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接下來的幾天，尹宣辰都忙得不見人影，總是到了傍晚時分客人上門，才能回房休息。他們也少了相處的機會。
還好有烈月陪着她，於小晚才不會太無聊。
聽月姊姊說，雖然她們可以打扮得美美的，奪人目光，可是每張笑顏背後的血淚，沒有人會在乎，她們只是男人揮之即來的玩物。
在這種財色酒氣的環境中打滾，哪個女人不會喝酒，傷身啊……
再傻一點的女人連心都賠下去，愛上逢場作戲的客人，不但留不住男人的心，連懷了身孕也留不住，因為這樣的身子禁不起……
聽烈月說話的時候，她可以厭受到烈月豪氣性子裏隱藏的不舍，所以烈月才會想找個最好的大夫，幫她們調理身子。
於是找上尹宣辰……想到他，於小晚的臉又紅了。
“看你一個人竊笑不已，什麼事這麼開心，說出來分月姊姊聽呀！”烈月按桌坐下，習慣性的疊著腿，小腳晃呀晃的。
“呀……月姊姊……”於小晚下意識的掩著嘴，身子坐直。
“呵……別遮了，都被我看光了還遮什麼?大白天的，情賣初開的少女在思春。”她就是愛調侃這個單純的妹子。
“說真的，我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看他這麼重視一個女人。
你呢?是不是也喜歡他屍烈月故作正色，想套出她的真心話。
於小晚才聽完，一股熱辣從玉頸竄上了臉蛋，掩都掩不住。
即使不回答，明眼人也心知肚明了。
“有什麼心底話，可以跟月姊姊說，我什麼樣的男人沒看過，問我准沒錯的。”烈月拍拍胸脯，艷妝的臉一再逼近。
她看得出來小晚妹子仍有顧忌。
於小晚揉着手，幽然開口，“月姊姊……我覺得自己好奇怪。”
“在我很小的時候，娘親就已經不在人世了。”她嘆了口氣，想到飽受相思之苦的父親，“而爹爹因為過度思念而日漸消瘦，我看了真的不忍心……”
她又接著說：‘俄本來以為一輩子可以不動情的，這樣就不會像爹爹一樣，可是……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他了……為什麼我的心一點都不受控制?”她覺得好無力。
面對著烈月，她第一次吐露出心中的煩惱和害怕。
烈月點點頭，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容。
“就像你說的，你喜歡上他了，所以想回應他的付出，想給他對等的感情。”烈月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總有一天你會愛他勝過自己。”她可以肯定。
因為她就是這樣，義無反顧!
“你欠缺的是臨門一腳的勇氣。”烈月輕輕的說，耀亮的光芒在她眸子裏閃動，“很多事情在沒遇上之前是不會知道滋味的，如果因為害怕而放棄或是逃避，那我們活着還有什麼樂趣？”
人，生下來是一個人，離開時也是一個人……是多麼孤單啊！所以才會這麼渴望能共伴一生的愛情吧！
“你爹亦然，他知道自己真真切切的愛過一個人，我相信他從沒後悔過，死亡並不會帶走全部，你娘一直活在你爹的記憶中，不是嗎？”
於小晚的眼中含着淚光。月姊姊的話彷彿和過去的某個聲音重疊在一起……是爹爹也這麼說過吧，她怎麼會遺忘了呢?
遇上尹宣辰之後，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可是他是如此的優秀俊朗，她卻很平凡……
想着想着，於小晚的星眸又黯淡了。
她的心思一點也藏不住，烈月不用問就看得出來。
“你覺得配不上他嗎？”
於小晚遲疑了一會，點點頭。
“噯，依我對他的認識，他的目光極高，想必你有吸引他的地方。就算你看不起自己，總不能也小看了他吧！”語末，還打了趣味。
於小晚一愣。
“反正他現在對你是死心塌地，你也對他有意思不是嗎?如果怕他始亂終棄，就先弄大肚子再說!”
不要怪她毀他名聲，她可是一片好意呀!
“要是他還敢拋棄你們，放心有我在!”她拍拍胸。
於小晚噗哧一笑，搖搖頭，“月姊姊，你言重了。”
他眼中的情意，她不是不懂……他絕不是月姊姊說的那樣。
和他相處以來，她沒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只能悶著亂想，還好她說出來了，“我會好好把握的，真多虧了月姊姊!”
