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沈碩終於聯絡上樑國棟，並且答應了他所有的要求，只要能救回兩個孩子，他不在乎墜入地獄。

約見的地點照樣是Ｂ市車站，梁國棟跟上次一樣和沈碩玩起捉迷藏遊戲，淡水、板橋、外雙溪……硬是要他在街道上瞎轉五個小時。

沈碩耐住性子，隨着指示一點兒也不敢疏忽，深怕一個差錯就從此見不到鄭鑫、鄭森。

又回到Ｂ市車站后沒多久，就有人跑來搭訕。“先生，要坐計程車嗎？可以直達目的地喔！”

沈碩睨了司機一眼，不想理他，對方卻不肯放過，依舊糾纏。“只要一萬塊，怎麼樣？”

“一萬塊？我都可以包着計程車環島了。”沈碩閃身想走，卻被拉住。“一萬塊見一面，很便宜。”

沈碩凝神停步。“原來如此！”這梁國棟果然夠狠、夠貪，連這種小錢也不放過。”

他雙目如電，將司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冷酷的氣勢令對方渾身一僵。“你……你別亂來，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他退了一步，再也沒膽量與沈碩對視。

沈碩從皮夾里抽出十張千元紙鈔，交到司機手上。

“上路！”他不願多說話，身手敏捷地坐進計程車裏。

“算……你識相，否則……”混江湖這麼久，第一次被人的一個眼神嚇得手腳發軟。

司機本想說些什麼挽回面子，卻被沈碩周身不斷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開車！”沈碩瞪大眼命令着。

司機這才發現眼前的男人並非等閑之輩，惹火他恐將是今生最凄慘的事，忙不迭地遵命開車。

那男子猛催油門，只希望儘快擺脫沈碩，這一萬塊賺得他有夠痛苦。

車子走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來到市郊一處廢棄的輪胎堆積處。“目的地到了，下車！”

司機在前領路，帶着沈碩走進這個堪稱垃圾場的地方。

他乘機仔細觀察這附近地勢，一大片平坦的空地，東一堆廢輪胎、西一堆廢輪胎，看起來像沒用的垃圾，卻是很好的崗哨。

轉了幾轉，來到附近最大的一堆輪胎棄置處，司機發出狼嚎暗號，一堆廢輪胎突然升起，露出一個地下室人口。

“歡迎，歡迎，久聞沈博士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迎過來的是一名五旬老人，渾身上下瘦得像根竹竿，尖削的臉頰找不出幾兩肉，皮笑向不笑的模樣，讓人看了就覺得噁心。

“這個人八成就是梁國棟。”沈碩雖然知道，卻不願失禮，伸出手和他相握，直言道：“小鑫和小森呢？”

“當然、當然，小姐和公子在左邊的屋子裏，我將他們當貴賓般照顧，沈博士，你儘管放心。”梁國棟使個眼色，手下立刻打開房門，讓沈碩進人。

“爹地——”鄭鑫一見到親人，恍如隔世，霍地撲到沈碩懷裏。

她哭得梨花帶淚，好不傷心。“爹地，嗚……我好想你，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嗚……爹地，嗚……”

沈碩輕拍她的背，無聲地安慰着，鄭森站在後面溫柔地笑着。

良久，鄭鑫終於收起眼淚，稍稍平復情緒。“爹地，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姊姊，爹地會有辦法救我們的。”鄭森滿臉自信的笑容。

他看到那根別在沈碩袖口上的領帶夾，想必那一定是薇心的傑作，有了這個追蹤器，不怕破不了這座秘密基地。

沈碩為難地低下頭，他誤以為孩子是信任，而實際上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好啦！人你已經見到了，沈博士，我們是不是該談談日後合作的計劃？”梁國棟打斷他們的相會。

沈碩眼裏閃過一絲厭惡，不過他掩飾得很好，輕輕推開鄭鑫和鄭森，溫柔道：“你們稍等一會兒，我辦完事再來看你們。”

鄭鑫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不料，卻被鄭森拉走，關上房門，梁國棟讓過沈碩，雙方隔着桌子坐下。

沈碩眼睛雖然看着梁國棟，卻沒忘記觀察這個地方，好奇怪，從進到地下室開始，他就覺得鼻子不對勁，好熟悉的味道，一時叫不出名字。

這裏四周堆滿木箱子，倒像個倉庫，沈碩暗想：“該不會像電影一樣，這些箱子裏都裝着武器、彈藥吧？”

這個念頭一起，他才驀然發現，覺得這熟悉的味道，不正是火藥味嗎？

“原來這裏真是梁國棟的地下兵工廠，這下可捉到大魚了！”沈碩心裏又驚又喜。

“沈博士，我是誰，相信你大概也知道了，咱們直說吧，你的那份研究報告，有人出價兩億美金，如果你肯和我合作將藥品製作出來，我可以給一成，你覺得如何？”梁國棟打破沈碩的沉思。

“兩千萬美金……”

