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楚家的人來得好快,日未落下,無爭山莊的人便已找上別離劍,來的是一對年輕男女,男的英姿颯爽,女的絕艷柔媚,只可惜跛了腿。

柳別離呆望着這位美麗的少婦,真的很像當年的凌休恨,尤其眉眼間冷冽孤傲的神情,幾乎令他失了神,莫怪江湖上人人都說,看到她就宛如看到凌休恨……

楚御庭沉下臉,俊容滿是不悅,他的佔有欲越來越強,越來越不喜歡有人這樣盯着絕兒看,“柳門主,今日冒昧前來,是想請門主放人。”

“我扣了什麼人嗎?”柳別離收回發愣的目光,故作淡然的道,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唯獨仇依靜,他是要定了。

“門主就別再遮掩了,在下的堂弟,楚家的二少爺,楚旋,目前人在別離劍內,還請門主讓他出來一見。”楚御庭懶得迂迴,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耐性快要沒了。

絕兒無言且沒有表情的坐在一旁,望了楚御庭一眼,心中柔情頓起,大哥今天似乎有點煩躁,莫非是怕別離劍不放人?沒關係呵!如果這老頭不放人,他們衝殺進去救人也成。

楚御庭意會到他的不耐影響到絕兒,讓她跟着不安,於是伸出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柳別離嘆道:“少俠有所不知,令堂弟實在太胡鬧了,纏着小女如玦,硬說要跟如玦婚配,如玦不肯,令堂弟便賴在這裏不走,並非柳某扣人不放,而是事情……唉!不是少俠所想的這樣。”

楚旋纏着人家不放?楚御庭挑起一道濃眉,實在很難想像這種情形。“並非在下不信門主的話,只是這事我們各執一詞,事情仍然沒有解決,倒不如請當事人出來,以免壞了雙方的和氣。”

他說得平平淡淡,柳別離敏銳的神經卻有了肅殺之感,立即冷下了雙眼,“你在威脅我?”

“不敢,”楚御庭一派悠然,對正事向來直裁了當,不愛拐彎抹角這一套,“反正人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人,也一定要把人帶走,門主自行拿捏吧!”

柳別離沉着眼,默然半晌,在不願得罪無爭山莊的前提下,讓楚旋和仇依靜來到大廳。

楚旋見到楚御庭偕新婦親自上門,也是一愣,輕笑道:“真沒想到竟是堂哥堂嫂親自出馬,我的罪過不少啊。”

“我們算是扯平了,各不相欠。”指的是新婚大喜之夜。

“堂哥還是這麼客氣。”楚旋莫測高深的笑着,臉上一派斯文,看上去一點威脅感也沒有。

二十幾年相處下來,楚御庭很習慣他這種笑臉迎人、愛憎藏心的行事態度。“不客氣不行吧!不乘機還你這個人情,我怕你將來向我要求什麼怪事。”

楚旋故作沉吟,“這樣啊!看來我倒有點吃虧,不過,看在堂哥大喜的份上,做小弟的我委屈一下好了。”

仇依靜驚異地注視着這一幕,首次發現楚旋也有活潑健談的一面。

他很能和人聊天,而且態度輕鬆自然、幽默風趣,此時的他,如此出色炫目,自然而洒脫,在這兩位武功高強、人中龍風的男女面前,絲毫未被比下去,還顯得更俊美出眾。

這令仇依靜感到自懺形穢,她真的比不上他,什麼時候她這個出身貧寒、父母敗德且毫無才貌的人,竟也想與他廝守終生?不配啊!她酸楚地在心底自責。

一時間,她的思緒相當紊亂兀自發著呆。

絕兒主動上前,一雙美目定定的瞧着她,“你在想什麼?瞧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仇依靜抬起頭,不自覺地又被眼前這位粉妝玉琢、美艷動人的臉迷住了視線。

