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清晨的小漁村裡一片忙碌,漁夫趁着天色未明之際撒網捕魚,漁婦則坐在岸邊,準備接手新鮮的魚兒撈上岸的後續處理工作,一旁還有魚販中盤商等着將新鮮的魚貨送到各個傳統市場叫賣。

在這漁村裏的每個日子,都是以忙碌作為開端,然而這一天,在忙碌中還多了一個熱門話題。村裡來了一個滿口英文的外國人,他還住進阿勇仔的家裏,因為村裡除了阿勇仔的小兒子曾學過一點英文外,再無人能懂得他那嘰嘰咕咕的話。

高澤忍一出現在村裡惟一的一條大馬路上,馬上又引起一群人好奇的圍觀,他好脾氣的對他們笑笑,甚至抬起左手向他們揮了一下,隱隱約約的,可以看見他的左手手心裏有個三葉草形狀的印記。

他走到一棟破舊的木屋前,低頭望着手上那個小男孩畫給他的簡略路標,再回首望望來時路。他的心情相當複雜,她為什麼住得這麼偏僻?這裏和最近的一戶人家的距離起碼將近兩公里。

意外響起的敲門聲,讓坐在書桌前為手邊的書籍進行翻譯工作的向靚瑤愣了一下,她不以為這個時候會有朋友上門。

門一開,她整個人更是呆住了,因為昨天僅有一面之緣的高澤忍,竟然站在門外對她漾起一抹燦爛如夏日晴空般的微笑,實在過於意外的她只能呆站着。

“嗨!我們又見面了。”高澤忍的語氣輕鬆得有如在閑話家常。

海邊的風是冷冽的,立在他面前的她穿着一襲白衣,小小的臉蛋上帶着困惑的表情,更帶着些許的不安。

高澤忍見她沒有說話的打算,只好老實招認的道:“好吧!我坦白,我沒有離開,而且還住進阿勇仔的家裏。我打算在這裏住上一陣子,你知道的,這裏的海岸真的很迷人。”

向靚瑤輕聲道:“所以呢?”

“我想請你當我的導遊。”他笑得有些無賴。

“你找錯人了。”她垂下長長的睫毛,臉上的神情依然淡漠。

“你不肯陪我?”他挑眉。

“很遺憾,除了往市區的路之外,我對這附近並不熟。”

她的拒絕並未讓高澤忍感到意外,他笑了一下,“沒關係,我們可以一起探險。”

“對不起,我沒興趣。”他的笑容在這清晨里看起來格外明亮,然而,她已經不想再和任何人接觸了。

“別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嘛!”他雙臂抱胸,打算和她來個長期抗戰。

“我並不屬於這裏。”雖然她已經在這裏住兩年了,卻依然沒有歸屬感。

“可是……”

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她打斷了。

“你看,已經有人在好奇我們的關係了,你不怕嗎?”向靚瑤抬起美麗的小臉望着他。

“怕什麼?”他着迷於她的美貌,根本無視於其他人。

“人言可畏。”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又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有什麼好害怕的?”

是啊!她真是蠢,他只是個過客,在得知自己的事後,怕是再也不會來了,她為他擔心什麼?

“你還沒吃早餐吧?我煮了一些東西,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進來吃吧!”

在轉身進屋的同時,敏感的她可以感受到背後那一道道臆測的目光,她必須很小心地掩飾自己受傷的情緒,才能勉強維持鎮靜。她知道村人們在好奇什麼,也知道讓這個男人進屋很不智,但此刻,她還是衝動的做了,畢竟,她已經孤獨了這麼久、這麼久了。

