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逗留了將近一個禮拜,李浩不得不先暫時離開台中,回到他所熟悉的那個世界去。

他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北上,但是理智讓她搖頭。她不認為自己該如此匆促的介入他目前的生活,雖然說她並不想再跟他分離。

她也婉拒了他讓她繼續留在別墅里的好意,對她而言,沒有心愛男人的存在,再華麗舒適的屋子,也形同廢墟一般。

只有在她三十坪大的公寓裏,在她所熟悉的環境裏,她才能抑止下心中因他的離去所升起的無助感,她才能讓自己安下心來等待……她已經習慣在這裏等待了。

回到自家樓下的電梯前,謝傑安微露疲態的嬌顏,突然露出不敢置信。

不會吧?!電梯上紅底黑字的紙條寫着:電梯保養中,請見諒。

謝傑安臉一白,老天爺為何要如此開她玩笑?在經過一整夜的縱慾過度后,渾身骨頭像被拆開重整時,要她爬樓梯?!

「哇,又壞了嗎?」跟在屁股後頭的謝思皓滿臉愁容。「欸欸,媽咪,我們要爬九樓耶!都怪你啦,爹地又大又漂亮的房子你不要,就要回來──」

「你這忘恩負義的小渾球,你就不擔心外婆回來找不到我們!」

「你可以電話跟外婆說──」

「我什麼都還沒準備好,怎麼跟外婆說?!你外婆難得出國一趟,再天大的事也得等她玩回來了再說,懂嗎?」握起拳頭K上謝思皓小小的腦袋瓜。

「哦~~」揉着痛處的小小人兒,很是無辜的哦了個長音。「那……媽咪,你背我!」

謝傑安柳眉一挑,拎起她往樓梯口一放。「別想!用你的一雙腿,努力的往上爬吧!來,走吧!」

「……」嗚,她一定是媽咪從路邊撿回來的!

☆☆☆

謝思皓很不爽,真的非常非常不爽,因為有某個笨蛋老是接不到她的球!

「強強,你今天變笨啦?為什麼一直接不到俺的球?」

當丟出去的球,第N次打中強強的臉時,謝思皓再也受不了的,張牙舞爪衝上前。

「哇,皓皓,妳別打我頭,會變笨的!」

「你現在就已經很笨了,哼!你今天怎麼回事?為什麼一直盯着我看,球都接不到?」害她丟到手酸。

「我……我……」明眸皓齒的小男生,張口欲言,卻又吞吞吐吐。

「快說!」

「我是想問皓皓你一件事,你那個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回來的爹地不是已經有你媽咪了嗎?」

「對呀,怎樣?」

「我告訴你皓皓,剛剛電視裏有出現你爹地喔,他要跟一個阿姨結婚了呢!」

咦?

哇,怎麼辦?怎麼辦?謝思皓手忙腳亂的開了大門之後,一溜煙地竄進屋內,小小的身子咻地衝到了一扇虛掩的門前,「砰」一聲,弄出好大的撞擊聲。

專心一意埋首桌案的謝傑安,還以為是地震了,心驚抬頭,這才發現兇手其實另有其人。

「你──謝思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這樣踹你媽咪我的房門?!」

「哎呀,媽咪你別忙着賺錢啦,趕快看電視!」

「喂,皓皓,小蜜蜂找不找得到它媽咪是它家的事,你別又要我在一旁給它出主意。」她很忙!

「不是看小蜜蜂,是看爹地啦!」

「你爹地上電視了?」

「嗯!」謝思皓的小腦袋瓜用力點了一下。「媽咪,你快點去看第四台,有播新聞的,快點啦!」

母女倆坐在客廳里,翻了快五分鐘的頻道,終於有了重大突破。

「媽咪你看,是爹地!」謝思皓一聲大叫,猛地彈跳起來。

昨晚一夜沒睡,再加上柔軟沙發的誘感,只覺眼前越來越沉重的謝傑安,硬是撐起半垂的眼皮,朝畫面使勁瞧去。

馬上,她的眼神開始起了變化。

越是弄清楚電視裏的人在講什麼,她迷迷濛蒙的雙眼,也就變得越來越清明!