絕兒不以為意,她只對第一眼便產生好感的人有興趣,其他的人,她連瞟一眼都嫌懶,玉手往楚旋那兒一指,“他在問你是不是想跟我們一起回家。”

想,想極了,可是,仇家寨才是她的“家”啊!她垂下眼瞼,不敢瞧他,“我恐怕不跟你們一道走了。”

楚旋一臉瞭然,果然她又鑽牛角尖了,這是她原本的個性,還是教柳別離給刺激的,他不清楚,可是似乎有被虐傾向的他,居然已經對她這怯懦不前的個性習慣了。

“為什麼?”絕兒問道,看這兩人的情形真的有點怪異,看大哥打定主意讓她放手去玩,她也就盡責的追問下去。

“因為我……”仇依靜說不下去了,難道她能見一個說一次她自卑的理由嗎?

柳別離媚笑的幫她接了下去,“楚夫人,小女不會跟你們一起離開的,這件事就當是場誤會,我們不會將楚二公子上門提親被拒一事大肆宣傳的。”

“這……”絕兒口拙,碰上言詞稍微犀利的人就沒有辦法了。

“柳門主,別離劍中的事自然輪不到我們來管,不過,靜娃究竟能不能算你柳門的人,還得仔細考證一番,”楚旋煞有其事的輕嘆,“在下奉勸柳門主別枉做小人了,靜娃只說不跟我們一道走,卻也沒提一定會留在別離劍。”

柳別離不怒反笑,“如玦,快告訴他們你會留下來,永遠地留下來!”

他刻意強調“永遠”二字,所握有的籌碼不外是那個塵封已久的秘密。

仇依靜心中明白得很,如果不照柳別離的話去做,那她的身世、父母的名譽將全毀於一旦,連楚旋也可能一塊被拖下水。

她咬着下唇靜靜注視這混亂的一切,柳別離的私慾令她作嘔,她寧死也不願屈服,且留下來她的命運將更形悲慘;楚旋背着雙手,臉上一派淡然,擺明了要她自己做選擇,彷彿該說、該做的,他全努力過,剩下的就看她怎麼想了。

“我……”仇依靜閉上雙眼,深吸口氣才道:“我叫仇依靜,從來就不是柳如玦,我要跟他們離開,再也不會踏進這裏了。”

如果她這樣做,仍然要痛苦的話,那就來吧!她不在乎了,她只想要幸福,最愛和楚旋在一起,如果不是他,她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楚旋頓時笑開了臉、毫不避嫌的緊摟她入懷,“好靜娃,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你早就知道我會這麼決定?”她驚愕地抬起小臉,對上他滿懷深情的眼。

“我對你有信心。”

“旋,我好愛你。”她臉上洋溢甜美的歡顏。

楚旋有些吃驚,但也不計較她不看場合就做告白,甚至有些寵溺的將她泛着桃紅色澤的小臉塞回懷抱里,對着楚御庭道:“瞧,我說我們是兩情相悅,柳門主偏是不信。”

柳別離仍在做垂死掙扎,“難道你們不怕她的身世曝光?”

“我早已說過,門主愛怎麼說儘管去說,我們無爭山莊不至於如此迂腐。”楚旋冷下臉,因為懷中人兒的輕顫,他只能採取最強硬的態度。

“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死心?”

“你不得不死心,十五年來,你從來不曾關心過她,更遑論她的親生母親死在你的手上。”

“我提供她一個姓氏,好讓她避免背負亂倫血親的罪名。”柳別離一副已是天大的恩惠的模樣。

“笑話,這個姓氏只是方便你恣意行惡。”楚旋忘不了他對靜娃的邪惡之心。

“跟在我身邊將是她此生最好的選擇,跟了你,你又能給她什麼?一個溫暖的家,還是永遠數不清的閑言閑語?”柳別離低吼,他不能讓這個撩撥心弦的女子翩然離他而去。

楚旋露出充滿挑釁的笑容,“靜娃對你而言,究竟是什麼人的替代品?”