高澤忍環視屋裏簡單的擺設,除了必要的傢具外,其他一無所有,比起他位在東京市中心的單身公寓,這裏實在簡樸得可以。

靠窗的牆邊有一張書桌,他注意到桌上的雜物,頗為好奇的走了過去,只見上頭擺了一本平安時期的和歌“萬葉集”——Songsoflife,而且還是一本原文書。

他實在驚訝極了,順手拿起來翻閱。和歌集是日本古文學的一部分,在日本當然隨處可見,但是沒想到在台灣,竟然也有人懂得……他又看了旁邊散落的稿紙一眼,驀地,他明白了。

“你懂日文。”他的語氣肯定,但他仍用英文繼續交談。

“會一點點。”向靚瑤淡然答道,她將清粥小菜端到桌上,並為他張羅碗筷。

“你會日文就太好了!”高澤忍一臉欣喜的神情,“咦?為什麼昨天第一次碰面的時候,你不說日文呢?”他開始用日文說話。

“沒有必要,而且我的日文聽說能力不及閱讀,你還是用英文比較好。”她垂下眼瞼,拒絕以日文回答。

“好吧!”他接着又問道:“這是你的工作?將日文翻譯成中文?”

她搖搖頭,“我只是按照字面上的意思翻成中文,順便試着寫點東西,沒有出版社肯收的。”

他挑挑眉,“你好厲害,英、日文都相當流利,可是,為什麼你要住在這個小漁村裡?”

在高澤忍接手的企業體裏,不乏像她這樣具有語言天分的女人,但是,她們各個思想前衛,在事業上的野心也不輸給男人;而她,卻活得如此低調、孤寂。

“這裏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非常安靜、單純。”她的心思有些飄忽,不太願意談及這樣的話題。

“你一個人住在這裏?”日光下的她,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欲語還休的模樣令他看得有些痴了。

“嗯!”

“你的親人和朋友呢?”他的表情滿是不解。

“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奇?知道我的事,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嗎?”她的語氣中夾帶一絲自衛的尖銳。

“我想要和你做朋友。”他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她的口吻中隱含着一絲急切。

“不為什麼,我就是想認識你。”高澤忍深深的凝睇着她。

“你只是沒見過像我這樣的人。”因他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其實真實的她,絕對不如他所想像中的美好,關於這一點,她比誰都明白。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受,或許我的表達能力不夠好,但我是真的很關心你,很想了解你。”高澤忍的濃眉緊緊的皺了起來。縱橫社交圈數年的他,一向很會講話,很懂得如何應對進退,但此刻他的情緒卻十分激動,完全喪失了他沉穩的一面。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就算我拒絕了你,恐怕你也不會放棄。”向靚瑤垂下頭,默默的喝起令人心頭寧定的花果茶來。

他真的是一個很完美的男人,他的聲音是好聽的男中音,那是一種可以直透人心的溫柔聲音,她從未見過像他這般俊美又有着如此溫和的心的男人,下意識地,她緊握住自己的右手,那兒有着令她安心的烙印。

這麼高貴的男人,是她這個卑微渺小的人所不能碰觸的,她早就明白了。

“你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人是群體的動物,每個人都必須不斷地學習如何與人相處,也不斷地在群體中生長啊!”他試着用大道理來說服她。

“謝謝你,但是,我只想自己一個人。”她淡淡的笑了,那一頭絲一樣美麗的長發在他面前輕輕飛揚着。

高澤忍默默的注祝她,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神情是憂愁的,眼底充滿一種也愁入人心的悲哀。

“靚瑤,讓我來幫助你,好嗎?”

她抬起眼,很仔細、很認真的梭巡他的表情,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瞧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目光是澄凈的,無一絲虛偽……他是說真的吧!但即使他願意,她也不能玷污他。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

他無法明白,為什麼向靚瑤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固執的把自己困在象牙塔里?她還那麼年輕,難道她要這麼孤寂終老嗎?

“你為什麼要如此孤獨的過日子,躲在這個小漁村裡與世隔絕?難道這樣你就能獲得你想要的平靜嗎?”

她驀地一震,“你怎麼知道我在逃避?我根本無處可逃。”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拒絕我的關心。”

“這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可是,我就是莫名其妙、沒有理由的被你吸引了。”他扳過她的肩頭,逼她面對自己。

他那如火炬般炯亮的眼眸,幾乎燃燒進她的心底,讓她快要招架不住。她緩緩綻放一抹無助的笑容,“因為我的容貌?”

