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為偷二寸布

第三十四回 為偷二寸布

夏雨來自游山歸來,便有些心神不定,這一日在書房讀書,一時有些倦意便伏在案上睡了過去,一會便見洞房花燭,他正四處奔逃,卻被他娘硬是將他推入洞房。他再轉身時,那門卻被反鎖了,他正無計之時,只聽背後林大妹有聲間在喊:“你轉過頭來。”夏雨來轉過頭去看時,卻見是楊大娘子坐在紅帳下,手裏拿着揭下來的蓋頭,正巧笑着看他。夏雨來滿心高興走過去,伸手要拉她,卻現早有一隻手放進自己手心,再看時,拉着的卻是楊萬年。楊萬年摟着楊大娘子,伸手刮臉羞他。夏雨來萬念俱灰,楊萬年突然搬出一把大鎚要來錘他,他四處奔逃,口中呼喊:“大娘子救我!”楊大娘子卻看着他格格直笑。楊萬年手裏的錘一把砸在他身邊桌子上,那桌子“嘭“一聲便碎了,楊萬年又來砸他,一錘一錘的,砸得到處”嘭嘭“亂響,直把夏雨來嚇得魂兒附了體。抬頭卻見詹大才在敲他的書案,原來竟是南柯一夢。

詹大才見夏雨來那丟了神的樣子,不無擔擾地道:“雨來,我們自游鳳凰山歸來后,你便心神不屬,莫要是沾了不幹凈的東西?要不明日我陪你上開元寺里請大和尚為你去去邪。”

夏雨來道:“勞大才兄操心了。小弟這中的並非外邪。”

詹大才道:“我剛才聽你口口聲聲呼喚什麼‘大娘子’,這還不是中邪了么?”

夏雨來苦嘆一聲道:“這哪裏是什麼山邪,分明是前世孽債。”他不敢提起楊大娘子,只道:“我是自那日聞文氏婆媳恩怨以後,心有所感,想那林大妹人雖粗俗,非我所喜,卻是我娘親中意之人,這世間不如意事恁多了,叫我如何是好。”

詹大才笑道:“當日倒有良藥可醫她們婆娘的彆扭病,如今在自己的夫妻緣上你倒無計可施了?好男兒娶妻當娶其德,才色為次之。林大妹乃是個女中豪傑,又是伯母屬意之人,親事既已定下,便是你之姻緣,乃你之份,你何苦再作那非份之想,惹出心魔來只怕誰也救不了你。”

夏雨來長嘆無語,詹大才又再勸道:“有子曰:群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人之本與?你我具是讀書人,當知孝弟,事父母當竭其力,常令親喜。況大丈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修身是基,齊家為本,你不可自薄了這基本。”

夏雨來聽了詹大才這一番言語,心中開朗起來,起身朝詹大才揖了一禮道:“弟枉好為人醫,原來兄才是我之良藥。”

詹大才一笑道:“你我同窗兄弟自當常共勉,何須客氣。”抬頭卻見門外進來一人,正在院中往房中探頭看。詹大才認得他得是同租住在這文星巷中的同窗金石生員林春星。詹大才與夏雨來忙迎出來,將林春星請進書房,詹大才又叫阿貴倒茶,三人坐定。

詹大才道:“向日不見林學兄出外走動,今日有空到寒舍,弟等不勝榮幸。”

林春星道:“子云: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愚兄每日只於窗下案前,讀聖賢讀書,其樂而無窮也。故素少走動,二位勿怪。”

夏雨來笑道:“林學兄天縱奇才,書讀萬遍,其義自見。子日: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弟等卻是這次等讀書人矣。”

林春星忙欠身道:“夏年弟何以如此自謙,誰不知二位年弟高才。”

詹大才見林春星上門來必定有事,便問他:“林學兄此番來訪不知是否有事?”

林春星見問,囁嚅着卻說不出來。夏雨來道:“林兄有事,但說無訪。若有弟等能相助的定當儘力。”

林春星道:“這事說起來實在是有辱我斯文。”

詹大才與夏雨來道:“林兄請講。”