“你胡說些什麼?”柳別離臉色鐵青。

“我說,仇依靜對你而言,究竟是什麼人的代替品?她是仇若嵐的女兒,也是仇鐵鷹的女兒,你究竟恨仇鐵鷹多,還是愛仇若嵐多一些呢?”

宛如神靈般的飄忽話語,聽在柳別離耳中卻有如響雷重重,沒想到他最最隱閉的內心世界竟叫楚旋一眼望穿,這令他大為震驚,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柳門主,當年的事究竟誰是誰非,真相早已隨着男女主角的逝去而石沉大海,如果門主硬要在此時揭露過去,那也別怪我將別離劍的一切抖出來。”楚旋向來不喜歡硬碰硬,凡事都可以用心平氣和、理性的方式溝通,況且,他深知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也具有一眼識破他人弱點的天賦,他不是沒有本事制伏對手,只是他不想這麼做罷了。

除非有人惹到他最想保護的領域,例如,他最愛的人。

“別離劍哪有什麼事可讓你着墨?”柳別離也是老奸巨猾的佼佼者,豈肯輕易就範。

“慢慢的找,別離劍人多事雜,難免不會出現幾個敗類,例如柳逸風這類的採花高手。如果再把時間往前推,柳門主行走江湖似乎也不這麼公道無私,例如勾結某派,欲血洗五絕門;堂嫂,關於這點,我們可以私下討伐,另外,還有許多不甚正當的事,一一挖出來,想來也是挺可觀的。”楚旋揚起嘴角輕笑,宛如談論天氣般,說話語氣卻不見一絲溫度。

“你鬥不過我的!”他在江湖上的基業豈會被這小於扳倒。

“咱們可以試試。”楚旋犀利的反擊回去。

“如果你們失敗的話,將一輩子淪為武林笑柄。”柳別離直瞅着楚旋,值得為這樣的女子浪費這麼多心思嗎?

“如果你輸的話,別離劍在武林中將流為街頭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楚旋輕鬆的擋了回去。

柳別離保養極佳的臉皮陰森帶狠,微微起伏的胸膛與沉重的鼻息,反映出他極力壓抑的怒火,兩人沉默的對瞪良久,柳別離忿然一笑,“算你狠,柳某行走江湖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小輩如此高傲狂妄,你們這就離開吧!”

偎在楚旋懷中的仇依靜偷吁口氣,抬頭看,楚旋卻絲毫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看着柳別離,“當年的事呢?”

“就讓它繼續成為秘密吧!只要你們心裏沒疙瘩。”他昂首哈哈大笑。

可能嗎?任哪個心胸再寬大的男人,都無法忍受自己的妻子一而再的懷孕,生下的卻是畸形而不健全的子女,仇依靜的健康早已令他吃驚,他可不認為他們的下一代還能如此幸運。

而且仇家的人向來早死,這是命運,只有年輕的人們,才相信人定勝天。

望着楚旋一行人轉身離去,柳別離怒火中燒,最後還是砸壞了大廳所有的椅凳泄恨。他從年輕到老,就是鬥不過後起之輩,以為死了一個凌休恨,現在卻又多了楚旋,他前輩子是造了什麼孽!

牐牐牐牐牐牐牐牐牎牐牐牐牐牐牐牐牐牎牐牐牐牐牐牐牐牐牎

危機似乎解除了,但楚旋和仇依靜之間卻出現真正的裂痕,起因是一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在趕回無爭山莊的路上,楚御庭好奇的問了一下仇家寨和別離劍的關係,楚旋開口要說,仇依靜偏偏不肯,兩個人就此杠上,吵得天翻地覆。

之後,便—路冷戰。

“旋真的很奇怪,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楚御庭望着不歡而散的兩人,有些好笑的嘆道。

