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當今東離國皇帝的寵臣,非宰相司徒羽莫屬,其受寵程度,單從相國府的建造規模,便可見一斑。

相國府壯麗雄偉,殿宇丹楹刻桷,金鋪玉戶,磚瓦作流水紋,黃金為壁帶,間以和氏珍玉。

相府的器物,皆是金銀鑄成,珠寶財物家私奇貨等數之不盡,房屋田產遍佈京城各地。

今日司徒羽毋須上朝,他一派閑適地斜躺在金漆花梨木躺椅上,眼眸半瞇,身後有婢女拿着孔雀羽扇替他搧風,兩旁也有婢女捧着盛酒的金爵杯,及放滿各色果子的玉盤立在一旁,等着伺候主子。

才啜了一口酒,奴僕便急匆匆地前來通報。「啟稟相爺,宮裏的黃公公帶來皇上的口信,請您進宮一趟。」

司徒羽連頭也沒抬一下,僅是維持側躺的姿勢,淡淡地瞥了奴僕一眼。「黃公公可有透露任何信息?」

若是芝麻小事,他便不上朝了。

如今他位高權重,連皇上的話都可以當成馬耳東風,行事全憑個人喜好,就是皇上也無法指使他。

「稟相爺,聽說是有關於處置前朝皇族一事,想請相爺定奪……」

奴僕的話未竟,司徒羽就倏地坐起身,並急聲吩咐。「速備馬車!本相要立即進宮。」

顧不得身上的官服尚有褶痕,一綹散落的髮絲垂落於額前,他戴上官帽,流星趕月一般地進宮了。

終於讓他等到這一天。

前朝皇帝暴斂橫徵,倒行逆施,不顧民間百姓疾苦,改朝換代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萬萬想不到,當新帝一登基,他也跟着被拔擢為相。

想當初,他曾經與新帝一起在西粱國當人質,兩人同甘苦共患難,受盡磨難,而回國之後,更是展現了他善於謀策、氣魄非凡的能力,如今才能登上宰相一職。

他在前朝曾經是宮廄的卑微馬僮,比圉人還不如,現今為相,身分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的權勢地位,全是他應得的。

當他進宮時,殿階下跪着一群人,全是前朝的皇族,前朝的帝后皆自刎而亡,留下一群皇子女及女眷們等候處置。

司徒羽向皇帝叩首后,爍亮的雙眼直盯着底下一名低着頭、身着素色花燕紋錦衣羅裙的女子。

「愛卿,朕想將這群前朝皇族流放到邊境,你認為如何?」皇上的話將司徒羽遠揚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司徒羽尚未回話,就聽到一陣來自皇族們的抽氣聲。

「回皇上,此舉萬萬不可行,前朝皇族尚有餘黨未清,若將他們流放邊境,將來恐怕勢力會坐大。」司徒羽趕緊拱手阻止。

他的視線始終未曾離開低伏着身子的女子,只見女子的身軀微微一僵,但並未顯現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他微勾唇角,露出一抹邪氣的淡笑。

「依卿之見,這群前朝皇族該做何處置?」皇上露出一絲苦惱的表情。

這群前朝皇族,對他而言有如芒刺在背,怎麼處置都不對。

司徒羽眉尾一揚,淡道:「棄置於冷宮最為妥當。」

「冷宮?」殿中不約而同響起驚恐惶惑的質疑聲。

比較年幼的前朝皇族子女甚至哭了出來。「不要!我不要去冷宮,去冷宮就等同完全與外界隔絕,一生被監禁,這跟被關進地牢有何不同?」

殿中響起哭鬧聲,但一會兒隨即恢復安靜,因為較為年幼的皇族子女的嘴巴,突然被年長的皇族子女給摀住,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看來,有人對本相的建議不太苟同。」司徒羽的反諷聲在宮殿中回蕩,其尖銳幾乎能穿透眾人的耳朵。

見司徒羽不悅地板起臉,皇族們開始瑟瑟發抖,殿中頓時靜默無聲,安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聽得見。

傳聞司徒羽喜怒無常,萬一激怒他,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司徒羽見眾人噤若寒蟬,唇角的笑意更加張揚,他肆無忌憚的笑聲飄散在宮中的每個角落,彷佛在嘲笑皇族們的落魄無助。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聲揚起,身着素色花燕紋錦衣羅裙的女子倏地站起,無畏無懼地迎視司徒羽及皇上。