“呵……甭客氣了。”烈月撫着她的頭，知道她的心結已經解開。
曾經她也是這樣的吧!單純如一張白紙……
噯!她又來了。
“月姊姊，亭子對面好像有個人在看我們這裏？”她應該沒有眼花看錯，對面真的有個人一直看向這裏。
“什麼？”烈月隨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抹熟悉的身影……
是他，他回來了!
“是月姊姊認識的人嗎？”她感覺到月姊姊有些不尋常。
烈月靜靜的看着前方，眼中帶著執拗的火焰，直到一個身穿華服的女子黏到他身上，她才回過神來。
“恩!他是我的男人。”烈月語氣一頓。
像個帶了面具的娃娃，她習慣性的勾起媚笑，嬌聲回應。
同時，也是別人的……
於小晚望向對面的情況，再瞄了瞄烈月，有點擔心。
“所以小晚妹子要好好抓住自己的緣分，別讓它跑了。”要知道，有些緣分是很不容易的，而她和他卻是……糾纏不清的孽緣呵!
“要來也不通知一聲，總是這樣我行我素。”烈月掩嘴一笑，卻笑得凄涼，“好了好了，我還得幫他接風呢!先走了。”
不能讓小晚妹子看笑話。烈月深吸口氣，再輕吐。
不痛的，她是堅強的烈月呀!
於小晚看着她逃離的背影發愣，“月姊姊……”
烈月逃也似的直奔，剛好碰到經過的尹宣辰，被他一把捉住。
“走這麼急一點也不像你，有沒有看到小晚？”幾天下來，工作終於就要結束，他只想趕緊回去光谷，和於小晚培養感情。
好不容易那個傻丫頭有點開竅，他不想錯失機會。
定神一看，才發現她一臉蒼白，“怎麼了？”
烈月甩開他的手，不理他的問話，自顧自的跑開，沒多久又折回來，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喘著氣說：“你幫不幫我？”
他眼眸流轉，閃過一絲興味，“要我幫什麼？”
“一句話，幫或不幫？”烈月高聲問道，不等他回答又說：“是朋友的話，等一下就來秦月樓找我！”丟下狠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以前那個人再風流，也不會把女人帶來風月閣。可是這次她知道外面的傳聞是真的，他要和剛才那個女人成親了。
這次下來是帶他未婚妻巡視產業，包括這家風月閣。
就讓她賭一賭他的心吧，真口果他對她有情，她就算要一輩子守在風月閣，也甘願等他偶時的回首……
尹宣辰抿著唇，聳聳肩，只當她是一個月中，女人會來那麼一次的那種情緒，也沒有心思去在意她的失常。
穿過廊道走到了底，朱梁飛檐挑高的亭台近在眼前，而他心繫的女人就在那裏，展開動人的笑顏。
不待他走來，她就像只翩翩飛舞的彩蝶撲進他懷裏。
“怎麼了？”他挑了挑眉，感到有些詫異。
她逕自的搖著頭，只想抱緊他，呼吸那淡淡的葯香。
“宜辰……宣辰……”她小小聲的低語，反覆叫着他的名。
尹宣辰頎長的身軀一震，握住她渾圓的肩頭拉開距離，火熱的眼眸直朝着她瞧，“你剛剛說什麼？”
她羞紅了臉，低着頭喊着他的名字。
“小晚，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他揚唇輕笑，心情大好，“怎麼突然開竅了？”
大概又是烈月跟她說了什麼，這次總算沒幫倒忙。
“你不喜歡嗎?”她抬頭，俏皮的反問。
“呵……以後不準再叫我什麼主子，只能叫我的名。”他抱起她旋著身子，裙擺飄搖，銀鈴般的笑聲揚起。
笑鬧了一會，才放她下來。
他緩緩開口，好看的眸子注視着她，他不再捉弄她，打算坦白。
“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掩飾過我對你的心意，我喜歡你。曾經以為對你的威情只是一時的——”他還沒講完，她就心急的想要打斷。
“聽我說完。”他輕拍她的背安撫。
“我不是那種容易安定下來的人，所以一開始我才會避着你，以為過些時候這種感覺就會淡了，只是沒想到我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他笑得很豁達，坦然以對。
“我只要你。”他望着她，眼中滿是情意。
“因為你不肯正視對我的厭情，我才會故意不告訴你來這裏的目的。”他頓了頓又接話，“和烈月那麼親密的原因，也是想看你的反應……”
“沒想到一切都被烈月給破壞了！”他咬牙切齒的道。
“不要這麼說，要不是月姊姊的一番話，我到現在還拿不定主意。”聽到他的告白之後，她更加確定了。
她的雙頰透著紅潤，從懷中拿出一條青底滾金邊的纓穗。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對他的情意，只是曾經在書中看過姑娘將親手編結的纓繩穿過心儀之人的玉佩，表示願托以終身。
“那個……我想你的佩帶也舊了，所以自作主張幫你做了一條。”她將手攤開，青綠色的纓帶靜靜的躺在玉嫩的掌心。
這麼隨性的男人，身上除了腰間的玉佩之外沒有其他墜飾。
所以她才會注意到他的繫繩舊了。
“做得不是很好，希望能合你意。”她第一次做這種手工，難免擔心。
他簡直樂歪了，出於她手的東西怎麼可能還會嫌棄呢!