這餐桌上,精緻可口的菜肴完全無法引起那兩人的食慾,一個借口累了,一個說沒胃口,丟下楚御庭夫婦,雙雙嘔氣去也。

“我瞧旋不是真的在生氣。”絕兒一徑低着頭細嚼慢咽,隨意浪費食物是不被她所允許的。

“哦,你怎麼看出來的?”楚御庭大感興趣,忙湊上前去。

“他們之間似乎有件秘密,旋主張要談,那女孩不肯,其實這種事依旋以前的個性,慢慢協調不就成了,哪用得着當眾翻臉。”

楚御庭點頭稱許,“然後呢?”

“所以我認為旋是刻意與她冷戰,好讓她靜下心來想想,日後若是再遇到相同的事情,他們就不用一而再的為這事吵架了。”不過,奇怪的是旋雖然一派斯文,但向來只對親人好,對於其他人卻是一貫的冷漠,那女孩算是親人嗎?

“絕兒的觀察力越來越豐富了。”

她絕艷脫俗的一笑,“那也因為是大哥的親人,絕兒才勉為其難的與他們親近的。

她素來不喜歡親近陌生人,但見到年紀與她相仿的仇依靜,卻有股莫名的好感,所以她主動提議,“不如我跟那女孩談談。”

“難得你想與人親近,去吧!”楚御庭完全支持。

所以當他倆起身上樓休息時,楚御庭往他們的房間而去,絕兒卻走向仇依靜的房前,敲門后,仇依靜開了門,有點意外,但還是讓絕兒入內。

仇依靜儘管知道眼前這位美艷少婦武功不弱,但看她吃力行走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扶她,“你……這麼晚了找我有何事?”

“晚?現在還不到戌時,還是姑娘已經累了?”

仇依靜忽然想起她的借口,乾笑兩聲,“累倒不累,就只是沒胃口,你也別叫我姑娘,怪彆扭的,叫我靜娃好了。”

絕兒微微一笑,“再過兩天,我們就可以回到無爭山莊,你可願意跟我們一道走?”

“我的家又不在那裏。”仇依靜忽地苦起一張小臉。“我綁了楚旋,無爭山莊的人一定恨死我了。”

“不,起初大家是有點皇張失措,因為旋不會武功,後來知道你們沒有為難他后,反而相當感激你們。”

“為什麼?”仇依靜驚訝極了。

“旋自幼極少出庄,活動的範圍就只有四大樓院,再不然就是他最愛的書房,能讓他在外面見識一下,對他有極大的幫助。”這些都是絕兒這陣子耳濡目染聽來的,沒辦法,楚旋成為莊裏的熱門人物由來已久,簡直可以稱得上傳奇。

仇依靜瞪圓了眼,“可是他無所不能,鎮定得教人吃驚,很難想像他不常在外走動。”

而且若說起他那些甜言蜜語和撩撥人的手段,光是想想,就足以使她滿臉通紅,楚旋從不出庄,那他是從何處學來?又找誰練習?這點令她心裏大為不快,很難忽視的醋意陣陣湧上心頭。

絕兒望着她表情豐富的小臉,淡淡笑道:“靜娃,喜不喜歡旋?”

“你你你……怎麼問這個?”仇依靜臉紅得不可收拾,與心裏的罪惡念頭兩相輝映,她簡直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當初我曾經一度想放棄大哥,可我終究做不到,一個人畢竟太孤獨寂寞了。

“不是說喜歡就能喜歡的,”仇依靜愁着臉,雙手揪在一塊兒,“我的身世複雜,你很聰明,一定也猜到了,這樣的我,沒有資格跟他……在一起。”

“這就是你的結論嗎?我以為你們已經有共識了。”絕兒不予置評。

男女情事向來不足為外人道,絕兒自己是過來人,當然能體會她的掙扎與不安,但也就因為是過來人,才想陪她度過這一段,最好是讓旋娶了她,有情人終成眷屬。

仇依靜揉了揉眉頭,然而心裏的痛比較嚴重,曾經以為快樂的回憶,如今都只剩下深沉的疼痛,不知要到哪年哪月,這個痛才會消失。

“我不是個好女人,沒有資格愛人,也沒有資格被愛,相信我,如果能重新讓我選擇,我一定不會招惹楚旋。”她笑,卻笑得有些無力,在絕兒企圖洞悉一切的探索下,她幾乎要無所遁形了。

“這是你的真心話?”