「我朝皇族皆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毋須任由他人處置。」

話落,她就握緊拳頭,奮力地往宮殿內的圓柱方向衝去,說時遲那時快,司徒羽一見情勢不對,長腿一邁,比女子早先一步來到圓柱前,伸出雙臂擋住她的猛烈衝撞。

女子一頭撞進了司徒羽溫熱的胸膛里,想以身殉國的豪情壯志,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鳳九姊姊!」皇族子女們顧不得禮儀,紛紛站起身,奔到金鳳九的身旁抱住她,並惶恐地哭叫着。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一向堅毅果敢的前朝皇族么女,會選擇如此激烈的舉動,以反抗自身的命運。

「不要哭,身為皇族,就該有骨氣,即使淪為亡國奴,也不應該輕易地向他人低頭。」她咬緊下唇,以澄澈透亮的雙眸直視着離她咫尺的司徒羽。

這些話,表面上像是說給皇族子女聽,實際上,是說給司徒羽及皇上聽的。

司徒羽噙笑的面容未變,只是眼神變得莫測高深。

他怎麼也沒想到,養在深宮,嬌美如花的前朝小公主,如今性格竟然變得如此剛烈果敢,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的臉型變成鵝蛋臉,細長的黛眉搭配着又圓又大的雙眼,那雙水眸澄澈又透亮,鼻樑高挺,倔強的菱唇微微往上翹起,全身散發出一股獨特的氣質。

他差點認不出她來,以前的她,臉型較圓,水眸總是像隨時會滴出水來似的,小嘴也總是委屈地抿着。

現在的她,根本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眼神充滿防備與淡漠。

他原先以為,她會低聲下氣地乞求他的憐憫,以保全眾皇族的性命。但事情的發展出乎他意料,實在越來越有趣了。

他泰然自若地擊掌讚歎。「不愧是前朝的皇族子女,果然有志氣!」他傾身,朝金鳳九挪近一步。「金鳳九,妳想以身殉國,此舉固然壯烈,只不過……妳忍心見年幼的皇族親人,年紀輕輕就淪為陪葬品嗎?」

聞言,金鳳九倏地刷白了臉,腳步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

司徒羽雖然可惡,但他卻該死地說對了。

稚者何辜?這些年幼皇族子女的性命,不該葬送在她的手中。

望着司徒羽那似笑非笑的邪氣臉龐,她握緊雙拳,有一股想揍他一拳的衝動。

這張臉,除了讓她感到憎惡之外,還讓她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她望着圍繞在身邊的年幼親人,深吸一口氣,有氣無力地回道:「司徒大人,我等願意任憑大人處置。」她彎下身子,卑躬屈膝地請求着。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卻不能不保全年幼皇族的性命,除了苟延殘喘地活下去,她還能有什麼其它的選擇?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無情。

司徒羽斂下淡然的笑意,神情在轉瞬間變得肅冷。「金鳳九,妳剛才差點血染東離國的宮殿,辱沒皇上的聖恩,現下,本相恐怕無法如妳所願。」

膽敢與他抗衡之人,一個個都沒有好下場。

即便她是女流之輩,他也不會手下留情,更何況,他與金鳳九曾經是舊識,他差點為了她而送命。

或許,她早已不記得這段過去,但他卻一直牢記在心裏,不曾忘記。

他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之人,如今金鳳九淪為亡國奴,算她運氣背,怪不得他。

「司徒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請原諒鳳九剛才不合宜的舉動。」她咬着牙,勉為其難地向他福了福身。

傳聞司徒羽喜怒無常、陰險狡詐,今日一見,果然名實相符,他仗勢欺人,簡直令人髮指。

她實在想不通,像他這種人,為什麼能夠權傾朝野?