高澤忍重重的搖着頭,“我承認乍見到你的時候,就對你的美麗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是現在,我卻想認識你的內心。”

他全說出來了,儘管氣氛變得凝重,他卻絲毫不後悔,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她。

“高澤先生……”

“叫我忍。”他堅持。

“好吧!忍先生,我可以相信你現在所說的話,但明天呢?還有明天的明天呢?”她淡淡的笑了,蒼白的小臉上有些失神,“或許過了今天之後,你會後悔認識我這個人。”

高澤忍沉默了。他不想再逼她了,因為他發現她的眼神充滿了絕望,既然她如此固執的相信與世隔絕可以保護自己,那麼敲開這層保護殼后,她又剩下什麼?

“對不起。”他懊惱的掏出煙來,悶悶的抽着。“我不想讓你難過。”

向靚瑤默默的喝着粥,她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那是已經有情人的象徵。

“過了今天,我們還是朋友吧?”他試着引她說話。

“忍先生,你會在村裡待多久?”向靚瑤沒有抬頭,彷彿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不一定。”

“你喜歡這裏嗎?”

“很不錯的地方。”

“即使再喜歡的地方,也不能長久居住。對一個旅人來說,你所謂朋友的定義是什麼?等你回日本以後,就不會再想起我這個人了吧?”她又笑了,那溫柔的微笑看來既虛幻,卻又如此美麗。

“靚瑤……”他有些沮喪的喊,在他還理不清自己的情感前,她卻彷彿已洞悉了他所有的想法。

“你要做朋友,我們就做朋友;不過,只能做到你離開這裏為止,一旦你回到日本,我們就什麼也不是了。”她那雙像是泛了水的盈盈黑眸,透露了她的決心。

“這個我無法肯定的回答你。”

“你必須。而且,你不能問我不想回答的事。”

“否則,你就會逃得比誰都快,是嗎?”瞧見她默然的神情,他又嘆息了。“你真固執。”

“這是規則。”向靚瑤淡淡的說。

“好吧!我會牢記在心。”

“我叫向靚瑤,二十五歲,我的父親是大學日文系的教授,母親則是家庭主婦,我是家裏的獨生女。”她的微笑仍是淡漠,告訴他的也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資料。

這些對高澤忍而言當然不夠。“你的父母呢?為什麼他們放心讓你一個人住?”

“我已經成年了。”她回答得很巧妙,也等於什麼都沒說。

“談一談你自己的事吧!”高澤忍又開始想着如何轉換話題了。

“我並不想讓你討厭,畢竟,你是第一個說要和我做朋友的人。”她下意識地握緊右手,感覺到那烙痕彷彿在她的掌心悸動着。

“你……有喜歡的人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那代表什麼?”她反問他,“代表相愛至深,欲共度一生的人?還是只是關愛的美名,不顧一切的廝守,最後卻因了解而分開的人呢?”

向靚瑤說得平靜如常,但內心卻在滴血。沒有用的,沒有人能了解她,所有她喜歡的人,最後也都會一一離她而去,沒有例外,一個例外也不曾發生過。

高澤忍很認真的思考着她的話,“喜歡就是喜歡,是沒有任何道理、也是沒有條件的,那是一種全然無悔的付出,也是心甘情願的對待。我想,你父母對你應該也是這樣吧!當然,面對情人又是另一種喜歡了。”

她輕聲道:“你違規了。”

“不能提到你父母?那是你避居這裏的原因?”高澤忍溫和的眼神轉為犀利。

“知道這些,只會讓我更遠離你。”她迴避他的目光。

“好,我不再問了。”他隨意吃了兩口稀飯,隨即放下筷子。

不知怎地,他心中湧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挫折感。如果她願意,他相信自己會是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但她是那麼的神秘,眼神是如此的凄楚,讓他明白不能急,一旦把她逼得太緊,她馬上會躲得遠遠的。

“或許有一天,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但不是現在,我還不想讓你討厭我。”向靚瑤的臉上漾起淡淡的微笑,“回去吧!你在我這裏待太久,其他人會說話的。”

???

