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衙門好安身
夏雨來謝了知府大人,與詹大才出衙門來,卻見關仁在家人挽扶下一步步捱着離開衙門。關仁一見夏雨來,恨得咬牙切齒,指着他恨道:“你這偷褲的小賊,何苦如此整我。”
夏雨來見關仁如此罵他,也不生氣,上前笑道:“你且過來這邊,我說與你知機。”
關仁心中總是不忿,定要弄個明白,便跟夏雨來到了一僻靜處,問道:“我何時得罪了你?”
夏雨來道:“你卻不曾得罪我。我一併與你說了吧,今早上你店裏理論的那位林秀才是我同窗,我今次便是替他討公道來的。我確是沒穿褲子上你的店,這褲子確也是你店中之物,只是我一介斯文秀才,你便說與誰聽,卻都無人信你,你便自認倒晦了吧。”
關仁氣道:“你卻是斯文賊。”
夏雨來笑道:“你卻又錯了,我非是賊,有道是不問自取是為賊,我這褲子卻是你雙手奉上,送與我穿的,我卻好順便還與林秀才。我今說與你知,莫要以為我秀才真的要偷你一條褲子。想我有功名在身,便要謀取,你這區區幾兩銀子的物事豈能入我眼中,此權當教訓你一下。”說完便要走。
關仁冷笑道:“我便將你這番言語上公堂再告你一告!”
夏雨來道:“你這又是何苦呢,你我這番話是私下說的,無憑證無據,你便是將這話告我,也討不了好處去。大不了我把這十兩銀子還你,咱們把這恩怨了結。”
關仁見銀子能失而復得,心中多少平了些氣,見夏雨來把銀子要交給他,便伸手來接,誰知銀子一落他手,夏雨來便大聲喊叫:“你敢搶我銀子?這是府台大人判歸於我的,你就不怕我回頭告你嗎?快來人呀!關仁搶銀子啦!”關仁的家人都圍了上來。
府衙里府台大人正看着衙役收拾東西準備退堂,聽得門外喊聲甚急,便命衙役出來看。卻見關仁手裏捧着十兩銀子,看着夏雨來滿臉怒色,他家人卻都圍在他兩人身邊,一人還要來揪夏雨來的衣領。衙役吆喝一聲,將一眾人等又都帶回府衙。
知府坐在堂上,見是他們去而復返,頓把驚堂一拍。喝道:“你等怎地回來,莫非不服本府所判么?”
關仁嚇得爬跪在地上,夏雨來行禮道:“大人,非是學生不服大人所判,是這關老闆出了衙門便來威嚇學生,還要強奪銀兩。學生不得以才高呼求援的。”
關仁跪在地上喊道:“青天大老爺,小人哪敢強橫奪銀,他適才在門口也親口說是他冤枉小人的,又要把這銀子還我。”
夏雨來道:“大人,這廝最會顛倒黑白。前日學生之同窗金石林秀才也曾在他店中定做褲子,誰知被他偷縮了二寸布,致使褲子不合身。這廝竟當著大街眾人之面,說道他若做生意的騙人要死父,不偷布卻要死妻,故他寧可死父,也要偷布,這是街上眾人有耳共聞的話,卻不是學生信口胡說來的。這廝如此不知廉恥,什麼事兒做不出來。學生今日贏了這官司,只怕日後還要遭他報復,求大人為學生做主,求個萬全之策。”
知府一聽,怒道:“大膽關仁,我朝聖天子以孝治天下,豈不聞‘孫孫打婆,改州換縣’,你這無良賊徒,竟要壞我一州風化。左右,將這賊徒拉出衙門,當街杖責,以警效尤。”眾差役一喊一聲“領命!”拉着軟癱在地上的關仁出了衙門,一會便傳來一陣陣呼天搶地的喊叫聲。
夏雨來對着府台大人道:“多謝老父母為學生做主。”
知府冷哼一聲,喝道:“夏雨來,你做的好事,以為本府不知么?”
夏雨來吃了一驚,忙道:“大人,學生便是有天在的膽子,也不敢瞞騙大人。”
知府道:“你身為秀才,不知檢點,竟然不穿褲子上街,辱沒斯文,傷我風化,本府念你是為懲小人故放你一馬,你竟又殺起回頭槍來,想將本府也玩於掌上么?”