「金鳳九,如果這就是妳表達歉意的態度,未免太沒有誠意了。」司徒羽雙臂環抱於胸前,好整以暇地睨着她。

雖然身為亡國奴,但她的身上仍然存在着一股天生的傲氣,難以抹滅。

就是這般桀驁不馴的性子,讓他對她的態度特別嚴厲與不留情。他倒想看看,要到何時她才肯臣服在他的腳下。

他會讓她知道,不順從他司徒羽,下場會有多凄慘。

「司徒羽,你……」金鳳九氣怒地握拳,怒氣讓她全身都在發抖,雙頰漲紅,比天邊的紅霞還要誘人。

司徒羽盯着她酡紅的雙頰及無意中顯現出來的媚態,一瞬間心思有點遠揚,但隨即回復心神。

他力持鎮定地假咳一聲,正了正心神,臉上的表情比剛才更冷了幾分。「金鳳九,容本相再提醒妳一次,皇族子女的性命,全都操縱在妳的手中。」

他故意緊咬着她的弱點不放,為的就是讓她心甘情願地臣服於他。

他一向擅於操控人性的弱點,並且加以運用,只要能夠達成目的,他不介意當個卑鄙小人。

她越恨他,他就越感到快活。

金鳳九用燃燒着兩簇怒火的雙眸,直勾勾地瞪着他,像是想在他的身上燒穿幾個洞似的。

兩人對峙良久,誰也不想將視線從對方的身上移開,直到金鳳九意識到自己屈居下風,她才心有不甘地別開眼。

她只不過是一介前朝公主,妄想跟當朝宰相鬥,簡直是自不量力。

她屈膝,「咚」地一聲往地上一跪。

「請求司徒大人,妥善安排我皇族親人的去處。」她說得有氣無力。

情勢逼人,她不得不向奸人低聲下氣。為了延續皇族血脈,她必須忍氣吞聲,絕對不能衝動行事。

她抬首,見司徒羽臉上的表情波紋不興,似乎仍有慍色,她咬了咬下唇,伏低身子,不停地朝他磕頭跪拜。

「司徒大人,求求您了……」

司徒羽冷眼看着她卑躬屈膝地邊磕頭邊乞求,內心五味雜陳。

半晌后,他才慢悠悠地說:「起來吧!」

看着她磕頭跪拜的卑微身影,他彷佛看見從前的自己,也曾經低聲下氣地請求前朝皇帝饒他一命。

金鳳九直起身子,滿懷希望地望着他。「司徒大人,能否告知鳳九,欲將我皇族親人安置於何處?」

她都已經如此委曲求全地請求他,他若還有一絲憐憫之心,應該不會再為難她了才是。

司徒羽俊薄的唇微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冷宮。」

金鳳九頓時跌坐在地上,腳底竄起一股寒意,直達腦門,久久無法言語。

冷宮?他們最終的去處居然是冷宮?

她握緊雙拳,壓抑住心中悲憤的情緒,站起身來,抬頭挺胸地面對皇上及司徒羽。她從司徒羽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快意,那讓她的胸口突然一窒,悶疼得難受。

她好恨他的冷漠無情。

她心有不甘,卻又無能為力,但即使未來命運未卜,她仍然不肯輕易示弱。

她心想,冷宮又不是龍潭虎穴,沒什麼好怕的。

深吸一口氣,她耐心地安撫完親人後,便率先跟在宮裏的太監身後,往冷宮的方向走去。

司徒羽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垂在身側的雙拳緊握成拳,眼中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內心百感交集。

讓她去冷宮,還不足以消除他心頭之恨,她欠他的,他要一點一滴,慢慢地討回來。

冷宮雖然不是龍潭虎穴,卻也不是人住的地方。

金鳳九及親人被驅逐於偏遠的長憶宮,宮殿內終日暗無天日,眾人吃的是剩菜剩飯,連送飯菜來的太監都對他們冷言冷語,以羞辱諷刺他們為樂,更從未給過他們好臉色看。

甚且,每天還有做不完的粗活,不消幾日,眾人就整整瘦了一圈。

金鳳九一身傲骨,為了讓自己和親人受到正視與尊重,她絕食三日,卻始終無人聞問。

只有司徒羽特地前來嘲弄她,想看看她有多狼狽。

金鳳九見到施施然而來的司徒羽,語帶諷刺。「堂堂司徒大人,竟然會大駕光臨長憶宮,真是讓人不敢置信。」

她不屑地嗤哼一聲。

她絕食是想引起皇帝的注意,要他正視前朝皇族的存在,沒想到,居然引來一匹狡詐狠毒的豺狼。

「金鳳九,一個月不見,妳怎麼瘦得像根竹竿子似的?」他涼涼地反問。

「司徒羽,你少在那邊惺惺作態,虛情假意了,你來長憶宮,不就是想看本公主死了沒?」她咬着下唇怒瞪着他,一時忘了自己的身分,仍以公主自稱。

司徒羽不怒反笑,長指掐住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抬頭面對他。「想不到,待在冷宮一個月,妳不但不知反省,還變得更加牙尖嘴利,看來,本相給妳的考驗還不夠嚴苛。」

他那邪氣的淡笑,讓金鳳九看了更加怒氣攻心,氣極敗壞地撥開他的手。「司徒羽,你乾脆一刀將本公主殺了比較快。」

她不想再忍受他的冷嘲熱諷,他給她的羞辱難道還不夠多嗎?