突然——一陣天搖地動，大量的廢輪胎成堆殞落，刺目的陽光照進陰暗的地下兵工廠。

伴隨而來的是電視台轉播直升機和記者們此起彼落的閃光燈。

梁國棟目瞪口呆地看着人群擁進，一個、兩個、三個……然後，他的地下密室、最妥當的兵工廠，霎時變得比菜市場還吵雜。

“難道這就是伯父的妙計？”沈碩頓然領悟，迅即閃身，雙腳踢開一個木箱，大批彈藥、槍技立刻暴露在攝影機下，立即傳送出去。

“啊——”一大片錯愕聲中，盡責的記者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各自獵取最佳角度，鎂光燈閃個不停。

沈碩乘着場面混亂，加上樑國棟無暇他顧的情況下，快速擺平囚禁房外的兩名保鑣，救出鄭鑫與鄭森。

“有白粉！”

“這是飛彈！”

“簡直是小型的軍火庫嘛！”

驚叫聲此起彼落，梁國棟恢復神智，立刻想將這些人全都殺了滅口。

但可行嗎？

除了在場一百多位記者外，那正在收看新聞的社會大眾又該怎麼辦？想要杜絕悠悠眾口，已是不可能之事。

只有逃了，可是能逃到哪兒去呢？幾乎全國的人都看到他的臉孔了，他能逃去何方。

藏在地下室里的武器、毒品是物證。

在場所有記者和收看電視的人是人證。

這是歷史上擁有最多目擊證人、最瘋狂、最轟動的犯罪案！

邱超興忙越過梁國棟，將沈碩、鄭鑫和鄭森拉近身邊。

沈碩羞赧地面對邱超興。“伯父——”

邱超興橫了他一眼。“哼！看你怎麼對我女兒交代？她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

※※※

由於邱超興的計劃出奇成功，龐大的犯罪集團在和平的情況下消滅無形。

愛琳的死已經證實是梁國棟所為，受害者沈碩一家人頓成媒體追逐的焦點，不過再熱的新聞，經過一個月也差不多冷卻了。

沈碩辭掉研究室的工作，準備帶着孩子們回法國。

雖然邱超興要他給薇心一個交代，但基於上次的教訓，鄭鑫非常排斥他娶妻，薇心又不一定肯原諒他，沈碩決定終身不娶，算是完成姊姊的託付，也不負薇心一片真情。

鄭鑫和鄭森躲在一旁偷看沈碩收拾行李，他們的爹地又留起鬍子，恢復原本正經、嚴肅的模樣。

鄭鑫應該覺得開心才對，可是她卻一點也不高興，因為沈頂不笑了，這一個月來他沒露出半個笑容，連話都說得少了。

“姊姊，你還是不肯接受薇心阿姨當我們的新媽咪？”洞悉先機的鄭森實在不希望沈碩抱憾終身。

鄭鑫不語，鄭森催她。“姊姊，我都把這次事情發生經過全告訴你了，你怎麼還……”

他氣得跺腳。“爹地和薇心阿姨是真心相愛的，不然她不會費這麼多工夫，拜託伯伯請來一堆記者救我們，而且伯母和大哥哥都是好人，我們還是可以一起生活，相信日子一定會比現在更幸福……姊姊，你有沒有在聽我說？”

計程車已經在門口按喇叭了，鄭鑫還是恍若未聞地發獃，鄭森又急又怒。“姊姊，討厭！你真自私！”

他推了鄭鑫一把，她突然低喊：“有了，我想到辦法了！”

“什麼？”

“小森，耳朵過來。”鄭鑫附在弟弟耳旁悄悄地說出自己的計劃。

“小森，你敢不相信姊姊。”鄭鑫怒瞪他一眼，見鄭森搖頭，忙不迭推他一把。“那還不快去做事，再晚就來不及了！我去把計程車司機打發走。”

鄭鑫出門，鄭森深吸一口氣，在門外小跑了幾步，一股腦兒撞進沈碩房裏。“不好了爹地，大哥哥電話來說薇心阿姨自殺了。”

“砰”的一聲，沈碩剛收拾好的行李，突然摔翻在地上。“薇心她……”

惡耗如晴天霹靂般打在他身上，顫着身子，沈碩蒼白着臉衝出家門，跳上車子，一路超車、闖紅燈，直奔陽明山艾家大屋。

鄭鑫抱着一大把嫣紅欲滴的粉薔薇走進門，這是她剛剛在巷口買的。

“姊姊，你買這麼多花於么？”鄭森不解地問。

“笨喔！當然是給爹地求婚用啊！快走吧！我們跟去看熱鬧。”鄭鑫拉着弟弟走到巷口，一輛計程車停在眼前。

“原來你沒有把它打發走。”