“嗯,”她若無其事的聳着肩,“你不應該來找我,應該去勸勸他,讓他清醒一點,娶親的對象應該要找個門當戶對、家世清白的女子。”

“你們論及婚嫁了?”

仇依靜眼眶裏的淚花不斷打轉,“你放心,婚事雖然提過,但是我想,經過這些事後,他會打消念頭的。”

可以預見的未來,將是他們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這些亭爭吵,沒有幸福可言。

她害怕她的身世公佈在眾人面前,這樣會讓她感覺一點安全感也沒有,既然他說他不在乎,但為何要逼她去面對這些可怕的質疑目光呢?為什麼不幫她一起隱瞞呢?

絕兒連忙搖頭,“我沒有反對的意思,你如果能嫁給旋,我在莊裏又多一個可聊天的人了。”

“我不會嫁他的。”仇依靜用力抹去淚水,她痛恨軟弱的淚水老是不受控制的掉落。

“旋一旦決定要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使他改變主意。”絕兒一語道出重點。

“我會讓他改變的。”只要他們之間的問題一再地被挑起;他會感到厭倦、會放棄她的。

她和楚旋的冷戰已經持續好一陣子,仇依靜幾乎快撐不下去了,她只希望儘快回到仇家寨,讓她自己療傷止痛,如果再待在他身邊,她怕最後一絲尊嚴也會消磨殆盡,終究什麼也不剩下。

“靜娃,你這又是何苦?”

“你將來會明白的,像我這樣的人,不值得擁有幸福,旋是個好男人,我不應該拖累他。”仇依靜虛弱的笑道:“是他要你來的?”

“不是,旋什麼也沒有說。”

“無妨,麻煩你幫我轉告他,很抱歉我又騙了他,請他不要再以我為念,忘了我們之間的一切,回無爭山莊去當他的二少爺,這樣什麼都解決了。”她拿出早巳收拾好的小包袱,其實也沒什麼好收的,她原本就沒帶多少東西出門。

絕兒握住她的手,“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好?”

“我們之間沒有未來。”仇依靜摸着懷間小瓷瓶,捨不得還給他,留在身邊做個紀念吧!

她不會再愛上別的男人了。

“不要告訴他我走了,也不要讓他追上仇家寨,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不要逼我浪跡天涯。”她推開窗,回眸笑道:“很高興認識你,你叔父毒手郎君當年對我父親有恩,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儘力報答,再會了。”

絕兒追上前去,“等等。”

話未完,卻見仇依靜輕巧的躍上屋頂,踏梁而去,忍不住低嘆,原來她早有離別之意。

絕兒回到楚御庭房中,卻見到楚旋端坐房中,兩名男子對飲香茗,臉上儘是閑散的笑容。

桌上擺着棋盤,雙方你來我往,已經到了最後關頭,被逼到絕路的楚御庭在做垂死掙扎,楚旋掌握大半的贏面,只差再幾步就可以擁抱勝利了。

“靜娃不告而別了。”絕兒說不擔心是騙人的,一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開口。

楚旋神色未變,“仇雄會在外頭接應她。”正好輪到他下子,手拈着白色的棋子,未經過太長的思索,他下在畸角,未再對黑子的那方持續施壓。

楚御庭得以喘口氣,重新再戰,口中問着嬌妻,“她不願跟我們一起回無爭山莊?”

