你吧!”段若音低頭咳了幾聲,才道:“你出去吧,我有點累了。”
“是”
直到段舞陽出去后,楊曄才進內房去。
“公子,你還是多關心自己的身子吧!舞陽的個性倔心眼實,很多事不讓他自己想清楚是沒用的。”
段若青嘆了口氣,“我知道他心眼實,才不要他老把當年的事記在心上。”
“可是,他這個性對公子未嘗不是件好事。”
“你要我利用他嗎?這我做不來,咳咳。”玉般的臉又蒼白了些。
“歇着吧!別說了。”楊曄扶他躺下,順便吹熄了內房的燈火,不願他再為這些事擔心。
暗室中,只聞段若青的微微嘆息聲。
“是該休息了,今天是很累人的一天。”
***
夜深了,借大的異人各顯得靜悄悄地。一陣微風掠過,吱“嘎”了聲,一扇僻靜的小木屋的門逕自開了。
一抹人影緩緩走出,在稍暗的月光映照下,投射在地面上的人影的雙肩低垂,顯然有着無限心事。
倚在老松樹下,段舞陽緊鎖雙眉,他的思緒完全亂了,公子怎麼能趕他出谷?他還沒有報完恩啊!
此時,另一抹人影悄悄出現在小路的另一頭,一身利落的輕功緩緩的向段舞陽接近,漆如點星的黑眸在見到修長的他時染上好不快樂的笑意,乾脆無所顧忌的直奔而來。
“是誰?”段舞陽注意到來人的勢道,輕而易舉的閃身,另一隻手捻成劍訣,正待出手擒人。
“喂!是我啦!捏疼了我的手,你要賠的幄!”右手教他抓住,水幽歡也不害怕,只是笑彎了眼。
段舞陽連忙鬆手,“水小姐有何要事,非得深夜時分前來?”
“喲!好冷淡幄!”水幽歡揉揉被抓疼的右手臂,嚷道:“來看看你不行嗎?”
被爹娘連番叨念了老半天,可她心裏挂念的還是這塊木頭,知道他不善言詞,知道他要被責怪,她就覺得捨不得。
好可怕,段家叔叔居然翻臉不認人,一開口就要打斷段舞陽的腿,她到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所以她半夜時分來找他,是想看他有沒有被怎樣了。
“水小姐若沒事,請回去吧!”段舞陽淡寞的道。
“你是怎麼了?下午不是還跟我有說有笑的嗎?”
“水小姐若還不想回去,那就留在這裏吧!我走。”
“你。”
水幽歡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到拒絕感到無比氣惱。
“水小姐還有事嗎?”段舞陽轉過身,沒好氣的問。
是,他就是遷怒。因為她,公子不要他再待在異人谷,所以他決定要疏遠她。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漠?哦,我明白了,你還在氣下午的事嗎?我都已經向他們解釋過了,他們也明白你是因為拗不過我的任性,所以才跟我上山,回來時因為下大雨,所以才會躲在破廟裏,你不要擔心,我全解釋過了。”相較於段舞陽的陰沉,水幽歡顯得無
憂且單純。
“你向誰解釋過?”
“我爹娘啊!”
段舞陽重重的哼了聲,板過臉不再說話。
“怎麼了?是不是誰為難你?我去跟他們說。”水幽歡皺皺眉尖,美麗的臉龐上滿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
“我拜託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可以嗎?”
那聲音很平靜,卻很冷絕,在水幽歡的心湖裏回蕩了好幾圈。
“你說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求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段舞陽撇撇唇,眼神更冷、更殘酷。他沒心情陪無知的大小姐玩遊戲,更不容許有人破壞他在異人谷的平靜生活,他只想維持現在的生活。
“為什麼?”她眨眨眼,一臉茫然。
“為什麼?你還問為什麼?你可知道公子他……”
水幽歡搶着道:“若青怎麼了?他責罵你,對不對?我去找他算帳!舞陽,這裏每個人都對你不好,我們走,好不好?”她還是依照從前相處的習慣,逕自纏上他的手。
段舞陽緩緩的搖着頭,扯開她的手,“我不走,該離開的人是你。”
“為什麼?”
段舞陽看着她。不懂?好,他今天就讓她徹底的明白。
“因為你,公子要我離開異人谷,可是,我除了異人谷之外,再無地方可去,所以我不離開,絕不!”