“小傻瓜，我高興都來不及了。”他迅速解開腰問的繫繩往地上一丟，將那塊溫潤的白玉放到她手中。
這玉佩是師父在他成年時送給他的東西，所以他從不離身。
她擰著繩頭小心翼翼的穿過玉孔，凝脂般的白玉有了陪襯后顯得更有光澤。她撫摸了一會，才屈膝蹲著身子，重新為他繫上。
他不知道這其中的含意吧……
尹宣辰摟住她，“我的工作已經結束，如果你沒有想去哪逛逛的話，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她對逛街這種事沒有興趣，不像愛熱鬧的姑娘。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想也不想就搖頭。
“雖然才出來幾天，可是我已經開始想念光谷了。”雖然有點捨不得對她很好的月姊姊，但是她心繫著那塊葯園。
“剛才烈月有事找我，我過去一下，你先回房整理行囊吧！”
他揚著唇彎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的粉臉咬上一口。
依舊不改愛捉弄她的本性。
等到玩夠，太陽也早已下山，他才前往秦月樓。
“真是的，咬得好大力，一點都不留情，好痛!”她雖然抱怨，不過沐浴在愛河的喜悅卻怎麼也掩不住。
不過，月姊姊找他是有什麼事呢?
剛才月姊姊的臉色好蒼白，不知道要不要緊……她也過去看看好了。
她一雙圓眼左右探望，對這裏還不是很熟悉。
他剛剛是往這邊沒錯吧?
秦月樓正房內男女的嬉笑聲不斷，角落的琴女視若無睹的彈著曲子，手指靈活的彈撥弦線，悅耳的絲竹聲繞耳不絕。
這樣的歡樂卻被烈月的闖人硬生生打斷。
烈月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了他。桃花般的嬌顏綻笑，媚眼如勾閃著熾熱火光，但還是掩不住蒼白的臉色。
“爺兒，她是……”身為女人的直覺，她知道這個艷麗女子會是情敵，原本就黏在他身上的軟綿身子更是拚命往他懷裏鑽。
坐在榻上的男人毫不掩飾眼中的溫柔，安撫的輕拍懷中的女子，原本冷然的嗓音轉成低柔，只怕嚇著懷中佳人。
“她就是我的手下愛將，烈月。”那雙淡褐的眸子緩緩對上烈月，眼中波瀾不興。
懷中女子掩嘴輕笑，睨了烈月一眼。“原來你說的就是她呀!那個纏着你不放，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的妓女?她不是挺美的嗎?爺兒怎麼不要？”
她當著烈月的面，儘是說些羞辱她的話。
“我只會娶像你這樣的大家閨秀。”他捏著女子的下顆，笑着。
是嗎?好一個大家閨秀。
烈月可以當作沒聽到女子的一番話，卻被他一句理所當然的話打人深淵。
女子靠在他胸前，嚷嚷道：“她怎麼站在門口一句話都不吭？”
“有什麼事？”向赫日為了討懷中女子歡心，於足開了口。
讓她心痛的是……他以主人身份的口吻。
“你喜歡她？”烈月眼也不眨，咽下苦澀。
他不表態卻反問。“你說呢？”
懷中女子見他沒有說出她預期的話，便以未婚妻的身份代他回答，“嚇日當然喜歡我，每個夜裏不知道聽他說過多少回呢！”
“那我愛上別的男人也沒關係了？”就當最後一回，她賭上了全部。
“你什麼意思？”女子心一慌，急得跳腳。
“你閉嘴，我只要他一句回答。”烈月怒斥。
向赫日挑起了眉，卻也沒有再多的情緒，淡聲應道：“恩！”
“是嗎?我知道了。”烈月驕傲的轉身，不讓人看見一絲脆弱。
是誰說只要努力不放棄就會成功，原來她一直在騙自己!