原來林春星為著今秋試事,一早便進城來潛心攻讀。因臘月回家之時與人寫春聯得了些潤筆費,看身上穿的褲子已經縫縫補補好多處,便是身上長衫也難再遮拙,穿出去只怕哪一天便要露餡貽笑他人。故狠下心來,請出腰包里的方孔兄,到東市街一家衣店裏訂做了條褲子。當時老闆量了體,說是褲長三丈二,縫口一寸,要用布六丈五,半月後來取,林春星便付了錢裁了布,交與老闆。那天回來時便在這文星巷中與夏雨來相遇。今日林春星前去取褲子,誰知那褲子被店主偷縮了布,只做得三丈一長,分明是被這店老闆偷縮了二寸布去。這一條長褲卻便成了半長不短的吊腳褲子,穿起來實在成不了體統。林春星自然要與店主理論,無奈店主那一張刀子般的利嘴,直把林春星這歷屆秀才搪塞得開不了口。林春星氣得頭上冒煙卻又無計可奈何他,只得負氣迴轉,行至這小院門前,想着夏雨來向有“心事袋”的名聲在外,若能幫自己出個主意,討個公道。只是他一個儒生,為著這二寸布的事兒卻開不了口。此時見詹大才與夏雨來問起,便吞吞吐吐地將事情道來。

詹大才一聽,不由怒道:“真真豈有此理,他一個手藝人,賺的便是手藝錢,錢都已付與他了,卻又來貪人布料折辱斯文。”

夏雨來也自氣惱,只說道:“林兄請帶我二人前去跟他理論一番。”

林春星見他二人果然仗義,便領着二人又回到那東門街成衣店來。夏雨來卻認得這店主便是那日他進城找住處時,所見與人吵架的店老闆。想必是他每客必偷,夏雨來心中盤算着與他自然是無理可論,不如另設計圖謀他。他這般想着便扯着詹大才落在林春星後面。林春星卻走到店前。那老闆見林春星又返回來,知他也無可奈何,心更是有恃無恐,便取出褲子來,花言巧語道:“秀才公,這大確是按你定的丈寸做的褲子,要不你再試穿看看。”林春星接過褲子便進店裏那布幕之後換好褲子出來。夏雨來在店外遠遠地去,那褲子確是短了,竟只跟長衫的下擺一般長。

林春星氣惱道:“當時量體定褲子時,量的是這三寸二,兩腿褲長是六丈四,再加一寸縫口,剪的布是六丈五,如何這褲子長卻只得三寸一?你這老闆實是不良,做手藝的賺手藝錢還不夠,竟還偷我二寸布。”

那老闆手拿剪刀,一個勁地比劃,剪口快要劃到林春星臉上來,說道:“我哪裏便偷縮了你的布了,這布料要剪成褲幅,剪口掉毛,自然會耗損,這上下縫線都要縫口,那布全被縫口吃了,我做生意的哪能縮客人的布,我這樣做那可是是要死父的。”

林春星道:“你便將這縫口耗的布給我一一算出來,看看你二寸布都縫哪去了。”

那老闆道:“這打分打厘的我卻不會算,要算你便自己算去。”

林春星道:“你連這都不會算,卻如何與人量體裁衣?”

那老闆難以自圓其說,撒潑道:“我就是偷縮布了又怎樣?做生意就得偷縮斤兩,我做衣服的不偷縮布我要死妻的,我的妻能死嗎?啊!你不就少了兩寸布嗎。兩寸布就想要讓我妻死呀,你也太梟心了。”

林春星氣得指着那老闆道:“你、你這不孝子,你念生身之本,做這缺德之事,卻又自咒起父親來,你倒是捨得老父,不捨得嬌妻。”

那老闆笑道:“我父自早死了,我便咒他難道他還能再死一次。”

林春星氣得臉上紫,又對着街上看熱鬧的人說道:“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這、這真是個無仁小人也。”林春星氣得有些糊塗,真箇想要罵人時卻找不到詞兒,轉身卻不見詹大才與夏雨來,手裏便着舊褲子,出得店來,才見他二人立在那檐下看熱鬧,只道他二人是在做弄他,心中更是氣惱。

夏雨來倒覺好笑,這林秀才真是迂酸到了底了,竟跟這般勢利小人講起仁義來。眼光下移,又看到林春星身上那長褲在衣擺下一沒一現,心中靈光一動,便有了個好主意。待林春星走近時,見他一臉不豫神色,忙拉住他道:“林兄莫再生氣了,待弟與你向這不良商人討回公道,保他還你一條足長的褲子。”

林春星忙問:“你要如何施為?”

夏雨來知道林春星是個迂腐之人,也不跟他明說,只道:“回去再計議。此事下午便能成。”

林春星欲待不信他,但做這麼一條褲子他得省下大半年,他又怎能輕易放棄,便懷着猶疑說道:“如此,有勞夏年弟了,我們這便回去。”

下午,阿貴出來叫了頂小橋,進了小院把夏雨來抬着,詹大才徒步在後,一行人朝東門街成衣店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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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鬼才夏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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