他臉上流露出一種歷經滄桑后的疏離感,他此刻的眼神泄漏了他的冷然和嘲諷,這個世界在他眼裏,一點溫度也沒有。
這樣的他,今水幽歡感到陌生。“你可以跟我回家啊……”
“回你家?”他冷笑。
“是啊!我爹會喜歡你的。”
“可能嗎?別忘了,我是你爹口中的下人,你爹會允許你把一個下人帶回家嗎?”他開始憤世嫉俗。
“這個……”好像也對。
“水小姐,請你回去吧!我們什麼也不用說了,從今以後,我們毫無瓜葛。”
水幽歡頻頻向後退,小臉毫無血色,她哪想跟他有什麼瓜葛啊?他們只不過是站在同一條船上的,現下的風暴明顯已成過去,她也不過是想來探探他如何而已,這麼凶幹嘛?
“不稀罕,走就走,從今以後,你別想來理我。”水幽歡也惱火了,索性撂下一句狠話。
水幽歡賭氣離去,段舞陽望着她的背影,雙眸閃過陰聳的神色。他還是在乎公子的,為了能永遠守護着公子,無論要他怎麼做,他都願意。
只是他沒想到,他們這一賭氣,竟然分離了十年。十年的歲月悠悠,許多事早已有了改變,而當他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他發現惟一不曾在他印象中磨滅的,竟然是個美麗的女孩,頭頂着百花編成的花冠,開開心動的在陽光下飛舞的模樣……
然而,當他開始後悔時,很多事都已經變得無法挽回了。
***
烈日當空,燥熱的空氣讓人揮汗如雨,這條通往縣城的大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因為受不了酷熱的天氣,而紛紛躲進路旁的茶棚乘涼避暑。
肩上掛着一條泛黃的毛巾,店小二忙碌的來回招呼這些客人,口裏不禁抱怨。“這什麼鬼天氣?一下子熱成這個樣,像話嗎?”
“熱一點,這裏的生意才好,你懂什麼?”拿着算盤記帳的掌柜接着道:“還不快為那桌的客人沖壺茶。”
店小二瞄了眼那桌客人,只見一個長相剛毅,算不上英俊,卻相當有個性的男子坐在那兒,一看便知是個江湖人,店小二替他沖了壺茶,再端上幾盤花生。小菜,又折回櫃枱和掌柜的閑磕牙。
“掌柜的,你不覺得今年夏天實在異常嗎?天氣一下熱成這樣,怪嚇人的。”
“是有點怪,不過還比不上城裏發生的事怪,你知道吧?上個月底掌管三幫九會的水家給滅門了。”
“對啊!水家勢力這麼大,竟然被滅了,這種事實在奇怪,更離奇的是,水家的大宅子竟然沒人能逃出來。”店小二聳聳肩,江湖上的事不管哪樁哪件都令人驚駭莫名。
“別說了,越說我心裏越發寒,沒出事前,水家那小姑娘還常到咱們這裏來呢!”
“就是說啊!”店小二眼尖地瞧見又有客倌上門,“有客人來了。”
掌柜和店小二繼續忙着,剛才的話題也就中斷下來,坐着喝茶的男子取出幾文錢,讓店小二算帳。
他微沉吟了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剛才說的,可是揚名於武林的水家?”
“是啊!這位大爺,水家是城裏最有名的武林世家,方圓百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就應該是了。
段舞陽悄悄捏緊雙拳。遲了,早在半個月前,水家就被滅門了,那他這回出谷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大爺認識水家的人嗎?”店小二熱心的問。
段舞陽抿了抿唇,許久才輕聲說:“認識。”
“那…節哀順變吧!”
“往水家的路怎麼走?”
“啊!大爺,我勸你還是別去了吧!”店小二急忙搖手,想阻止他。
“為什麼?”
他的目光淡淡的掃過店小二,不經意地又想起了那個頭頂紅色花圈,身着淡綠色衫子的女孩在陽光下飛舞的模樣。很美,也很令人難受。
段舞陽緩緩的站起身,他那比一般人頎長、瘦削卻結實的身子,很容易讓人感到有壓力。
“因為水家早已成了一片廢墟啦!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水家的宅子全被火燒得一千二凈,什麼都沒有啦!”
段舞陽的呼吸微微一窒,難以想像那如花朵般的女孩竟受到被火焚的慘況,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不管如何,我都應該去看看。”他下定了決心。
“大爺慢走。”
緩緩步出菜棚,段舞陽辨明了往城裏的方向,逕自朝那方向走,一路上雖不免孤單,可他卻不感到寂寞。他心裏想的是,若水幽歡的死訊屬實,那公子該怎麼辦?
他已里想着、念着的一直都只有公子。這幾年,公子的身體狀況雖沒有大好,也沒有大壞,一直沒辦婚事,是因為公子有意拖延,段鵬飛也沒有給公子任何壓力,如今,水家發生這種事,成親與否不是重點,不過…
“舞陽,你……替我走一趟,咳咳……如果歡兒還活着,就把她……把她帶回異人谷吧!”