「金鳳九,本相勸妳最好不要一直將死字掛在嘴邊上,妳若死了,妳的那些皇族親人就得淪為陪葬品,無一倖免。」他一字一句說得冰冷無情。

金鳳九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你敢?」她的牙關咬得太用力,已經開始泛疼了。

「妳認為本相敢不敢?」他猖狂地大笑,笑她的不自量力。

他司徒羽權勢如日中天,在朝中呼風喚雨,連皇上對他都有所忌憚,這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只有他願意做及不願意做而已。

他要她死,她就得死;他要她活,她就得活。

「司徒羽,你到底想怎麼樣?」她聲嘶力竭地喊着。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他了,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過她,不肯放過她的親人?

他們這群前朝皇族,難道就這麼礙他的眼?在他的眼中,他們簡直就跟螻蟻沒兩樣。

「本相要妳活着,痛苦地活着。」他的話說得極輕極緩,卻讓金鳳九冷不防地全身顫慄着。

難怪,人稱他為「黑心閻羅」,原來他根本毫無人性,只知道將人玩弄於股掌之中,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司徒羽,本公主曾經得罪過你嗎?」她狐疑地偏頭沉思。

他對她的態度太奇怪,像是對她恨之入骨一樣,說不準,她以前真的曾經與他相識。

她不斷地搜尋着腦海中的記憶,無奈就是想不起來有關他的任何事情。

司徒羽見她將過去的事忘得一乾二凈,胸口油然而生一股怒氣。

她怎麼能忘了他?她不該忘了他的。

為了她,他曾經差點失去一條性命。

為了她,他奮發向上,懸樑刺股,日夜苦讀,只求功成名就。

以前的他,為了得到她的注意,費盡心思;現在的他,即使已經位高權重,仍舊無法得到她的關注。

對她而言,他司徒羽當真如此微不足道?

「金鳳九,對於妳的問題,本相不會回答妳的。」他別開臉,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他要她每天都活在煎熬及痛苦當中,直到她憶起他為止。沒道理他將她放在心上十年,她卻當他不曾存在一般。

「司徒羽,本公主但願不曾與你相識,像你這種奸佞小人,若跟你沾上邊准沒好事。」她故意語帶諷刺。

他若是舊識,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及前朝皇族被棄置於冷宮,更不會利用權勢威脅她。

她不可能認識他的,因為她一點也不想與他有任何瓜葛。

她不停地搖頭,並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司徒羽見她以鄙夷及憎惡的目光直視他,胸口的怒火瞬間以如火燎原之勢蔓延開來。

不管以前或現在,她的姿態始終如此高高在上。

曾經,他認為她是天上的一輪皓月,聖潔而美好;如今,她不過是地上的一灘爛泥,任人隨意踐踏。

他倏地抓住金鳳九的手腕,咬牙切齒地低咆。「金鳳九,注意妳的措辭,本相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若不是不忍心傷害她,他早就下令將她逮捕入獄,讓她再也見不到皇族親人。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他,實在讓他忍無可忍。

此時,一名年幼的男童直接從他的身後撲上來,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腰背。「可惡!壞人,你快點放開鳳九姊姊。」

金鳳九見自家小弟瘋狂地捶打着司徒羽,她倏地刷白了臉,倒抽一口涼氣,冷汗從額際冒了出來。

「璟兒,快住手!不許胡來。」她厲聲斥責。

男童不聽勸,掄起小拳頭,往司徒羽的後背不停地捶打着,力道越來越重。

司徒羽朝侍衛使個眼色,侍衛馬上將男童從衣領處拎了起來。

男童的兩腳懸空,還不停地拳打腳踢,頑強抵抗着。「放開我!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他的口無遮攔,讓司徒羽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金鳳九惶恐地斥責。「住口!璟兒,別再說了。」

萬一惹怒司徒羽,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司徒羽徐步朝男童走近,神情如冰似霜,讓人不由得全身打起寒顫。