夏雨來一聽,這府台大人看似懵懂,其實是大智者。忙道:“大人,這不良老闆欺貨霸市,其實已非一日,小人自進城之日便領教了他的手段,今日是為了給同窗出口氣也是為了教訓這小人才做弄了他。但為怕他日後報復,所以才痛打落水狗,大人,學生自小在鄉下長大,惡狗沒少見,可你要是把它痛打,打掉它那點凶氣,以後他就聽話了。”
知府沉臉道:“你倒精明,只是你將本府當打狗棒使了,本府卻不能輕饒了你。”
夏雨來道:“大人凡有差遣,學生具不敢推辭。”
知府道:“本府任知府心來同,案犢之上堆積如山,總難覓能人代我分勞,今後你可到我府衙代理文書。月奉二兩。”
夏雨來大喜,拜謝道:“學生多謝大人。”給知府大眾當文書,別說有月奉,便是沒月奉,對於一介寒門秀才來說,也是種體面呀,還是個整治靠山呢。夏雨來心中歡喜,便見一眾差役進衙來報:“那關仁已被打得皮破肉綻,再要如何落,請大人示下。”
知府便着:“將這關仁不良不孝之事公諸大眾,關仁着他家人領回。退堂!”大袖一揮便自回後堂去。
這裏差役領了命便要出衙門去。夏雨來忙道:“眾位差大哥請留步。”
那些差役都停了下來看着夏雨來,夏雨來便問眾位大哥如何稱呼,卻是趙緊、錢慢、孫智、李愚四位,趙緊道:“你有什麼事,等我們辦完差事再回來說。”
夏雨來忙從懷中摸出兩綻四兩銀子來,說道:“四位差大哥,學生多次有勞四位,這點四兩銀子是學生一點心意,請四位喝杯水酒
的。以後還請各位多多關照。”趙緊接了。
孫智道:“夏秀才破費了,我等在衙門聽差的,便如這手上殺威棒,看着威風,其實都是充門面的貨,自己沒個什麼本事的,以後但得有事,秀才公說一聲便是。”
趙緊道:“說這些不要緊的做什麼。弟兄了喝了秀才的酒,以後自然會為秀才辦事。你吧,我們差事還沒完呢。”說完招呼一聲,領着錢孫李出了衙門,夏雨來跟在後面,出得門來便見詹大才、金學章、林春星三人等在門外,正自焦急,見夏雨來一臉春風出來,具把心都放了回去。
四人回到詹大才與夏雨來住處。詹大才自與金學章、林春星二人講起夏雨來做弄關仁的事,金學章此刻卻怨起夏雨來來,說道:“原已說好,今後有事,不可落下了我,如今又趁着我不在,跑出去尋樂子去了。”夏雨來告罪一陣,自去換了褲子,卻將褲子交與林春星。
林春星辭道:“今日請賢弟所為,已為愚兄出了這一口惡氣,愚兄怎還敢貪物。”
夏雨來笑道:“這褲子應是學兄所得。兄若不肯白受,可將那定做的褲子與弟交換便是。”夏雨來此時身子尚未長全,林春星那褲子做的短了,與夏雨來卻是正好。
夏雨來又說了府台大人要他入府當文書之事,眾人具都祝賀一番,這日四人至日落方散。次日夏雨來自到府衙報告。過得數日,學裏開學,夏雨來每日到學裏點卯,領了作業便往府衙來,日子過得倒忙碌充實,卻也沒心機再生出事來。
卻說這天,夏雨來從學宮點卯出來,正要往衙門來,便聽一人大聲叫喊他:“雨來賢弟!雨來賢弟!”夏雨來停步回頭一看,卻見一人立在學宮門口,正沖他大叫,此人身高八尺,肩圓膀粗,留着絡腮鬍子,正是夏大娘的螟蛉子,夏雨來的乾哥哥張橫。
張橫肉趕上來,一把扯住夏雨來道:“賢弟不得了了,快快跟我回家去。”
夏雨來問道:“張家哥哥,家裏出了什麼事,你且慢慢說來,莫要着急。”
張橫道:“火都燒上房了,能不急嗎?快走、快走,般就等在碼頭上。”
夏雨來見張橫這付火急火燎的樣子,也不知家中生了什麼事,心裏急了起來,說道:“張兄,便是着急也得讓我上府衙告個假再走。”
自來民最怕的是官,張橫上次也是吃過官司虧的,一聽夏雨來要去府衙,不知他又要耍什麼花樣?哪裏容他去,攔腰一把抱起他就走,任夏雨來如何呼叫也不放他下來。那學宮裏詹大才聽得夏雨來呼叫聲,趕出來看,夏雨來一眼瞧見,高聲喊道:“大才兄,我家中有事須回去,請與我上衙門告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