裏頭那些混蛋在說些什麼?瞪着已經跳換畫面的螢幕,謝傑安陷入震驚中。

「媽咪,爹地真的要跟那個漂亮的姨姨結婚嗎?」一雙小手怯怯地扯住了她的衣角。「那媽咪和皓皓怎麼辦?」

「不會的,皓皓,媽咪想……爹地可能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爹地他……他不會不要媽咪和皓皓的!我們等爹地回來跟我們解釋,你不要亂想!」

深吸口氣,神色蒼白的謝傑安,強打起精神給了小丫頭一記牽強的微笑,氣息不穩的口吻與其說是在安慰女兒,還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媽咪,是真的嗎?」謝思皓很是懷疑。

「當然是真的!」

「那你為什麼要哭?」媽咪明明比自己還傷心!

呃?她馬上抹了自己的臉兩下。咦,為什麼自己沒有感覺?她微紅的目光落在濕潤的掌間,忽然又覺得鼻子一酸。

「唉,媽咪你這樣是不可以的!」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啦。「媽咪你要快快想辦法,讓爹地不要娶那個姨姨!」謝思皓氣急敗壞地扯着媽咪的衣角。

「我……」謝傑安只覺得自己的頭腦很混亂。

「媽咪,你現在打電話給爹地,跟他問清楚!」

「我……」她該對那個離開不過幾天的男人問什麼?問他為什要這樣對她嗎?

「快點啦!」厚~~她那個厲害媽咪跑去哪裏了啦?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

謝家一大一小同時僵在沙發前,一起瞪向那具突然自己響了起來的冰冷機器。

「媽咪,皓皓去接!」小丫頭率先跑了過去。

「喂……哇,爹地!嗯,是皓皓……爹地我跟你說喔,我和媽咪剛剛在電視裏有看見爹地……哦,你要叫媽咪聽電話啊,好,你等等喔。」

小丫頭小心將電話放好,一臉興奮的將電話遞給還杵在原地傻傻的媽咪。

「媽咪,你不可以罵爹地喔,你要好好跟爹地說!」罵跑爹地,她就真的沒爹地了。

抓着話筒的謝傑安,機械式的點了點頭。

先是沉默盯着話筒半晌,跟着她將話筒貼上耳朵,深深吸口氣,咆哮出聲──

「唐正浩你這天殺的大渾球!我給你四十八小時內當面解釋清楚一切的機會,晚了你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彷彿光是這樣甩上電話還不夠,表情猙獰的女人索性將電話線連根拔起,一次痛快!

此時此刻,乍然決堤的憤怒,它們凌駕了原有的種種情緒。

王八蛋!他在電視裏說了什麼?什麼叫「她溫柔體貼的一面是主要吸引我的原因」,去他的XXX!

憤慨地抹去眼角上殘留的幾滴淚痕,謝傑安這才發現一旁的女兒嚇白一張小臉,上面清楚寫着「完蛋了」三個字。

「乖女兒,別擔心,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媽咪用的是絕招……肚子餓不餓?走,我煮泡麵給你吃!」

不,她不想吃面。

楞楞地讓媽拉着走的謝思皓,嘴兒一扁。她現在只想哭啦!

嗚~~她就要沒爹地了啦!

嗚~~外婆你快回來,皓皓不想再吃媽咪煮的泡麵啦!

嗚~~謝思皓你是全世界最可憐的那個小孩啦!

☆☆☆

怎麼會這樣?

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一切都怪她,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她沒吼他、沒威脅他,他就不會急着趕過來,他就不會在高速公路上發生那樣的車禍!

是不當駕駛的肇事貨車司機該死,不該……不該是他的,不該是他的,他和她好不容易才重逢啊!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開她玩笑?

她不明白……不明白……

「來,擦擦臉吧。」一張面紙,隨著稱不上敵意,也不帶善意的女聲,遞了過來。

李樺不清楚眼前這位哭得比她這個未婚妻還凄慘絕苦的女人,到底和李浩有什麼關係?

不過,當她半個小時前,跪倒在自己眼前,磕求着讓她見上李浩一面時,李樺卻發覺自己很難去拒絕她──不,任誰瞧見那一臉灰白失聲痛哭着的女人,如此誠心的跪拜磕求着自己,誰都會不忍心拒絕的。

「我已經讓你見他一面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吧?」她審視地緊盯着身前的女子。

「他……」

「雖然尚未真正的脫離險境,不過目前還算穩定。」就差那麼零點幾公分,李浩斷掉的一根肋骨險些就要穿過他的心臟;不過,李樺並不准備說那麼多。

「我們到那邊談吧。」她指着對面的椅子提議道。

透過加護病房外的玻璃窗極為不舍的看一眼,謝傑安抹了抹臉,深吸口氣,不得不跟上前。

接下來的幾分鐘裏,在醫院冰冷的走廊上,雙眼紅腫神色憔悴的謝傑安,用哭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明了自己和李浩的關係。