“名不正、言不順的,她說原本就沒打算跟我們一起回去。”

絕兒的話讓楚御庭大為吃驚了,“那她要去哪兒?說不定別離劍的人仍不死心,等着抓她。”

“我們已過江南,這裏是我們的勢力範圍了,大哥,”絕兒咬着下唇,遲疑的道,“靜娃要回仇家寨,還要我們不要去找她,就當作在別離劍的事從未發生過。”

楚御庭冷眼旁觀楚旋,只見他一派淡然,眉眼間彷彿對這人、這話題絲毫不關心,但彷彿心也跟着變冷了。

“大哥,我好喜歡靜娃,她的個性鮮明,喜怒形於色,是個好可愛的女子,不跟我們一起回去,有點可惜。”絕兒忍不住說。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要回仇家寨,難道我們有理由留她嗎?”

“旋,她說你們之間有着難以取得平衡點的問題,一天沒有解決,就不可能得到幸福,她指的到底是什麼?”

楚旋手中的白子差點握不住,胡亂的下在一個看起來順眼的地方,“堂嫂,這個問題你何不去問她?”

“她說她沒有資格愛人與被愛,難道是因為柳別離嗎?”絕兒一個不注意,被丈夫抱坐在膝上。

楚御庭解了他的圍,“絕兒,觀棋不語真君子,你就別再纏着旋了。”

“可是……”

她的小嘴被一根手指按住了,“他們的事留待他們自己解決、可以嗎?”

“萬一……”

“沒有萬一,旋,你說是嗎?”

楚旋但笑不語,神情中無一絲變化,在右邊畸角上又下了一顆白子,等候勝利的到來。

靜娃要走就讓她走好了,事實會證明她終究會回到他的懷抱,兩個人一旦分開,誰也不會得到所謂的“幸福”,為什麼她的腦筋就是轉不過來?

絕兒不解地瞧着楚旋,這個男人心底到底怎麼想?莫非他真的不喜歡靜娃?

“靜娃臨走前要我轉告旋。”

楚旋的手一顫,還是泄了底。“什麼事?”

“她說很抱歉又騙了你,希望你把這一切全忘了,回無爭山莊去當你的二少爺,不要再去找她,”絕兒滿意的瞧着他血色盡褪的俊臉上不再是漫無表情,“她還說,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只剩下仇家寨了,不要逼她浪跡天涯。”

這女人,簡直可以把聖人逼到捉狂的境界。楚旋緊握雙拳,為仇依靜這番話亂了思緒。

她當真以為他對她只有麻煩、困擾,他的愛對她而言只有負擔、累贅嗎?

她怎能如此看待他們的感情呢?

楚旋的情緒潰堤得如此明顯,讓絕兒忐忑不安,“旋,你還好吧!”

“我很好。”他想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拈起一顆白子,定神往棋盤看去,喝,什麼時候,白色已兵敗如山倒,陷入了極遜的劣勢里。

楚御庭呵呵笑道:“這下你非輸不可了,宙每次都笑我琴棋書畫沒一樣比得過你,但這回你不認輸也不行了。”

趁着他心神大亂,黑色這方逐漸殺出重圍,破困而出,現下幾乎只要持平戰局,楚御庭就贏定了,趁人之危不是君子,不過,他太想贏楚旋了,一次也好。

楚旋俊美的嘴角輕揚,拋開眼前的僵局,他下在另一邊的角落,“是嗎?未到最後一刻,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哦?”

奇迹似的黑子又告危了,楚御庭忙得很,一下救救這邊,一下又看看那邊。

楚旋悠然的想,這樣吧!既然解不開眼前的僵局,那就從那一邊重新出發,只要終點站不變,他一樣可以得到他要的結果。

於是白子一下,黑子全盤皆輸,楚旋的棋藝雖非頂尖,但贏楚御庭可是遊刃有餘。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搏君寵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搏君寵
上一章下一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