“我突然想到我們也要用車嘛！”鄭鑫笑着招呼弟弟上車，跟在沈碩身後奔上陽明山。

※※※

薇心已經頹喪好久，這一個月來除了從電視上看到沈碩外，不曾接獲他隻字片語的慰問，他們之間真的完了。

她常常將自己關在房裏，反芻着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悲歡離合，沒有他的日子變得好難熬。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忘得了他、拋得下這段情，每思及這個問題，心臟就一股刺痛。

早想、晚想、醒着想、睡着也想；為什麼思念不會隨着時光的流逝變淡，不懂，她不懂！

惟一明確的感覺是，她好痛苦、好傷心、好難過……

看着寶貝女兒為情消瘦，古蘊寒委實心疼，打電話找來李愛梵，她是薇心最好的朋友。

古蘊寒希望愛梵能開導女兒，幫助她重新站起來。

愛梵敲敲門，沒人答聲，伸手推開薇心的房門，赫然大驚。

才多久沒見，一向天真可愛、固執倔強的好友竟憔悴至此。“薇心！”愛梵的眼眶蒙上一層濕意。

薇心渾身一顫，低下頭。“對不起愛梵，我愛上你的姊夫……”淚水滑落臉頰，她沒臉見好友。

“傻瓜！”愛梵衝過去摟住薇心。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兩個女孩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薇心——”沈碩的聲音劃破沉重悲傷，在屋子裏嘹亮地迴響。

房裏的哭聲一窒，薇心抬起驚愕的雙眼望着好友，愛梵朝她點點頭。“快去看看。”

“走開，不要擋我的路。”沈碩憤怒地排開企圖阻撓他見薇心的眾人。“薇心——”他再次大喊。

一條嬌小的身子驀地衝進他的懷裏，大片的水漬在胸前擴散。

看清懷中的人兒，沈碩瘋狂地緊擁住她。“薇心，薇心……老天保佑，你沒事……我好擔心……你嚇死我了，小鬼……”

他像要宣告天下般，用儘力氣大吼出來。

“嗚……沈碩，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嗚……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薇心直往他懷裏鑽，恨不得和他融合在一起，她思念這個溫柔的胸膛好深、好久了。

她抬頭看他，望見兩道滾滾熱淚暖着她的頰，他也同她一般嘗盡相思之苦。

誰也沒有多、誰也沒有少，他們的愛一樣深、他們的情一樣痴，他們是最相配的一對，只要……

“爹地！”

沈碩突然發覺有人拉他的衣服，轉身一看，入眼是一大片花海、清香撲鼻。

鄭鑫和鄭森分別從大花束的兩邊探出頭來，兩張一模一樣的笑臉。“還不求婚？”他們同聲道。

沈碩和薇心同時驚訝地張大着嘴。“孩子們同意了，難道是夢？”

鄭鑫和鄭森分別牽起沈碩和薇心的手放在一起，一千朵薔薇代表一千顆真心，有情人兒是應該相守終生的。

“小鑫、小森，你們……”薇心滿懷忐忑不安的心情。

雙胞胎相視一笑，齊聲叫道：“爹地，薇心阿姨……”

鄭鑫打了鄭森一個響頭。“不對啦！要叫媽咪。”

“姊姊，好疼耶！”鄭森嘟着嘴。

簡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一向反對最厲害的鄭鑫，竟然是第一個喊出“媽咪”的人，薇心激動地抱住她。“小鑫！”

鄭鑫回抱她，甜甜地喚道：“媽咪！”她附在薇心耳旁低語。“回家之後，我們再來分‘勝負’吧？”

“啊？”了解她話里的意思，薇心給她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慷慨允諾。“沒問題！”

“太好了！”邱超興拍手大笑，女兒要結婚了，有什麼事比這更令人高興，他當下宣佈。“既然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你們又相愛至深，選日不如撞日，咱們就決定今天給小倆口訂婚！”

“爹地，這太誇張了吧？”薇心羞紅着臉。

“爺爺，”鄭鑫突然拉住邱超興的衣袖，指着門口。“要訂婚也得先打發掉那些警察才行。”

半空中傳來警笛的聲音，一聲急過一聲。

“怎麼回事？”邱超興問。

“爹地闖紅燈嘛！”鄭森答道。

沈碩忙衝到門口一看。“不會吧？一輛、兩輛、三輛，闖個小小的紅燈需要勞動三輛警車上門興師問罪？”

“討厭！”薇心捶了沈碩一下。“大好日子都被你破壞了。”

原來她嘴裏嚷着時間太快，心裏卻迫不及待想要嫁人。

只是——唉！

每輛警車下來三名警員，他們肯定不是來參加婚禮的，莫非沈碩和薇心的愛情註定多災多難？

“我們私奔好不好？”沈碩實在不想去面對那九名“大驚小怪”的警察。

薇心點點頭，拉着情人快跑，只是來得及嗎？

嗯？不知道！

不過有一件事情要說明一下，那九名警察沒有帶來紅單子，反而攜來一面表揚邱超興幫助警方破案“良好市民楷模”的旗子。

這是不是表示有人擺了一場大烏龍啊？呵呵呵！