「你認識以前的李浩?」李樺訝異地叫了出來。

「他不叫李浩,他叫唐正浩。」

「他……相信你的話?」她不認為自己所認識的李浩是如此草率的人。

「相信我的是他的感覺。」她凝望着李樺那張即使血色蒼白,卻依舊不失嬌貴的面容。

李樺的質疑令心存一絲感激的傑安立刻豎起防備,她忽然想起眼前的女子就是唐正浩訂婚的對象……叫李樺的。

李樺不語,娥眉微蹙的側容似乎在思考着什麼,接着她揚手喚來了一名在不遠處的壯碩男子。

「我讓他送你從後門離開。」大門前應該還有記者守着。

傑安一怔。「不,我──」

「這是我的名片。想知道他的任何狀況,你可以打上面的手機。」

「可是我──」淚珠在她焦灼慌亂的眼中滾動着。

「你不想讓記者有機會在我們三人身上大作文章吧?」李樺沒有講得很明白,不過她知道眼前的女子心中應該夠清楚了。

傑安明白李樺是希望自己最好別再出現在醫院裏──不,或許該說她真正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再出現在她和她的未婚夫面前。

猛地,傑安只覺眼前似乎沒有了方向,在模模糊糊的視線下,她顫巍巍地接下遞到眼前的名片。因為這顯然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她的心狠狠一揪,臉頰上的淚痕未乾,新的淚水又淌下。

☆☆☆

啪噠啪噠。這是拖鞋後跟打在地板上的聲音。

喀嚓。這是門把被轉開的聲音。

唰啦。這是窗帘被用力拉開的聲音。

「夠了吧你?!」這是再也看不下去的謝母的低斥聲。

將謝思皓送上幼稚園的娃娃車后,在回程的途中,謝母下定了決心,決定要好好罵醒她那個頹廢已久的不肖女。

「你到底要這樣消沉到什麼時候?」

對於她不在的這段期間所發生的種種,傑安都已經告訴她了,她無法去形容自己當時乍然聽聞的震驚感受。

一直以來,她總認為是唐正浩存心負她女兒,才會一聲不響的離開;怎知其實並不是那麼一回事,事實上,是失憶讓唐正浩找不到回到她女兒身邊的路!

唉,不過命運還真是捉弄人!兩人好不容易重逢了,卻又碰上現在這種情形,想想她這女兒還真是命苦。謝母既是心疼又是惱,在床畔坐了下來。

「小安,躲在棉被裏並不能解決事情。你……你要不要考慮考慮媽的建議,上台北一趟?」

聞言,被窩裏的羽睫輕輕一顫。

還不行!她還沒有足夠去面對他的勇氣。

天曉得她只要一想到他插着管子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與死神搏鬥的畫面,她的心就會一次又一次地被對他的深深內疚給撕裂開。

他所受的苦都是她的任性害的,她不該用那樣威脅的語氣,她該讓他有在電話中解釋的機會的,那麼……他就不會自己駕着車急急南下。

深懷着那樣的一份愧疚,所以當傑安知道他已經從加護病房轉進普通病房時,她發現自己那份焦灼迫切想見他的心情,竟變得怯懦了。

「媽,你再給我幾天的時間。」

唉……等了半晌,沒料到又是敷衍的這麼一句。

「那,你可得快點!咱們家小丫頭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已經快要被憂愁給吞沒了。」

束手無策的謝母,很是無奈的步出女兒房門。

☆☆☆

謝傑安承認在令她怯懦的原因里,有極小的部分是因為那個叫李樺的女人。

她不清楚在唐正浩完全沒有自己的那七年的空白里,李樺在他心中所扮演的到底是哪種角色?在他心中又佔了多大的分量?

害怕去碰觸那個答案,所以,她怯懦。

但是今天,這個叫李樺的女人卻忽然主動出現在她家門前的電梯口,抱着稿子正準備去交稿的謝傑安,只覺震驚萬分。

「你……」她的舌頭就像突然被貓咬了。

「跟我走。」神色嚴肅的李樺,二話不說,素手扣住纖腕,直接走人。

「等……等等!為什麼要我跟你走?」傑安回神,眉一蹙。

「因為他。」頭也不回的李樺,簡單給了三個字。

他?掙扎着想要取回自由的傑安,臉色一白。「他?他怎麼了?」不是已經脫離險境,住到普通病房了?