這時，站在門外的尹宣辰走了進來，難得輕佻的臉龐變得凝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豐牢的攬住她的肩。
就算看不慣烈月的性子，終究是朋友，這是目前他能幫她的……
於是，他低頭吻住她!
如果那個男人還是沒反應的話，那她真的該死心了。
烈月沒想到尹宣辰會吻她，瞪大了雙眼。
她下意識想掙扎，看到他的暗示才會意過來，眼中傳達了對他的感激。
“呵……好一個深情的戲碼。”向赫日勾著笑，兩手擊掌，對上尹宣辰的眼。
兩個男人之間有股暗潮，宛如王棋對上王棋的死局。
“但是我可沒興趣看。”向赫日挑着眉，“不過，你們身後的那位姑娘倒是看了不少。”
於小晚猛然一震，從角落現出身影，臉上帶著驚慌往後退步，轉身就跑。
尹宣辰捕捉到她眼角的淚光，鬆開了手。
該死的!想要追出去的腳步卻頓住。
他不能現在離開!
向赫日……早就識破了吧?這麼多年，他豈會不明白她對他的心?
意識到這點后，烈月的情緒平靜下來，火焰般的眸子如今成了一汪死潭。她別開眼，不再去糾纏那個無情的男人。
“宜辰，我想去向小晚妹子解釋清楚。”挽著尹宣辰的手臂，她頭拾得很高，步步定穩，將向赫日和他的未婚妻拋在腦後，不再回首。
她若轉身，則會發現向赫日的臉色不變……
於小晚沖了出來，一路奔跑，腳踝一拐跌人花叢里。
不會的……不會的……
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還言猶在耳，為什麼卻在下一刻吻住月姊姊?
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氣了，卻變得如此狼狽!
她用力搖著頭，想甩掉他說的話，也想甩掉他吻住烈月的那個畫面。
另外一邊，尹宣辰和烈月更是心急如焚。
“我們分頭找人。”他示意。
於是，尹宣辰往另一頭尋去。
於小晚的眼眶微紅，小臉埋人膝間，喃喃自語。
“為什麼……”她發出小小的哽咽，清麗的臉蛋變得漲紅。
她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沒有注意到有個人悄聲靠近。
烈月發現了她，她伸出手輕撫，“小晚……”
於小晚張開紅腫的圓眼，抬頭一看，“月姊姊……”
她連忙擦掉眼淚，倏地站起身，久蹲的雙腿卻使不上力，踉蹌了一下。
烈月見狀，扶起她。
“小晚，剛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烈月輕輕的解釋，眼中承載了許多憂傷，原本堅強的面具全然瓦解。
“尹宣辰是為了刺激剛才你看到的那個男人，所以才會吻我的，只是沒想到他根本就不在乎。”烈月眨眨媚眼，試著輕鬆帶過。
尹宣辰為了她這麼做，也不枉交這個朋友了。
“都是因為我叫他幫我，他才會這麼做的。”她像個大姊姊，拍拍於小晚的頭，“對不起，讓你難過了。”
月姊姊的眼神好哀傷……
於小晚掩着眼，對於自己衝動之下逃跑的舉動感到後悔，“天呀!都是我不好……沒有搞清楚狀況就跑走，害月姊姊擔心。”
“你會這麼難過，表示喜歡他的程度比你想像中還要深呢！
呵……尹宣辰找你找到快發瘋了。”她不是見不得別人好的那種人，反而感到很欣慰，“他的性子是壞了點，不過對你是真心的，我真替你高興。”
至少看着小晚和尹宣辰，她還能相信世上仍有幸福。
尹宣辰的犧牲，不做些什麼事好像有點對不起他。當作回報，她會送上一份大禮，保證讓他又愛又恨。
望着烈月算計的眼神，於小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種眼神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