段舞陽毫無異議的接下這個任務,為公子做事,他從不叫苦叫累,更何況,那是與他相處三年的青梅竹馬…
“唉!她的年紀也不小了,一直拖着婚事,倒誤了她的青春。”溫柔的嗓音再度輕淡的揚起。
段舞陽默然地站在公子身後,神色淡然而平靜的沉默着,在公子面前,他一直扮演着貼身侍衛的角色,自願替他做任何事,甚至自願跟在公子身後當個沒聲音的影子,但他卻發現他不了解公子的心情,他甚至不知道公子到底喜不喜歡水幽歡。
“我只能請你去替我跑一趟了,咳咳。”
段舞陽將一件白色輕裘技在段若青的肩上,他回眸對他笑了笑。“我沒事的。”純粹是要人安心的笑容。
“公子,別在屋檐底下吹風,想賞荷,我去搞下幾株放在書房可好?”段舞陽以溫柔的嗓音問。
段若青揚了揚眉,“為我一人摘下這些花兒,可好?”
“可是”
“無妨,我再待一會就走。”段若青掩唇輕咳了下,眉眼又彎了起來,笑吟吟的道:“舞陽,我一直沒問過你,當年歡兒為何怒氣沖沖的離開,再也不來異人谷了呢?”
段舞陽神色微變,固執的不肯說。
“不肯說?”段若青已經猜到幾分。“果然是因為你,舞陽,別這樣對一個女孩子,如果她還活着的話……”難抑胸口的氣血洶湧,段若青沒把接下來的話說完,就讓段舞陽送回房了。
公子到底想說什麼?出谷的這幾天,段舞陽心裏一直想着這件事。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過複雜,所以,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魁力成為水幽歡不來異人谷的理由。
總之,遇到自己無法想通的問題,他就把問題拋到腦後,他只要維持現在的生活就好,一切都會沒事的。
一人城,熱鬧繁華的街道馬上映人眼前。由於小時候不常上街,有記憶的只是被人帶到街上賣,因此段舞陽對街上的印象很不好,他皺着眉,盡量挑檐下的地方走。
“請問水家大宅往哪個方向走?”不得已,他只好向路人求助。
“你要去水家那宅子?”一位大漢叫道。
“是啊!”相較於對方的大驚小怪,段舞陽顯得漠然許多。
“我勸你還是別去的好。”
“哦?”
“那宅子鬧鬼啊!”大漢壓低聲音,即使在大白天,說起此事還是心有餘悸。“聽說水家的人死後不甘心,魂魄猶留在宅子裏,不肯散去哪!”
問不出個所以然,段舞陽有些無奈,他只想趕快把事辦完,趕快回異人谷交差。
他不耐煩地翻身上屋,凈往偏僻的地方走,只憑自己的直覺,不辨東西南北的在城裏亂闖。
忽然,他眼尖的瞧到牆角邊的草叢裏似乎有點動靜,一時好奇,施展輕功的身子慢了下來,他倒想看看有誰大白天的就躲進草叢裏。
“啊……該死的,吱吱,別叫我。”
低微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這使段舞陽更好奇了,他輕巧的躍下地來,此時,段氏輕功獨步江湖的特性就完全顯露了,不管躲在草叢後面的是人還是獸,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他先是隔着草叢駐足傾聽,沒再聽到任何動靜,於是又往前踏了幾步。
“走開啦,不要跟着我。”
一個灰色的人影背對着他蹲着,瞧不出是男是女,可段舞陽只覺得這嗓音聽起來並不陌生。
他到底是在哪裏聽到的?怎麼一時想不起來?是異人谷的人?還是更早以前,當他還在砍柴當童奴的時候?
“吱吱,別瞪我啊!我會怕的咧!”
段舞陽皺起眉,他的心籌然一動,側身走了幾步,終於走到灰色人影的側邊,也終於見到了和灰色人影對峙的——一條大狼狗。
那隻狗看起來不怎麼凶,但就是用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瞪着那人,段舞陽這才明白剛才聽到的那些話全是那人的自言自語,突然間,他的唇角彎成一種上彎的弧度。
“拜託啦!不要過來,算我怕你,我真的怕你,好吧?”灰色人影不住的討饒,怎麼這麼倒霉啊?早知道就不抄近路了。
“汪汪!”狗示威的吠了兩聲。
“天哪!”灰色人影猛往後倒。誰來救救她啊?她拿這種狗最沒辦法了。
“面對這種狗,只要裝出氣勢就可以嚇走它了。”段舞陽受不了,出聲指點道。
灰色人影顯然怕到腿都軟了,只能兩眼眨巴眨巴的瞪着那條狗。“說得簡單,怎麼做啊?我都一個頭兩個大了。”
“很簡單,站起來。”
不等灰色人影說話,段舞陽伸出一臂勾住她的手,硬是把她拉起來。
咦?是個女人?段舞陽意識到她手臂的骨架很小、肌膚很柔軟,連忙放開了她,可她顯然不想讓他跑掉,緊緊的反抓他的手臂。
“好…好了,我站起來了,現在呢?”