「他不好,很糟,所以你最好快點。」李樺回頭看了她蒼白的臉一眼,語氣沉重。

很糟?!謝傑安只覺得轟的一聲,腦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上李樺的車子的,她甚至沒察覺到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速行駛的那種速度感,直到她被帶到一扇雪白的門前,她整個腦里都還呈現在一片過度震驚的愕然狀態下。

「進去吧,他就在裏面。」李樺說。

渾渾噩噩的傑安,纖細的身子輕輕一顫,她的目光從門板上投向一旁神色平靜得詭異的李樺。「他──」

一陣碰撞聲讓傑安訝然的移回視線,眼前的門突然被拉開了,一條人影跟着竄了出來。

「李……李小姐!」表情顯得受到驚嚇的小護士,她一瞧見是李樺,泛紅的雙眼馬上掉下了委屈的淚水。

「又發脾氣了?」李樺露出了解的表情。「沒關係,我把他的馴獸師帶來了,接下來就交給這位小姐吧。」

她安慰地拍拍小護士的肩膀,然後看了傑安一眼。「進去后,麻煩你跟他說一聲,人我帶來了,請他別再找人出氣。」

說完,李樺也不多留,帶着還在啜泣個不停的小護士轉身就走。

被留下的傑安一陣手足無措,她根本還沒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突然有股衝動想把那一臉該死的平靜的女人給叫回來問清楚!

☆☆☆

呃……這裏是醫院的病房沒錯吧?

望着眼前一地的狼藉,謝傑安從屏風後方走出來的一剎那,她還以為自己走進了慘遭軍火肆虐的戰場。

匡當一聲,她的鞋跟不小心踩上了一塊碎玻璃。

「滾!不管你是哪個鬼,立刻滾出去!」玻璃碎裂的聲音立刻從病床上引來一陣咆哮。

有些心不在焉的謝傑安被嚇了一跳,反射性地當真轉身要走──她想去叫人來把地上整理一下,這裏亂成這樣對病人實在太危險了。

她很認真地猶豫着,認真到對方聽到她的抽氣聲,立刻轉過他背對着門的臉,既驚又怒的黑眸瞪着她瞧,她都絲毫沒察覺。

「站住!」咆哮再出。「謝傑安你給我回來!」

像猛然被點醒了,傑安猝然抬頭,轉過身來。

老天,是他!傑安眼眶一紅,她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躺在前方……嗯,怒瞪着她。

為什麼?他是不是在生她的氣?是不是在怪他會發生那樣的車禍都是因為她?

像被突然澆了盆冷水,傑安原本想衝上前的身子,硬生生的留在原地。

「你……李樺說你不好。」她很想跟他說她很想他,但是他那張不甚友善的怒容,讓她不由得先說明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我不是不好,是很糟!」他的四肢全裹了石膏,就像個稻草人般被釘在床上動彈不得,怎麼會好?!

「對……對不起。」都是因為她!

「你是該說對不起!」他吼人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個病人。

「如果你不想見到我,我可以現在馬上走。」他吼她的樣子讓她忽然覺得好委屈,她也不希望他發生這樣的意外啊!

「妳敢?!」臉色依舊蒼白的男人,馬上威脅低狺。

「你看來並不高興見到我。」緊咬着唇,她瞅着他凶神惡煞般的表情。

「該死!我沒有不高興見到你!」

「你有!」嗚,都寫在臉上了還沒有?「你很生氣!」

「媽的,我說沒有就沒有!」

「那你為什麼一直對我又吼又叫的?還一臉像見到仇人似的兇惡表情?」嗚……她都已經在反省了,她都已經快被對他的內疚給淹死了,他還要這樣讓她難受!

原本還打算繼續狂吠的男人猛地一怔,他看着兩行清淚,輕輕滾出了一雙水汪汪的媚眼,徐緩地從粉頰滑落。

霎時,前一刻還一副窮兇惡極的男人,下一秒只覺自己的喉嚨彷彿被什麼給突然掐住了一般。

「妳……咳!」唐正浩不由得清了清喉嚨。「你別哭……我不生氣就是了!」

「你承認你生氣了?」水亮亮的眼兒指控着他。

「我承認我剛才是很生氣……」但是現在被你該死的淚水澆得剩一半了……媽的,他痛恨她的淚水。

「那你剛剛為什麼不承認?」他可以罵她呀,但他不可以一邊說不生氣,一邊卻對她又吼又叫!