回到暫居的小房間裏,高澤忍仰躺在木板床上,忍不住又開始想着向靚瑤。

他八成是為她着迷了,而且頗有欲罷不能的趨勢。

他翻過身,拿起行動電話按下一組號碼,與他的拜把兄弟真中陽平聯絡。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假日的清晨,真中陽平在美人懷中被電話聲吵醒,他早明白高澤忍這老闆兼好友是虐待狂,但大腦接收到的訊息還是讓他傻了眼。他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你沒聽錯,我要留在台灣一陣子,暫時不回去了。”高澤忍的聲音隱含着一絲興奮。

“你留在那裏做什麼?”真中陽平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了出來。

“我有要緊的事要做。”高澤忍有預感,只要他一走,向靚瑤馬上會忘了他,然後回到她獨自一個人的孤寂歲月,所以,他此刻絕不能離開。

“我有這個榮幸知道是什麼事嗎?”真中陽平問道。

“我想,我愛上一個台灣女人了。”

“什麼?”真中陽平甩甩頭,想甩去腦中的睡意。

“你該不會老年痴獃提早發作了吧?”高澤忍揶揄道。

“這是什麼意思?你愛上另一個女人,那丹城守馨怎麼辦?”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更何況,那個台灣女人現在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高澤忍的笑容有些苦澀。向靚瑤的態度十分明確,雖然不至於傷人,卻也很清楚的表達她並不歡迎他介入她的生活,他只是單方面的喜歡她而已。

“可……可是,你已經有未婚妻了。”真中陽平一片混沌的腦袋中,只想到這個事實。

高澤忍長嘆了一聲,“現在說什麼都還太早了,我只知道我迷戀上她了,至於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

“那……你打算在台灣待多久?”

“我也不知道。”

“那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她是一個很固執的女人,要說服她接受我,恐怕還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高澤忍一直反覆思索着今早和向靚瑤的對話,想到她對喜歡的定義如此悲觀,他就深深的感到無力。

“那公司的事呢?”

“我相信你和馨會幫我處理得很好,而且再過不久,或許千葉介楓也會過來幫忙。”

“我才不擔心千葉介楓的事,只是,這對丹城守馨太不公平了,你在台灣追女人,她卻在為你的公司拚命。”除此之外,真中陽平還擔心丹城寺馨的怒火,她的好妒在社交圈裏非常出名。

“你替我瞞着她。”高澤忍也很頭痛,但他非常明白他和丹城守馨之間,缺少的就是這份令他發狂着迷的熱情火焰。以前他沒見過向靚瑤,或許他還能安於現狀,但如今既然讓他遇見了她!他就不允許自己錯過。

“拜託,能瞞多久?除非你只是玩玩,時間一到,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如果你是認真的,我勸你現在就想想可能會發生的後果。”真中陽平涼涼的提醒他。

“我現在根本無法想這麼多。我那麼喜歡她,為她而發狂着迷,所以,我也要她為我而發狂,可惜她並沒有。”高澤忍惱怒的喊,“對她而言,我只是一個大麻煩,她一點也不想認識我。”

真中陽平拿他沒轍,只好說道:“好吧!日本這邊我先幫你撐着,不過,你必須定期和我聯絡,不要讓我在狀況外。”

“沒問題。”

“我實在無法為你加油,對你而言,得到那女人未必就是幸福。想想你們家,再想想丹城寺家,這可不只是兩個人之間的情愛問題。”

高澤忍深深的一嘆,“無論結果如何,也不管我最後能不能得到她,我都不會後悔。”

???

向靚瑤坐在書桌前,坐在她左手邊的是阿勇仔的小兒子國勇,他已經國小六年級了,是村裡少數幾個能繼續升學的孩子。當初,阿勇仔力排眾議,硬是讓他來和向靚瑤學英文,原本她也是排斥的,但她拒絕不了他們父子倆的熱情。

“向姐姐?”國勇叫了一聲。

“啊!對不起。”她又發獃了,她低頭檢視自己的紙片,一時間卻失了神,整張紙上都是“高澤忍”這三個字,中日文都有。

她撕碎紙片,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

“向姐姐是不是在想那個大哥哥?”