金鳳九情急地喊住他。「司徒羽,你想幹什麼?」

他的身子頓了一下,接着緩緩地轉身,唇角勾起慣有的冷笑。「幹什麼?本相想幹什麼,妳有權過問嗎?」

他再次往前跨出一步。

「司徒羽,你不能殺了璟兒!」她嘶啞地喊叫着。

司徒羽止住了腳步,轉身面對她。「殺他?不,本相從來不會拿刀劍殺人,因為那隻會弄髒本相的手,本相只需出一張嘴,就可以殺人於無形,妳信不信?」

他狂妄的眼神及姿態,此刻看起來刺眼極了。

形勢不如人,她只能握緊雙拳,聲如蚊蚋地回答。「信……」

對他的惡名昭彰,她心知肚明,不僅殘害無數忠良,視人命如草芥,任何人只要不小心得罪他,下場將會很凄慘。

「妳的小弟膽敢以下犯上,本相待會兒就將他交給刑部處置。」他揚起一手,侍衛馬上將男童帶走。

「慢着!鳳九願意代替小弟受過,請司徒大人放過璟兒。」她心一急,連忙放低姿態,趴跪在地上,不敢抬起頭來。

司徒羽眉尾一挑,負手於背睨着她,黑眸閃過詭譎難測的複雜眼神。

「只要妳肯到相府為奴,本相就饒了妳的小弟。」他好心地提出交換條件。

「到相府為奴?」她倏地抬首,對上他志得意滿的囂張臉龐。

她曾經貴為高高在上的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如今竟然得淪落為相府的奴婢。

「如何?不願意?覺得太委屈,來人……」

話未竟,金鳳九就急急地回答。「鳳九願到相府為奴,伺候司徒大人。」

她心裏有千百萬個不願意,但為了保全小弟的小命,她不得不從,只能在心底不停地咒罵他,並且用眼神將他千刀萬剮,以發泄怒氣。

司徒羽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才要轉身之際,卻見一名女童慌張地從內殿跑了出來。

「鳳九姊姊,不好了,老嬤嬤又將小米粥給全部吐出來了。」女童邊哭邊說。

金鳳九的奶娘董氏,因為年邁體衰,不堪勞累地病倒了,又沒有大夫肯來長憶宮診治,太監們更是乾脆視而不見,佯裝不知道有人生病,無人通報宮中總管,金鳳九束手無策,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守在奶娘的病榻前悉心照顧着。

「妳先別哭,姊姊去看看。」

她往內殿走去,司徒羽則尾隨在她的身後,跟着去一探究竟。

看這丫頭如此着急,老嬤嬤恐怕病得不輕吧?

他實在搞不懂她在想什麼,面對他時,她表現得自信又倔強,但面對自己生病的親人,她又是如此無措與心痛。

他懷疑,她的堅強到底是不是強裝出來的?

金鳳九坐在床沿,小手握住老嬤嬤的手。「奶娘,妳再忍耐一下,鳳九一定找大夫來給您診治。」

老嬤嬤虛弱地搖了搖頭。「公主,妳別安慰我這個老媽子了,咱們身處冷宮,到哪裏去找大夫呢?更何況,老身不能再給公主添麻煩了,公主不必為了老身多費心思,保重自個兒的身子要緊。」

「不要!奶娘不要說喪氣話,您會好起來的。」她積壓多時的情緒再也無法抑制,眼淚撲簌簌地滾落雙頰。

雙親自刎后,與她最親的人就屬奶娘了,奶娘生病,她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她好恨這麼無能的自己。

此時,她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冷冷的聲嗓。「金鳳九,本相要回府了,妳走是不走?」

他的耐性已經到達極限了,這冷宮,暗無天日,四周還瀰漫著一股腐臭味,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可是,奶娘她……」她怎麼忍心丟下奶娘不管。

司徒羽不耐地撇撇嘴。「把妳的親人們都帶到相府吧!煩。」

話畢,他就轉身朝殿外走去。

金鳳九呆愣在原地,一時無法回過神來。

這是真的嗎?她跟皇族子女全都可以離開冷宮了?

司徒羽應該不會這麼好心,特地來解救他們,這不像他的行事作風。

也許,他是吃錯藥了?再不然,就是他故意要他們這群前朝皇族子女替他做牛做馬,為奴為婢。

一定是的,他只是為了折磨他們,才會收留他們的。他們只是從一個地獄,換到另外一個地獄罷了。

但不論如何,奶娘的病總算有救了。

她一定要好好地保護自己的親人,不讓他們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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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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