「我剛剛已經說──」該死!唐正浩詛咒地深吸口氣。「我們一定要這樣隔空喊話嗎?我的頭好暈,你不介意站過來這邊吧?」他呻吟地閉了閉眼。

這狀似痛苦的呻吟馬上勾起了傑安的愧疚與焦慮,她立刻衝到了病床旁。

「怎樣?是不是腦震蕩的後遺症?」她擔憂地捧住他的臉,焦急的淚水眼看又要掉下。

老天,他以前怎麼不知道這女人其實是水做的?唐正浩不禁緊皺濃眉。忽然他陰鷙黑眸又深深的一沉,因為他發現眼前的螓首娥眉明顯削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而脆弱……媽的!到底誰才是病人?

「看着我的眼睛,還有,不許再掉淚!」心一揪的同時,他的壞心情不由得又飆了起來。

呃……她輕輕一怔,深吸了口氣,雙眸很聽話的與他凝望。

「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知道我為什麼像個噴火龍似的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知道我為什麼要威脅李樺去抓你來嗎?那是因為,從我清醒的那一刻起,我始終等不到我想見的那個人!

「你知道一個人被迫束縛在床上動彈不得,一心又急急挂念着另一個人,然後卻發現自己根本什麼都不能做的那種無助感嗎?你讓我在這張該死的病床上等得焦頭爛額,你讓我等得火氣一天比一天飆漲!你為什沒來?我轉進這裏已經七天了,你竟然連來看我一眼都沒有,為什麼?」

「你是因為這樣生氣?」是這樣嗎?她的水亮燦眸睜得又大又圓。

「媽的,不然你以為呢?」怨夫繼續狂吠。「當時你氣沖沖的摔我電話,我醒來后又一直等不到你的人,你讓我一個人在這裏像個瘋子一樣胡思亂想,以為自己康復后想找人解釋也許得到南極去了!還有,李樺為什麼說你的手機和家裏電話始終打不通呢?」

「手……手機一個禮拜前在浴室被我摔壞了。」都怪她當時魂不守舍!「電話則……則被我扯壞了。」

天曉得,她壓根已經忘了這件事,直到今天早上她要用電話時才想起來。

「對不起,我不是不願意,我只是……只是覺得你會發生這樣的事,都是因為我!如果我當初沒說出那樣任性的話,你也不會去鬼門關前走一回……我……我內疚得始終找不到勇氣來見你,我……我怕……」

「你怕我責備你?」他訝異地瞪着她。

「……」淚水濡濕羽睫,輕輕一顫。

「該死!我從沒他媽的責備你的意思!」這就是她讓他在這張床上急得快瘋掉的原因?這可惡的女人!

「不,就算你不責備,我還是難辭其咎,我──」

「媽的!你根本就不需要感到內疚!」厚~~他依舊痛恨這女人乖寶寶好學生的一面,頑固不化的就愛鑽牛角尖!

這一聲暴龍似的怒吼,吼得雙眼濕潤,神色自責不已的人兒一怔。

「你……」謝傑安忽然很認真很認真地打量起他來。「說話的樣子好奇怪……」

「哪裏奇怪了?」他沒好氣地瞪着她,語氣收斂了不少。

「就是……就是嗯……你知道嗎?你還沒出車禍前說話的樣子比現在紳士多了……不,其實我要說的是……是……」

「是什麼?」他低哼催促,黑眸後方閃動着某種光亮。

她盯着他良久,眉頭打結地輕道:「為什麼我會覺得你現在吼人的神態,和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大渾球唐正浩很像?」

一口氣說完,傑安沒發現自己停住了呼吸。

「媽的,因為我就是你口中那個大渾球唐正浩!」

她驚喘一聲,杏眸睜得又圓又大。

「所以我說你根本毋需感到內疚,因為我經過這麼一撞,所有忘記的事也全被撞回了這個腦袋裏。」

咦?這回她連櫻桃小嘴都忘了合上。

「不過你可別高興得太早,等我雙手一旦重獲自由,你看看我怎麼用它們來替我這幾天所受的折磨討回公道,你這令人生氣的女人!」

唐正浩暗自發誓,他絕對會用自己一雙手打得她屁股開花,下不了這張床,絕對!

至於完全沒察覺到自己被威脅的謝傑安呢?

哦,給她一分鐘的時間吧!因為她還處在萬分震驚的狀態下。

不久,時間剛好就是一分零一秒!

「啊──」一陣承受劇痛的咆哮,突然從一扇雪白的門後方傳了出來,在走廊上震蕩着。

病房裏,來不及出聲阻止愛的擁抱的可憐男人,只能齜牙咧嘴的期望自己的肋骨夠強壯,不會被壓斷。

媽的!真是痛……他媽的痛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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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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