“你在胡說什麼?”她微蹙眉心,掩飾自己的心虛。

“那你為什麼在紙上寫滿了大哥哥的名字?”國勇天真的問。

她的臉有些紅了,“你的功課寫好了嗎?”

“早就寫好了。”

“那就回去吧!”她婉轉的下了逐客令。

“向姐姐,我爸說晚上要請你吃飯,一起慶祝我上初中了。”

“不用了。”

“可是……”國勇皺眉。

“你們跟我在一起,不怕被其他人討厭嗎?”她咬了咬牙。人言可畏啊!她已經沒有朋友了,她不想這對老實的父子因她而受到牽連。

“不會呀!我爸說只要我們行得正、坐得穩,管其他人怎麼說。”國勇理直氣壯的道:“更何況,連新來的大哥哥都喜歡你,他不會管其他人怎麼看你的。”

“不要說!”向靚瑤突然抓住他的肩頭,“關於我的事,一個字也不準對他說!”

“哎喲!”國勇掙開了她的雙手,“就算我想說,也沒這個本事啊!我的英文哪有好到那種程度。咦?向姐姐,你的手心裏貼了什麼東西呀?”

向靚瑤攤開手心,那是塊五元硬幣大小的傷痕,形狀看起來像三葉草。她笑了一下,“這是很早以前燙傷的痕迹,我都快忘了這回事了。”

那是一段久遠到幾乎與她的秘密一起被埋葬的往事,記憶中,她還依稀記着那個男孩的一臉粲笑,溫暖得一如冬陽。

“看起來好像幸運草喔!”國勇仔細的研究着。

“我也這麼覺得。”向靚瑤也是好久之後,才發現那形狀像是幸運草。

國勇皺眉想了一下,“我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

“是嗎?”幸運草是很普遍的植物,野地上處處可見。

“啊!我想起來了,大哥哥的手上也有一個像這樣的傷痕。”他終於記起來了。

向靚瑤倏地一震。會是他嗎?高澤忍會是當年那個被她燙傷的男孩嗎?

怎麼會這麼巧?不過,高澤忍和那個男孩都是日本人,年紀也差不多……真的會是他嗎?

那天之後,她已經連續兩天沒見到他了,突然間,她有些後悔。

國勇見她又開始發獃,索性收拾書包,自己出去了。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她的目光轉向已經自動啟動答錄機的黑色電話。

“喂?小瑤,我是阿姨啦!你媽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看她啊?”

頓了頓,對方的聲音又繼續傳來。“你還是不肯接電話嗎?我知道你在家。小瑤,你還要躲多久?聽阿姨的勸想開一點,好嗎?”

向靚瑤終於拿起話筒,低聲回道:“阿姨,有空我會回去的。”

“小瑤,你終於肯接我的電話了。”對方欣喜的道,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是我們對不起你。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卻偏偏碰上這種事……”

“阿姨,別說了。”她咬着下唇。

“好吧!有空多回來陪陪你媽,雖然她嘴上不說,可心裏還是想你的。”

“對不起。”她還是只有這三個字。

“你這孩子能不能別這麼客氣呢?”

向靚瑤沉默不語。

對方忍不住逸出一聲嘆息,“唉!算了,你還是這樣。不說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向靚瑤掛上話筒,再度陷入沉思。該怎麼面對這一切呢?她都已經逃到這裏,卻依然無法得到解脫。

長久以來,她的周圍總是有許多人,假藉著關心的名義來刺探她的一切,彷彿非要如他們所願,他們才會罷手。難道她的人生,仍然擺脫不了父母的命運?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逃呢?

你為什麼要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高澤忍不明白,他什麼都不明白。如果不這樣,她如何守護脆弱的自己?

她怕他,她真的怕他,她無法拒絕他帶來的強烈情感,只能小心翼翼的與他建立起淡薄而疏冷的友情,因為她怕她將自己的一切赤裸裸的展現在他面前時,他會露出極端厭惡的表情,轉身離去……就和其他人一樣。

突然,她好想逃離這密閉的空間,到屋外去大口喘氣,暮色中,卻隱約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向她緩緩走來……

從這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再也拒絕不了這個叫做高澤忍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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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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