“然後轉身離開。”甩不掉,她的手真麻煩。
“可是,它會跟過來,你看啦!它跟來了啦!”
段舞陽迫於無奈,只好帶着她走,直到那雙小手不再這麼緊張兮兮的抓着他,這才放開她。
“嘿嘿,謝謝啦!我很怕狗的,沒辦法,碰到狗我就…”灰色人影抬眸想謝謝救她小命的再造思人,聲音卻在下一刻完全消失了。
段舞陽微低眸,立刻對上一雙生動富有朝氣的大眼睛,他也呆了。
是他要找的水幽歡,臉灰灰的,看不清長相,但那雙眼他怎麼也忘不了。
她沒死。
心頭一直懸着的事終於可以放下了。感謝老天,他曾不只一次的祈禱,希望她平安無事,就算其他人都遭到不幸,但水幽歡就是不能死。
“是你!”水幽歡欣喜的叫道,但紅潤的小嘴立刻又閉上,煞氣染上大眼,“我對你的感謝收回,再見,不,應該是再也不見。”
水幽歡轉身就走,毫不留戀。
“等等我。”段舞陽毫不費力的跟上她的步伐。
難怪他覺得她的聲音很耳熟,從她的打扮根本認不出來,這麼尊貴的水家小公主,竟穿着破舊的粗布衣裳,上頭還有幾個補丁,一頭烏黑的秀髮隱在茶色小布里,臉上也沾了許多灰塵,這些日子,水家到底發生什麼事?
“不要你管。”水幽歡橫了他一眼,心中不覺有氣,她要他也嘗嘗被人拒絕的滋味。
“水小姐——”
“不要再叫我水小姐,何況這世界上也沒有水小姐這個人了。”水幽歡正色道。
段舞陽設這麼多的複雜心思。“我認定你是水小姐,你就是。”
“這又是你主子告訴你的!”她反問。
不是,但段舞陽聰明的略過這個問題。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外面傳言水家被滅,這又是怎麼回事?”
水幽歡緊張兮兮的轉過身,四下瞧瞧,確定四周沒人,才壓低聲音道:“你小聲點行嗎?你想我被人殺死才高興嗎?”
段舞陽一頭霧水,他仔細的端詳眼前這個女孩。嗯!個頭是比當年高了點,照公子的說法,這女孩也早就到快滿二十的年紀,在到了尋常人家的女孩該出嫁,養好幾個孩子的年紀,她怎麼還這麼亂七八糟的呢?
“唉!你到底有沒有聽懂哪?”她被打敗了。
與段若有認識近二十年,她認定他根本不會教出一個這麼木愣的呆木頭,但她輸了,輸在她和段若青打賭,她賭段舞陽在耳懦目染之下,一定會跟段若膏一樣精明。
沒想到,事實竟不是這麼回事。真是有夠蠢的男人。
水幽歡可以想見他這回出谷,定是要她回去。
“我不管你在玩什麼把戲,總之,跟我回異人谷去。”段舞陽不耐的道。
哈!她就知道。
“如果我說不,你會怎樣?”水幽歡淺笑盈盈的反問。原本很急着要去辦的事,現在也不急了,反正,她就是看不慣有人這麼笨。
“你是一定得回去的,不要逼我動手。”段舞陽沉聲道。
“等了這麼久,就只聽到你這句話,真是笨。”
“你想幹什麼?”他的戒心四起。
水幽歡挑挑眉,評斷了句,“這句話就聰明多了,這樣好了,我勉為其難的讓你跟好了。”
反正她也缺一個武功高手,段若青對這木頭的武功老讚不絕口,她正好藉此機會來印證一下。
段舞陽沉默了半晌。“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照他的行事作風,直接敲昏了帶回谷比較省事。
“因為……若青有叫你保護我吧?”
“回谷里更安全。”他拒絕隨她起舞。
“唉!還想不透。”她抿着唇偷笑,“我有生命危險,這就表示我有仇家,難道你希望我把仇家引到異人谷里,讓你的公子陷人危機之中嗎?”
看到他皺了眉,水幽歡開始竊笑。這樣才對嘛!大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